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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關。

鄧理到了衙門正廳的時候,發現在正廳裡面,不僅僅只有賈衢一人,還有一個比較陌生的中年男子。

『來,坐。』賈衢招手,然後指著一旁的中年男子說了一句,『泫氏陳氏。』

沒說名字,之說了一個姓。

鄧理心領神會,知道賈衢這意思就是沒有要他和這個『陳氏』多親近的意思,於是鄧理也就正常的施禮,然後落座。

其實鄧理也遠遠的見過此人一兩次,大體上知道這是有聞司的人,但是因為有聞司的特殊性,所以他和此人也沒有什麼交往。

不過泫氏陳氏,在早些年可是出過大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其後人。

鄧理坐下。

賈衢也不多廢話,直接說道:『張將軍之處,有賊來說,未成,即引刃擊之,得護衛所阻,僥倖未傷。』

說著,讓人送給了鄧理一份報告,然後問道,『此事,汝以為何?』

鄧理微微愣了一下,因為他沒想到他這樣的一個書佐,竟然可以參與到這麼高階的事情當中來。這……真是我一個小書佐所能參與的事情麼?

還沒等鄧理表示一下謙虛,或是推脫些什麼,就聽到賈衢又說道:『子明通達事理,明辨是非,兼有急智,可擔大任。某已經上報主公,待此戰之後,敘功擢升,子明此時也就不必拘泥於書佐,可大膽進言就是。』

『啊……這……』鄧理還能說什麼,只能是拱手以謝,然後認真的看著送來的報告。

報告內容和賈衢所言的並沒有什麼出入,而且還更加詳細一些,讓鄧理看得後背有些發涼。

這報告之中,連說客說了一些什麼,舉止行為都這麼詳細的描述,若不是張濟親自寫的,那麼豈不是意味著……

『子明?』賈衢顯然並沒有要等鄧理多久的意思,見他看得差不多了,便是催促道,『不必有何顧慮,可直言之。大敵當前,當集眾人之智,取長補短。』

『使君在上,』鄧理放下了報告,略微沉吟了一下,『此書信中所言……確是張將軍先拒之,賊後擊之……亦或是……』

這個次序很是關鍵。

就像是後世最常見的『屢戰屢敗』和『屢敗屢戰』一樣。

賈衢看了一眼一旁的中年男子陳氏。

陳氏點頭說道:『先拒之,後賊取刃欲行刺,即被斬殺。』

鄧理說道:『若是如此,張將軍當是忠心不二,不過……為何此賊說不成,便欲行刺之?』

賈衢頷首說道:『此也是某喚你前來之故……這山東說客,都是如此麼?』

山東說客風俗都是這樣的?

言辭說服不了,就是物理說服?

鄧理啞然,思索了一下,旋即說道:『這……在下也甚少聽聞山東有此事,說不成,便刺之……甚為怪異……或許,這說客其實是刺客?亦或是其他什麼……』

正常來說,張濟遇到這樣的說客,就算是沒有聽從說客之言,但私下放走,也是嫌疑甚大,搞不好就惹一身腥臊。

這一點很好理解,但是不好理解的是,說客竟然臨場轉職為了刺客!

鄧理提出了猜測,表示這種說客轉刺客,也不是山東特產,而是有可能原本就是要來刺殺的……

賈衢和有聞司的陳氏相互又是對了一下眼神,然後說道:『子明似乎還有些未盡之意?』

鄧理皺眉說道:『恕在下愚鈍……這確實是難以理解……若不是刺客,便可能是死士……』

『死士……』賈衢重複了一下,微微喟嘆,『死士啊……』

若是真的是死士,那就麻煩了。

首先一點,誰的死士?

