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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善國內,並非完全沒有血勇之人,畢竟能在西域之中立國的,肯定是有一些人要付出血的代價,要勇於去搏殺的,只不過多數的西域國家都逃脫不了一個殘酷的事實,當血勇者付出了生命之後,在後方的奸猾者竊取了果實。

一代代的血勇者死去,奸猾者留存。

血勇者只會得到口頭上的稱讚,卻不能得到生活當中實際性的照顧。於是鄯善國內,留存下來的血勇者自然就是越來越少。

扜泥城破。

鄯善國的精氣神,也就像是這一座城池一樣,被捅得四處都是窟窿。

幾乎所有奸猾的鄯善人都幾乎同時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鄯善,亡了!

無可挽回!

在鄯善王城扜泥陷落的時候,王城之中的人,就分出了各種形態。

原本看著是鄯善人,也是自稱鄯善人,可真得是到了危機來臨的時候,又有誰會真的記得住自己是鄯善人?

逃跑和躲避,是大多數鄯善人的選擇。

在紛亂之中,這部分的鄯善人已經在精神上崩潰了,不少人下意識的選擇迴避,逃跑,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要逃到哪裡去,也不清楚將來在西域流亡的日子會怎樣,但是現在這些逃亡的鄯善人已經不管不顧了,只想著逃離這個戰場,逃離血和火的災禍。

逃不了的,便是趕緊將房門關上,然後拿著什麼東西堵在門後,然後全家老小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而在他們混亂的思維之中,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就連城門城牆都抵擋不住驃騎的兵卒,而僅憑他們自家的薄木板門,真的就能給他們安全的庇護?

對於逃跑和躲避的這些鄯善人來說,鄯善國和他們的未來……

他們知道是都沒有了,但是他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或是應該去做什麼。

所以他們下意識的就是將腦袋縮起來,就像是鴕鳥將腦袋埋在了沙子裡面。真實的世界太可怕了,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實在不行就閉眼等死罷……

當然,也有一部分的鄯善人奮起抗爭,甚至是自殺殉國。

但很有意思的是,在這些自殺殉國的鄯善人之中,有一些是先去砍殺了一些自己人,朝著逃跑的鄯善人下手,一邊砍一邊罵,最後才會在崩潰之下,或是自焚,或是自刎。

就像是不殺一些人墊背,自己就死得不安穩一樣。

而那些不願意自殺,就朝著驃騎兵卒發起攻擊的,也基本上沒能給驃騎兵卒造成多少的傷害,很多鄯善人遠遠的高喊著什麼,然後舉著刀槍就往上衝,然後沒跑到一半的路就被射殺了,即便是偶爾能到了驃騎兵卒之前,也因為沒有組織者,多數都是單打獨鬥,很快就被砍殺而死。

沒錯。

在鄯善王城被攻破之後,就沒有了組織者,原本那些承擔著維護秩序,代表了鄯善人的官吏們,大多數都選擇了投降……

這投降的官吏,幾乎就是抽出了鄯善國的最後一根點燃的星火,砸斷了最後一根支撐的骨頭,然後整個鄯善王城當中的精氣神,就在這些官吏高高崛起的菊花當中,噗嗤一聲,消散得無影無蹤。

於是到了後面,連那些奮起抗爭的鄯善人也失去了鬥志。連他們的官吏都這樣了,這個國家還有什麼為其努力的價值?

也不是所有的鄯善官吏都願意投降,但是他們並不能挽回天傾,更不可能扯回那些投降派已經改變了的心。最開始的時候這些人還高呼著要奮戰,要抗爭,但是很快他們就被自己身邊的官吏圍起來一陣亂打,甚至背地裡被捅了腰子。

不能被這些『害群之馬』,破壞了團結融合的大好局面,不是麼?

