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月猴年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2835章可論西域過,詭三國,馬月猴年,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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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一髮而動全身。
更何況西域那麼大一塊地,稍微有些動靜自然也是使得一些沉澱下去的渣滓,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堵不如疏。
這是大禹留下的智慧。
這也是斐潛制定策略的底層邏輯。
強行遏制,或許有用,但是隻能說是暫時有用,就像是在封建王朝之中一直被壓抑著的民怨民憤,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面都不會產生什麼問題,但是一旦爆發出來,就會導致整個封建王朝的崩塌。
華夏曆史上幾個大王朝,最終都垮塌於不斷積累的民怨。民眾對於自己的國家失去了信心的時候,無疑就是這個國家最為危險的時刻。
如果說春秋戰國之中的典故,沒有讓華夏人注意到,那麼秦二世而斬,至少就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這個問題了,而東漢的黃巾大亂……
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然後還可以繼續蒙上眼,當做問題不存在?
現在斐潛就將矇眼布都扯了下來。
斐潛知道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因為知道,所以他思考。
因為多思考,所以他試圖做更多的嘗試。
他提意見,但是他現在同樣也在找尋解決的辦法。這是他來東漢之後的一個根本上的改變。在後世,他也同樣有不同的意見,有滿腹的牢騷,會在網路上噴著騷話,批判這個指責那個,可是他在那個時候,只有意見,沒有建議。
現在他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並不好走,但是斐潛依舊咬著牙走了下來。
可是問題是有些人明明是已經被人扯掉了矇眼布,但是他們依舊會自己重新戴上去……
青龍寺之中,如今就有人對於斐潛大加抨擊。
有人順著斐潛步伐在走,但是他們一邊跟著走,一邊還會罵。
端起碗吃,放下碗罵。
『此乃驃騎之過也!』
一名士族子弟,清了清嗓子,閃亮登場。
他穿著一身淡黃色的長袍,臉方須順,唇紅齒白,頭上戴著的是長安金祿坊出產的金絲士子冠,也就是去掉了樑柱的小型進賢冠,有金絲勾勒邊緣,相當耀眼。腰間懸掛著西域香囊,香囊表面有以銀線繡出來的胡女婀娜舞姿,在陽光下閃閃爍爍。腰帶上還有鑲嵌的玉石為扣,再加上手中的描金扇有一下沒有一下的扇著,多有幾分的風流倜儻,光看外表,確實宛如謫仙一般。
此人一臉的悲痛,滿懷的憐憫,然後扯直了嗓門高呼,『天可憐見!西域百姓甚苦是也!此真皆為驃騎之過也!欷吁哉!』
此等高論一出,自然便是引得不少人烏泱泱的聚攏而來。
東漢的娛樂專案少啊,看熱鬧麼,大家都很是歡喜。
『呦!這不是張兄麼?』有人認出了此人來,便是打個招呼,『怎麼張兄今日……穿著不凡啊……』
張氏士子咳嗽了一聲,『聖賢有云,莫要以貌取人!衣裝乃小道,今日某來青龍寺,乃欲與諸賢論國之大道是也!』
一身亮閃閃,是有代價的……
這一身行頭當然不便宜!
張氏子心中也是在滴血,這麼租借一套的行頭,押金就不提了,五天的租金就要五千錢!
每天一睜眼就花出去一千錢,簡直是要了他的命,割了他的肉一般,痛得他咬牙切齒,對於驃騎越發的痛恨!
該死的驃騎,怎麼不將那些高價售賣貨物的商販全數都抓起來?難道驃騎不知道這些商販賣得那麼貴麼?既然驃騎知曉,為什麼驃騎還任由其售賣高價?這都是驃騎的錯!
是,他可以不租,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覺得自己要吸引眼球,要博得更多的人點贊,不穿得閃亮一些,怎麼會有人看?沒人看怎麼會有人發現他內心的優秀,滿腹的經綸?
為了穿這一身的行頭,他省吃儉用……
就是為了今天!