三人沉默了片刻之後,賈衢咳嗽了一聲,說道:『若以子明之見,應是如何?』

『此等要事,怎容在下置喙。』鄧理似乎感覺到一旁的陳氏投來目光,炯炯如火。

賈衢點了點頭,『且說無妨,某亦是參詳一二。』

『這……』鄧理略微皺眉,沉吟了一下之後說道,『若以在下之見,當撫張將軍。』

撫。

防。

免。

囚。

一字之差,就是雲泥之別。

若是張濟沒有先表示拒絕,那麼可能現在就是另外一個字了。

聽聞鄧理這麼說,賈衢也沒有追問什麼,而是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除此之外,子明還有什麼想法,儘可說來。』

『兵法有云,攻心為上。』鄧理緩緩的說道,『如今曹賊大舉而來,知壺關險峻,難以速克,自然以攻心為要,攪亂文武,離間地方,令內外不得相通,上下不得相信,方有得間隙……之前壺關關外,曹軍奸細攪亂民眾,如今又有賊說張將軍,皆為攻心之術也。』

賈衢點了點頭,和一旁的有聞司陳氏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說道:『子明所言甚是。如此……可令張將軍回關,假意囚之……汝以為如何?』

『使君,這……』鄧理忽然挑了挑眉毛,『使君之意,前日這些入關百姓之中,還有賊軍奸細?得見張將軍……便是以為得計……便可誘賊而進?』

賈衢也不否認,微笑著點了點頭。

樂進取了軍寨,為什麼不進軍?

這種想法,是真當樂進是傻子啊!

樂進之所以能取軍寨,一是靠情報,二是靠突襲。

突襲這種方式,會大量消耗體力耐力,沒有兩三天是恢復不過來的。要樂進攻打軍寨之後就立刻進兵,就像是熬夜玩了個通宵,在沒有神經類藥物的前提下,還要堅持上一天的課不打瞌睡……

若是膽敢在樂進跳著腳提出這樣的建議,說不得樂進都會伸出刀來,誇這人是大聰明,直接一刀送走。

另外一個方面,樂進是突襲而來,所以除了定點拔除之外,必然對於山谷兩側無法做出更多的偵查。

現在樂進最重要的任務,不是說就憑著突襲軍寨的那點人攻打壺關關隘,而是儘可能的摸清楚山谷兩側,以防曹軍後續部隊跟進的時候,冷不丁被人從山上施展一個或是多個的豪火球之術什麼的……

當然,如果說壺關關隘內亂,樂進也不介意順手牽羊,渾水摸魚什麼的。

所以賈衢的意思,就是將魚和羊擺出去。

主動擺出去,當然沒人信,但是如果是『自己人』送出的情報呢?

只要樂進信了一點,未必真的就引其來攻,但是隻要他派遣了些兵卒前來檢視,亦或是攪亂了部分的心緒,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使得他在搜查山谷周邊的時候稍微遺漏了一點,將來都可能會給曹軍帶來重大的傷害。

真以為賈衢這幾年,對於山道沒有些佈置?

這樣的計策,鄧理當然沒有反對的由頭,除了這個計策之外,賈衢還和他商議了一些關於壺關關內的民生物資,軍事器械準備等情況,又諮詢了一些關於山東習俗,最後讓鄧理去整理一篇關於如何和山東屯民的有效溝通紀要上繳,便是讓鄧理退下了。

等鄧理走了之後,賈衢轉頭問一直在旁邊,幾乎是當了背景板的有聞司陳氏,『如何?』

陳氏聲音低沉,『目光清澄,無有迴避,神色平穩……看起來不像。』

賈衢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再試試。我準備傳出三道訊息……各有不同……無傷,輕傷,重傷……』

陳氏微笑了一下,只不過在他死板的臉上,這個微笑更像是準備捕獵的豺狼咧開了嘴,『都已經安排了……城中內外,南北之道,都有人盯著……』

賈衢點了點頭,說道:『這幾天,著實辛苦了,待戰後定然據實上報,論功行賞。』

有聞司陳氏拱手,『多謝使君。』

什麼?

人心不能試?

孟子曰,天將降大任……

真以為那些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都真是『天』降下來的?

