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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中大城,除了南鄭之外,便是上庸。

上庸之地又有一別稱為東三郡,只不過這個稱撥出現在三國中晚期的時候,當下來說還是稱之為上庸、房陵和西城三縣。不過從中晚期的這個稱呼來看,為什麼不把漢中稱之為西幾郡,而是將上庸、房陵和西城三地單獨稱呼為東三郡,自然是有一些特別的原因。

早在東漢靈帝時期,這一塊地方都是隸屬於益州的,但是在後來張魯和劉焉劉璋鬧翻之後,張魯割據了漢中南鄭一帶,也就將上庸地區從益州版圖裡面給獨立了出來。在張魯時期,上庸之地既沒有完全投降於張魯,也沒有和劉焉劉璋取得什麼聯絡,當然同時也沒有表示自己扯起大旗鬧獨立,似乎就像是一個默默的旁觀者,蜷縮在這三小塊的區域之中。

一直到了斐潛擊敗了張魯之後,兵臨上庸城下之後,上庸三地才投入了斐潛的麾下,然後黃成坐鎮上庸之地,訓練人馬,但是很快黃成變成了魏延在訓練兵卒,後續魏延進川,上庸又在張則的鼓動之下,半推半就和張則眉來眼去滾到了一起。結果沒想到姦情還不算是多火熱的時候,所謂漢中臥虎就被直接揍成了南鄭病貓……

上庸申氏兄弟頓時就是嚇得尿都分叉了,連忙又是表示他們跟張則一點都不熟,而且他們都是受害者,哭著喊著表示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了斐潛派兵光復上庸等地云云,然後還親自前往長安表忠心。

只不過斐潛看穿了上庸申氏兄弟的鬼心思,所以根本就沒有去理會罷了。

上庸三地,大多數時間都是屬於雞肋地區,偶爾成為了戰略要地,但是也並不能持久,往往是屬於過度性質,用完了便是隨手一拋的型別。

地理上面的重要性麼,上庸三地也擁有。東三郡是連線荊州和益州、漢中三地的交通要道,但問題是其境內多山,雖說有沔水勾連相通,但是三地幾乎也是自成一體,對外界長期屬於半封閉的狀態,看起來像是有些山川地勢的險要,但問題是根本不成體系,也無法有什麼天塹攔阻,所以只是不好走,不是不能走。

因此只要任何人想要真心打上庸三地,若是上庸三地沒有外援,基本上都能打得下來,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歷史上上庸三地也經常易手,就像是歷史上劉備進川又拿下漢中之後,便是兵分兩路,一路派孟達從荊州北上,另一路劉封從漢中自西向東順沔水而下才,便是直接逼降了申耽和申儀兄弟。

申耽和申儀的申氏家族,在上庸之地深耕已久,聚眾超過千戶,在相對閉塞的東三郡這已經是一股強大的勢力了,因此對於上庸三地的治理,不管是在歷史上還是在當下,基本上都是處於委任自治的狀態。

當然這和申氏兄弟左右逢源的策略也是相關的。

或者叫做縮頭烏龜策略也行。

對於這一塊地區的處理,不管是斐潛,還是歷史上的幾個大佬,其實都很類似的,也就是對付雞肋的辦法。

戰爭,不是遊戲。

除了像是呂布那樣容易衝動的傢伙之外,大部分的正常人在發動戰爭之前,一定會去考慮一下打這一場戰爭究竟是要什麼?

倘若沒有意義,那麼即便是某一塊區域很容易被打下來,作為決策者也不應該因為容易攻打就對其動心,因為決策者需要考慮更高方向的戰略。

上庸之地,其實就是這麼一塊,算是在三國時期非常著名的雞肋地區……

就像是歷史上劉封和孟達攻取了上庸,其實是並不是簡單的為了上庸的這三個縣城,而是為了展開後續的北伐洛陽和長安的準備!

