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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

襄陽。

曹仁有一些頭疼。

作為將領,他是即便是不能入圍一流的行列,但是也是非常接近一流的那一批,尤其是在防守方面可以說是極其擅長,在幾次大戰當中都能夠堅守一方,甚至是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依舊可以保持兵卒的穩定,直至曹操本部大軍迴旋。

但是人無完人,曹仁在民政方面麼,只能說是不是太差而已。

因為荊州本土非常複雜計程車族體系的原因,曹仁不可能會放心將民生政務下放給其他的荊州士族子弟去管,尤其是蔡氏和蒯氏,但是曹仁同樣也離不開蔡蒯,所以就形成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情況。

辦事的人是蔡氏蒯氏的人,但是『監民』很多,嗯,沒錯,既然後世封建王朝之中有文官宦官什麼的充當監軍,如今自然也有曹氏的子弟來充當『監民』。

當然這些人的職務名稱不是『監民』,而是某某郎,或是某某從曹,亦或是乾脆一些就是將軍府的吏員等等,但是基本上乾的活都是一樣的,企圖以曹氏來作為核心骨來保持地方政務的安全性。問題很明顯的是,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證相對的安全性,但和大多數採用這種監督制度,甚至是監視制度的體制一樣,非常容易出現外行指導內行,甚至是外行和內行故意對著幹的情況。

於是民生政事就越發的亂了起來。

曹仁頭疼,他又必須裝作自己不頭疼。

曹氏子弟也不懂民政啊,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搞出了不少的麻煩。

原本應該是出了問題就就事論事,然後該處理就處理,該懲罰就懲罰,應該論罪的就論罪,對不對?

但是實際上並不是如此。

因為曹氏的這些『監民』,是曹家的人。

所以曹家的人,怎麼能夠隨意處理呢?

於是根本不走外部審理,直接走的事內部稽核流程,結果自然大部分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對於很多明明搞出了事情來的曹氏『監民』,最後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畢竟這些『監民』說起來也是『敢於任事,勇於擔責』的不是麼?是真正願意為了曹氏去做事的,就算是真的不小心做錯了,或是出格了一些什麼的,也並不算是壞事,至少比那些『懷有異心』的人更好一些,不是麼?

實在是問題太大了,民怨太盛,就暫時免職,然後避避風頭,換個地方,亦或是乾脆內部走一遍的流程,然後過幾天等民怨降下去了,又重新官復原職,繼續做事。

曹仁如此做,一方面也是無奈,畢竟自己手下的人不多。曹操那邊可用的人都少了,更何況曹仁這裡?倒不是說官吏的總量少,而是真正屬於曹仁這個人的,忠心耿耿的人少。

不護著這些『忠心耿耿』的人,那麼下次還有誰會替曹操,曹仁辦事?

所以就出問題了。

很多原本的荊州官吏吃過一兩次虧了之後,就很多學乖了,不是推就是卸,不是拖就是踢,多做多錯,少做少錯,該怎麼做還用得著選麼?

積累的民生政務得不到處理,能夠處理的也不處理,再三審批,再三申報,再三確認,春天的事情可以拖到了冬天,看看差不多都快到第二年春天了,於是乾脆一扔,反正都拖一年了,也不差再拖第二年……

在這樣的情況下,荊州便是越發的呈現出擺爛局面,紛亂景象出來,比之前劉表時期還要更爛。

所幸的是,江東自顧不暇,也沒有心思進攻荊北,否則在民怨漸生的情況下,荊州再爆發一次大戰,究竟結果如何,誰也不好確定了。

不過這幾天,有一個好訊息和一個不好不壞的訊息傳來,倒是讓荊州的人多少轉移了一些注意力。

好訊息是曹純這一位到了幽州之後,似乎就沒能取得什麼戰績的將領,前一段時間竟然出兵征討了烏桓,並且立下了大功,獲得了不少的斬獲!不僅是為大漢平定了幽北邊疆,同時還獲得了曹操政權極度稀缺的戰馬資源!

另外一個不好不壞的麼,就是天子劉協要為了這一次的幽北大捷舉行慶典,邀請周邊州郡的鄉老士族到許縣參加慶典……

這兩個訊息傳來之後,荊州頓時上下都議論起來。

有人看熱鬧,自然也有人看門道。

荊州被曹操抽血之後,在荊州南部江陵一帶,所有體系都是完全崩潰,整個就像是一片白地,幾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經營就飛灰湮滅,對於當地計程車族子弟而言,對於曹操簡直就是灰心失望到了極點,就像是蒯氏。

『什麼混賬慶典,這麼一個大漢,就只是出了一個驃騎,其餘還敢稱什麼英雄?!就這一點的功勳,也好意思出來顯擺!簡直就是笑話!』蒯越甩著袖子。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或許大漢取得了勝利,天子要舉行慶典,自然是一件是好事,可對於蒯越認為,卻並非如此。

蒯越倒不是真的就對於天子劉協有什麼不滿,只不過因為這一段時間一來,荊州南部實在是太難了,蒯氏家族基本盤又是在荊州南部,即便是如今得償所願,真的開始掌控了荊州南部江陵一部分的地域,也是還不如劉表之前的鼎盛!

