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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漢人將認旗插在地上,並不是為了嘲笑對方,而是為了確定戰功。
雖然說這一次帶隊而來的只有張遼,但是漢人騎兵也依照著平日裡面的習慣,將屬於本佇列,或是分部的認旗紮在砍殺而死的對方甲士屍體的附近。
這樣漢人軍騎就不用特意停留下來清點戰果,也就自然不會因此而導致佇列散亂,衝擊力減弱。
雖然說這一次張遼明顯是閃擊戰,並不會多做停留,也不會在戰場上清點戰果,但是這些漢人軍騎依舊按照習慣,將認旗紮在了鄯善人的屍首附近,也紮在了童格羅迦的心頭上。
這就是專業軍人的好處。
在張遼的佇列之中,即便是所謂的『新兵蛋子』,都已經是在長安和北地接受了接近一年,甚至是一年半的專門訓練,各種軍律和戰場秩序,都幾乎烙印在了這些人的心中,即便是沒有號令,什麼人在什麼位置,那麼應該做一些什麼,大體上所有人都清楚,甚至都不用過多的思考,依照訓練形成的肌肉本能就可以做出來了。
這樣的兵卒,不僅是精銳勇猛,並且配合了優良的鎧甲,存活率也得到很大的提升。
因為在戰場之上,生死的間隔,往往就是短短的那麼一兩秒。
一個訓練不足,亦或是沒有實戰經驗的兵卒,往往會因為緊張而忘記要做什麼,亦或是動作失衡,然後就死了。
而一個經過大量的訓練,幾乎將佇列,秩序,配合,技藝都鐫刻在肌肉當中,在骨子裡面的職業軍人,往往只有在激烈的對抗當中才會有大面積的死亡風險,否則只有敗給意外而已。
尤其是在一個優秀的將領統御之下,漢軍騎兵的威力就成倍的發揮出來。
鄯善人開始退卻了,張遼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然後便是下令降低了一些馬速,讓戰馬回氣,並且將佇列向外擴張了一些,形成了比之前更大的輪廓,就像是貓科動物豎起了身上的毛,使得自己體形更加龐大以此來威嚇對手一樣。
鄯善的頭領跑了,其手下自然也就跟著跑,見到漢人軍騎如此兇猛的姿態,便是跑得更快了。
童格羅迦很後悔之前為什麼選擇了這一塊區域作為宿營的地方,他發誓絕對不是為了因為距離軍寨遠一些,也不是為了躲避什麼……
其實說起來,鄯善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鄯善整個陣列分佈,呈現出一個大橢圓形,就像是一個放倒的雞蛋。如果他有時間,有決心進行整列,防守的重心就會自然而然的集中在雞蛋的中央,然後後續的其他西域聯軍的支援也陸續到位的話,那麼他就有可能從一碰就碎的雞蛋變成了堅硬的石頭。
說不得張遼就會磕掉了牙。
可這並不是想一想就能夠成功的事情……
漢人騎兵顯然不會讓他有充裕的時間進行陣列,鄯善人要達成這樣的效果,就必須用鮮血和死亡,前仆後繼的阻擋張遼的腳步,才有做到拖延漢人軍騎的馬蹄,讓其他西域邦國有時間趕過來,但問題是周邊其他邦國多半不會有什麼好心思來支援幫助鄯善人,或許更多的西域人則是等著撿便宜,盤算著戰後是不是就可以瓜分鄯善國的領土,吃喝鄯善剩下的牛羊了。
西域人無法團結。
這就像是給與打折之外的一切打折,幫助之外的一切幫助一樣。要真金白銀收進來,便是什麼方法都可以,但想要真金白銀拿出來,那就絕對不可能。
現在鄯善人的部眾卡在了漢人進攻的線路上,頑強抵抗沒有好下場,甚至還要揹負未來的悽慘,那麼何不現在就躺平?難不成多體會一下痛苦,佛陀就能多一份憐憫?
