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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亂世,華夏總還有一些滿腔熱血的不屈之士。

但哪怕是盛世,華夏也依舊有一些心懷鬼蜮的齷齪之輩。

黎明,在黑暗和光明相互交接的時刻。

西海城中,大小官吏彙集在大都護的府衙之前等候著,然後隨著呂布的大駕,前往法會慶典的所在,西海澤畔而去。

魏續作為呂布之下最為親近的心腹,又是這一場法會的主要執行者,負責人,自然是位列前排,緊緊跟著在呂布身後。

沿途道路兩側,都是有兵卒護衛,一個個衣甲鮮亮,看起來也很是精神。

如今西海的軍隊系統,不僅是有漢人騎兵,也有很多的胡人騎軍,這些原本或是遊牧部落,或是西域國邦的統屬,現在都歸到了呂布之下,作為漢軍騎兵的補充,接受漢人的管轄。

這些胡人騎兵,大多數都有一些很響亮的名頭,比如什麼車師大將什麼的,但是實際上並沒有多強,有很多隻是比烏合之眾強一點而已,恫嚇平民還可,真正的戰鬥指望不上。

李儒原本設立的這種以漢制胡架構,既有其環環相扣、彼此制衡的縝密性,但其實也存在很大的危機,在董卓之時就已經展現出來了。如果漢人夠強,那麼不管什麼都好說,但是一旦漢人呈現出衰敗來,這些原本服服帖帖的胡人軍團,就會立刻反噬。

但是很明顯,漢人如果要向外拓展,就離不開這些胡人軍團。

要開疆闢土,就少不了要戰爭,有戰爭除了消耗錢糧物資之外,肯定還需要消耗人命,所以如果說能用好這些胡人軍團,也就等同於儲存了漢人更多的性命,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李儒雖然明處了在董卓之後,因為大量徵募胡人軍團導致的一系列的問題,但是在西域之中依舊是採用了這一套的模式,其中的緣由,也就多少有些可圈可點。

只不過對於呂布和魏續等人來說,多半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一些。

法會的螺號響起。

彩幡的尾翼飄動。

充滿了神秘色彩的誦經之聲嗡嗡嗡的開始誦讀……

呂布似乎感覺到天地之間,開始充盈了一種神奇的力量,似乎真的有所謂的功德在流動著,在彙集著。

呂布滿意的笑了笑,衝著魏續點了點頭,表示嘉許。

這笑容讓魏續很滿意,同時心裡面也鬆了一口氣。

呂布微微閉上眼,全心全意的試圖感受天地四周的『功德』,但其實麼,就是心理暗示而已。

不得不說,在還沒有形成人類心理學的這個專門的學科之前,宗教體系的人就已經將這一門學科運用起來了,而且還取得了非常不錯的效果。

其實,這個宗教體系當中的心理學,也是人類自身的一種應激的自救行為體現,就像是胡人軍團一樣,屬於一體兩面,有好處,也有壞處。

最開始的宗教行為,就是為了消除人類在遇到各種不能理解的自然現象的影響,甚至是治療因此而產生出來的各種憂慮,焦躁,惶恐等等的心理疾病。這種人類,有時以國家、民族、城邦、村落等集體單元舉行的宗教儀式,不管是針對個體的,還是針對群體的,也不管是臨時的,還是週期性的,都是多多少少的會祛除和治療人類本身對於各種無法理解,或是大災大難而導致的心理疾病,使得人類可以得到心靈上的慰藉,保持社會的安定。

呂布心理其實有問題的,雖然他肯定不承認。他在武力上很強大,但是他因為先天和後天上的因素,使得他在學識上並沒有多少的增長,畢竟人的精力和時間都是有限的,呂布將大量的時間花在了武學方面上,自然就沒有多少的時間用來學習,也根本談不上養成什麼吸取新知識的習慣。

