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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的陸遜,和歷史上獨當一面的陸都督,還是多少有些差距的。
人不可能一口吃成一個胖子,所以也自然不可能一出生就是巔峰。
陸氏的忍者神龜大法,依舊還是需要一些火候。
曹操幾乎都沒有什麼額外的舉動,就輕易的擊破了陸遜的心理防禦,使得陸遜心神不安,而一旦陸遜開始自我審視和懷疑的時候,其原本的自信也就被破壞了。
陸遜是來給曹操遞送訊息的,當然他也需要將探聽到的訊息傳遞迴江東……
曹操沒有因此就嘲諷陸遜什麼,因為這完全沒必要。
所有的外交的基礎都是自身的實力。在沒有實力的時候,即便是喊得再怎樣的大聲,說再多的抗議和遺憾,都沒有什麼卵用,等到了有實力的時候,甚至連聲音大一點都不需要,咳嗽一聲都會立刻引來關注。
江北江東合盟,趁著驃騎離開關中的時機,各自展開攻擊,使得驃騎頭尾不能相顧,南北無法協調,直接威脅驃騎的基本盤面,或是乾脆一口氣分裂驃騎,各自吃下去。
這是盟約之中沒有明寫,但是大江南北都保持了默契的條約。
畢竟之前要派遣質子,江東也派了。
江東出兵,同樣也出了。
現在江東取得了一些戰果,然後回頭一看老曹同學沒動,自然也就有些不滿,派遣陸遜前來敦促,都是應有之意。所以即便是陸遜的言辭略微有些嘲諷,亦或是用詞有些指桑罵槐之意,老曹也沒有說非要給陸遜一個難看,亦或是現在就翻臉的意思。
雖然大家都清楚,所謂的盟約就是為了將來撕裂破壞的。江東的這個『將來』或許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和斐潛的『將來』,似乎到了眼前。
老曹和斐潛之間,其實很早的時候也有一個盟約。
早到了似乎很多人都下意識的『忘卻』了。
老曹沒有動作,並非是老曹同學對於破壞和斐潛之間的盟約有什麼不好意思,而是老曹同學有些事情沒想明白。
在結束了會見陸遜之後,曹操帶著郭嘉到了許縣城外的大校場。
臺下的曹軍精銳在操練著,喊殺之聲震天動地。
各色旌旗交錯,變換,曹軍兵卒奔跑,搏殺。
驃騎有精銳,老曹覺得自己也應該有。
而且老曹同學覺得,驃騎如此高調西征,是不是……
兵法有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
那麼,現在,究竟是虛,還是實?
高高的將臺上,曹操的華蓋大傘十分醒目。
曹操現在已經有些發福了,肚皮略微有些圓鼓,使得他原本合身的戰袍現在於腰間部位略有些緊繃起來,幸好是有寬大的腰帶勒著,要不然可能多少會有一些不雅。
如今山東的局面並不能算是很好。
這種感覺就像是曹操當下有些發福了一樣,雖然曹操不想要讓身材變形,但就是被無可奈何的搞大了肚子。這一段時間他沒有南征北戰,養尊處優下來,即便是日常之中多思考,多煩憂,考量的專案並沒有少,但是飲食上面的穩定補充,安穩的日常休憩,依舊讓他積累了不少的脂肪。
『驃騎戰西域……竟然真去了西域……』
曹操輕聲說道,聲音裡面帶出了一些複雜的情緒。
山東不香麼?
嗯?
斐潛就這麼嫌棄山東?
這傢伙寧願去西域翻牌子!
嘖嘖……
郭嘉微微斜藐了一眼曹操,然後迅速落下眼瞼,就當做他沒聽見。畢竟校場之上喊打喊殺的這麼大聲,所以他聽不清楚,不是很正常麼?
曹操看著校場之中曹軍兵卒勇勐模樣,心中泛起的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才漸漸的沉澱下去。也只有在面對這些曹軍精銳的時候,曹操才會覺得心安。
曹操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一些疑惑,但是他畢竟是曹操,他現在可以說很清楚為什麼斐潛不願意打山東,甚至曹操覺得江東其實也多多少少明白了這一點,至少是周瑜明白了,否則周瑜不會拖著病體來謀劃這一次大規模的江東軍事行動。
費神費力,還未必能得到什麼好處,在家裡躺平,安安心心養病,難道不好麼?