就像是馬謖試於街亭,透過了,就是重點培養的上將接班人,沒姜維什麼屁事,沒透過麼……

……(;¬_¬)……

『我必須再去酒肆一趟。』

袁源對著張雄說道。

袁源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張雄,而是扭著頭,看著四周,聲音低沉。

張雄一愣,『你瘋了麼?那小子來壺關這麼多年了,就只是收集到了這些破爛玩意,又推說自己沒有招攬人手……三年啊,三年啊,真要是忠心大漢,怎麼說也能招幾個罷?結果現在連狗都沒有一隻……』

袁源皺眉,他不喜歡張雄。因為張雄出身低微,原本是太行山的山賊,從小就是跟著打家劫舍,殺人越貨,所以熟悉山道,並且毫無廉恥之心。

為了錢,這傢伙可以出賣一切。

可問題是,在冀州想要找一些熟悉山地的,也就只有找這些山賊。

袁源和張雄原本以為,有在壺關之中的葉傳接應,人手怎麼說也會有十來個,說不得有二三十人,在關鍵時刻就可以成為一把尖刀,可是沒想到千方百計混進了壺關,見到了葉傳,雖說獲得了一些情報,但是人手則是缺乏。

袁源,張雄,再加上兩個手下,四個人,實在是太單薄了些。

若是葉傳……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無奈。

『我去過酒肆了……我沒給他說我們住哪裡……』袁源低聲說道,『可是壺關之中,並沒有大舉搜查……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麼?』

『什麼?』張雄瞪眼,覺得袁源又是買關子,『你有什麼……就快說!繞來繞去有什麼意思?』

『沒人搜查我們,就是說明他沒出賣我們!』袁源無奈,只能解釋道,『所以,還是值得再去一趟!就算是沒有人,也要再搞些錢來,否則……』

沒有人手,也要招募些人,錢財就是招募的基礎。他們裝作屯民進城,身上當然不能放什麼錢,否則過關的時候被搜查出來,根本說不清楚。

『錢?好!那我去!』張雄頓時眼睛放光。

袁源擺手,『還是我去,你去……他又不認識你,萬一……你就放火,然後……以你之能,當可逃出壺關去……』開什麼玩笑,他來壺關是來立功的,錢財什麼的又有什麼用?真要讓張雄亂搞,壞事了算誰的?

張雄轉了轉眼珠,點了點頭,『那好。隨便燒哪裡都成?』

袁源點了點頭。

放火,便是最簡單的通訊方式了。

曹軍在外,只要見到壺關內火起,便是知道聯絡失敗,就會轉而尋求其他方法。若是不能在攻城的時候配合,那麼放火就是訊號而已,無法對於壺關關防有什麼威脅。

『事急矣……』袁源沉聲說道,像是說給張雄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唯有一搏!』

張雄哦了一聲,不管是一伯還是二伯,反正錢不能少……

……┐(~)┌……

距離太行山最近,並且又和冀州方便聯絡,可以隱匿軍隊,並且還能隨時更改進攻路線的地方,只有一個,隆慮。

哦,現在叫做林慮。

因為之前這個隆慮的稱呼,和漢代某個皇帝的名字相同了,所以就被改了。

而當地,或是周邊的人更喜歡稱呼這裡為『中牟』。

這是更早的名字了……

因為在那個時候,中牟還是個好地方。

誰都喜歡好地方。

山清水秀,春暖花開。

可惜從戰國之後,中牟就每況日下。

因為這個地方的地形,實在是太奇葩了。

太行山在西邊,北面有河,漳河。然後東面有些小山,大體上是一個南北向的狹長盆地。

不是所有盆地都是聚寶盆,就像是中牟之地,其實是個破簸箕。因為西面高,東面低,所以有水就嘩啦啦往東走了,而本身中牟之地,又是滲水強的砂石岩土,想要留水都留不住。因此在戰國之後,隨著一代代的人對於中牟之地的植被破壞,水土就失衡了,林越來越少,石頭越來越多……

