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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坐在轎子上,搖搖晃晃的往前行。

周邊的兵卒偶爾會投射過來一些莫名的眼神,但是裴玄完全沒有在意。

漢代坐轎子的人並不多,但是轎子在夏朝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

據說大禹在治水的過程中,需要『予乘四載,隨山刊木』。裴玄雖然不敢自行比擬大禹,但是仿效先賢還是很願意的,畢竟他就是以研讀上古春秋先聖之經而聞名,所以坐一坐轎子,有什麼問題?

所謂『四載』,就是水行乘舟,陸行乘車,泥行乘橇,山行乘欙。

如今進山絞殺賊匪,自然當乘欙。

當然,轎子這個稱謂,多說是起源於慫宋,大漢大多數人都叫『肩輿』,倒也形象明瞭。

除了肩輿之外,還有步輿、步輦的稱謂,大小不同而已。『輦』這玩意,殷周是用來運送軍需物資的,原本是人力的手推車。到秦始皇那兒,他偏偏把輪子卸掉當做轎子,可能覺得這樣才能體現出歷史第一個皇帝的氣派來,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後世遠遠比他氣派得多,比如桓玄用的歩輦,據說同時可坐三十人,需要兩百人才能抬得動……

漢代更喜歡馬車,因為人力不稀罕,馬力才珍貴,所以大多數的漢代官吏,都要麼騎馬,要麼乘坐馬車。這種習慣一直持續到了隋唐,後來大唐開始衰敗的時候,大多數官吏也開始坐轎子。

慫宋就不一樣了,一開始就喜歡坐轎子。宋太宗下旨『非品官不得乘暖轎』,於是轎子瞬間就成為了彰顯地位和身份的奢侈品。

明太祖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後,為避免太平後出現懶惰的現象,一度規定文武大臣必須騎馬,不許乘轎,但是等老朱死後,這條規定變為一紙空文,文武百官出門幾乎都乘轎……

所以,看出什麼來了?

坐轎子舒坦。

官吏舒坦了,往往百姓就不怎麼舒坦了。

歷史上這些封建王朝都體現出來,當官吏不喜歡吃苦,越來越想要用各種奢侈品裝飾自己身份,要舒坦,要享樂的時候,往往也就意味著王朝快沒了。

就像是當下的裴玄。

這要統領著兵卒進山絞殺賊匪,但是走山路,多累啊!

到處都是泥,沾染上了衣袍,豈不是沒有了名士風度?

坐在轎子上,下人抬著,裴玄斜斜靠在護欄上,望著遠方起起伏伏的山巒疊嶂,心情真是舒暢。

裴玄深知,這是一個他展現自己的大好機會。之前他在很多人的眼裡,雖說對於上古春秋,諸子百家等經文熟悉,並且有專研,但是也就是僅此而已,畢竟是文無第一,有些經文相互之間有不同的解釋,實在是正常不過,也很難去說服對方,但是軍功這玩意,就是實打實的了,即便是有些水分,但是個頭在!

因此他聽聞說是十餘名的賊子,他就帶著縣內的兵卒出發了。為了穩妥起見,他將縣城之內的所有戰力幾乎是都帶了出來,務必以最強的力量來確保他自身的安全,呃,確保這一次的剿匪的勝利。

畢竟獅子搏兔,亦當全力,這有什麼問題?

裴玄只要抓住這些賊子,別讓這些賊子都跑了,這件功勞就如探囊取物。

即便是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跑了,又有什麼,大不了找幾個獵戶,嗯……

這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裴玄決定親自上陣,不能讓功勳就這麼白白的溜走。

行行復行行,不一會兒就到了發生賊患的地方。

『縣尊,當時就是在這裡……』縣兵隊率指著一個小小的渡口說道,『要過山去,這就是唯一的渡口……當時商人護衛分成了兩部,一部分在渡口一側,另外一部分在這裡,結果正是半渡之時,賊子便是突然衝出……』

裴玄擺擺手,『話這麼多,知道了,還不趕快讓人搜尋賊子蹤跡?』

縣兵隊率呃了一聲,深深看了裴玄一眼,不再說話,彎腰領命。

能幹能打有什麼用?

