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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會不會稱當下這個和約為『鄯善條約』,亦或是『扜泥條約』?
斐潛不清楚,但是他清楚一點,這個和約將成為後續西域舉措的一個模版,指引著更遠大的目標和方向。
城外的旌旗漫卷,血紅色的大漢旗幟和三色的驃騎旗幟,代替了原本的鄯善國的旗幟的位置。而鄯善旗幟只能是退縮到了角落裡面,若是不仔細尋找,甚至都可能看漏了去。
在街道上行走的漢人兵卒高高的揚起頭,而胡人則是一個個都縮著腦袋。
扜泥城牆塌了,還可以再建。
可是鄯善人心中的城池跨了,想要再建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第一款
『大漢帝國前後鄯善國三國相互承認對方均為完全無缺之獨立之主國故所籤條款皆為國體明確意志所展現。』
……
四門皆開的扜泥城,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衣裳,麻木的任由所有人進進出出。
城中半封鎖的裡坊之中,依舊處於一片緊張、焦慮又嘈雜的氣氛當中。
漢人沒有進行全城劫掠,這對於在城中的鄯善民眾來說無疑是一件讓人鬆了一口氣的事情,但是隨著而來的訊息卻讓很多人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那些有關談判的訊息,就像是一把把的小刀,或者一擊擊的重錘,將鄯善百姓的心扎出一個個的孔洞,捶打成為無數的碎塊。鄯善國的百姓期待著戰爭儘快能夠結束,但是又恐懼著結束。漢人的強悍已經給這些鄯善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鄯善國內的官吏的無能無情無所謂的姿態,則是更讓鄯善百姓感覺到無窮無盡無可奈何的悲哀。
鄯善國上層巨大波動,鄯善百姓雖然遲鈍,但是也能感知到的。
童格羅迦謀取了原本鄯善國王的位置,在老國王死後發動了政變,讓樓善一家措手不及,在那一場血與火的夜宴之中,童格羅迦坐上了王位,而鄯善小王子僥倖逃出。
可是誰也沒想到,今天鄯善的小王子卻帶著漢人轟開了鄯善扜泥王城的大門!
這或許就是那個佛陀講述的『報應』和『輪迴』?
不管怎麼說,也不管童格羅迦和鄯善小王子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繼承人,當兵臨城下的時候,沒有任何鄯善人會因此感覺到了欣慰和輕鬆……
『國王那邊怎麼說?』
幾個鄯善人聚集在了一起,悄聲議論著。
『聽說是要割地賠款了……』
『為什麼?真要割地?這城池都割給漢人了,我們鄯善人的將來怎麼辦?』
『現在都顧不上了,誰還想著將來會怎麼樣?』
『鄯善……真的就沒有機會了麼?』
『割了,或許還有機會……』
『割了就沒機會了!不能割!跟漢人拼一個你死我活!』
『你去拼麼?』
沉默。
難堪的沉默。
許久之後,才有人繼續說道,『要我說,之前就不應該參戰!都是童格羅迦的錯!』
『這一次若是能挺過去,鄯善也不是不能重新興起……如果我們不能咬牙挺住,相互團結,將來漢人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割我們的肉……到時候總不能靠著年年割土來活著罷?』
『漢人就算是奪取了我們的土地,也沒有辦法好好管理,到時候……鄯善或許還有機會……』
『還有什麼機會?不去想著自己怎麼好,怎麼變強,就指望著敵人自己變壞,自己變弱是麼?』
『你……伱你,你怎麼能這麼說?』
『還能怎麼說?!如今都是這種局面了,還要捂著嘴麼?!』
『嘿!嘿!都別吵吵,引來漢人就壞了……』
幾個人漸漸地沉默下來,再也沒有了議論的心思,沉默著,帶著複雜的情緒各自散去,但是不管是誰,也不管是年輕還是年長,走路的時候脖子都是低著,彎著,下垂著,就像是每個人都走在下坡路上……
