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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寒霜氣山無虎,劍動星光水有龍。
清波街口,一片肅靜。
不知何時,長街之上匆匆而行的人影,消弭無蹤,像是被故意清了場似的。
魁梧車伕佇立在車轅上,握刀朝著安樂行江湖禮。
氣氛沒有肅殺,倒反而是有幾分無奈的意味在飄零。
安樂拎著黃酒與牛肉,淡淡的看著那沐浴星光夜帶刀的車伕,眉頭微微蹙起。
他看向車伕身後的車輦:“洛輕塵要殺我?他人可在車中?”
魁梧車伕鑄山抬起頭,面容上滿是苦澀:“安公子放心,先生未在車內。”
“此次鑄山來,先生亦是不知。”
魁梧車伕本身並不願對安樂出手,他清楚如今的安樂手持小聖令,且有林府玉觀音護道,根本不是他區區車伕所能動的。
可是……他沒有抉擇的機會。
秦少公子尋到他,讓他來殺安樂,若是能殺死安樂,如今毫無心氣的洛輕塵就可以平安離開臨安府,回到青州。
因為洛輕塵拒絕了秦千秋的要求,以秦千秋的霸道性子,定然不會讓洛輕塵輕易離開臨安,保不了甚至離不開臨安。
車伕鑄山作為跟隨洛輕塵一路從青州而出,觀他樓起,伴他樓塌,可說在臨安,與洛輕塵最為親近。
更逞論洛輕塵於他鑄山有救命之恩。
鑄山知道洛輕塵有多痛苦,如今先生終於要做出回青州的決定,可卻因少年之事而不得離。
鑄山因此而答應秦千秋來搏殺安樂。
“只有安公子死了,先生方能活。”鑄山看著安樂,面容上逐漸浮現愧疚。
“興許先生道心上因公子而起的塵埃也會洗去一些,最重要,先生可以離開臨安,回到青州,回到那夢開始的地方。”
所以,這便是車伕鑄山夜帶刀的緣由。
魁梧車伕鑄山,望著那星斗之下,白衣勝雪的少年,斗笠下的目光,流露出一抹慚愧。
“安公子,多有得罪。”
“鑄山願先生能回青州,便只能請安公子上路。”
鑄山提刀,再行一禮。
遂從車轅一躍而下,雙足如扎大地,磅礴氣血於皮膜之下湧動,如拍案驚濤,炸響耳膜!
星光下,安樂聞言恍然,望著面容愧疚,卻依舊執刀且迸發氣血的車伕,眸間倒是沒有太多觸動。
“奴為主而分憂,卻要以我性命來行忠誠之舉,我敬佩你的忠義與勇氣,但卻不會因此而留手。”
“另外,你來行殺我之事,可否問過洛輕塵的意願,你若死了,他在這臨安府或許就真的要孑然一身。”
“甚至洛輕塵會為你復仇而來殺我,屆時又有可能被護我的更強者所殺,遂了那指使你來殺我者的意願。”
安樂輕聲說道。
聲如洪鐘大呂,震的那車伕鑄山一時間有些茫然。
先生……會因為他的死,而為他復仇嗎?
安樂未曾再說什麼,緩緩放下了老黃酒與油紙包著的牛肉,整齊的擺在路旁。
隨後起身,望著那握著一柄鬼頭闊面大刀,面容略帶茫然的魁梧車伕鑄山,摘下腰間的墨池,墨池出鞘,劍尖抵地。
安樂平靜的望著魁梧車伕鑄山,等待他的選擇。
其實安樂猜的到逼迫鑄山來殺他的人是誰,除了那秦千秋,別無他人,前腳邀請,自己拒絕了,後腳便立刻安排鑄山來殺他。
在很多人眼中,他安樂的靠山是林府,是花夫人,但在秦千秋眼中,如此靠山,形同虛設,甚至更能增加他殺戮的決心。
若非持有小聖令,有聖山的規矩在,秦千秋或許敢直接派遣越五境的修行者來襲殺,趁著花夫人不在臨安的這個時機。
安樂吐出一口氣,面對秦府,面對秦千秋這等視他性命如草芥的勳貴,安樂心頭有一團火在燃燒。
君子以德報德,以直抱怨。
滴水之恩可湧泉相報,但今日陰謀詭計的算計,亦記在心中,他日當雙倍奉還。
安樂從來不是什麼聖人,恩是恩,仇是仇,得分明些。
遠處。
魁梧車伕鑄山面容不斷的變化,最終一咬牙。
斗笠下的面容抬起,愧疚愈發的濃郁,身上的氣血,如夏日蓄雨,愈發磅礴。
顯然,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
……
馬車安靜停泊在距離靜街口一里處。
秦千秋與那一席藍衫的王勤河一同出了車輦,佇立轅上,沐浴星辰光輝,眺望遠處的一場即將爆發的戰鬥。
“那是洛輕塵的車伕吧?秦兄好一手一石二鳥。”
王勤河腰間挎著龍脊刀,笑道。
“讓這車伕來殺安樂,若是殺了最好,不能殺,被安樂反殺,那洛輕塵勢必為之復仇,以洛輕塵實力,若施行襲殺復仇,安樂必死,而花解冰也將會殺了洛輕塵。”
“洛輕塵拒絕了你的命令,你便打算將他徹底作為棄子。”
“嘖,高明。”
秦千秋輕笑搖頭:“不是一石二鳥,乃一石三鳥,這不還替王兄除了個威脅,讓王兄記個人情嗎?”