看到人聚集得多了,張氏子臉頰有些微微漲紅,扯了脖子,將描金扇啪的在手中一拍,『諸位!今日某夜觀天象,見貪狼星大盛!此乃兵禍之兆也!當應於西域!天可憐見!西域百姓方靖未久,便是又遭橫禍!嗚呼!吾等百姓,何辜哉,又是何其苦啊!』
此言一出,便是不少人紛紛跟著感慨。
張氏子心中頓時竊喜,臉上還要擺出一副傷痛表情來。先聲奪人,這就是大義!
只要提及百姓,自己就是穩了三分!
『西域紛亂不定,商隊絕斷,經貿不通,尤為小損也……』張氏子啪啪的拍著描金扇,為自己的言辭來增強氣勢,『遷於西海之百姓,方為大憾!黎民慘遭橫禍,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慘不忍睹啊!某每每想起此事,便是心如刀絞……』
場面有些寂靜下來。
圍攏在張氏子周邊的人左右看著,似乎在看著旁人的表現來決定自己要採用什麼表情一般,明顯是對於張氏子方才說的話,並不是太有共情。
也就自然沒有出現一群人跟著張氏子感嘆的情形,這讓張氏子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不由得有些卡頓,說不出來了。
『呃……』張氏子眼珠子左右晃動了一下,然後有些明白了過來。圍攏在他身邊的這些士族子弟都年輕,或許是還沒感受什麼生離死別,或許是對於更為基層的黔首根本不在意,又怎麼會對於西域百姓的生死有什麼特別的感觸?
他們更在乎的是錢……
因為西域這一段時間出現了問題,所以西域的各項商品的價格都在上漲,這就導致了這些士族子弟要花更多的錢才能獲得和原本一樣的西域之物。他們需要開文會,置新衣,還需要飲美酒,騎寶馬,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現在花在西域商品上的錢多了,自然其他方面的錢就少了,這使得這些士族子弟很不開心。
張氏子眉眼一動,迅速轉變了策略,『西域生亂,民生凋敝!物價盈沸,百器虛高!長此以往,其害甚也!』
『對啊,可不是麼!』
『張兄言之有理!』
這一下便是有回應了,一時之間亂紛紛。
起鬨麼,誰不會啊?說兩句,反正也不要錢。尤其是張氏子說到了他們心頭上,這年頭錢難賺,卻好花,居長安大不易啊,家裡帶來的錢財嘩啦啦流出去,自己又沒有多少進項,按照道理來說既然花不起就控制一下自己的慾望,可問題是誰想要控制自身慾望?憑什麼不是旁人去控制?自家還是想要吃喝玩樂,還要少花錢,甚至不花錢,那就完美了。
『西域之物,如今太貴了!』
『香料都翻了四倍了!真是搶錢啊!』
『對,對!連原本西域胡女纏資都……呃,你們都看我幹啥?』
『……』眾人詭異的安靜了片刻。
『諸位,諸位!』張氏子見有些歪樓了,便是連忙往回拉,『今日西域之亂,蓋因呂奉先行亂而生!而呂奉先何人也?幷州一武夫是也!不明道理,貪享成性,此等之人如何可以堪大任?!既然不可為用,驃騎偏偏委其為大都護,敢問孰之過也?』
眾人譁然出聲。
這個角度,犀利啊……
而且這麼說起來,似乎確實有些道理?