我官職比你大,你就得聽我的。

縣兵隊率原本的想法是藉著這個機會提醒一下裴玄,這賊子其實有點東西,不是真的就像是縣丞所說的那麼簡單,但是無奈裴玄根本就不想聽他說什麼,畢竟就算是不談上下級差別,單說名士又怎麼能和武夫交談什麼?

縣兵隊率傳達了命令,兵卒於是紛紛散開,開始尋找線索。

裴玄捋著鬍鬚,微微一笑,『樊籠已備矣,可待螭虎入彀。來人啊,烹茶!戰陣之中,不可飲酒,但是飲杯茶,還是可以……』

『縣尊英明神武!談笑之間,賊寇飛灰!主公定然會對縣尊青睞有加,縣尊高升指日可待!』一旁的狗腿子不失時機的送上馬屁,拍得噼啪作響。

裴玄眯著眼,微笑。

按照道理來說,像是裴玄這樣的傢伙,怎麼能當上縣令?

可大漢王朝的選拔官吏的標準,就是這樣。

就像是誰也不清楚,為什麼個專科院校的,就能曲線繞過考公,順利當了縣長一樣。

若不是碰到了大雷,被捅出來了,誰知道還有這樣的終南捷徑?

而走這樣終南捷徑的,還有多少?

裴玄來得坦坦蕩蕩,根本就沒想要防備著什麼,相反,他還覺得有必要在一定限度上張揚一點,來以此彰顯出其名士的風範。

在裴玄看來,在山中的這些山越賊寇,定然是不知道他的風采,現在大張旗鼓而來,便是可以直接震懾這些賊寇,令其膽寒。而這些賊寇一旦膽怯,即便是最後交手了,不也是手到擒來麼?這就叫做善戰者,當以攻心為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

在他看來,這些山越多半已經逃竄了,即便是還在附近,那麼亮一下戰旗和軍威,讓那些窮瘋了的山越蠻子知道厲害,不要來攪事,也是有必要的。

裴玄並不想要真的殺得什麼七進七出,人頭滾滾,那樣未免有些大煞風景,但是如果真有不開眼的賊人想要撞上來,自投羅網,那麼他也不會客氣……

……(^-^)V……

沙摩柯原本也不聰明。

但是這個不聰明,並非是絕對的。

畢竟眼界決定了境界,最開始的時候沙摩柯在武陵地區,能看見什麼?誰更勇,誰更不怕痛,不怕死,誰的力氣大,拳頭大,殺得猛獸多,殺得人多,那就是勇士。

打仗嗷嗷一起上,豬突而進,誰縮在後面誰就是孬種。

僅此而已。

而跟在了諸葛亮身側一段時間,沙摩柯才覺得自己眼界被開啟了。

原來,仗可以這麼打?

漢人真是太狡猾了!太卑鄙了!太無恥了!

我沙摩柯堂堂一個五溪蠻的勇士,代表了五溪蠻頑強的精神,卓越的鬥志,怎麼能用這種狡猾,卑鄙,無恥的戰術呢?

就算我戰死在沙場上,死在了對手的刀下,我也……

真香。

酉陽縣城之中的老弱守軍站在城牆上,看著城門之外豎立起來的樹木和竹子搭建起來的雲梯,目瞪口呆。

這……

這還是山蠻南越麼?

裴玄之所以覺得帶走絕大部分的戰力,留下老弱病殘也沒什麼關係,而且城中的縣丞等人也不阻止的原因,就是因為山越大部分時間都沒有什麼能力破城的。只有山越人數超過千人,甚至要三千以上,不惜生死的進行蟻附,才有可能攻破一個城池,但是城外雖說縣丞少報一些山越的數目,但是也遠遠沒到千人,所以只需要將城門一關,便是萬事大吉。

這就是大部分的酉陽縣丞當中的官吏所想了。

所以看見了裴玄將大部分的戰力帶走了,也沒有說什麼,一方面覺得沒必要去掃了裴玄的興頭,另外一方面也覺得就幾十幾百的山越,怎麼可能攻城,難不成要飛上天不成?