因此在歷史上劉備控制了上庸之地後,僅僅過去了兩個月,關羽便是率領了荊州兵團直接進軍,開啟了三國曆史中最懸疑也最飽受爭議的北伐行動,攻擊樊城和襄陽!

但是很多時候,後世的人們在議論某些事情的時候,往往只是片面的看待其中的成敗,甚少去考慮其他的因素,比如在關羽進軍樊城和襄陽的時候,劉備和關羽其實都已經和即將步入花甲了……

那個時候劉備與曹操已經對抗了20多年。所以,在成為漢中王之後,一心想成就帝業的劉備,難免有想法要在短時間內去解決戰鬥。奪佔整個漢江上游和中游流域,徹底完成北伐長安和洛陽的準備工作,也成為了劉備急需解決和完成的戰略目標。

儘管關羽是否應該在這一時期進行北伐存在爭議,但有其中一個環節是不存在爭議的,那就是歷史上劉備奪佔東三郡和樊城至襄陽一帶,這個軍事目標是不存在任何錯誤的。

但是對著關羽被孫渣背刺,荊州兵團迅速敗亡,甚至連川蜀的劉備都未能反應過來,隨後又間接引發了孟達的叛變,最終東三郡地區被曹魏集團攻佔。這一連串的變化成為了事實之後,局勢的變幻也讓東三郡的戰略地位發生了悄然的變化。簡單地講,它由一個戰略重地變成了雞肋地區,隨後諸葛亮的幾次北伐,頂多就是希望東三地進行牽制,並沒有將其作為主力進軍的方向。

由於荊州三郡已經失守,就算蜀漢集團出兵攻佔東三郡地區,東三郡以北是曹魏集團,而東三郡以南則是面和心不和,隨時有可能從背後捅刀的東吳集團。有過當年荊州偷襲的教訓,蜀漢集團斷然不會做出將自己陷入南北夾擊的局面的策略的。

東吳呢,也是同樣如此。已經佔領大部分荊州版圖的孫權,對該地區也並無興趣,因為孫權即便把荊州作為北伐的支點,他也完全可以走進攻樊城襄陽的成熟路線,犯不著進入這片區域去爬山涉水。

北方的曹魏集團更是如此,縱然他們表面上控制著東三郡,由於這一帶並非漢江的上游,水陸逆流而上進攻漢中地區著實困難。從該地區南下進攻荊州,又缺乏水陸的支援,倘若南下征討孫權。曹魏集團也完全可以從樊城襄陽一帶水陸南下,犯不著從山路崎嶇的東三郡出兵。

所以到了三國後期,誰都可以打上庸三地,但是誰都沒興趣。

包括斐潛控制了漢中,對於上庸三地也沒有投入多少。因為這一片的地區是漢民與夷民混雜的區域,多山少平地,人口較為稀少。訓練山地兵倒是十分適宜,畢竟周邊都是山,但若是派遣大軍進駐,無論從兵員還是糧餉補給,都是難以得到有效補充。

因此斐潛大體上是將上庸作為附屬之地來對待的,既不輕易去放手,也不會投入太多,尤其是在沒有徹底清除申氏兄弟在上庸地區的勢力之前,斐潛是不會重點對於上庸地區投入多少資金和氣力的。

這所有的一切,從戰略上,或是從地區的實際情況上,也就自然決定了上庸地區如今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父母愛理不理,兄弟姐妹皆無的一個狀態。

人和人之間,最怕相互攀比,尤其是當申氏兄弟看著南鄭成為了中轉站點之後一路突飛猛進,而上庸之地只能依靠著走宛城襄陽路線的小商隊混吃混喝,難免心中會產生一些落差。

地方豪強到了申氏這種級別,再往上就不太容易了……

這些時日,申耽和申儀幾乎都是天天在發愁。

他們兩個現在算是驃騎麾下,但是除了一個名號和地方自治之外,其餘什麼都沒有給,別說南鄭之處的各種投資建設,就連原本上庸三地因為戰亂而受損的一些地區,也都是沒有理會。