再也看不到仰著頭,朝氣蓬勃的模樣。
……
『第二款
『前鄯善國將管理曲育撒帕城駱撒綠洲二地域之權並將該地方一切軍政公物永遠讓與大漢帝國。
『後鄯善國將管理塔維爾城慕斯特爾城吉爾納綠洲厄齊爾綠洲四地域之權並將該地方一切軍政公物永遠讓與大漢帝國。
『地域劃界以城邦二十里為線凡之前所建城邑市坊皆包括在內。
『綠洲以周邊植被之外十五里為界邊緣零散草地面逾畝者亦包括在內。』
『第三款
『前款所載及粘附本約之圖輿所劃疆界俟本約簽訂互換之後三國應各選派官員二名以上為共同劃定疆界為辦就地查勘確定劃界若遇本約所訂疆界於地形或治理所關有礙難不便等情況應相互妥為參酌更定。
『三國官員疆界劃定當一年為期若某國因他事延誤則可預設以本約所定劃界為正。』
……
鄯善皇宮之中,往來的原任鄯善國王,現任後鄯善國王老童頭的僕從如同螞蟻一般來來往往,時不時還會有人碰倒了一起,然後又忙不迭的交錯走開,將一件件,一箱箱貴重的物品運出來,擺放在空地上,然後由一旁的小吏登記造冊……
『白羊脂無暇玉杯一對……』
『羊脂玉碗四隻……』
『錯金燈臺一對……』
『金玉佛像一尊……』
『金葉佛書三卷……』
『三色寶石金銀酒具一套……』
隨著說話聲,大量的珍物器玩被這樣一件件的擺放起來,堆疊起來,成為了條約之上濃縮的墨字……
一些皇宮裡面的年長僕從面含悲切,時不時的用袖子在抹著眼淚。在他們看來,這些物品或許代表了鄯善王國曾經的輝煌,或許是上一任,上上一人鄯善國王的心愛之物,可是現在這些東西就這樣廉價的,赤裸裸的被開啟,攤平在地上,任由他人無情的指點,鄙夷的點評。
與這些悲傷的僕從相反,陪同清點的鄯善官吏,臉上卻見不到多少悲傷,或許更多的只是無奈。這些器物是鄯善國王的私產,所以和他們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聯絡。甚至還有些鄯善官吏不由得從心裡面翻騰出點陰暗的顏色。
嘿嘿嘿,活該!
於是很有意思的情況就出現了,小資產階級,或是小地主階級的這些小剝削者對於大的剝削者被打倒,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多的憐憫,感覺到唇亡齒寒的也很少,反而是那些被奴役的無產者展現了博愛的同情,為最大的剝削者流下了真誠的眼淚。
在遠處大殿之內,童格羅迦難以控制自己扭曲的臉龐,尤其是他看到一旁的樓善幸災樂禍的表情,就更加的憤怒,『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嗤!』樓善毫不客氣的戳穿童格羅迦的藉口,『無能就是無能,還怪旁人幹什麼?看到你現在倒黴的樣子,我很是欣慰……我真誠的祝願王叔你今後的日子裡面還會更加的倒黴,因為你要還付戰爭賠款……』
『你就能好過麼?』童格羅迦咬著牙說道,『漢人的錢不是那麼好拿的!這裡面甚至是鄯善自己的錢!而且還要還的,要還的!』
樓善一攤手,『無所謂……只要想到借的錢裡面,是王叔貢獻出來的,我就開心……』
『……』童格羅迦瞪著樓善,『你這個瘋子,瘋子……』
樓善點了點頭,『沒錯,在王叔你殺了我親人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漢人將軍說得對,這樣對你的懲罰才是最大的!哈哈哈哈!我很樂意的看見你慢慢的一點點的腐爛,死去,化為黃沙!永遠不得輪迴,永遠陷於地獄受罰!』
童格羅迦咬著牙,『就算是我會到地獄,我也會等著你的,小子!』
『你以為我現在就不是在地獄裡麼?』樓善大笑著,雙手揚起,臉色漲紅帶著亢奮,『歡迎來到地獄……哈哈哈……』
……
『第四款
『大漢帝國約定以大漢金幣壹佰萬枚或等值物借於前鄯善國建設開支該款分作六期借出第一次貮拾萬枚在後鄯善國賠款第一次付清之後三個月內借出第二次貮拾萬枚在後鄯善國賠款第二次付清之後三個月內借出餘款平分四次借出期與前類同。