『如今驃騎代天子統御並雍涼,自當兢兢,豈可以感情用事?如今西域之亂,驃騎有用人不明之過也!此乃其一!』
見眾人開始議論起來,張氏子更加洋洋得意。
『其二,既任呂奉先,又未有監察,由其西域胡作為非!驃騎既然為西京百官之長,當有提醒,糾正,監察,制止之責,然驃騎何為之?此乃驃騎縱容之過也!』
『天下如今方漸靖平,地方才生息未久,何其不易也!而驃騎明知呂奉先於西域倒行逆施,竟然未能及時處置,以至於如今西域生靈塗炭,百姓哀苦!百姓何其無辜!此乃驃騎之過三是也!』
『如今鄭公有恙,直諫無人!某雖不才,然不忍見西域不寧,三輔不安!不願見百姓困苦,黎民倒懸!不避諱驃騎之過,尚書之失!故今日直言而諫,直刺過失!』
『諸位,諸位!』
『某有一諫,諸位靜聽!』張氏子見時機成熟,便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封寫滿了字的書卷,手抖抖的將其展開,大聲朗讀起來,『今有西域亂,民當直諫聲!早誅奸巧佞,以清西域政!有益國家事,忠言不惜身!害於社稷者,驃騎豈能任?邊事之廢壞,皆原於功罪賞罰之不明!賞罰之不明,皆因於呂氏職任之所過!職任之所過,皆因於驃騎有眼之無珠!』
『噫!驃騎握重權,諸臣順從固不足怪,然鄭公之後,竟無直諫之人也!西域之吏,乃畏呂奉先之威而慎言,懼呂氏之毒而害身,寧鬱怏而終日,未敢暢快而明言!凡事惟聽命於呂氏,不敢持正為民抗爭,是故雖為呂奉先所積威所劫,然於驃騎亦不可謂之未有過是也!』
『籲呼!西域之吏,畏懼呂氏之威,不足以怪也,然以驃騎之能,聰明剛斷,豈有其隱惡而不知悉乎?驃騎含容於呂氏之所惡,固若不能知,亦若不能去,蓋不過欲全呂氏之體面,姑優容之以待彼之自壞耳。然不知國之有呂氏猶如苗之有莠、城之有虎,一日在位則為一日之害!驃騎何不忍除一賊臣,顧忍百萬蒼生之塗炭乎?』
『草民性狂直,生於天而不可變,習忠義,得於經而不可滅!每恨天下賊子行亂事,便是輾轉難安眠!今有諫,不求得傳頌於聲名,只為平復於民怨,安黎民之心是也!諸君若有意,可隨某前往驃騎將軍府,上書直諫!』
去驃騎府上書?
玩得這麼大?
頓時眾人便紛紛眼睛一亮,更有好事者看熱鬧不嫌棄事大,頓時烏泱泱的便是喝彩起來,讓張氏子更覺得驕傲非常,在滾滾聲浪之中,仰著脖子就像是立刻就要化羽登仙了一般。
……(^ω^`)……
青龍寺紛紛擾擾,而在城中的有聞司,則是繁忙卻安靜。
龐統和闞澤相對而坐,正在翻看檢索著有聞司這一段時間來,收集的相關資訊。
領先者,必須承受更多的風雨。
就像是大雁排成佇列的時候,永遠都是領頭的大雁要有更強健的體魄,更敏銳的感覺,更堅韌的耐力一樣,需要找尋方向,確定路程。而當下西京政治集團的領先者無疑就是斐潛,在他的身上自然就有更多的風雨,更多的負擔。
跟在斐潛身後的龐統,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減少斐潛的負擔,讓斐潛更多的能夠將注意力集中在方向的選擇上。
其實對於大漢當下,很多人都知道大漢的政治制度其實是有問題的。可是知道問題和能解決問題,永遠都是兩碼事。就像是大多數人都知道自己有缺錢的問題,但是能說知道了問題,缺錢的問題就立刻解決了麼?
錢是國家印的。
那麼沒錢就是國家的鍋?
畢竟國家也知道有些人貪贓枉法,有些地方貧富不均,對吧?
其實很多問題都是相互勾連在一起,只是單獨解決其中一個,依舊難以避免短板效應,水依舊會從最短的那邊漏出去。
土地是封建王朝最大的利益根源。
地主階級是封建王朝的推動力,也是最大的阻力。
炎黃二帝發現土地的價值遠遠超過了牛羊,所以他們聯手了,痛毆了周邊一幫小朋友,然後還揍跑了他們的老大,最終才在華夏中原確定了地位。
沒錯,從古代造詞開始,就用的是『地』位,而不是什麼天,什麼人。
沒地,還有一個屁的位置?