申氏兄弟這一段時間來,幾乎將行程安排得滿滿的,他們不僅是去了漢中,還去了長安,甚至偷偷摸摸的去了一趟許縣,和許縣的荀彧見了面之後,又拉下老臉來做小,陪著潁川荀氏陳氏等人飲宴作樂,有意逢迎,為的就是想要求出申氏一族的未來出路來……

只可惜荀彧也很清楚,申氏可以偷偷摸摸的挖斐潛的牆角來為申氏謀利,那麼將來申氏也自然是很有可能反過來捅曹操的菊花。因此荀彧基本上就只是抱著有棗沒棗隨便打幾桿的態度,能在上庸之處給斐潛埋下些釘子自然是很好,但是沒有申氏兄弟的支援也無所謂。

雖然說曹軍從襄陽往西就是房陵,算得上是近在咫尺,並且房陵之處幾乎就是沒有什麼守軍,可是曹仁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對於曹軍來說,真正麻煩的不是上庸而是長安,重要的不是申氏兄弟而是斐潛本人。

在這樣的情況,上庸的申氏兄弟能有什麼好,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上庸三地之中,地方豪強宗帥勢力也不小,不管是庸人還是氐人,都有山寨部落,但是這些部落山寨,相互勾連在一起並非是為了對抗朝堂,亦或是想要鬧獨立,更多僅僅是為了自保生存。這一點,上庸地區的這些少數民族和其他地區的目標述求,並不太一樣。

斐潛肯定不算是一個殘暴的首領,對於上庸等地的這些少數庸人氐人也同樣沒有采取什麼非常嚴酷的政令,這就使得即便是申氏想要挑撥離間都找不到什麼特別好的由頭,更不用說讓這些人替他去打生打死了。

申儀上一次去許縣,無非是想要左右逢源,從中獲利。

可是他失望了。

『驃騎不欲啟用吾等之人……』申儀多少有些憤懣的說道,『某於關中長安之時,驃騎多用武夫,寒門,於我等之輩並無親善……武夫寒門之人,難有長智也,若是失去掌握,驃騎恐怕……亂事或在須臾之間……』

申儀東西兩邊都走了一趟,整體上來說他還是更習慣於在山東的氛圍。除了山東之處有天子在之外,或許對於申儀來說,在長安幾次求見驃騎都被拒絕更是讓申儀內心當中充滿了莫名的憤恨。

至少在許縣他還見到了荀彧,而在長安連龐統都懶得見他。

這個問題麼……

當然申儀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問題。

對於驃騎來說,斐潛有非常多的事情要處理,別的不說,光行政上面需要斐潛簽字下發的行文,每天都能堆滿兩三個桌案!

即便是看一眼概要,再一目十行掃一遍看有沒有什麼出入,再簽字用印,一整套流程下來一封行文至少要個五六分鐘,複雜一些的需要思考衡量的花費時間就更多了。

除了這些事項,斐潛還要抽空到各地巡查,實地檢視長安三輔城鎮,兵寨,工房,水利等等,基本上來說日程都是排滿的,即便是有些閒工夫,和自己大小夫人坐一坐聊一聊,陪著自己孩子玩耍一二不好麼,何必還要特意做出一副什麼禮賢下士的姿態給旁人去看?

畢竟斐潛當下已經過了需要擺姿態的那個時間段了。

更何況申儀當時在長安的時候還自詡甚高,只是一味的去找驃騎,自然是屢屢被拒,進而生怨。若是按照流程,上報一些實際的問題,說不得還有可能會見一見。

等到申儀到了山東之後,一方面或許是裴恆的引薦,另外一方面或許是申儀也多了一點自知,沒有在一味的要去見曹操。想想一下,若是申儀到了山東許縣,也是死活只想要見曹操,那麼曹操若是不在許縣在鄴城,難不成也要屁顛顛的跑回來見一見申儀,才能讓申儀稱讚一句有周公之風麼?

曹操需要申儀的這一句誇讚麼?