相信到了當下,在大漢政治圈子上層的人物當中,除了那些天賦較差,比較愚笨的人之外,大多數人對於斐潛一直經營關中,不願意輕舉戰事的目的,都是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不是斐潛打不了,而是他不願意,而這個不願意的原因,是因為斐潛覺得山東一帶,宛如雞肋。
呵,雞肋。
曹操自開始走上了酸棗之路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竟然會被人認為是雞肋。
山東是雞肋?
曹操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笑容掛在臉上之後沒有多久,就有些僵硬了。
如果山東是雞肋,那麼當年他和二袁爭搶得要死要活,究竟算是什麼?
不敢想,也不能想,想多了,內心的無名業火壓不住。
山東的弊端,不是這些年才有的,而是在黃巾之亂董卓亂政之後才越發的凸顯出來,特別是在酸棗會盟的時候,大漢其實名存實亡,從事實上已經是進入了四分五裂的狀態。
即便是曹操如今打敗了中原周邊的各路諸侯,甚至前不久才攻克了荊州,算是基本上,或是原則上統一了中原地帶,豎立起了一定的軍威,讓山東之人的信心多少有些恢復,但是異峰突起的斐潛,卻讓這一份的信心蒙上了不少的陰霾。
山東人可不管曹操是不是在和斐潛對抗,也不管大漢是否真的就將要垮塌,實際上他們什麼都不管,只管自己和自己家族爽。
在這些山東人當中,也不是沒有清醒的人,知道現在山東面臨的困境,可是這些清醒著畢竟是少數,而且還是沉默的,而大多數嘰嘰喳喳,喜歡跳起來喊的那些山東人,還沉浸在當年光武帝的榮光裡面,覺得天下只有山東最牛,最強,最厲害,至於斐潛或是江東算個屁哦。
山東確實是人多,錢多,但是這些人和錢,並不是在曹操手上,更不是在天子手上,而是分散在了所有山東士族的手上,而就連原本應該上繳的賦稅,這些士族都在想盡辦法的進行抵扣和減免,亦或是拖延上繳,根本不顧大局如何。
如此行徑,又談何什麼忠誠,一盤散沙而已,又有什麼資格可以說山東就強大?
豫州就不必說了,就算是曹操打敗了袁紹之後,入主冀州,在冀州展開屯田,也依舊困難重重。冀州的這幫人,僅僅是在袁紹倒臺的那一個時刻短暫的收斂了一些,隨後也不是開始囂張起來,甚至和曹操對著幹,談條件?
即便是冀州人士知道關中是個威脅,但是他們也依舊會拿著關中斐潛這個威脅來對付曹操!沒錯,即便是斐潛威脅到他們,但是他們不會合力起來對抗斐潛,而是反過來指著曹操!
至少斐潛還沒打過來,不是麼?
而曹操卻要求他們上繳賦稅,捐錢捐款捐物資……
至於江東,呃……
江東就算了,沒什麼好說的。
幽北的情況,也在發生著變化。
在草原大漠當中的那些遊牧部落,從一開始覺得山東之處才是大漢天子所在,還畢恭畢敬的前來拜見,但是拜見之後,現在慢慢的也琢磨出一些味道出來,於是對著曹純派出的使者的時候,也漸漸的開始裝傻,甚至拒絕接見。
即便是明明周邊的環境已經是惡劣如此,山東之內的內部鬥爭,依舊一點都沒有因此減緩。
批評曹操的,指責曹操的,甚至謾罵曹操的,從始至終,一直都有,就像是『正義』,可以遲到,但從未缺席。
畢竟山東人士在維持『正義』這方面,還是有相當特長的,幹啥不行就算了,罵人還能不行麼?
遲到的正義,還能算彼其娘曰的什麼正義?
是在被滅門之後,對頭出具的諒解書麼?