『前鄯善國約定借款唯僅限於建設民生事務不得挪用於軍事若有違背大漢帝國有權終止借款條約並追回所借款項。
『前鄯善國約定還款以先計償付利息後還本金之法所借款項享最友善國借款按年加每佰抽叄之息為期十年但無論何時償還借款或全數或幾分還款均由前鄯善國之便宜。
『後鄯善國約定將以大漢金幣叄佰萬枚或等值物交與大漢帝國作為賠償軍費開支該款分做六次繳完第一次伍拾萬枚應在本約簽訂互換後三個月內繳清第二次伍拾萬枚應在本約簽訂互換後九個月內繳清餘款平分四次逐年繳納。
『第三平分逐年繳款應於三年內交清第四次平分逐年繳款應於四年內交清以此類推。
『當年未經繳納之款應按年加每佰抽五之息但無論何時將應賠之款或全數或幾分先期繳清均由後鄯善國之便宜。』
……
大漢翻譯官,原鄯善國斂事長,『且去』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了他自己的小院。
在院子內的夫人連忙迎了上來,一邊讓僕從去準備洗漱吃食什麼的,一邊帶著緊張的看著且去的臉,似乎要從他的臉上看到家庭的未來。
市坊之中,左鄰右舍壓抑的哭聲,讓人心碎。
『沒事……』且去深深的撥出一口氣,整個人就像是皮囊漏氣一樣的攤在了座位上,『我們不是最糟糕的……或者說,我們應該算是幸運的了……』
且去說著,從懷裡摸出了一枚木刻的牌子,遞到了其夫人手上,『憑這個牌子,可以去領漢人說的俸祿……就在皇宮那條路上,有個懸掛漢人旗幟的商鋪……』
夫人緊緊的將木牌握在手裡,就像是握著自己的性命,臉上不由得帶出了一些喜色,可是很快就又消失了,有些遲疑的說道:『前頭街口安娜今天發瘋了,她砸我們家的門,罵我們……』
且去沉默下來,過了很久很久,才緩緩的說道:『這年頭,我們自能顧著自己了……別的……什麼都做不了……鄯善國都完了……完了啊……』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在悲哀之中,又多了些奇怪的喜悅,因為至少自己不是最糟糕的……
不用賣掉資產,不用賣掉孩子,還能有吃有喝,這難道不應該慶幸麼?
難道不是麼?
……
『第五款
『本約簽訂互換之後限一年之內大漢帝國准許前後鄯善國讓與地方百姓所願遷居讓與地方之外亦可自由變賣出讓之地個人所有產業但限滿之後尚未遷徙者酬宜視為大漢百姓。
『讓與地方個人產業亦需在一年之內向大漢帝國登記報備否則大漢帝國有權視為無主公產自由處置。
『大漢帝國與前後鄯善國俟本條約簽訂互換之後前有衝突之條約均以一律依照本條約為準。』
『第六款
『本條約簽訂互換之後大漢帝國之國民當享有前後鄯善國內自由通行採購產業之權與前後鄯善國最優待之國禮待遇視之一律無異。
『前鄯善國於定陶王城內增一地為自由市場以便大漢帝國之國民往來僑居從事商業工業所有章程應得利益均與前鄯善國最優待之國禮待遇視之一律無異。
『後鄯善國於扜泥王城內增一地為自由市場以便大漢帝國之國民往來僑居從事商業工業所有章程應得利益均與後鄯善國最優待之國禮待遇視之一律無異。
『大漢帝國於前後鄯善國內購買商貨運轉暫存等權與前後鄯善國最優待之國禮待遇視之一律無異。
『大漢帝國與前後鄯善國商貿貨物名稱重量長短各度量交付錢幣標準均以大漢帝國為準照之一律無異。』
……
斐潛眺望著不遠處的高臺,在他的身後站著太史慈和張遼。
『元鼎三年烏維單于立,而漢武帝始出巡狩郡縣。此為漢擊北之始也。』斐潛緩緩的說道,聲音並不大,但很有力量,『元鼎五年西羌亂,六年發隴西、天水、安定、河南、河內卒十萬人徵西羌,平之……然次年又亂,西羌再聯匈奴侵邊……再赦天下囚,發三河以西騎擊羌,又數萬人度河築令居。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卒六十萬人戊田之……』
華夏人,自古以來,就沒有捱打不還手的習慣!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講究一個被洋人扇了左臉,就要送一個右臉過去呢?