隨著城門洞開,在太史慈的領導下,騎兵轟隆隆的衝進了城中,在街道上若是見到了些鄯善人慌亂的逃離,或是失魂落魄的走動,只要不是妨礙了行進,這些驃騎兵卒都甚至不屑於去追殺。只是呼嘯著從這些鄯善人身邊經過,連呼喝令其投降都懶得叫一聲。

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這樣的局勢之下,鄯善國的這些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有效的組織機構了,就像是一千隻的綿羊,即便是數量碾壓了幾十倍的牧羊犬,但是隻要牧羊犬叫一聲,羊群就是乖乖聽話……

鄯善王城之中,各種口音的胡語雜亂的哭嚎著。

精美的繡花和鑲嵌工藝,代表了國王的旗幟如今被踩踏在了腳下,支離破碎。

原本在街角矗立的神佛雕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摔在了地上,碎裂成為了數十塊,沾染了血汙,佛頭卻依舊是在微笑著,似乎還在歡喜無比。

驃騎兵卒已經開始次第輪換,先前衝殺的驃騎兵卒現在撤到二線進行修整。這些身上衣甲沾染了血汙的驃騎兵卒,或是掀開了面甲,或是夾著兜鍪,或坐或站。有人大聲的笑著說著,也不在乎旁人是不是在聽,有人則是將染血的手掌反過來翻過去的看,也有人在醫師的治療下發出了呻吟……

但是不管是誰,對於那些失魂落魄的鄯善人,便連多看一眼都懶得看。即便是偶爾將目光投過去,也自然而然的帶出了一些睥睨的神色。

這是勝利者看著失敗者的神色,或者是王者看見了青銅。

你們這些弱雞……

對於鄯善王城之中的百姓百態,投降派的鄯善官吏表示他們根本看不見,也沒有空去看。現在對於他們來說,關鍵是要多看看斐潛和太史慈,以及驃騎這一方官吏的臉色。

在太史慈進城的時候,這些鄯善的官員,正在驃騎兵卒的監視之下,恭恭敬敬的撅著屁股跪倒在街道兩側,以此來表示對於驃騎和太史慈的臣服。

這些曾經是鄯善王國百姓的『父母官』,滿腦子都在想方設法,如何去討好蒞臨了鄯善國的新統治者,誰有空去管鄯善國的子民們是笑還是哭?

為了表現出其和鄯善斷絕一切關係的決心,甚至特意捨棄了原本鄯善傳統皮袍,而是穿了一身的漢衣,而且從其穿著的漢衣合體程度和衣袍材質來看,定然不是臨時讓人去做出來的……

太史慈嘖了一聲,不置可否。

對於一個鄯善人來說,穿漢家衣袍也就罷了。

奇裝異服麼,有時候太史慈閒暇的時候,冬日裡面也會穿皮袍禦寒,這算不了什麼,但是如果一旦是正式的場合,太史慈一定會穿漢服的。

現在,這些平日裡面被鄯善百姓供奉的,靠著吸著鄯善百姓的血活著的『父母官』,不僅沒有因為鄯善王城被攻陷而反抗,或是悲哀,而是喜滋滋的穿起了漢袍,引為時尚……

這讓太史慈不免都覺得有些噁心。

所以太史慈懶得和這些人說一些什麼,略帶了一些厭惡的掃了一眼之後,便是沉聲吩咐,讓這些傢伙都到一邊去等著,別擋著道。

比起會見這些傢伙,太史慈更注重的是城中倉廩的情況。當他帶著兵卒趕到倉廩區域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無人把守,門戶洞開。地上散落著一些零星的物品,器具。而且還堵住了幾個正在倉廩裡面偷竊的蟊賊,見到驃騎兵卒來了便是急急奔走,想要翻牆逃走,被一箭一個射掉了下來。