曹操雖然說利用幾次行動,掃除了一些反對派,但是戰場上的缺憾,使得他並不如歷史上那麼的強勢,也沒有歷史上的那麼高的聲望,如今山東內部看起來似乎相對平和,但是實際上危機四伏。
就拿賦稅來說,去年,前年,山東之地雖然田畝眾多,但是收成卻不是很好。
這已經是很危險了,甚至整體糧食儲備已經跌落到了紅線之下,但是山東士族子弟呢?他們還在禁令之下,偷偷摸摸的拿糧食去釀酒!因為關中有這一類黃酒的需求,那就可以賣到關中去,然後換回西域的蒲桃酒,昂貴的香料!
有人甚至在傳言,這不是糧食的事,更不是酒的事情,畢竟糧食和酒會有什麼錯?這一切都是曹操能力不強的原因!
有錯,都是曹操的!
更有人還在說是斐潛在關中做法,奪了山東氣運,而曹操卻尸位素餐,絲毫不作為云云,當免其丞相之位,讓有德者居之!
這讓曹操忍不住發笑的時候,心中也漸漸發寒。
這就是他盡力護著的山東之士麼?
那他一直以來保護的,到底是些什麼玩意?!
沒錯,雖然說曹操也是在為他自己的家族,為了曹氏和夏侯氏,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山東士族難道不知道其實也同樣是曹操在頂著壓力,在努力對抗著關中麼?現在反過來成為了曹操的不是,難不成真等斐潛將爵田律推行到了山東,這些人才知道一個好歹?!
最開始的時候,曹操也想過要和這些山東人溝通,解釋一下,可是到現在,曹操懶得解釋了。因為曹操發現,這些山東人當中,跳起來的永遠都是那一撮,覺得自己給曹操繳納了三瓜兩棗,便是有資格在曹操面前噴糞。同樣的這些人根本不在意究竟對錯是什麼,他們只是在意噴出的這個瞬間脫肛而出產生的那種快感。
也就是說,即便是曹操應他們的要求改變了一些什麼,他們也會找到新的噴吐的方向,越是跟這些人爭辯,他們便是越發的興奮,越說便是越渾身顫抖……
就像是隔著一個螢幕……嗯,隔著一層衣袍,在瘋狂手動摩擦。
再這樣的內憂外患之下,就便是雄才大略的曹操,也不免有些內心憔悴,力不從心的感覺。
最可恨的是驃騎一天天壯大,而自家卻似乎在一天天原地踏步,甚至是在退步。
如今斐潛將騎兵主力調動到了西域方向,曹操才覺得心中的壓力似乎減少了一些,才能透口氣。
沒錯,只是透了口氣而已。
因此見到了陸遜那個得勝了之後的囂張樣子,曹操心中就難免不爽。雖然曹操也是知道陸遜是有意擺出那個樣子來激怒他,可是依舊心中不舒服。
曹操在兵卒訓練的喊殺聲中,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郭嘉。
『奉孝,』曹操澹澹的開口說道,『你覺得驃騎轉戰於西域,有幾分勝算?』
郭嘉不加思索的回答道:『驃騎此去西域,定可平復,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曹操點頭。
『西域之大,甚於中原。』郭嘉說道,『雖說班定遠三十六國之說,未必是實數,然十餘國當有之。昔日于闐國忌憚匈奴強盛,對漢使禮意甚疏,又欲殺班定遠之馬以祠,反被班定遠斬其巫,方重歸於漢。由此可見,西域之輩,多如於闐之屬,欺軟怕硬……』
曹操再次點點頭,『故而驃騎大軍所至,便是望風而降。』
這次輪到郭嘉點頭。
曹操目光幽幽,背手遠眺。
曹操知道郭嘉在說一些什麼。
郭嘉是在說西域麼?
沒錯,他是在說西域,但是同樣也是在說山東。
西域于闐仗勢欺人,卻沒有膽量真的和班超翻臉,便是覺得可以砍了班超的馬,給班超一個下馬威看看,但是反過來被班超殺了巫師之後,便是立刻慫了,跪地磕頭求饒講和一條龍,絲毫不含湖。
那麼,山東呢?
當然,郭嘉是不知道,這山東的傳統,儒家的奧義,一直傳遞到了後世。若是郭嘉知道了後世孔子傳人出了不少『人傑』,怕是當場就噴血出來。
人總是有好壞良莠,但是作為抗著萬世之師表率招牌的孔氏麼,享受了更多的榮耀,當然就要承擔更多的責任。
可是這萬世表率,究竟怎麼表率的?