很多東西,在呂布職位低的時候,沒有什麼太大的要求,但是等他登上了高位之後,他自己發現又是很缺乏。就像是絕對不會要求一個掃大街的去解微積分方程一樣,但是到了數學教授級別的時候就不能說自己連函式方程都看不懂了。

問題在於,呂布這個人又是極度愛面子,有難處不肯講。呂布覺得若是將這些他不懂的說出來,簡直還不如要他的命。在這樣的情況下,呂布內心自然出現了一些問題,宗教正好彌補了他的這一塊需求。就像是很多人明知道彩票中獎的機率,比遇到車禍的機率都要低,還在知曉有彩票作假的情形下去購買彩票,其實更多是在尋求一個卑微的心理安慰。

想要不勞而獲,這是人類最為粗淺的慾望。

巨大的祭壇。

無數的旌旗。

在周邊,是眾多的西海居民,普通百姓,胡人商販等等,有人呆呆的看著,有人跟著唸誦經文,也有人只是覺得湊在一起很高興,然後大聲小叫著……

在祭壇空地的一側,各種食物堆著,旁邊是架起了一排的篝火,吊煮著銅釜。

火焰翻滾,熱浪滾滾,扭曲空氣。

釜內熱湯翻湧,散發著香甜的氣息。

在這些烹煮的篝火的一側,在那些代表著天神的彩色幡蓋旗幟之下,是些茫然且顫抖的牲畜。

它們被困住了手腳,即將迎來它們的『犧牲』……

殺三牲,祭奠天神,是漢人的習慣。

若是說起來,這個帶有祈求,撫慰,以及祈禱的法會,能殺生麼?

不過,有誰告訴魏續這個什麼盆的法會究竟是什麼流程麼?

顯然並沒有,所以魏續當然就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的安排來進行的。

那些高僧可能會懂,但是也有可能不懂,但是不管是懂還是不懂,都是閉著眼,權當沒看見。

殺生不殺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喜歡就好了……

庖丁磨了磨刀具,然後走向那些被捆綁起來的牲口。

牛羊豚。

似乎是到了這一刻,才算是確定了自己的命運,這些牛羊豚或是開始叫喚,或是默默流淚,也有劇烈掙扎的,但是依舊無法改變什麼。它們被抬起來,放到了案板上,然後在圍觀的人群的歡呼聲中,被利刃捅進了身軀,切開了皮,割下了肉,剔出了骨,或是被穿在了柳枝上燒烤,或是被扔到了湯釜之中燉煮。

不少圍觀的人,從嘴角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歡呼著呂布的官職,稱讚著魏續的安排。

血色沿著案板區域在蔓延著,在火光之中映照在周邊每一個人的臉上。

聽著這些歡呼聲,看著熱鬧的場景。

呂布很滿意。

魏續見到呂布滿意,他自然也就滿意了。

在誦經的高僧見到西海城的漢人領導滿意了,他們也一樣是滿意了。

西海城的普通百姓,胡人漢人,有熱鬧可以看,有肉食可以吃,即便是每人或許只能分到一塊指頭大的肉,一小碗的湯,不過是免費的,當然也是滿意了……

所有人都滿意了,所有人都忽略了那些被捆綁,被斬殺的牛羊豚的哀嚎和痛楚。

用殺戮來祈求,用鮮血來祈禱。

祭壇之上,莊嚴的高僧吟唱著。

祭壇之下,認真的呂布低下頭。

啊,功德無量!

秋風輕輕地拂過呂布的面龐,似乎隱隱帶來了一些芳香。

就像是回到了九原,躺在了草原之上。

呂布閉著眼,感受著未知的所謂功德,耳邊的喧囂似乎正在遠去,心中也隱隱升騰起了一種隔離塵世的感覺。

呂布微微的撥出一口長氣,這些年前前後後的在戰場拼殺,像是當下這種安逸的生活,讓呂布有些陌生,又有些憧憬。

將來……

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異常的喧囂,攪亂了呂布的思緒。

呂布皺起眉頭,還沒等他說出什麼話來,就聽到了一旁的魏續在低聲呵斥著,『幹什麼?啊,幹什麼呢?!沒看見大都護在修行祈福麼……』

呂布站起身,轉過身去,看見了幾名渾身狼狽不堪,沾染血汙的兵卒軍校,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怔了片刻,問道,『怎麼了?』

