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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大多數的遊牧民族來說,他們並沒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政治目標。

只有其中極少數的人,會有野心侵佔華夏中原,而一旦這少數的人成為了漠北遊牧民族的領導者,往往就會給華夏中原地區的農耕民族帶來滅頂之災。

乞伏紇幹召開了部落大人的集會。

如果乞伏紇幹最終成功入主了中原,或許這一次的集會就會被冠上什麼勝利的大會,英雄和匯合等等的名頭,相反如果什麼都沒能做成,自然現在取一個再響亮的會議名稱也是沒用什麼鳥用。

因此遊牧民族的這些部落大人,根本不在意集會周邊是不是有懸掛什麼彩旗,亦或是會場之中地面平整不平整,他們只是注重於一個事情。

怎麼打?

鬱築鞬支援乞伏紇幹,這一點毫無疑問。支援的原因很簡單,鬱築鞬想要復仇。只有向漢人復仇了,他老丈人的那些遺留下來的力量,才會真正的認同他。這有些像是後世某些黑色組織的繼承者儀式。

素利皺著眉頭。或許是他平常的時候也喜歡時不時的皺眉頭,使得他在雙眉之間有了深深的皺紋,就像是一個刀疤,亦或是潛藏的第三隻的眼。素利沉默著,極少說話。

素利年齡大了,他是和步度根軻比能大概是同一輩的老鮮卑人。當年素利還曾經幾乎是侵佔了漁陽。說是幾乎,因為他在臨入門的那一刻,被人一腳踹下了床頭……呃,城頭。那個時候漢人的騎兵,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原本不想要來的,但是如果他不來,那麼鮮卑部落之間的領導權可能就沒他的份了……

素利的話不多,但是有人話很多。

骨進哈哈笑著,『打漢人!好事情!雖然說我的兒郎現在都在準備過冬,抽不出太多的人手來……啊哈哈哈,但是不管怎樣,我都支援!說,需要什麼?牛羊戰馬,還是兵刃箭矢,都好說!好說!這一次,一定要讓漢人知道,室韋不都是弱小的兔子!也是有好漢的!前些年來要不是我在遼東分不開身來,怎麼說都是要和漢人好好幹一場!』

素利身後的彌加狠狠的盯著骨進,可是骨進絲毫不在意,哈哈哈的笑著,渾然不在意的樣子。他一開始的時候就表示他是直腸子,說話容易得罪人,所以現在說了一些夾槍夾棒的話,又有什麼問題?

乞伏紇幹並沒有制止骨進對於素利的嘲諷,因為這對於乞伏紇幹來說,是有利的。

素利是老資格,鮮卑老一輩的人物,雖然說沒做出什麼像樣的事情來,但是素利背後還有彌加、闕機等十幾個鮮卑小部落,如果說素利跳出來和乞伏紇幹相爭這個聯盟統領的位置,乞伏紇幹還是比較頭疼的,所以如果骨進多說一些素利的醜事什麼的,自然也就會使得素利失去和他競爭聯盟統領的資格。

莫護跋坐在一旁,戴著他那經典的步搖頭冠,一會兒瞄瞄這個,一會兒瞄瞄那個,時不時的摸摸他頭冠上的步搖,臉上似笑非笑。

至於在鬱築鞬特別提及的日陸眷,則是像是一個僕從一樣,居於下首,甚至還會親自提著馬奶酒給其餘幾名部落大人添酒水。

乞伏紇幹目光炯炯:『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可以利用這一次的機會!比無能還要更大的罪,就是膽怯!無能的人還能跟著一起上戰場,膽怯的傢伙永遠只會是累贅!漢人本身不和,這就是最好的機會,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機會!』

骨進哈哈笑著,拍手說道:『沒有錯!沒錯有!膽小的人就是累贅!我同意!我絕對同意要抓住這個機會!只不過我的兒郎都在遼東山林之中,要召集的話……還是要需要一些時間,不過!很快的!哈哈哈,很快的!這個問題不用擔心,但是需要擔心膽小的人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問題……彌加你瞪著我幹什麼?你有什麼想說的?』

素利依舊是不說話,垂下眼皮就像是沒聽見,一隻手背過去,按住了彌加的胳膊。

遊牧民族的特性,就是鬆散聯盟。

不論是強橫一時的元朝,還是後來入主中原的大清,皆是如此。

其實素利此人,頗有眼光和謀略。在步度根和軻比能相爭的時候,素利便是拉著一幫鮮卑小部落,遠遠的躲開,既向步度根表示臣服,也向軻比能示好,主打一個坐山觀虎鬥,而當時步度根和軻比能因為都自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看不上素利的三瓜兩棗,於是主要精力都放在互掐上,對於素利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舉動。

