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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眾人傳看,小冊子雖然不厚重,但是其中一條條,一件件,最近這些時日曹氏家族上下的一些胡作非為的事項全數羅列了出來,讓曹鼎還有其他幾個長老都是臉色發白。其中有一些因為自己家直屬親人涉及其中的,更是額頭流汗,不免有些面露驚慌。

『這就是遵守丞相之令?』夏侯惇冷笑道,『就這麼隨便打聽,就已經有這麼多事了,若是細查下去……呵呵,丞相恐怕怎樣也想不到,竟然有這麼多的人打著丞相的旗號在做這樣的事吧?』

聽到夏侯惇的話後,曹鼎身體微微一顫。

曹鼎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還望將軍明鑑……此等之事,並非我等本意,只是曹氏乃是大族,族人眾多,良莠不齊,又心思各異,老夫即使有心想管,卻也管不過來啊……』

『哦?究竟是管不過來?還是不想管?甚至是私下放縱?』夏侯惇笑了笑,『若是真的想管,這些做了欺男霸女、橫行鄉里之事的曹氏族人,怎麼至今都沒有得到懲罰?若是做錯了事卻得不到懲罰,又如何約束族人?』

曹鼎皺起眉頭,多少是有一點尷尬。

曹鼎年紀大了,不僅是精力上有些缺乏,也沒有太多的衝勁,。當年曹操認可曹鼎也是覺得曹鼎比其他人更安全,不挑事,但是現在曹鼎的性格卻在這個事情上暴露了弱點。

曹鼎鎮不住場面。

『叔公,』夏侯惇放緩了語氣,『如今朝堂紛爭動盪,叔公與諸位家老若是不能支援丞相,穩定後方,丞相又是如何能夠安心迎戰強敵?丞相對於諸位吩咐,曹氏家訓,並非無的放矢,更不是隨意之言,還望叔公與諸位家老慎重以對。』

見曹鼎似乎還要說一些什麼,夏侯惇卻擺了擺手說道:『夏侯氏族內,某自然親自去約束。這曹氏上下之事,就全託付給叔公以及諸位了……不管之前如何,現在最關鍵是先處理乾淨了!強佔的田地都給人退回去,強買的民房也要補齊銀錢,辦錯事的曹氏子弟也都要懲處公開!』

『此外,馬上在譙縣城外,開辦一個粥棚,為窮苦免費提供粥食……還有興修水利,整葺道路,都要做起來,不要吝惜耗費些銀錢……重要的是,這些事情要做得人盡皆知,要百姓都交口稱讚……』

曹鼎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這……會不會……』

曹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邀買民心,這事情若是放在帝王之處,當然沒有什麼不妥,可要是在權臣身上,那可就是隨時都可能爆的炸彈。

夏侯惇當然明白曹鼎的意思,他嘆了口氣,『就算是丞相不這麼做,難不成就會安平祥和,無人圖謀?』

『……』曹鼎怔了一下,然後緩緩的點頭,『明白了……』

曹鼎站起身來,咳嗽了一聲,說道:『諸位,既然有丞相之令,又有將軍親至,各位知道應該如何做了罷?之前是老夫督促不嚴,其責在老夫一身!如今老夫重申丞相之令,整頓家風!若是再犯之人,就休怪不教而誅了!去罷,按照丞相和將軍的吩咐,先做事!』

幾位代表各房的家老紛紛起身,向曹鼎和夏侯惇致意,然後走出了廳堂。

夏侯惇和曹鼎將幾位的家老送到了門口,然後重新又轉了回來,再次坐下。

夏侯惇和曹鼎心中都清楚,之前都是場面上的話,而現在要說的,則是隻能在小範圍內傳遞的資訊了……

下人們被遠遠的驅逐了出去,夏侯惇的心腹護衛把控著廳堂四周,目光銳利且嚴肅,似乎連只蒼蠅飛來都要一刀砍死。

在廳堂之內接下來論及的話題,確實非同一般。

『叔公,』夏侯惇低聲說道,『丞相春秋鼎盛,這嗣子之事,自然當由丞相一人而定!』

曹鼎一愣,『將軍之意是……』

夏侯惇微微點了點頭。

曹鼎眉眼一跳,『原來如此……』

曹鼎起初還不太明白為什麼忽然之間有這麼多的事情,現在經過了夏侯惇補上了最為重要的一個環節,頓時想通了。

譙沛集團,對於曹操來說,就像是荊襄集團對於斐潛來說一樣的重要,是曹操手底下最為重要的支柱。所以譙沛集團內部,必須取得統一的意見,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可是在山東某些人的影響之下,譙沛集團內部的人開始對於曹操的嗣子問題有了不同的看法。

曹操畢竟年歲也不小了,即便是夏侯惇口中說曹操還『春秋鼎盛』,但是實際上人一過了四十,嗯,或是三十五,身體機能就開始逐漸衰退,所以有可能隨時會出現問題。

很多後世企業資本家都將年齡限制卡在這條線上,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畢竟資本家想要的是『勞動力』,而不是開福利院。

這件事情放在別人身上,那就是不冷不熱的一個笑話,一個故事,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現在到了曹氏自己身上,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原本最符合譙沛集團標準的曹昂死了,空缺下來的嗣子位置,就成為了許多人眼中的膏脂。曹操登上了丞相寶座,便是連帶著他身邊的夏侯惇等親朋好友一同飛黃騰達,掌握大權,那麼趕不上曹操那趟車,不是還有下一趟的『嗣子號』麼?

上誰的車,用什麼姿勢上車,可是一門大學問。

山東之人偏好幼齒的,這是大漢的傳統。看看連續幾個大漢皇帝是幾歲,大體上也就能明白了。就連當下天子劉協,當時也不是因為年齡更小,更容易被推,才當選的麼?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曹操的多子嗣,也就自然帶來了這個不可避免的矛盾。

即便是曹操當下擺明車馬將曹丕立為嗣子,難道就能避免這個問題?