結果,懂得了學習和成長的山越,讓酉陽的江東兵大吃一驚。連帶著收到了訊息,急急趕來的酉陽縣丞都望著城下目瞪口呆,半響沒有什麼好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

縣丞是有私心的。

這年頭,誰沒私心?

因為裴玄的那些諸子百家,上古先賢,他聽不懂,也無法辯得贏他,所以他只能在實際事務上,想要讓裴玄栽一個跟頭。在縣丞心中,裴玄這樣誇誇其談的縣令,多半真見到了血就會嚇的肝膽欲裂,屎尿橫飛……

沒想到現在是他自己嚇得肝膽欲裂,屎尿橫飛。

兵呢?

被裴玄帶走了。

『@¥#!』縣丞不知道咒罵了一句什麼,然後大叫著,『讓坊丁家丁青壯什麼都上城牆來!等山賊破城,我們都完蛋了!擂木!弓箭!擂木弓箭在哪裡?火油呢?金汁在什麼地方!鍋!火!』

請問,當屎都快崩出來的時候,現場刨坑,來得及麼?

酉陽城下,三輛歪七扭八雲梯咕嚕嚕的往前。就像是鹹魚平臺之中的手機一樣,是全紅部件拼湊起來的,結果詭異的是居然還能開機,平穩運作……

攻城器械難道不應該是臨時製作,撤退的時候就毀掉的麼?

難道不是應該在攻城之前,花上幾天時間來打造的麼?

怎麼會突然就冒了出來?

這不科學!

山越有科學麼?

顯然是沒有的,他們只有經驗,所以只要他們尋思著能用,就能用!

於是,這種完全是拼合怪物,樹木和竹子的整合體,怪模怪樣的雲梯,足以讓每一個見到它的人。都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沒錯,單憑人力蟻附想要攻城,是很難的,但是加上雲車呢?

即便是看起來就像是下一刻就要垮塌的雲車,那也是雲車!

沙摩柯叉著腰,哈哈大笑。

在他眼裡,這三輛雲車就是他在諸葛亮那邊學了『秘笈』的體現!

搖晃?垮塌?隨時可能會解體?

那又有什麼要緊?反正只要能支撐他衝上城牆去就行!

又不是說要將雲車做傳家寶,做那麼結實耐用,又有什麼用?

沙摩柯看著雲車在他手下的號子聲中,慢慢的朝著酉陽城逼近,也將城頭上的那些守軍反應收在了眼底,本能的就能感覺到了守軍的驚恐和慌亂,於是他笑得更加的開心,並且充滿了信心。

『取刀來!』

沙摩柯大叫著,然後接過手下遞上的刀,然後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活動了一下身軀,口中喃喃有詞,看起來就像是跳大神。

周邊的山越,充滿了敬佩和崇拜的看著沙摩柯。

『我把我的勇氣和智慧,分給了你們!』沙摩柯高高舉著戰刀,似乎真的就將勇氣和智慧分出去了一樣,『五個人一隊!五個人一隊!快排好!拿著刀槍,準備登城!』

沒辦法,雲車支撐力不夠,一次最多上五個人,要是人多,說不得就當場垮塌。

酉陽到了現在,才有人歪歪斜斜的射出了幾根箭矢,然後不知道準頭到底是對著車,還是對著人,反而引發了山越眾人一陣大笑。

山越人的風俗,男性就是作戰的,不是在作戰,就是在準備作戰,女性則是負責除了作戰之外所有的一切。因此山越的男性覺得死在戰場上,是最大的光榮,這就使得山越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會顯得比漢人更加不怕死。

城頭上的縣丞大聲的尖叫著,因為叫喊得太多了,甚至開始有些劈叉和沙啞。

守軍沒剩幾個人,而城中的坊丁青壯什麼的,若說搬運物資倒也不差,但是要讓其拿著刀槍,真還不知道是會砍了自己還是會紮了旁人。

沙摩柯等人也沒有多少弓箭手,畢竟箭矢都是要花錢的,他們窮。

當第一架雲車成功靠上了城牆的時候,山越人便是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然後不由自主的都想要往上攀爬,幸好沙摩柯多少還有些理智,大叫著,『五個一隊!都排好隊!』