於是鄯善童格羅迦根本不管塔克薩究竟有沒有什麼命令,立刻下令撤退,各自奔逃。管他什麼大戰略,什麼長遠計劃,什麼西域十年百年的遠大理想,在這一刻鄯善童格羅迦只想著他自己的人馬財產究竟還能剩下幾分幾兩……
鄯善童格羅迦能看出來面對漢人軍騎的危險性,其他邦國的將領同樣也能看得出來,於是整個西域聯軍都動起來了,紛亂的開始動了起來。
只不過這些動起來的方向和塔克薩的指令完全相反而已。
什麼?
什麼逃竄?
這叫戰略轉進!
那麼在西域聯軍當中,就真的沒有敢於和漢人正面作戰的麼?
也不是完全沒有,自我感覺不錯的人,在哪都有的。
比如龜茲國的人,在見到漢人軍騎之後,眼都紅了。
若說是在上一個階段西域戰事當中,受傷最為嚴重,因此也最恨漢人的西域邦國,那便是龜茲國莫屬了。
呂布屠殺龜茲王城,其實大體上符合一般漢人的觀念。
因為在大漢三四百年之間,屠滅的王國包括但是不限於夜郎。
呂布當時對於龜茲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仇恨,亦或是完全說得過去的由頭,只不過是需要錢財人口,然後龜茲剛好在面前,也就這麼做了。
可是這樣的做法,無疑對於龜茲人來說,傷害很大,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有親人,朋友,兒女,父母,在這一次屠殺當中死去,而另外一方面的理由麼……
就比較奇怪了。
龜茲人必須在所有人,嗯,當然是西域的所有人面前展現一次對於漢人的勇猛反抗,決死拼殺,否則的話,龜茲人會很快被西域的所有人當成是可以隨意欺負和吞噬的物件,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只有勇士,在西域當中才有地位,才會有價值,即便是他的邦國破碎了,滅亡了,這些勇士還能在其他的地方尋求到一個好位置,但是如果是一個懦夫的話……
於是當龜茲人看見了漢人出現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彙集了起來,然後脫離了其他西域聯軍,以散兵陣形迎向象潮水一般撲過來的漢人軍騎。
在這一刻,在這些逆流而上的龜茲人眼中,已經無所謂了生死,因為他們必須證明他們的價值,否則他們的未來,將會是一片黑暗。
龜茲人的勇敢,恰到好處的爭取了給其他西域邦國整隊調整的時間……
只不過這個時間的長短,就取決於龜茲人能撐多久。
誰都清楚,龜茲人這樣的做法,其實和飛蛾撲火沒有什麼差別,畢竟畢竟至今為止沒有那個西域邦國敢說自己能夠一對一的對抗漢人鐵騎。當年呂布征討西域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三五千人,然後就將兩三萬的西域邦國的軍隊殺得大敗而逃。
而更早的西域傳說當中,大漢甚至還有幾百人就擊敗西域上萬人的故事。
塔克薩看到龜茲人頂上去了,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氣,旋即開始大罵鄯善人起來。
他雖然也有直屬部隊,同樣也是要列隊時間的。
塔克薩原本以為鄯善皮糙肉厚,怎麼也會抗上一會兒,然後就可以順利施展他的計劃了,但是沒想到鄯善人看起來不少,但是虛得很,才接觸沒多久就立刻垮塌了,若不是龜茲人頂上去,說不得立刻局勢就糜爛了。
現在多少算是緩了一口氣。
塔克薩看清楚了,其實漢人軍騎數目並不多,而且漢人軍騎就像是他預料的那樣,是衝著他這裡來的,所以只需要龜茲人能夠頂一段時間,讓他召集西域其他邦國的人手,等漢人開始掉落陷阱的時候,西域邦國的人便是會立刻士氣大振,隨後這麼一圍……
簡直完美!
到那個時候,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大勝!
自己的名號將響徹西域!
剩下的漢人就會聞風喪膽,到時候是不是可以順勢在後面進行追擊,然後一口氣推動到西海城下?
噢哈哈哈!
塔克薩已經忍不住了笑意,似乎美好的未來就在前方招手!