而且因為『監民』制約的問題,荊南的恢復和發展,還不知道要多久!

『慎言!』蒯良皺起眉頭。

『就家裡說一說,能要什麼緊?』蒯越嘴上不服氣,但是也沒有再去譏諷天子劉協的慶典了,而是轉了話題說道,『前幾天在臨江縣的事情大兄你聽聞了麼?』

『……』蒯良默然。

蒯越咬著牙說道:『秋賦!這時間都沒有到呢,就要先定額度!臨江縣縣丞剛說了一句話,說是臨江遭災恐難完成,便是被當場摘了官帽,直接投入大獄!好了,現在竟然還宣稱,說什麼要用非常之法,下非常之力,幹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寧可拆屋三千,不可少納一斗!上吊給繩,自絕給刀,寧可死百戶千家,絕不可短少秋賦糧草!你聽聽,這叫什麼事?!』

蒯良依舊是沉默著。

這事情麼,其實蒯良蒯越他們也有幹,但是蒯氏這樣的鄉紳會相對隱晦一些,不會這麼簡單粗暴,至少沒像是『監民』乾的這麼沒節操。

蒯良也並不是覺得這些『監民』做得有多麼好,但是蒯良懷疑是不是曹仁派來,故意來測試蒯氏服從度的人,有意挑撥一些關係,看一看蒯氏在這種比較極端的情況下,會做一些什麼?

蒯良略有些心虛。

畢竟當下蒯氏其實也在偷偷的做一些事情……

『對了!』蒯越忽然眼珠一轉,『要不趁著……』

『閉嘴!』蒯良瞪了蒯越一眼,『你欲給蒯氏招來禍事不成?』

蒯良當然清楚蒯越在想著一些什麼,畢竟是自家兄弟,太熟悉了。可以說蒯越撅個屁股,蒯良就知道菊花往那邊開了,因此蒯良立刻打斷了蒯越的話,畢竟現在又不是在非常安全的地區,周邊還有一些閒雜,說一些牢騷抱怨的話,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謀劃什麼事情,被人捅到曹仁那邊去就問題大了。

『如今是危難之時,當同心協力,以顧大局。』蒯良沉聲說道,『至於朝廷之時,我們不在其位,不必理會,也不要參與……』

『……』蒯越皺起眉,然後沉吟了一下,『明白了。』

『明白了?』蒯良看了蒯越一眼,『那就去、好生、做事……』

……(oω`o)……

其實蒯良還是冤枉了曹仁。

曹仁現在根本就沒顧得上去刺探蒯氏這裡……

曹仁顧不上。

或者說暫時還顧不上。

在臨江縣的事情,只不過是個別『監民』拿著曹仁的鳥毛當令箭而已。

具體情況是荊州南部江陵一帶確實有經濟上面的問題,需要恢復和發展,但是並不是一點糧食秋賦都拿不出來,而對於當地的官吏來說,能少交一些自然就是少交一些,能討價還價就多討價還價,可對於『監民』的官吏來說,他們才不管具體什麼情況,他們不需要對於荊州南部江陵一帶計程車族鄉紳百姓黔首負責,他們只是對於他們自己的官帽子負責!

官帽子從何而來?

當然就是從曹操曹仁那邊來的,所以只需要完成了曹操曹仁下達的任務就可以了,至於荊州南部地方的死活,百姓的苦楚,與他們何干?

他們又不打算在荊州南部江陵一帶幹一輩子,做得好了,說不得就高升了,再不濟,三五年也就走了,至於將來荊州南部一帶的死活,和他們未來又有什麼關係?

荊州江陵一帶的傢伙也是做得有些過,假借受災受難的理由,已經是減免了好長時間的賦稅了,甚至現在要重新繳納的時候也是儘可能的拖拉,編造各種理由不繳納賦稅。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個別『聰明』的『監民』覺得是找到了機會,就像是在荒島裡面給不穿鞋子的島民賣鞋子一樣,若是真搞出成績來了,不久是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超群麼?

所以這『監民』真的敢下『死』命令。

反正不是這些『監民』他們去死,而是『監民』他們要別人去死,所以有什麼不敢下命令的?

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鄉紳士族會不會苦呢?

鄉紳士族雖然有些麻煩,但是他們並不會覺得有多麼苦。因為他們的路子多,實在惹不起還是可以躲得起的,但是那些沒路可以走的普通百姓就倒黴了……

反正對於普通的農夫黔首來說,他們根本不懂上面的政治爭鬥,利益爭奪,反正吃虧和受苦的,永遠都是這些最下層的人罷了。

不管是蒯氏還是曹氏,或是大漢,或是未來的封建王朝,對於這些百姓來說,最關心的並非是百姓的死活,而是百姓繳納的賦稅。當然,百姓活著的越多,意味著繳納的賦稅也是越多。沒有一個封建王朝會真的全是為了百姓生活好,然後給百姓各種福利還不需要百姓繳納各種賦稅,而是向鄉紳地主階級去增收高額的田畝稅和房產稅的。

