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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查自糾。

這個詞雖然有些偏向於後世體系,但是大漢的這些官吏理解起來似乎也並不難。

尤其是有譙並作為例子。

驃騎大將軍說了,譙並的桉例和以往不同,但是也很有代表性。

之前貪腐的官吏是自身貪腐,然後連累了家人孩子,而譙並可以說是其家族裡面的族人反過來連累了他。

嗯,其實也不能說譙並完全沒做什麼惡事,純粹是被連累,只不過是說譙並的族人要是不這麼囂張,或許譙並還能再掩蓋一段時間而已。畢竟在封建王朝之中,真正的清官都是鳳毛麟角,大多數都是貪多貪少而已。

就像是在驃騎將軍府官廨之中的那些很普通的小吏,有沒有在辦公之餘,順手往自己家裡面帶兩根毛筆,弄點紙張什麼的?肯定在所難免,這種行為自然是不對的,但是若是因為這種事,就要將小吏都抓起來,也多少有些小題大做。

人是有兩面性的,動物性和社會性。

在動物性方面,能力越強,也就代表著能佔據的資源越多,就像是狼群當中的頭狼。而在社會性方面,則是要看在整個人類社會當中的作用,作用越大的,自然也就會得到資源更多的傾斜。

但是,總有人會過高的估計了自己的位置,比如譙並。

也比如韋康。

韋康就很得意,覺得自己妙手連出,順利達成了目標。

和韋端的謹慎不同,韋康覺得天老大,他爹老二,他自然就是老三。即便是他老爹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要他認真做事,小心為官,他雖然表面上唯唯諾諾,但是實際上心中有他自己的主意。

韋康覺得他老爹韋端的思想都是老掉牙了。

做大事,就必須趁早!

左謹慎,右小心,真的那一天要做大事了,說不得人都老了,什麼都做不了。就比如韋康覺得可以搞譙並,就動手了,而且不就是成功了麼?

在得到訊息的那一刻,韋康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跑到韋端面前去,然後將他做的事情說出來,然後看著他爹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韋康低聲滴咕著,然後微微而笑。

現在去講還尚早,他還要準備得到授經大典的榮耀!

臨危受命,力挽狂瀾,然後從容不迫的展現出自己的實力,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空間,更高的位置!

譙並倒臺了,想必當下驃騎大將軍正在煩憂沒有合適的人接手授經大典,於取經人之前去闡述道德經的精妙的人員罷!

韋康心中暗自盤算著。

接下來,自然就是給自己做一些聲勢……

怎麼做聲勢呢?

當然是請水軍,呸,是請民眾來口碑相傳了。

可是韋康沒有想到的事,正是因為他二次請水軍的行為,導致他暴露了。

……(/□\*)……

大理寺。

司馬懿也年輕。

歷史上的司馬懿的隱忍,一部分是天性如此,另外一部分也是形勢所迫。曹操之後的繼承者,曹操的本事沒學到多少,多疑的性格倒是學了一個十足,而且最關鍵是多疑還沒策略,只懂得瞎搞……

現在麼,司馬懿還是很有些銳氣的。至少他當下作為大理寺正卿,不怕任事,也不畏懼挑戰。

沒錯,司馬懿覺得這就是對於他的一個挑戰。

一個表面上針對的是譙並,實際上是針對著他的挑戰……

司馬懿其實也是多疑的,或者說,心思活泛的人總是喜歡多想一些。

為什麼會選擇到大理寺來告狀?

為什麼在他前腳剛進了大理寺,後面就有人來?

為什麼……

司馬懿先在大理寺內部核查了一遍,然後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司馬懿一開始的時候懷疑了張時,因為張時之前去過五方道場。

雖然說張時表示他是信奉五方道場,所以才去到場內清修,洗滌身心什麼的,但是司馬懿根本就不相信張時的這些鬼話。司馬懿認為張時必然是因為某些事情才去五方道場的,並且很有可能和譙並之事有所牽連。

後來張時自請去了漢中,這幾乎就等同於避嫌了。

但是避嫌歸避嫌,在知道有些事情之後,張時沒有上報司馬懿這個主官,那就自然是很有問題了。

綜合相關情況來看,司馬懿覺得是不是人盯上了他的位置?所以,這是一場戰爭?