在塔克薩的心中,他已經儘可能的調高了對於漢人軍騎的評價,至少在進攻軍寨未果之後,他就已經再一次的提高了對於漢人武力值的預估,甚至心中琢磨著如果說漢人真的大規模反擊的話,那麼他一定要先跑路……
但是在跑路之前,塔克薩必須要撈到足夠多的好處,要不然這一次前來西域,豈不是白來了?
並且在塔克薩的觀念之中,漢人這麼強悍的兵馬,應該不多罷?
就像是他的直屬衛隊和普通西域聯軍牧民。
如果是這樣,那麼漢人就好對付多了,他還是有信心可以和漢人進行一戰的。
少部分的精銳,大部分的普通人,這是塔克薩所習慣的戰鬥模式。也是當下很多西域邦國,甚至是貴霜安息等國家所採取的模式。
這不是偶然和巧合,而是生產力的必然性。
這也是斐潛為什麼一直都在有意的控制兵卒數量的原因。
雖然說長安三輔對於當兵的意願很高,不是良家子弟根本沒機會,稍有殘缺,體格虛弱的也統統不行,就算是這樣的高標準嚴要求,也是每一次徵兵的時候隊伍都排得老長,沒入圍的哀嘆不已,傷心欲絕。
斐潛手下的兵卒,吃穿用度都很好,兵器甲冑都很精良,可以說在大漢之中的所有地方諸侯裡面,斐潛麾下的兵卒最不用擔心叛變投敵的問題,即便是個別將領心思動搖,但是能帶走的也往往只有其直屬,還有一些可能不明真相的普通兵卒而已。
是養一名精兵,還是養十名普通兵卒?
是養一千精兵,還是養一萬普通兵卒?
是養一萬精兵,還是養十萬的普通戰兵?
數值越是擴大,很多人就越多的選擇精兵了。因為兵卒不僅是要吃飯,還要穿衣,住宿,兵餉,還需要居住地,日常訓練,情感需求,生理渴望等等,人越多,就有越多的各種各樣的習慣和毛病,比如沒有咖哩當場就罷工的那種兵卒,好不容易招進來了,錢都花了,那麼能當場都突突了事了麼?
但是要養精兵,是需要一定的生產力的。
沒有足夠的冶金技術,就別想著有大規模的兵甲裝備。
沒有相應的農耕技術,就別想著脫產的職業軍人。
沒有一定程度的文化發展,後勤管理,地方官吏,交通運輸等等方面的發展,就根本別想著能在某個區域內集中大量不事生產職業軍人……
因此塔克薩認為漢人應該大部分都是普通兵卒,像是張遼當下所統領的騎兵,應該就是精銳當中的精銳,是直屬近衛型別的兵馬,也是在情理之中。
因為他認為,他的經驗,也就是他所能看到的世界……
在這一片的戰場上,精兵和普通兵卒,或者說半兵半民的差距,無形當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龜茲人在仇恨情緒的強烈驅動之下,令人敬佩的承擔起了攔截張遼等人的重責,可是他們散亂的,三三兩兩的樣子,根本形成不了佇列,這種鬆散的佇列,或許在追擊戰或是混戰當中能有比較好的機動靈活性,可是想要以此來面對張遼,面對漢軍鋒矢衝鋒陣列,就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漢人騎兵的速度,控制得很好。
幾乎所有漢人騎兵都清楚,騎軍的速度有幾個檔位。
衝鋒,全速,半速,緩行。
雖然說不可能像是機械那樣,固定在某個檔位就不會動,但是隻要一個指令下來,全軍便是可以維持一個相差不多的速率上,不用太多的廢話,也不用特意進行長時間的整隊適應。
張遼負責發出指令,在他身邊的護衛負責將指令擴散,在佇列當中計程車官則是一遍遍的重複,然後旋即讓每一個漢軍騎兵都能夠接收到指令的變化。在大多數時間之中,普通漢人騎兵是一聲不吭的,因為過多的喊叫聲,會影響到接收指令的敏感度。
而龜茲人呢?