太史慈巡查了一圈下來,眉頭皺起。

一個王城的倉廩,竟然大部分都是空的……

當然,也不是完全都空的,還有一些價值不高的物品,堆積在倉廩之中。

『來人!』太史慈吩咐道,『立刻清點倉廩物品,登記造冊!』

……(`皿)……

斐潛平靜的看著遠處硝煙瀰漫的扜泥城。

扜泥城被攻陷,並不是什麼太讓人驚訝的事情。

火炮的準頭依舊是一個大問題,但或許在整個滑膛炮的發展過程當中,都沒有辦法徹底改進。而想要爬到有膛線的科技樹的樹杈上,還有很多障礙要一點點的度過。

即便是如此,火炮對於城牆的壓制效應,也足夠體現出來了。

以前想要攻打這種城池,耗費的是人命。

現在有了火炮之後,耗費的就是錢財。

這幾乎就是翻天覆地的一個變化,從堆人口到堆錢財,或許華夏會更快的走向貪財和腐敗,但是比起漠視底層,草菅人命或許好一點?

腐化,腐敗,腐朽。

或許改變過王朝也同樣無法避免這樣的一條路。

斐潛也不清楚他自己這樣做,是不是開啟了一個魔盒,但是對於華夏來說,想要突破小農經濟的封鎖,走向向外擴張的道路,必須要有一個強烈且有力的刺激……

火炮打破的不僅僅是扜泥城,更是打破那些想要自己一代人縮腦袋躲起來,還要子子孫孫全數都縮起腦袋的烏龜殼!

否則那些山東槓精們,永遠都只想要縮在自家的烏龜殼裡面。只要能保住自己的烏龜殼不掉,他們不在乎自己腦袋上的帽子是黑色的,紅色的,還是綠色的。因為這些槓精們,只會看到別人腦袋上的帽子顏色,也喜歡給別人扣帽子,至於他自己頭上的,自然都是看不見……

孔老夫子就算是有些迂腐,還知曉以直報怨的道理,結果到了儒家後期,全數都是說著愚忠愚孝,企圖將自己子民反抗的手腳全數砍斷,到了後面又哀嚎說百姓為何沒了血勇,便是成為自己對內兇殘對外諂媚的藉口,結果直至後世依舊有不少人見到洋人膝蓋就發軟。

斐潛回頭看了看,在佇列的遠處,有一小撮人。

鄯善小王子。

步森老和尚。

還有那些之前在鄯善國內來或是懇求,或是威脅斐潛的漢人……

哼哼。

斐潛轉過頭來,對身邊許褚道:『老和尚那邊有沒有什麼情況?』

許褚回稟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有人回報,說是之前在小城的時候,有人似乎想要接觸老和尚,結果看到我們兵卒嚴防,就又跑了……再有下次來……定然能抓來……』

斐潛點了點頭。他原本以為會有人搞死步森,亦或是搞出一些什麼事情來,利用佛子佛孫的名頭來嘰嘰歪歪,但是沒想到這些人竟然不敢?是因為西域當下的佛教徒還沒那麼大的能耐?還是說因為後世某些方面的影響讓斐潛有了錯誤的判斷?

斐潛思索了一陣,便是暫時先將步森的事情放到一邊,對著許褚說道:『派人給太史將軍傳令……皇宮可圍而不攻,先安城內之亂……至於鄯善國老王,先留著他的性命……不急著殺……就說可以用錢贖買其命……』

當然,如果鄯善國王要自焚,自殺什麼的,斐潛當然也不會攔阻,但是活著的鄯善老王,顯然會比死去的更有價值。

『贖買?』許褚有些不理解,然後忍不住看了一眼鄯善小王子的方向,『那麼這鄯善小王子……』

斐潛擺擺手,『誰當鄯善王,對我們來說……標準不是誰跟我們更親善,而是誰更能給大漢帶來利益……』

人和人談情感,沒問題,但國和國談感情,傻了吧?