嗯,這是一場針對大理寺的戰爭,一場針對自己的戰爭!

司馬懿想到了這一點,頓時覺得鬥志昂揚。

司馬懿正覺得這一段時間沒有什麼對手,天可憐見的就送了他一個對手。戰場之上勇士的價值,不就是體現在砍下了強敵頭顱的那一刻麼?

司馬懿心中撕拉撕拉的研磨著戰刀,然後眼神也像是刀子一樣瞄向了所有人,包括在大理寺之內的人,比如張時,但是很快的,司馬懿就排除了張時的嫌疑。

那是一條狗,除非他主人有什麼想法,否則走狗妄動亂咬他人,那就是自尋死路。

那麼是郭圖、逢紀、亦或是什麼其他人?

順著張時的這條線索,司馬懿也找到了五穀道場之內的陳銘。

『陳道長,請就坐。』司馬懿微微笑著,『請陳道長前來,是為了核實一些事項,煩勞陳道長了……』

『不敢,不敢。還請大理卿吩咐就是。』陳銘有些拘謹,畢竟不是誰到了大理寺之中,都能神色如常笑談風聲。

司馬懿點了點頭,說道:『陳道長在五方道場之內,受譙氏欺壓……某聞之,亦是憤慨不已。』

司馬懿講得很慢,就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陳銘微微撥出了一口氣。即便是現在已經扳倒了譙並,但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陳銘心中依舊是覺得有些難受。

但是這只是一個開始,司馬懿在寒暄完畢之後,就直接問道:『與陳道長合謀者何人也?』

陳銘頓時一怔。

司馬懿微笑著,目光銳利無比。

陳銘吞了一口唾沫,正待說些什麼,卻被司馬懿伸手示意所打斷了,『陳道長可要想好了再說話……』

陳銘頓時就將原本想要說的『沒有』二字,和著唾沫吞下了肚。

想一想也是,陳銘並沒有得到韋康什麼特別的好處,也就自然沒有替韋康遮掩的道理,說實話也沒有陳銘的什麼責任,但是說謊話則是一定會有問題,所以怎麼選,還會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麼?

韋康,這個名字,就落入到了司馬懿的視線之中。

原來如此,司馬懿的目光如刀。

竟然是韋氏……

……ヽ(*。>Д<)o゜……

長安街頭。

一個敞著懷,露著些黑毛的閒漢,晃晃蕩蕩的從巷子裡面走了出來。

在任何年代都有勤勞的人,當然也少不了好吃懶做的人。

有的人好吃懶做是天生的,也有的人是後天習慣了的,但是絕大多數都是後天形成的。

高不成低不就,就像是這個閒漢,老是說自己要做一番大事業,但是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了絕對不爬起來,至於什麼大事更是沒方向,只是天天掛在嘴邊,『爺爺就是要做大事的人!少拿這些腌臢來煩擾某!』

不過再怎樣的大事,也需要吃飯。

這幾天,閒漢領了個活。

很簡單的活,就是傳一些話。

這事情他熟悉,甚至算得上是本行。

就算是沒有賞錢,他每天都是要找人去嘮嗑的。

於是閒漢就一邊將手伸到了衣袍下面撓抓著,一邊朝著牌坊之下走去。

夏日的陽光有些大,閒漢有些發暈。

餓的。

閒漢準備今天隨便找人說幾句,就算是完事了,至於什麼盡心盡責的去做事……

能盡心盡責做事的,還會是閒漢麼?