人麼,往往都覺得自己沒有錯,錯的都是旁人。

因此申儀就覺得驃騎不好,老曹不錯。

當然這裡面,最主要還是因為斐潛和曹操的人才制度,有一些差別。斐潛之處已經基本上成為了科考制度,舉薦的麼,也不是完全沒有。畢竟斐潛心中是有一個名單的,有印象的才會特別擢拔,外在看起來似乎好像也有舉孝廉,但是實際上和山東之處已經是完全不同。

山東也同樣有推行科舉,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麻煩。曹操用寒門子弟,那些士族大戶地方豪強就給那些寒門子弟玩大家來找茬,便是雞蛋當中也能挑出恐龍的骨頭來。所以在整體上來說,在山東之處的人才制度,依舊是更注重於個人出身和人際關係。

申耽在一旁沉默著。

這些時日,他也不斷的在思索。

張魯張則,劉璋劉表等等像是走馬燈一樣的晃悠,未來究竟會怎樣,是山東還是山西,是曹操還是斐潛,對於申耽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難以決斷的事項。

如果跟在斐潛這裡,那麼爵田制是繞不開的問題。

作為在上庸之地經營了許久的申氏家族來說,爵田制就像是卡在他們脖頸上的枷鎖,又像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砍下來,身上那些好不容易積攢的肥肉,千辛萬苦才收攏到自家倉庫裡面的錢糧,很可能會跟著爵田制的落下被收走……

這才是最為關鍵的問題。

想要免除爵田遞增稅收,就要有軍功。

可這軍功……

難啊。

在申耽思索的時候,申儀依舊在絮絮叨叨的說著,『……錫縣張氏,原本不過是寒家子,如今做了一縣之令,便是仗著有驃騎之名,飛揚跋扈……近些時日竟然公然召集黔首,宣講經義,傳授算術,衡量土地,更有以青苗之由,貸於阡陌,還去找了李將軍借了牛馬……』

『嗯?』申耽像是忽然回神了一樣,轉過頭去問道,『你方才說什麼?』

『牛馬?李將軍?』申儀也不知道申耽想要問什麼,便是重複著說道,『還是青苗之貸?』

『不是,』申耽皺著眉頭說到,『你方才說……衡量土地?』

『啊!』申儀也反應了過來,頓時臉色一沉,『兄長……該不會是……驃騎想要對我們動手了吧?』

申耽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這一段時間來,驃騎將周邊的這些匈奴鮮卑烏桓,羌人氐人賨人,幾乎都收拾了一個遍,這使得在上庸的這些實力更小的庸人和氐人幾乎是戰戰兢兢,根本就不敢妄動,同時也使得申氏兄弟根本無法在庸人氐人之處獲得什麼額外的支援。

現在,不僅僅是庸人和氐人,連帶著在上庸三地的漢人,似乎也開始收到了斐潛的影響,這自然是讓申氏兄弟像是坐在火爐之上,燻烤得屁股生煙……

作為士族子弟來說,他們掌控著知識,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普通的百姓黔首知曉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最希望見到的就是他們說什麼百姓都不懂,他們在算什麼百姓也不明白,那些普通的百姓黔首隻需要每天干活就可以了。

可是現在位於錫縣的張章張縣令,這個從寒門子弟出身的傢伙,不僅是要將那些知識傳授給普通的百姓黔首,經文算術,丈量土地?

這是要做什麼?

尤其是當聽聞說張章居然還去找了李典……

同時李典在前一段時間還召集了氐人王,已經開設了所謂的試田,說是要展示最新的農耕技術云云,更是讓在上庸的申氏兄弟惶恐不已。他們賴以生存的本事,或者說他們獲得額外利潤的渠道,不就是欺負那些普通黔首,鄉野氐人『不懂事』麼?

現在如果說這些黔首氐人什麼的,都開始『精明』起來了,那麼他們利潤從何而來?再到那個時候,爵田制一推行……

申耽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此事……』申耽緩緩的說道,『必須要有一個對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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