『漢武不知匈奴軍情,亦遣公孫賀、趙破奴出兵匈奴,無功。』斐潛繼續說道,『後趙破奴攻胡至匈河水,無功。再出九原,出令居,不見虜而還。元封元年冬,漢武親巡朔方,遣使邀戰匈奴……匈奴辱漢使,不去節、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廬……』
這是一段恥辱的歷史,卻沒有多少人能夠記得住。
一個國家的使節,需要像是奴隸一樣,放下代表華夏的節杖,穿上胡袍,用墨塗在臉上,才能見到匈奴單于。
漢武帝記住了。
『元封初年,漢武自雲陽,歷上郡,登單于臺,至朔方,臨北河。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餘里,威震匈奴。遣使者告單于曰,「南越王頭已縣於漢北闕矣。單于能戰,天子自將待邊;不能,亟來臣服。何但亡匿漠北寒苦之地!」』
斐潛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匈奴自此讋焉……』
說漢武帝睚眥必報也好,小肚雞腸也好,但是至少有這樣一個記仇的皇帝,大漢的國民就不會一直被欺辱。
『然匈奴並未雌伏。』斐潛繼續說道,『元封三年,漢徵樓蘭。元封四年,匈奴侵邊。元封五年,長平烈侯亡。元封六年,烏維單于死。太初元年,伐大宛,築受降城。太初二年再徵匈奴,再伐大宛。太初三年,匈奴屠邊,殺漢軍吏。太初四年,武帝宣戰於匈奴,不死不休……後元二年,武帝崩於五柞宮,大舉伐匈奴事方為少歇……漢兵深入北漠,窮追二十餘年,耗人力逾千萬,費錢財無算,雖說令匈奴孕重惰殰,罷極苦之,然漢亦疲憊也……』
『以舊法徵之,漢固得勝然亦敗也,除牛羊得食之並無所增益……既無增益,則當改之……』斐潛看了看太史慈和張遼,『如今,漢徵四方,當徵而得其益!』
『自鄯善始之……』
……
『第七款
『前後鄯善國為確保認真實行所訂條約無條件應允大漢帝國軍隊暫時於鄯善國內塔娜綠洲蒙德斯綠洲駐軍直至前後鄯善國確定出讓地界定完畢且結清第一次第二次款項。
『前後鄯善國為確保於大漢帝國撤軍後認真實行所訂條約無條件應允大漢帝國軍隊暫管前後鄯善國商貿關稅直至前後鄯善國所有賠款或借款結清。
『倘前後鄯善國未能及時當年應結清賠款或借款大漢帝國於未結清之前保留出兵再次暫住之權利。』
『第八款
『本約定批准互換之後三國應相互盡數交還所有俘虜。
『本約定批准互換之後前後鄯善國不得以前後鄯善國律法抓捕緝拿驅逐刑罰大漢帝國之國民所涉及罪行可與就近大漢帝國軍政之處申報處置。』
『第九款
『本約定批准互換之日起三國應按兵息戰。』
『第十款
『本條約定於大漢帝國曆太興八年十一月初十日於扜泥城外奉告天地神靈共鑑並由三國派遣全權大臣簽署蓋章交換後生效。
『本條約簽訂後奉
『大漢帝國
『大皇帝陛下
『惠存正本。
『前鄯善國
『大國王
『後鄯善國
『大國王
『惠存副本。
『並刻碑分立大漢帝國西海城外前鄯善國定陶王城外後鄯善國扜泥城外以昭信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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