後來素利攻伐漁陽,也是抓住了漢人的破綻,若不是文丑當時帶著還有些士氣的袁氏騎兵及時趕到……

這一次來參加集會,也是多次受到了骨進的有意無意的羞辱,但是耐人尋味的是,素利從頭到尾都像是沒聽到,也不生氣,更不會和骨進爭執。

不是說素利好脾氣,而是他對於骨進的蔑視。

骨進之所以一直針對素利,是因為素利和骨進相互接壤,雙方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是摩擦甚多。而素利認為骨進此人奸詐貪婪,雖說有些武勇,但是並無長遠謀略,所以對他並不能造成什麼太大的威脅,反而是新來的乞伏紇幹讓素利更忌憚一些。

素利摸不清楚乞伏紇乾的具體實力,不知道乞伏紇幹究竟有多少人,也不清楚乞伏紇幹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才能。僅憑集會上的這一面,亦或是簡單的一些話,並不能說明什麼,素利還需要再看看,再想想。

不過,侵蝕幽北,對於素利的誘惑還是比較大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來參加集會了。

打下漁陽,就有鹽鐵,這幾乎是可以讓自家的力量得到質變的提升,怎麼可能輕易的捨棄?

只可惜,南面的漢人,不僅僅只有幽北一地的漢人,就像是素利不能確定乞伏紇乾的能力一樣,他也同樣不能確定幽北的漢人和西邊的漢人究竟是敵是友,是真的鬧翻臉,還是準備挖個坑再陷害鮮卑一波……

『打漁陽,我同意。』素利的話很短,但是直指要點,『怎麼能確定漢人不是設計陷害我們?漢人很多,我們室韋人和漢人以命換命,划不來啊!』

乞伏紇乾冷笑著,『檀石槐大王在世的時候,我們室韋人所向無敵,就是靠得一股銳氣在心中!如今這股銳氣卻快要沒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不用漢人打過來,我們自己就倒下來了!』

骨進又在一旁鼓掌叫好,表示乞伏紇幹說得對,就是要給漢人一個眼色看看云云。骨進是烏桓人。鮮卑人得勝了,他可以分一杯羹,若是鮮卑失敗了,他就會在鮮卑身上啃一塊肉,反正左右都不虧。打,為什麼不打?不打就是慫貨!

乞伏紇幹聽著骨進的吹捧,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丟給了素利一發眼刀,沉聲說道:『我的計劃,就是先派小規模部隊,匯合幽北的漢人進攻西邊的漢人,然後等幽北漢人離開,便是一舉奪下漁陽!收刮五天就撤走!而西邊的漢人知道幽北這邊的情況後,肯定會領軍撲過來侵佔幽北,而我們剛好就可以轉過身去,進攻堅昆和柔然,殺掉那些親漢的走狗,然後攜帶著他們一同南下,埋伏西邊的漢人,打掉他們之後,就可以從容的洗劫漢人的整個北方!到時候,大漠是我們的,漢人的北方也是我們的!再遇到白災黑災,我們也不用擔心不用害怕了!』

白災。

黑災。

大漠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乞伏紇幹說出了作戰計劃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片刻之後,骨刺問道:『那麼誰去當最開始的「小規模部隊」,匯合幽北的漢人去進攻西邊的漢人?』

乞伏紇幹抬起手,朝著日陸眷指了過去。

一時之間,眾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日陸眷身上……

日陸眷乾笑著,臉色發青,手中還抓著馬奶酒的牛皮袋,『我……我,我我,我願意聽從吩咐……』

……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別,有派別的地方就有紛爭。

四個人或是六個人的宿舍,在大學畢業之後都或多或少的要感謝舍友的不殺之恩,更何況華夏中原集結在一起的人數,遠遠超過了四個人的規模。

有相爭,當然也有相合。

張郃看著一旁的甘風,有些哭笑不得,『我說你跟過來做什麼?』

『你講的那些我才聽得懂……他們說的那些我都聽不太明白,還是你說得好……』甘風嘿嘿笑著,指著手中的最新一期的講武堂邸報,『這不,新的邸報來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張郃裹了裹身上的棉袍,然後伸出手,舉在篝火上烘烤著,『你看出什麼來了?』

甘風一愣,『什麼看出來了?』

張郃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轉頭看著甘風送來的新講武堂的邸報。

甘風嘿嘿笑,似乎依舊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

雖然說張郃對於甘風嘴皮上嫌棄,但是實際上心中多少有些感激。

張郃投降的時候,曾經是表態過不打老東家的……

因為在那個時候,不是說對於曹氏有多麼眷念,亦或是多少情感,而是當時天子在山東。在當時張郃的心中,山東之處才是大漢的正統,而斐潛之處只是當時張郃無奈之下的被迫選擇。

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

就像是後世很多年輕人都要被資本家教育了之後才能明白家的溫暖,父母的偉大一樣,張郃又怎麼可能在沒有脫離山東的時候,就能先期一步意識到斐潛所代表的的更先進和更廣闊的思想?

當時張郃之所以說不願意打曹操,其實真的是為了曹操麼?

不是的,是為了張郃自己。

人是會成長的,就像是二十歲的時候聽說自己十歲前的混蛋事情,難免羞愧,而等到四十歲的時候再回頭看二十歲,難道就沒有羞愧和後悔了麼?