許褚微微思索,便是點頭應是,『主公所言甚是!某莽撞了!』

斐潛擺手,『無妨。且去傳令罷。』

訊息很快的傳遞到了鄯善城皇宮。

童格羅迦瞪圓了眼,佈滿血絲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野獸多過於像是一個人。

『什麼?』童格羅迦提著刀,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贖買?什麼贖買?什麼意思?』

童格羅迦在火炮第一輪轟炸城牆的時候,就已經在城牆上站不住,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皇宮之中。一個戰敗的國王會面臨什麼,他心中非常清楚,只不過當年是施加在其他人身上,現在則是可能降臨到了他自己的頭上。

為了不讓自己,還有自己的那些妻女受辱,他決定在皇宮被攻破的那一刻,不僅是他自己自殺,也準備帶著妻子孩子一同走。

自焚顯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提著刀,不是為了最後血戰,而是他最後給自己壯膽而已。

只不過這決死之心,在聽到『贖買』二字之後,便是宛如烈陽之下的雪人,瞬間便是融化垮塌了。

原來,自己還能活命?

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鄯善國有沒有東山,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當童格羅迦有了生的希望之後,死的念頭自然就沒有那麼堅決了。

鄯善國的文化並不怎麼樣,這一點可以從其使用的文字都是別人給的看出來。

從樓蘭到了鄯善,其實環境已經在發生了改變,鄯善國內也多出了『喬人』,或是稱之為『橋人』這樣的官職,專門負責水利設施,水土管理方面的事項,但是不管是鄯善國的上層,還是說中層的貴族體系,都沒有對於周邊環境的變化有任何的反應……

就像是華夏小農經濟末期的地主階級。

只要自己還能當地主,外邊環境變化,世界發展,是本國人還是外國人來當皇帝又有什麼關係?

從斐潛看過的鄯善行文來看,鄯善國的財政收入其實來自於很多方面,除了常規的人頭稅,物產稅等等之外,鄯善國內還有各類不定數額的其他稅收,比如貢獻、罰款、路費、借貸等等。

雖然說鄯善國的整體實力,不管是人口還是經濟,在西域各國當中都未必能夠排上名號,但是鄯善國從上至下,都沒有一個財政意識,所有的支出專案非常的隨意,也沒有任何預算安排,有錢了就花,沒錢就想辦法撈,至於所謂次年度預計劃,想都不要想。

所以這樣的國度能不滅亡?

扜泥城內現在基本上都在驃騎軍控制之下,街道上開始有巡弋的執法兵卒維持治安。

街道上立起了拒馬,兵卒在街口以及要點值守。

在沒有火炮之前,誰能想象攻陷這樣一座王城,只需要大半天的功夫?

當然,扜泥王城確實菜了一些,連城牆的立面大多數都沒有覆蓋更為堅硬的磚石,只是夯土,結構性不夠強也是一部分的因素,但是即便是這種夯土城牆,在以往的攻城戰當中也是要填進去不少性命的,尤其是在前期的消耗拉鋸戰當中。

現在麼……

能帶著兵卒打仗,一同在血與鐵當中搏殺,最終奪取勝利的固然是好將軍,但是如果能讓兵卒更安全,更輕鬆的獲得勝利,也同樣會受到兵卒的歡迎。很多兵卒甚至在都已經基本佔領了扜泥王城之後,依舊還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太史慈領兵圍了鄯善皇宮。

和大多數的皇宮所在一樣,都喜歡建在高地上,以此來彰顯權柄。

鄯善的皇宮也是如此,原本可能是一塊岩石,後來又加上和夯土,使得皇宮的地基比城內要更高一些,在往上建起了圍牆和宮殿,帶著遊牧民族常見的圓頂,似乎鑲嵌著黃金瓦片,在夕陽之下熠熠生輝。所以後世樓蘭古城,便是隻剩下了城牆的痕跡,像是城內的房屋就沒有一個是完整的,除了大自然的風沙侵蝕之外,這些黃金瓦片可能也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

太史慈仰頭眺望,『給那廝傳話,日落之前,他還沒能想好自己的價格,便是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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