寸土不能讓,便是華夏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這一個規矩,是那些周邊的遊牧民族所完全不能理解的。因此大辮子朝代出讓土地,對於他們的意識形態來說,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他們還做著美夢,覺得即便是暫時出讓了,將來打回來就是……
而這些傢伙並不明白,宇宙很大,但是地球只有一個。
封建王朝的地位,就是他佔據的地盤有多少。
如果可以,斐潛更希望大漢的旗幟,可以插在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
而這一項工作,僅靠斐潛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當下斐潛開拓出去的這些西域北域南疆,其實在某種層度上來說,都是試驗田。
小心維護,重點觀察。
而不是隨便亂種,敷衍了事。
這一點,龐統能夠理解。
而且龐統也真切的看到了在斐潛之下的全新改變……
華夏封建王朝,或者說郡縣制度的國家能夠保持向上發展,向外持續推進,不斷的擴張,壯大,離不開地主階級的努力,但是因為生產力的侷限,使得他們也同樣被侷限在了莊禾上,認為只有能夠種糧食的土地才是有用的,而對於其他不能種植糧食的土地很嫌棄。
所以當斐潛擴大了當下大漢人對於土地的觀念,將土地的概念擴大了,那些原本在龐統,以及很多大漢人觀念當中無用的土地,那些不能耕作種植莊禾的土地,現在則是可以用來放牧,可以用來開礦,可以用來採集資源等等。
北漠有金礦,已經開採了。
西域有金礦,也在開採了,司馬家承包了二十年。
東海外有金山,有銀山。
南疆有金礦,有銀礦,有鐵礦,有銅礦……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麼有更多的金銀就可以使得磨推鬼。
斐潛打破了在龐統等人腦海當中的禁錮,也在山海經的基礎上展現出了一張不完整,不詳細,但是已經是足夠誘惑人的世界地圖……
這就提高了華夏地主階級的上限。
而爵田制則是拉昇了下限。
新的地主階級在產生。
更多的產業興起,使得華夏這些新興的地主階級,意識到了發財致富不僅僅只有依靠土地上的莊禾,還有更多其他的方式。而這些隨著產業的興起,經濟的發展,同樣加大了地主階級對於勞動力的需求,也就自然提升了統治階級對於基層百姓人口的重視。
為什麼在大多數的封建王朝初期,總是表現得對於基層百姓很有優待,統治者也會很親民?因為那個時候人口是稀缺資源。而隨著社會的穩定,人口的發展,那些原本一度在統治者口中的良民就自然變成賤種。人多了,崗位有限,就業率下降,流民增多,薪酬水準下降,民眾不敢消費,產業發展受到阻礙,更多的人失業,更多的流民,更低的薪酬……
隨著斐潛強行讓這些土地主將目光從只能種植莊禾的土地上挪開,到他們現在逐漸的發現其他產業也同樣能賺錢,金銀銅鐵等礦場就不說了,木材可以用作建築,竹子可以做竹紙做描金扇,畜牧可以提供肉食,也可以做氈毯,毛衣……
一切都在改變,或是轟然而鳴,或是潤物無聲。
但是總歸是有些人不甘心,或者懷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這張文遠在西域動手了……』龐統將手頭上的情報放下,『德潤你怎麼看?』
之前有聞司都是龐統在主要負責,如今交給闞澤來做,大體上來說,闞澤就是類似於李元芳,龐統時不時的都要問一下闞澤對於某些事情的態度和看法,並以此來衡量或是確定闞澤有沒有跟隨著斐潛指出的方向。
畢竟有聞司的職位不大,但是權柄極重。
闞澤沉聲說道:『張文遠殺人,其實是為了救人。』
『哦?』龐統捏了捏下巴,『你這……』
還沒等龐統將話說完,在外廊之處便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直至堂前。
『報!青龍寺有張氏子,糾集一干士子,欲前往驃騎府衙上書直諫西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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