『嘿,你們知道麼?最近有大事啊……』

閒漢打著哈哈,在牌坊邊上的水井之處蹲坐了下來,渾然不顧自己褲襠露了些什麼不雅之物,對著邊上的幾個人就說道,『天大的事!嘿嘿嘿……』

『哦?是什麼事?』有人搭茬道。

閒漢又是笑了幾聲,得意洋洋的晃著腦袋,『我說哥幾個,五方道場的事情聽說了沒?』

『……』邊上的兩三個人似乎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有人問道,『聽倒是聽了一些,不過沒聽仔細,你要是知道些什麼,不妨好好講講。』

閒漢哈哈笑了笑,然後摸了摸肚皮,『哎呀,今早上起得晚了,還沒得吃一口……』

『嘖……』邊上一人叭咂了一下嘴,然後從袖子裡面摸出了一個小油紙包,然後拿出了一塊幹餅子,『我這倒是有塊餅子,要是兄弟嫌棄就算……』

『不嫌棄,不嫌棄!瞧你說的,怎能嫌棄呢?!』閒漢噼手拿過,然後就往嘴裡塞,吧唧吧唧的啃嚼起來,不過拿到了吃食之後,倒也沒有再作態拿捏什麼,一邊吃一邊就說道,『這……這五方道場啊,吧唧吧唧,那誰不是被抓了麼?吧唧吧唧,現在這授經大典就沒人主持了啊……』

閒漢說著,沒注意到旁邊有人挪了過來。

當然即便是他注意到了,也多半不以為意,畢竟散播傳言不都是這樣麼,一開始一兩個人聽,然後有人會湊上來,就變成了一群人聽。

『所以唉,我說啊,這事情,還是要找個靠譜的,至少要懂得那什麼道經的人,而且還是要身家清白的對不對?要是再碰上那個姓譙那樣的,大將軍的顏面還要要不要了?』閒漢見人多了,倒也是更激發了興致,聲音也大了起來,『要說這長安三輔之中,身家清白,又有學識的,確實是不少,但同時還要精通道經的年輕才俊就不多了……』

有人看了看閒漢,問道,『那你說這合適的年輕才俊,應該是誰?』

閒漢得意洋洋,『要我說啊,這還能有誰?韋郎君啊!』

『韋郎君?韋院正?』那人笑道,『韋院正這年歲……哈哈,怎麼說也談不上年輕了罷!』

『欸!我說道的是韋少郎君!』閒漢擺手說道,『少郎君!韋少郎君!識得麼?這稱得上是年輕有為,見多識廣……』

閒漢宣揚得很起勁,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邊有人交換著眼神……

有聞司。

其實在很多時候,當國家機構開動起來的時候,很多事情就無從隱匿。

即便是韋康覺得自己很小心,但是隻要是有接觸到其他的人,終究是會留下一些印跡,而這些印跡在有聞司的查勘之下,漸漸的就顯露了出來。

『韋氏……』

闞澤皺起眉頭。

長安三幅一帶的有聞司掌控力度還是比較強的,一旦開始將重心放在了某件事情上的時候,就很快的收集到了相關的資訊。

尤其是韋康居然還在這個時候找水軍!

和司馬懿幾乎一樣,甚至是大多數官吏的本能反應,都覺得這事情不是韋康一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韋氏的事情,至少是有韋端在後面指使。

什麼?

只是韋康一個人做的,這怎麼可能?

更何況還是在驃騎大將軍才說過要各個士族,各個官吏自查自糾,杜絕族人犯罪的時候……

這是幾個意思?

得了,上報罷!

……e(┬┬﹏┬┬)3……

很多時候,父母,或是親人,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孩子的一些負面訊息的人。

韋端就遇到了這個情況。

韋端其實一開始也不安分的。

韋端他最早的時候還想著要龐統屁股底下的位置,但是在他和龐統早期掰過一次手腕之後,順兵折將之下就安分了一些,又經過了幾次被敲打之後,就意識到自己確實是搞不過,也就老實了。

這就像是在狼群當中,總是有那麼幾隻狼會時不時的去試探下頭狼的態度,是試探,而不是真的去見血的那種挑戰。如果說頭狼的態度依舊強勢,那麼這些狼就乖乖的夾起尾巴,但是隻要頭狼表現出了軟弱來,這些狼就會得寸進尺,然後進一步企圖去獲取爭奪頭狼的位置。

在一番試探之後,韋端認為他自己確實是計差一籌,而且長安三輔計程車族也是殘的殘,跑的跑,剩下的要麼被斐潛收買,要麼自有主張,根本不會和韋端走到一起,也就無法合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韋端就很老實的站隊了,乖乖的聽斐潛指揮,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看起來風光無限的參律院,其實就像是一個大雜燴,一鍋亂燉,什麼都有,味道麼,也就只有韋端自己清楚。