當下大漢麼,中牟還算是可以,但是已經略微表現出了疲憊之態了。尤其是當下眾多的兵卒聚集在此,要不是夏侯惇早早的就在中牟囤積了一些糧草,說不得光是這段時間的駐紮,就會將中牟的血肉都吸乾了。

中牟,上可進滏口,下可走羊腸,同時還可以繼續往北,過井陘直撲太原盆地,自然是很重要的地方,但是對於曹軍來說很重要,對於中牟任氏來說,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任氏廳堂之中,任老太爺一臉愁容。

校事郎趙達抖著袖子,撫著頭冠邊上冒出來的幾根亂髮,就差吐點唾沫在手裡,然後將其抹平了。

校事郎職位不高,但是權柄很恐怖。之前任老太爺做壽的時候,校事郎勾結了中牟都尉王海,斬殺了中牟潘氏滿門,依舊是任老太爺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所以這一次趙達前來,任老太爺即便是算是古稀之年了,依舊是不敢倚老賣老,乖乖出來相迎招待。

『郎君真是說笑了……』任老太爺咳嗽了兩聲,『任家上下,皆是清白人士,無不忠心於大漢,忠誠於丞相……』

『嗯嗯。』趙達點了點頭,『我沒說你不忠心,任老太爺。我只是要你把那些人叫出來。』

任老太爺眯著眼,滿臉的皺紋之下,似乎都在計較和琢磨,『郎君,老朽……真聽不明白你說什麼……』

『不明白?』趙達臉沉了下來,『我這是在救你!不是在求你!老……任老太爺!你以為當年殺了潘氏,這從太行走私之事就當全數都沒發生過?!河內司馬氏也是大姓,雄踞河內溫縣幾十年,現在怎麼樣了?!修武張氏,乃大漢開國功勳張子房之後,又是怎樣?若不是交出了手中走私人馬,現在就是滿門抄斬!任氏,任氏便是可以枉顧丞相大業,欺瞞君上了?!』

任老太爺沉默著。

不管是曹操,還是夏侯惇,其實都清楚在太行山周邊的這些地方豪強,士族大戶在走私。其實這種事情,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只要這些地方豪強不至於囂張的要建什麼紅房子青房子,揚言地方官府都是門下走狗什麼的,大多數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而現在不一樣了,大戰即將展開,這些平日裡面走私的,養肥的豬,就要拖出來殺了。

要不然留著過年麼?

若不是任氏多少和曹氏有些聯姻關係,現在就和潘氏一樣,早早就被滅門了。

早些警醒的,上繳了走私人手和收入,多少可以保全性命,若是死撐到底,那就真心找死了。

要不然,真以為曹軍細作無所不能?

錯了,是這些走私販子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趙達冷哼連連,『夏侯將軍心善,不願意見到曹氏任氏親疏生分,故而讓某前來……好言相勸,但是……呵呵,好言難勸想死之人啊!若是任老太爺不願上繳……那麼我便直回夏侯將軍就是。告辭!』

趙達甩袖子就要走,卻被任老太爺叫住。

思索了片刻之後,任老太爺說道:『任家之中,確實沒有這些違法亂紀之人……郎君莫急,老朽聽聞說距離此地,西北二十五里,有一亂石山,其中就有賊匪若干,都是翻山越嶺好手……郎君若是持節令而至,以大義召之,暫免其罪,發往軍前戴罪立功,想必此等賊匪定然改邪歸正,奮勇效力……』

『哼!』趙達見已經得了情報,也就懶得繼續和任氏老太爺糾纏,就轉身準備走,卻又被任老太爺叫住,正有些不耐的時候,卻見到任老太爺這一次是讓人端出了個漆盒來,開合之間洩露出幾縷的金銀寶氣,那是相當的刺眼,頓時眉開眼笑,『哈哈,啊,哈哈哈,這……任氏上下果然是忠心愛國,忠誠之士!在下定然會記得任氏踴躍之功,待丞相大勝之後,定然不吝封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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