最先衝上去的山越很年輕,很瘦,大概才剛剛成年不久,連鬍子都還沒有,手腳靈活得像是一隻猴子,咬著戰刀就蹭蹭往上躥,不多時就衝到了雲車的頂端,然後一個跳躍就上了城牆,驚起了城牆上的守軍一陣驚呼之聲。

但是年輕的山越,顯然並沒有做好搏殺的準備,他砍翻了一個守軍,但是很快就被其他的幾個人亂槍扎中,像是一個被捅破的水囊一樣噴著血,從城牆上跌落下來,噗通一聲砸在了地面上。

山越眾之中,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第二輛雲車靠了上去,然後是第三輛。

一開始的時候,守軍還可以仗著人多,將衝上城去的山越武陵蠻擋住,亂刀亂槍之下殺死殺落下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衝上去的越蠻漸漸多了起來,而酉陽城上的老弱守軍的體力也開始迅速下降。

別以為日常拿個250克的小磚頭,就能自詡是加強鍛鍊了,真要在戰場上,揮動起長槍戰刀,沒有經過有效訓練的,三兩下就會開始氣喘,十來下就會手痠,旋即力度和準頭都會大幅度的下降……

沙摩柯就在這個時候,混在佇列裡面衝上了城頭!

他才剛躍上城頭,就有一把戰刀和一根長槍迎面而來。沙摩柯大吼一聲,手中戰刀左右劈砍,砍斷了長槍的槍頭,也蹦飛了砍來的戰刀,旋即刀鋒一轉,『噗呲』一聲就砍在了當面那個守軍的脖頸上!

當面的酉陽守軍連慘叫都發不出來,歪著腦袋噴著血就倒了下去,還撞在了其身後的同伴身上,一同摔倒在地。

沙摩柯剛抽回長刀,又有幾個守軍殺來,明顯是想要趁著沙摩柯立足不穩的時候,將其擠下城去。

沙摩柯大喝一聲,降低了身體重心,手中戰刀左右格擋,不僅是將劈砍扎刺而來的刀槍擋了回去,還順帶抓住了一柄來不及收回去的長槍,一刀斬下了其手臂,然後在對方噴濺出的血霧裡面,一手刀一手長槍的揮舞了起來。

若是放在遊戲裡面,沙摩柯至少也是武力值八十往上,用來對付酉陽當下的老弱病殘,坊丁青壯,真的就像是虎入群羊一般。待其站穩了腳跟之後,便是呼嘯著從這頭殺到那一頭,然後在他身後左右,彙集起來的山越武陵蠻也是越來越多。

等到雙方的力量對比超過了隱約的那條臨界線,酉陽的守備力量便是轟然垮塌。沒有了士氣,也失去了勇氣的守軍,坊丁,青壯,即便是人數還佔據優勢,但是沒有人敢回頭去和沙摩柯等人作戰,只想著趕快回家,收拾細軟逃命。

只要能跑得過旁人就成。

酉陽縣城裡面的總人數,肯定比沙摩柯等人是要多的,甚至是十倍二十倍的多,但是當下人人驚慌只想著逃命的時候,就像是一群亂哄哄的羊群……

沙摩柯抓住了酉陽縣丞,就像是老虎按住了一隻老羊,或者是一隻老狗。

在沙摩柯的巨大巴掌之下,縣丞哆哆嗦嗦,尿都漏了出來。

沙摩柯舔著嘴唇,儘可能的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但是臉上和身上沾染的鮮血、肉沫和碎骨,顯然讓這個笑容沒那麼『親和』,『你叫什……算了,叫什麼不重要,你想不想活命?』

縣丞連連點頭,甚至為了討好沙摩柯,展現自己的無害,恨不得將屁股上退化的骨頭重新長回來,搖起來,『好,好漢……你,你你,你要什麼?錢,糧食?都有,都有!』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活命,一切都好說!

只要不要性命和菊花……

呃,在性命當前,菊花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沙摩柯顯然對於縣丞菊花沒什麼興趣,他捏著縣丞的後脖子,就像是揉搓著一隻狗,『好,叫些人回來,將城門開啟,城上城下都清洗一下……對了,你家縣令,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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