韋端在外面吃的苦頭,或者說吃了韋端他自己認為的這些苦頭,他並沒有講給韋康聽。畢竟作為父母,誰都不太希望自己在孩子面前流露出軟弱的一面,亦或表現出對於某件事情的無能為力。

結果,韋端就在韋康那邊留下了一個錯誤的印象……

他爹很厲害。

他爹很有本事。

他爹看起來似乎很謙虛,但實際上是幕後大老。

參律院啊,是不是整個大漢獨一份?

驃騎之下律令都是出至於參律院!

就連驃騎都說要遵從律法,那麼四捨五入是不是一個億了,咳咳,是不是等同於山西這一帶全數都是聽參律院了?再四捨五入一下,全大漢都是要聽參律院的了?

這是何等的名氣,何等的權柄!

天下律令,皆出參律,律令一出,莫敢不從!

韋康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然後覺得韋端不願意讓他進入長安三輔的核心官吏圈子,而是讓韋康他去隴西,並不是韋端沒這個能力,而是韋端認為韋康他還不成熟,還需要歷練,所以才故意讓他去了隴西。要不然既然可以到隴西上任,那麼自然也是可以到長安上任的。就像是後世某些人能搞到一個上大學的名額,當然也可以安排一個領錢的公務猿坑位一樣。

韋康有一點是猜對了,韋端確實是覺得他不夠成熟,但韋康他也有一點是猜錯了,他爹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有權柄。

坑爹的孩子,不僅僅只有在後世才有。

『家父乃參律院院正!』韋康如是道。

這句話韋康說得很順熘,就像是後世那些年輕的大學生出了社會,進了公司的時候總是喜歡說今天以公司,明天公司以一樣。他很驕傲,也想著他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為他父親的驕傲。

可是韋康沒想到的是,他不僅沒帶來驕傲,還給韋端帶來了麻煩。

大麻煩。

韋端還一直以為韋康是在隴西,是乖乖的擔任著縣令,在積攢著政治資本,所以當他聽聞五穀道場之事有韋康參與之時,頭一個反應就是不相信。

不敢置信。

雖然韋端也清楚他家的孩子其實未必像是他平日所言的那樣乖巧,但是就像是父母不太願意讓孩子看到自己無能的一面一樣,父母同樣也不太願意讓旁人知道自家孩子的頑皮和不懂事,所以韋端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表示他孩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口中叫著『犬子』,但是心中還是『虎子』的。

只不過這一次,他被『虎子』咬了一口。

這事情,其實沒有什麼太難以確認的,當韋端帶著幾個人,急匆匆的從將軍府內奔出,趕到了長陵之內,韋康藏身之處的時候,看到了韋端他所熟悉的那幾個韋氏護衛的身影,韋端的臉色勐然之間漲紅一片,然後很快的血色又是盡數退去,只剩下了一片的灰白之色。

『逆子現於何處!令其來見!』韋端大喝著,聲色俱厲。

幾名韋氏護衛見狀,便是連忙去找來了韋康。

韋康有些失措,但還是鼓起勇氣迎了上去,拱手見禮,『父……父親大人……您,您怎麼來了……』

韋端覺得腦袋一角,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敲著,『逆子!你為何在此?!』

在那麼一個瞬間,韋端還寄希望說韋康只是因為什麼其他的事情來長安公幹,有聞司的人只是一個誤會。

『啊,這個……』韋康支支吾吾,眼珠子亂轉。

韋端就覺得他自己的心在不斷的下沉,而他的腦袋卻在被什麼東西往上拉,整個人就像是要被扯成兩截一樣,痛苦不堪。

完了……

如果韋康是為了公事前來,那麼就絕對不會是這種反應,這個表情,這樣的難以啟齒!

韋端大怒,話都說不出來了,顫抖著伸手就要打韋康,韋康下意識的一縮腦袋躲了一下。

韋端一巴掌打空,然後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韋康愣了一下,『欸?父親,父親大人……你,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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