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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降清,馬騰雲別無選擇。
他若不戰,牛萬程必殺他。
縱是牛萬程不動手,湖廣總督張長庚同湖廣提督董學禮也不會饒他。
那些從西線回來的明軍更不會放過他這個叛將!
除非他讓開道路。
但這顯然不可能!
“傳我軍令,不許後退,誰敢擅撤,馬老子我拿他腦袋當球踢!”
馬騰雲嚴令之下,加之家眷皆在清方手中,其麾下諸將縱是再不願意,也不得不領兵分拒各處。
明軍那邊,“總指揮”麻思忠率領四百餘老順軍手持挨牌,沿著山道排成密集方陣向前快速推進。
挨牌非鐵製盾牌,而是以白楊、桐木製成,重量很輕便於攜帶,亦能抵禦箭枝銃子,因此明末以來各方軍隊多以此裝備部隊。
缺點是不能日曬雨淋,否則時日久了便會發脆爛掉。
另外就是不能承受重兵器的壓力,易被大刀劈斷。
若遇上鐵錘之類,更是砸一個裂一個。
然而就是這種便宜貨,如今卻是夔東明軍的主裝備,且還是精銳部隊才能有,一般部隊裝備極少。
想要一舉突破馬部,明軍必然要與他們短兵相接,以肉身與之搏命,在膽氣上壓制對方,進而一舉潰敵。
也就是王五所言的狹路相逢勇者勝!
這就導致主動發起進攻的明軍必然要遭到叛軍的遠端火力打擊。
由於馬騰雲新降,清軍未敢給其配備多少火銃、弓弩,故馬部士卒使用的武器仍舊是從前所用,火銃和弓箭數量並不多,因此明軍在推進之時並沒有受到多少遠端打擊。
然而明軍上下此時卻是皆知,真正的苦戰並未到來。
佔據兩側制高點的叛軍憑藉地利,絕不是奮勇前進的明軍輕而易舉就能擊破的。
隨著明軍不斷的突入,直到推進到馬部中軍前方兩三百米處,叛軍不多的火銃才開始打響,上百名弓箭手也不斷向著明軍陣列拋射。
“砰砰”聲中,銃子直直打在前排老順軍手持的挨牌之上,除了讓前方的老卒手腕為之一抖外,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少傷害。
“咚咚”聲中,叛軍拋射而來的箭枝跟下冰雹似的砸在老順軍隊伍上空,眨眼間就讓橫在上方用以防箭的挨牌變得跟長刺的刺蝟般。
“呃!”
挨牌畢竟是下方的老卒手持,隊伍推進時很難做到嚴絲合縫,因此一些角度刁鑽的箭枝還是從縫隙處不斷射中下方的老卒。
明軍開始出現傷亡,不斷有人中箭倒下,令得推進的隊伍有些混亂。
帶隊的麻思忠、許德義等人不斷喝喊調整,同時隊伍後方的順軍老箭手也將大弓張開,向著前方的叛軍射去。
雙方的箭枝就在這白雪覆蓋的穀道中來回穿刺,稀拉的銃聲也時不時響起。
王五帶領所部同張天放部稍落後於麻部,看著也像是麻部的後續部隊,而不是獨自承擔作戰任務的兵馬。
此舉,是想讓叛軍那邊誤以為明軍是要集中主力攻擊他們的中軍,而不是想要先攻下兩側制高點。
明軍距離叛軍防線越來越近,百步之後兩側坡上的叛軍也開始發動,他們將事先砍伐的樹木不斷滾落坡下,又搬起石塊朝下方砸去。
下方推進的老順軍傷亡開始增多,隊形也為之變得更加凌亂。
在這節骨眼上,麻思忠猛的大喝一聲:“衝!”
聞令,前方手持挨牌的老卒同一時間將手中的挨牌猛的上揚,手持短刀嘶吼著向前只數十步距離的叛軍砍去。
觀戰的馬騰雲見狀,立時命親兵吹響號角。
“殺!”
叛軍陣中有軍官吶喊著帶人嚮明軍迎了上去。
雙方突然接敵,叛軍根本沒有時間佈列柵欄、設定陷坑等用以遲滯明軍的進攻,此時若任由明軍衝擊,很容易造成叛軍防線的混亂。
因此,出擊才是最好的防禦辦法。
作為當年大順軍的高階將領,馬騰雲南征北戰近三十年,今日雖因對形勢絕望失了氣節,丟了信心降了那清廷,但其用兵卻依舊狠辣老道。
“殺!”
雙方士卒幾乎在瞬間撞在一起,短兵相接那刻,立時刀揚矛刺,鮮血四溢,殘肢橫飛,無數鮮活的生命就那麼轉瞬逝去。
天可憐見,以命搏命的雙方在不久前,還是一個陣營的同袍!
今日,卻為了不同的選擇殘酷廝殺。
“為了大明,為了劉帥!”
麻思忠持刀怒吼,帶著親兵向著面前幾名手持挨牌的叛軍洶湧殺去。
主將身先士卒,老卒們又何甘落後。
抱有必死之心的老順軍們明明人數少於叛軍數倍,然而此時爆發的勇氣和不屈的鬥志卻讓那些剛剛剃髮留了辮子的叛軍不斷後撤。
馬騰雲見狀立時下令增援,並派出其親兵在陣後督戰。
叛軍的增援讓老順軍們開始苦戰,雙方此時在谷中混戰一團,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令得兩側坡上的叛軍不敢輕易射擊。
只明軍人數實在太少,漸漸的被叛軍開始壓制。
王五動了。
一身鐵甲的他大刀一揚:“有甲的先死!”
“有甲的先死!”
十七名鐵甲親兵齊致喝應,緊跟主將向著前方數百米處的高坡衝去。
其餘著棉甲的親兵見狀,也是紛紛湧上,唯恐落後一步。
“無甲的也不獨活!”
出戰的隊長張鵬羽眼見殺了他主將的大刀王五身先士卒,敬佩之餘也是熱血上湧,領著所部百名士卒投入戰場。
“跟著我!”
一向沉默寡言的趙進忠只說了三個字,之後並未如張鵬羽一般向坡上快速挺進,反而刻意保持慢速,吊在衝鋒隊伍的後面。
他不是怕死,而是他要選擇最合適的地方射殺坡上的叛軍。
他是神箭手,不是陷陣的勇士。
佔據穀道左側制高點的叛軍士兵發現有一股明軍從他們下方攀登而上,立時有人喊了起來:“咱們人從這邊上來了!”
話音剛落,就被身邊的軍官猛的抽了一巴掌:“什麼咱們人,是敵軍!”
“噢,是敵軍。”
士兵捂著自己的嘴巴有些委屈的看著下方正湧上來的明軍,心頭沒來由的一陣酸澀。
他想哭,但怎麼也哭不出來。
痛苦的糾結之後,他端起了手中火銃,向著下方衝在最前面的一名鐵甲軍官射去。
“嘭”的一聲!
其手臂為之一抖的同時,腦後的辮子也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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