當下的曹仁,並不清楚他派出的『監民』給他招惹了一個麻煩,他現在注意力被另外一個情報吸引過去了。

『龐士元到了宛城?!』曹仁皺起眉,『此事當真?』

如果說斐潛是關中政治集團的第一號人物,那麼龐統即便不算是第二號,也是極為重要的核心人物了,而現在微服到了宛城之中,不由得不讓曹仁重視。

宛城,算是曹仁的一塊心病。

雖然說在很早的時候,宛城就宣佈不參與爭霸,不加入任何一方,保持絕對的中立和自由的商貿,也因此使得宛城的經濟快速發展起來,成為了替代荊州襄陽的南陽重要的商貿城市,但是誰又能保證說宛城永遠都是中立?

就像是盟約的建立,就是為了最終的毀約一樣,現在宛城宣佈中立,那麼那一天宛城突然宣佈不中立了,又將如何?而且宛城的位置太重要了,就像是紮在曹仁背上的刺一樣,時不時都會刺痛一下,讓曹仁感受到痛苦。

『侄兒聞龐德公病重,料想著龐士元可能回來……』曹真回答道,『故而派人一直都盯著,沒想到還真看到了身形似龐士元的人……』

『沒當面確認?』曹仁問道。

曹真搖了搖頭說道:『這倒是沒有……不過龐士元身形與旁人迥異,尋常做不得假……』

簡單來說就是胖黑鳥太有辨識度了,想要找替身都難。

和龐統一樣黑的沒他胖,和他一樣胖的沒他黑。

尤其是在大漢這種生產力比較低下的年代,在士族子弟當中多少還能找到些胖子,但是在民間真的就是極難尋得。

所以曹真的手下表示親眼所見有一個又黑又醜又胖的人偷偷進了龐氏府內,曹真自然就反應是龐統來了。

於情於理,如今龐德公病重,龐統當年又是龐德公力排眾議,從一幫龐氏子弟當中提拔出來帶在了身邊,然後再鹿山才遇到了斐潛,一路飛黃騰達,所以若是沒有當年龐德公的這恩情,龐統能有今日?故而龐統當下趕來見龐德公或許是最後一面,也是可以理解。

『前幾日聽聞龐山民回來了……』曹仁摸著鬍鬚說道,『某還以為龐士元就不回來了……若是如此來說,龐山民先期而歸,其實是給龐士元作掩護的?』

曹真沒有說什麼,因為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雖然說趁著龐德公之死,然後計算龐統,似乎在道德上有些過分一些,但是從春秋禮樂崩壞開始之後,各種撩陰腿不斷,那些講規則重道德的都死得早,甚至是全家老小一波都送了,能存活下來的基因當中也就漸漸的剩下了些『靈活多變』的了。

大不了事後再道歉麼……

發公告。

不行就發兩次。

深刻檢討,舉一反三,誠摯道歉。

至於什麼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麼……

現在不是沒有交戰麼?

更何況龐統只是去了宛城,又不是來襄陽做使節,所以怎麼說都不屬於這個『使者』的行列罷!

而且真要是比如曹操本人,或是斐潛親自充當使者,前往敵方軍陣,看對方是斬還是不斬?

不過曹仁還真沒想要殺龐統,因為曹仁更想要的是宛城。

不是要所謂的『中立』的宛城,而是全面收復宛城。

如果可以拿住龐統,不管是逼迫著龐統去叫開宛城城防,亦或是拿著龐統和斐潛交換人質,都是不錯的選擇。至於殺死龐統,只不過是收益最小的一種結果。

『不過這宛城之中,有黃漢升……』曹仁提起這個名字,就是有些頭疼,『若是引兵前往征伐,恐怕未必能討得多少便宜……』

驃騎大將軍之下,怎麼就這麼多猛將呢?

別說在荊州本土的納降軍兵卒了,就連曹仁手下的曹氏兵卒,都是知道黃忠的威名。真要是曹仁出兵,先不說究竟結果怎樣,這還沒打呢,恐怕是未戰便是先輸了三分計程車氣。

『宛城修葺多年,城防完備,又有勇將駐守,若是引大軍攻伐,恐怕沒有一年半載也難以奏效,』曹真緩緩的說道,『圍城而取,誠為下策。若是以侄兒之見麼……這龐士元既然來,肯定也是要走的……』

曹仁目光一亮,『子丹之意,是在武關道設伏?』

曹真點頭,『從宛城歸關中,一路向西,走武關道,一路則是向東,經過汝南,陽城,河洛,繞回關中……向東無異於是捨近求遠,並且沿途皆有關隘哨卡,龐士元這相貌……呵呵,相當出眾,恐怕是難以遮掩行蹤,故而若是其求歸,必然是走武關道無疑!只需要我等假言汝南有變,虛張聲勢,讓黃漢升以為我等重兵於汝南之處……然後遣派精兵,與武關道內險要之處設伏……』

『善!』曹仁一拍手,『此策甚妙!便依子丹之策,以候龐士元入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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