魏續搶著大聲說道:『回稟主公,沒事,沒事!就是一些雜亂賊人,想要攪擾主公法會!交給在下去辦就好了!主公修行功德要緊!』

『大都護!』那兵卒軍校叫了一聲,然後在魏續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之中低下頭去,『呃……』

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魏續對於呂布還是非常的瞭解的,因為呂布在戰場之上如同鬼神一般的武勇,所以對於兵卒來說,他具備強大的人格魅力,很是得部下的擁戴,但這並非是呂布的全部。

實際上呂布也很多疑。

呂布一開始的時候,其實也很容易就相信別人的,但是在他經過了一系列的變幻莫測,殘酷血腥的權力鬥爭之後,他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改變。同時因為他的武力基本上處於超一流的狀態,所以他難免有些自視甚高。

反正是別人都打不過他,有種別用陰謀詭計,正面單挑!

這種自視甚高而產生的自大,或許就是呂布持續更換了效忠物件的原因。距離遠了,還感覺對方挺厲害,距離近了,便是覺得不過也是如此。

最為關鍵一點,呂布不願意服輸。

早些年在大漠上,呂布被稱之為狼王,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武勇,而是因為他像是狼王一樣的記仇,又兇又狠又記仇,就算是這一次討不到什麼好處,下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捲土重來,所以大漠裡面的一般胡人都懼怕呂布。因為不服輸,所以有時候呂布就難免會找藉口為自己開脫,並遷怒於他人。

魏續想要隱瞞,但是顯然失敗了。

呂布橫了魏續一眼,『怎麼?我的話都不聽了?』

魏續哆嗦了一下,低下頭去,『屬下不敢……』

魏續方才想要遮掩一二,也是為了保全他自身下意識的本能反應,見呂布動怒才意識到他反倒是弄巧成拙了,這個時候越是遮掩,便可能越發的引起呂布的懷疑。

魏續只能是退了下來。

可問題是,這下子要怎麼辦?

魏續後背上,不禁是冷汗流淌。

魏續他的武藝不好,所以他在呂布心中根本就不是什麼對手,也不會有比拼的心思,這是魏續的優勢所在,但是同樣也是他的劣勢。呂布不會將魏續真正的當成一個對手,但是同樣的也不會真正覺得魏續是一個強有力的助手,更多的是幫閒,亦或是……

狗腿子。

對待狗腿子的態度,當然是有閒心的時候擼兩下,很開心。

沒心思的時候,看著就煩。

魏續不敢觸呂布的黴頭,而另外一旁前來報告訊息的兵卒軍校也隱隱約約的察覺到了一些不對,支支吾吾不敢說。先前想著軍情不能耽擱,什麼東西都沒有軍情大,但是現在奔到了呂布面前的時候,忽然才反應過來,感覺在現在這個場合,說這些事情會不會太好……

這幾乎就是在人家辦酒宴舉行婚禮的時候,播放其中某個人開趴體群啪的錄影啊!

還沒等一旁魏續遞送出借一步說話的眼神,呂布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說!到底怎麼回事?!』

前來報信的兵卒軍校面面相覷,相互看看,然後咬了咬牙,拜倒在地,將常誠營地被馬賊襲擊,大破並且主將失蹤的訊息說了一遍。

呂布聽著,臉色漸漸的鐵青起來。

這啪啪啪的,就像是在往他的臉上扇耳光!

而且還不止一個!

過了片刻,魏續等人見呂布沒說話,便是偷偷抬頭瞄一眼,卻看到呂布怒極反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壞事!