一個個大呼小叫著,肆無忌憚的宣洩著情緒和體力,舞動著兵刃。誰都聽到了周邊的叫喊聲,誰也都不清楚旁邊到底在喊什麼,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砍倒漢人騎兵,可是空揮的氣力會不會影響戰鬥的耐力,就誰也都不管了。
張遼看了一眼那些迎上前來的散亂的龜茲陣列,然後瞄向了更遠處的那些西域聯軍。
張遼沒興趣和龜茲人纏鬥,即便是這些龜茲人明顯不是對手,他需要驅趕那些逃離的鄯善,然後將其像是趕羊一樣去衝撞對方的陣線……
『吹哨!全速!轉向!』
張遼下達了指令。
銅哨被吹響了,尖銳的哨音在馬蹄聲當中響起。
代表了速度和方向的旗幟在前方高高挑起,同時佇列之中的中下層的軍校便是在大聲的重複著號令。隨著最前方的騎兵開始改變速度和方向,在後方的漢人騎兵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雖然說張遼對於龜茲人敢於上前挑戰的勇氣頗為敬佩,但是敬佩並不代表說張遼就必須配合。
作為一個一流的騎兵將領,張遼深知騎兵最為寶貴的要素,就是速度。
想要有速度,就必須先要有節奏。
騎兵,就是刀尖上的舞者。
因此張遼毫不客氣的就在西域聯軍面前,展現了什麼才是精銳騎兵的力和美。
隨著哨音響起,號令聲聲,漢軍轉向了。
就像是蒼穹之上的雄鷹震盪了一下翅膀,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又像是塔里木河蜿蜒的流淌,在地上勾勒出一條曲線,漢軍的騎兵陣列,彙整合為一個整體,而不是一坨散沙,無數戰馬彙整合了一隻巨大的戰馬,無數人統一成為了一個巨人,在西域天地之間,踐踏而過,翩翩起舞!
一個人策馬轉彎,只要騎術好一些就成了,然後幾個人一同轉彎,那麼就只需要相互之間有些默契就好了,但是現在,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千多的漢軍騎兵在幾乎同時轉彎,這是西域聯軍之中,沒有那個邦國能夠做得到的事情。
鮮豔的三色旗,血紅的大漢旗,在這一刻,就像是巨人身上的兩條綬帶,飄然而過。這不僅僅是張遼一個人的舞蹈,也不僅僅是張遼所統領的這些漢軍騎兵的舞蹈,而是代表了當下大漢的生產力,技術水準,以及文化底蘊的舞蹈!
力與美!
鐵和血!
漢人鐵騎操控著戰馬,展現出以連一輩子都在馬背上生活的胡人都自嘆不如的群體騎術,和奔湧而來的龜茲人散兵線擦肩而過。
龜茲人急切的發出嗷嗷的叫喊聲,然後就被張遼等人揚起的煙塵所籠罩,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西域聯軍的許多人,當他們看見這一幕的時候,都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歎,然後立刻感覺到了危機的降臨,驚訝的表情在臉上凝固成為了天山上的霜雪。
雖然有龜茲人勇敢的上前阻攔,卻沒能夠延緩漢人鐵騎的腳步!
一時之間,西域聯軍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時間的哀嘆驚呼,然後在漢軍騎兵的馬蹄之下被紛紛踐踏得稀碎!
西域聯軍大小夥伴都驚呆了,可是漢人卻沒有停下腳步,這些漢人繼續驅趕著鄯善人,像是從高山上推動雪球,滾滾而落!
上一秒還被西域眾人稱讚,讚許其勇氣的龜茲人,這一刻就變成了愚笨的,遲緩的白痴,被西域各國的人以各種語言問候……
當然,更多的人也在罵鄯善人。
但是此時此刻,鄯善人才不管他們究竟會不會被罵,也不在乎。他們奮力狂奔!
西域聯軍很大,人很多,也就意味著道友,哦,僧友很多。
但是貧僧就一個!
死僧友,不死貧僧!
僧友們,貧僧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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