“聖山有規矩,不得任何勢力不得派遣超過小聖令持有者二境的修行者去襲殺,超一境之內,在聖山看來皆是磨礪。”
“這車伕正合適,而且我敢篤定,這車伕定會竭盡全力,乃至燃燒鮮血豁出性命去殺安樂。”
秦千秋把玩著手中酒盞,淡淡開口。
“因為,他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奴僕。”
……
……
夜黑鬼生火,天寒雁叫霜。
臨安府外。
暮靄雲流浮沉。
清冷月華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懸浮蒼穹,衣袂獵獵,揹負著一柄砍刀,強橫的氣血,宛若引得天地色變。
他像是在等人,像是在攔人。
一位超越五境的強者,為秦千秋之命,於此阻礙花解冰片刻。
男子不知道秦千秋要做什麼,但只需要他攔阻就好。
驀地,黑衣身影徐徐睜眼,眸光之中蘊藏心神,似照亮天星,望向遠處。
遠處有人影徐徐而來。
不是一道人影,而是兩道。
一人身形曼妙,姿容絕美,身著錦繡霓裳,在夜空中踱步,身上似有佛光普照,劍氣生觀音,正是那林府玉觀音,花解冰。
可讓男子眼眸一縮的是,花解冰身側的儒衫佩劍男子。
男子只是一眼觀來,黑衣人便感覺無窮劍氣,如茫茫天海傾覆,似捅破星空,讓星斗宣洩。
“李幼安,將……將軍!”
黑衣男子駭然。
花夫人於暮靄黑雲中,沐浴月華星光漫步,背後劍氣生出一尊觀音像,慈眉又冷酷。
“秦千秋專門派你來攔我?看來誠心想要對安樂動手,曾經的平凡少年一朝放光華,便惹來嫉妒與殺戮,只因與我林府走的近……”
花解冰嘆了口氣。
不過,花解冰還真不擔心安樂的安危。
畢竟,安樂腰佩劍青山,有那位傳奇老皇叔庇護,除非秦千秋不計代價的出手殺安樂,否則,安樂生死無憂。
雲海之上。
儒衫男子腰間佩劍,淡淡的看著那本欲攔阻花解冰的黑衣修行者。
恐怖的壓力,讓黑衣修行者額頭冒汗。
“我記得你,剛從滄浪江戰場調回京都吧,回了臨安便被臨安繁華蒙了雙眼?他人一己私利而協助行苟且不齒之事,你回臨安就是為了做這等齷齪?”
淡淡的聲音,有如利劍,扎入黑衣男子心頭。
“自己去向軍部報備,調回前線殺敵,莫要讓我在臨安在見到你。”
花解冰與李幼安從黑衣人身邊掠過。
沒有殺伐,沒有攻擊。
可輕飄飄的話語,卻讓黑衣人背後被汗水浸透。
望著李幼安與花解冰離去背影。
黑衣人抱拳,深深作揖。
“末將遵命。”
……
……
鑄山握著闊面大刀,既然做出決定,便不再反悔,哪怕他知道這一切背後得利者是誰。
但他還是得賭一把,為了先生能夠迴歸青州。
魁梧車伕一步一步行來,身上內丹境的氣血,如山洪宣洩。
一步踏下,長街青石似是震動。
隨後,鑄山開始奔走、加速,越來越快,闊面長刀上,有血色暈染,磅礴氣勢如山雨欲來!
他無比凝重,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儘管他武道修為高安樂一個大境界,但他不敢小覷!
急速衝鋒,目標便是那佇立原地,手握墨色長劍的白衣少年。
眼眸死死盯著,像是一頭盯著獵物的巨熊!
安樂沐浴星光,面色如常,夜風吹拂而來,吹動白衣蹁躚。
一陣風吹過。
奔走中的鑄山倏地瞳孔一縮。
卻見安樂手中的那柄墨池……
不見了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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