張郃現在就在成長,而同樣成長的也有甘風。

張郃清楚,趙雲派遣他出來作為先鋒,表面上擔任的是誘敵調查試探的任務,實際上是在向張郃提出一個問題,一個張郃無法迴避的問題。

如果真的和幽北曹軍對上的時候,張郃是戰,還是不戰?

而張郃給出的答案是,『無有不從』!

可說是這麼說,真正在做的時候也難免會有些心塞,而這個時候甘風就來了,也讓張郃感受到了在表面看起來粗獷之下,其實甘風也有些敏感的心思……

『噫……』張郃將手中的講武堂邸報看到了一半,忽然有些感觸,又是重頭翻看起來,『主公處理西羌之事……似乎有些意思……』

甘風追問道:『說說看,說說看……』

說來也是奇怪,如果讓甘風自己看邸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不下去,就覺得邸報裡面的所有文字都在和他作對,上躥下跳左右亂晃,一會兒就是頭暈腦脹得不行,可是不看光聽,卻能聽得進去也記得住。當然這也和張郃解說的方式有關,如果張郃不是以比較淺白的方式來敘述,甘風也估計會陷入『之乎者也』之中暈頭轉向。

『主公在玉門關,令原本在西域的羌人附庸軍自行抉擇,願意回家的回家,願意隨軍作戰的隨軍作戰……』張郃的手在邸報上緩緩的劃過,似乎是在讓自己的注意力不偏移,又像是想要透過這些文字觸碰到某個人當時的思想,『這個方法好了……不過也只有主公方能施展……』

『為什麼?』甘風問道,『這西羌分兵,不是很正常麼?人數太多,清減一些,我當年在西涼的時候也有幹過……』

張郃搖了搖頭,『不一樣的。你那個時候清減的大多數都是老弱病殘罷?主公是在能戰的羌人當中再次清減……而且清減完了之後就直接進行混編了……這才是制胡良策啊!想想看,胡人之中,嗯,就拿我們這裡的北域大漠來說,為什麼年年有胡人,殺了一批又是一批,走了匈奴來了鮮卑,從春秋到戰國,再到當下,胡人殺了多少,抓了多少,又是徵募了多少,似乎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可就是連綿不絕……究竟問題處於何處?而主公此番施為,或許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說著說著,張郃忽然整個人呆住,就像是忽然被寒冰封住了一樣,讓甘風嚇了一跳,『呃,儁乂?儁乂你這是……怎麼了?』

『呼……』張郃撥出了一口長氣,『我忽然想明白,為什麼光武立國於雒陽之後,漸漸的打不贏北地胡人,甚至連西羌人都打不贏的原因了……』

『哦?你說,你說!』甘風來了興趣。

『也不知道對還是不對……光武建都雒陽,主要依靠的就是冀豫之地,是中原腹地,專注農耕……』張郃緩緩的說道,『而北地胡人每一次劫掠,搶的又是什麼呢?胡人會搶走冀豫之地麼?我是說……』

張郃用腳在地面上踩了踩,『胡人會搶走一切能拿得走的東西,但是隻有這個……他們搶不走……』

甘風點頭,『沒錯!胡人就是燒殺掠奪,但是他們搶完了就走了……所以……』

『所以冀州和豫州的鄉紳豪右,跟胡人……』張郃說到一半忽然有些卡殼一般,喉嚨裡面有些呼呼的聲音,『倒是配合無間……胡人搶人,他們搶地……』

甘風瞪圓了眼,『這這麼可能?!』

張郃沉默了片刻,『我就是這麼一說……』

張郃所想的,自然是有不少偏差的,但是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這也確實是那些身處中原地區的政治上層地方鄉紳和豪強,一直以來都不願意出死氣力走出去,鼓吹農耕萬能但是又偏偏不能剿滅胡人威脅,與大漠胡人長期共存的一部分原因。

胡人要的是養牛羊的地盤,而漢人地主階級要的是耕作的地盤,直至元朝的那個想當然的大單于想要將天下都改變成牧場,才深深刺痛了江南的地主階級,隨後爆發出了無疑倫比的反抗力……

『算了,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張郃擺擺手說道,『還是先說當下……我覺得可以用主公的這個方法,招募一批堅昆和柔然的人跟我們一同去……不一定要多少人,但是一定要和漢人混編,並且所有的功勳和獎罰,都是一致……』

甘風還沒能完全理解,所以他略微有些疑惑,『可是我們沒多少錢,而且招募而來的人願意聽我們的麼?他們也有頭人……』

張郃大笑,『所以才說是主公此法絕妙!之前我們徵募胡人作戰,是找胡人頭領,然後給多少錢財帶走多少人……現在我們可以直接找那些胡人,不花一文錢……嗯,也算不上不花錢,裝備還是要花錢的,但是至少比之前要少了……而且更關鍵的是……這麼做的好處還在後面!哈!明天天明,我們就去找堅昆人去!到時候多出來的胡人兵卒,我分你一半,你也能帶著他們多少賺些功勳,不至於白跑一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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