魏續並沒有因為呂布笑了而覺得心情輕鬆,他臉色蒼白無比,以他對於呂布的瞭解,若是呂布當即就罵出來,然後踢打,甚至是拿鞭子抽幾下,都不算是什麼太大的事情,罵過打過抽過,這事情也就算是過去了,但是如果說半天沒動靜,亦或是像是當下這樣大笑,等真爆發出來的時候,問題就大了。

上一次,陳宮之事,呂布也是如此,最開始的時候沒什麼動靜,陰沉著臉,然後突然暴起就砍死了陳宮……

魏續想到此處,便是眼珠子亂轉起來,他必須給呂布找到一個出氣的宣洩口,否則呂布的怒火很有可能就會燒到他的身上!

『大都護!我們中計了!』魏續大聲喊了起來,『高將軍,還有常司馬,恐怕是中了敵人圈套,如今凶多吉少,定然是貴霜……沒錯,就是貴霜人的奸計!』

前來報信的軍校兵卒也不清楚高順的情況,但是在他們看來,既然馬賊能『大舉』侵襲他們的營地,也就證明了高順多半已經是沒了,至少也像是常誠一樣的『失蹤』了。

因為高順和常誠不見蹤跡,再加上最後是常誠自己下令撤退,所以大夥兒推測『失蹤』的常誠是不是接到了什麼訊息,才不得不下令撤退的……

這樣的推測當然很合理。

最重要的是,兵卒軍校這樣的推測,才能保證他們不至於是有臨陣脫逃,拋棄主將的罪名。

撤退是常誠下達的軍令,他們只是遵守了軍令。

至於常誠為什麼下這樣的命令,他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在被襲擊之後,他們就沒有見到常誠了……

這一連串的事情,在魏續腦海裡面勾勒著,然後相互聯絡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他認為的『真相』!

呂布壓抑著怒火,從牙縫裡面蹦出幾個字,『說、清、楚!』

『大都護,你看,貴霜人沒按好心,連我和高將軍都中計了!大家都中計了!』魏續感覺自己的腦瓜子從來沒有像是今天這樣的高速旋轉過,『高將軍的武藝,大都護也是知曉!如今連高將軍都陷了,說明這些馬賊不簡單!普通馬賊再怎樣,也不可能有這般本事!所以必然是有外敵,而西域最大的外敵,就是西邊的貴霜!是貴霜人,一定就是貴霜人!他們設計了整個的計謀,他們欺騙了我們,欺騙了大都護!』

『貴霜!』呂布發出了巨大的,憤怒的嚎叫聲,『皆該千刀萬剮!』

是的,魏續算是歪打正著。

要說常誠叛變,魏續是不相信的,那小子貪錢有膽量,謀反是絕對沒膽量的。

要說高順叛變,呂布是不相信的,高順那傢伙就像是一把鋼刀,別說叛變了,就是稍微拐彎靈活一點,都是不可能。

要說是斐潛的問題,大家都不相信的,畢竟襲擊是從西邊來的,不是在東面。

所以只能是有外敵,而貴霜無疑就是最大嫌疑犯。

周邊的人大多數都意識到了有些狀況發生,所以不由得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遠處的那些僧侶,還沉浸在誦經當中,難啊難啊的念個不停,時不時的還敲兩下鐘磬……

呂布的目光投了過去。

『貴霜人!』呂布忽然指著那些僧侶怒吼著,『前些時日來說什麼佛法,來告訴我要什麼功德的,是不是貴霜人?是不是貴霜派過來的?!』

魏續一愣,『好像……好像是的……』

那些僧人是安息的?

還是貴霜的?

魏續不太記得了,但不管是那個的,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都是番邦的,所以若是那些僧人沒說實話呢?若這一切,真的就是那些貴霜人安排的呢?

見魏續也是表示了『確定』,呂布便是越發的憤怒,他生平之中,最為痛恨的事情,就是旁人的欺騙,畢竟呂布的智力數值比較低,單獨領軍的話,吃個偽報什麼的就跑斷腿……

『既如是,便殺之!』呂布指著那些在祭壇上的僧侶,怒吼著,『爾等安敢欺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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