順治在多爾袞的護佑下入主中原,六十四代衍聖公孔衍植就急急發文表忠心,上了《初進表文》,在文章中孔衍植極盡阿諛之勢,稱滿清君主『六宇共戴神君』,『八荒鹹歌聖帝』。後又帶領整個孔府剃頭,為全國學子做模範,專門寫了一個《上剃頭表》。
後來滿清不成了,八國聯軍進北京。這個時候孔家第75代衍聖公孔令貽敲鑼打鼓地,把大英國帝國愛德華七世國王的畫像,迎進孔府供奉起來,隨後覺得大英帝國那什麼居然沒理會他,沒能讓孔氏加官進爵,過了幾年之後,德國老來了,還是孔令貽,他再次敲鑼打鼓進把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的畫像,又請進孔府供奉起來……
因此在二戰的時候,光頭強知道孔氏子弟是一個什麼德行,在日本入侵之後便是連夜讓人以脅迫的方式,帶著末代衍聖公孔德成南下,不給他成漢奸的機會。可是這依舊是攔不住,後面還是給日本人帶鹽了。
『若是僅求平復,驃騎不會去西域。』郭嘉緩緩的說道,『驃騎這是要收攏西域,便如收攏陰山匈奴,北漠堅昆……若是如此,經年以往,下次馳騁中原之兵,就不僅僅只有關中隴右之人了……』
曹操的眼睛眯了起來。
愚蠢的人總是以為驃騎去西域是為了平復呂布的爛攤子,實際上麼……
曹操在努力變得更加強大,江東也在爭取著屬於南方的話語權,斐潛又怎麼可能老老實實待在關中什麼都不做?
郭嘉其實之前就有所懷疑,因為西域亂起,並不符合驃騎一貫以來的作風,但是這西域又確實是亂了,所以郭嘉就不得不重新推翻之前的結論,然後覆盤思考起來,最終得出了一個令郭嘉都有些恐懼的結論。而在這個過程當中,給與郭嘉提點的方向,就是南匈奴和北堅昆。
南匈奴如今基本上已經成為了斐潛在河東的人口,在上郡和陰山,南匈奴漸漸的被分化,然後和部分東羌人雜居,佔據了所有能放牧的區域,然後就像是河東的屯田之民一樣,為長安政治集團提供畜牧業的各種產品。
因為有了斐潛的劃分和控制,這些牧民的生活從遊牧變成了定居,牲畜就像是田畝裡面的莊禾一樣,不僅是讓關中有了更為充裕的肉食補充,而且那些牧民也同樣更加的安定,漸漸成為了大漢畜牧產業當中的一份子。
如果說南匈奴是提供了牛羊豬雞鴨等中小型的牲畜飼養,那麼北堅昆就是主要漠北戰馬的提供著,他們在漠北漸漸也習慣了用飼養出來的戰馬和斐潛交換各種商品物資,再加上斐潛在常山、陰山和隴右等大規模的馬場,使得騎兵用馬的供給總量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那麼西域呢?
西域能給斐潛補充什麼?
西域有資源,礦產,牲畜,還有人。
就像是曹操獲得了青州三十萬的黃巾賊,才有了和二袁爭霸的底氣一樣,如果斐潛真的從西域帶回來了大量的礦產,牲畜,還有那些胡人,再加上已經是非常熟練和精銳的騎兵,那麼山東這四戰之地,往來四通八達,無險可守,又將如何應對?
曹操眯眯眼睛笑道:『既然如此,奉孝有何對策?』
郭嘉咳嗽了一聲,然後也笑著說道:『臣以為,明公有十勝,驃騎有……』
曹操沒等郭嘉說完,便是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擺手道:『此處又沒有外人。』
『如此,臣就直言了……』郭嘉拱拱手,『既然驃騎去了西域,江東又進軍川蜀,那麼臣以為……不妨我們去幽北打烏桓罷!』
曹操似乎絲毫都不覺得郭嘉所言有什麼奇怪,反倒是點了點頭說道:『善。』
旌旗飄動,臺下的曹軍兵卒依舊在奮力演練著。
黃塵騰起,汗水滾落。
曹氏的戰旗高高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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