就算是曹丕做得再好,依舊無法避免,別忘了曹昂是怎麼死的?

當下曹操沒有特意強調嗣子,而是將幾個孩子都帶在身邊教導,也多半是因為曹操汲取了曹昂之死的教訓,當然也可以說是曹操疑心病太重,認為誰都想要害他。

夏侯惇沉聲說道:『此時此刻,曹氏夏侯氏,內部決不能亂!叔公,你我之責,甚重也……』

曹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點了點頭。

有很多話,不用說得太明白,畢竟曹鼎也是在大漢官場上混過的,有些事情他也很是清楚。

過了片刻,曹鼎看著夏侯惇說道:『若是……若是族內有人……又是當如何處置?』

夏侯惇也沉默了一小會,然後說道:『若是有人自尋死路,也就由得他去!但無論如何,不能亂!』

曹氏家訓就像是個警告,若是還聽不懂的,亦或是裝糊塗的,那接下來就是真的要動手了……

事情囑咐清楚了,夏侯惇就起身走了,他還要去夏侯氏那邊。

曹鼎將夏侯惇送出了曹氏大院,然後站在院門之外,看著夏侯惇遠去,沉吟了許久。他認為夏侯惇是真的會動手的,畢竟之前夏侯惇就已經對自己的孩子下狠手了。這一次,不知道夏侯氏族內又要有多少倒黴蛋?

怕不是夏侯惇來,就是為了……

曹鼎微微嘆息了一聲。

曹氏族人裡面有一些混球,夏侯氏族內更多。

過了片刻,曹鼎轉過身來,在院門口停頓了一下,然後並沒有往回走,而是轉向去了曹氏南苑。

南苑之中,雖然說之前曹鼎派人來傳話了,讓曹盛和夏侯宏不要欺負他人,但是曹盛和夏侯宏若是肯乖乖聽話的孩子,根本就不會發生什麼欺負人事情!

因此當曹鼎到了南苑的時候,裡面依舊傳出了曹盛叫囂的聲音……

『就憑你這沒爹養沒媽疼的東西,竟然也妄想要當值出仕!?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身份?想爬那麼高,不怕把自己摔死?!』

『什麼是本分?這還要小爺我來教麼?丞相都說了,要「謙讓友敬」,可曾讓你這個傢伙來爭權奪利的?啊?!』

『再說了,你爹媽死了,你竟然不想著說是先給你爹媽風光大葬,落葉歸根,就一門心思想要鑽營攀爬,有你這樣的大孝子麼?你爹媽要是在世,還不會被你活活氣死?!』

曹盛和夏侯宏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很是暢快,嗓門也很大,喊得四下皆都能聽到。

作為曹氏和夏侯氏比較直屬一些的子弟,曹盛和夏侯宏二人不管是身上的衣袍,還是佩戴的玉璋飾品,都是是相當不錯的,若不是當下口出惡言,面色猙獰,態度跋扈,倒也不失一個翩翩小郎君的模樣。

可當下二人指手畫腳,動則問候對方父母的樣子,卻讓人難以心生好感。

其實曹盛和夏侯宏二人真的是對於曹應有什麼不滿,有那麼大的怨恨麼?

並不是。

曹盛和夏侯宏二人其實是對於曹應這一類的『窮親戚』不滿。這些『窮親戚』來混吃混喝,二人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就當是多餵了幾條狗就是。反正對於類似於曹盛和夏侯宏這樣的人來說,他們的狗吃的都比一般人要更好。

但是這些『狗傢伙』竟然要站起來和他們爭奪原本就不多的仕途職位,那就定然是不能忍了!

『呵呵,若是真缺那幾個錢,活不下去了,大可以務實一些,何必好高騖遠惹人不快?你就找我直說,別的沒有,些許銀錢還是能給你支用一二……再不濟,我莊子裡面還缺一名管事,你要覺得合適,就直接上任!別說小爺不照拂於你!』

雖然說夏侯宏似乎還給曹應許了一個差事,但是實際上若是曹應真答應了,就等同於自己賣身給夏侯宏了,從曹氏旁支子弟,變成了夏侯宏的家奴家丁。

雖然說有很多人都覺得當一個豪門的家奴家丁什麼的很好啊,沒看街頭巷尾市坊商鋪之處,那些豪門的家奴家丁多抖威風,又有吃穿用度什麼都包圓了,拿人錢財給人幹活不是正理麼?

實際上灌輸這樣觀念的傢伙,會說豪門之內死了多少家奴家丁麼?會說任人打罵,欺凌踐踏麼?會說不僅是一代人是奴才,世世代代都是家生子,都是奴才麼?

沒有的,就像是後世某些自媒體一樣,他們嘴是歪的,屁股也是歪的,只是給豪門的家奴家丁鼓吹,表示家奴家丁也有幸福的生活,要不然怎麼能誘騙更多的人去當奴才呢?

所以一旦是曹應覺得眼前的小利不錯,貪了拿了,那麼他這一輩子就算是完了。

當曹鼎到了南苑門口之外的時候,就聽到曹盛和夏侯宏的這些話……

若是之前,曹鼎雖然會覺得曹盛和夏侯宏二人多少有些囂張跋扈,但是也不會因此就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直屬就是直屬,旁支就是旁支,就算是曹鼎嘴上說要一視同仁,但實際上麼……

直屬和旁支,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

但是現在,曹鼎卻不得不管了。

進了院門,看見了幾個當事人,曹鼎便是心中大體上了然了。

無他,曹應這外貌,生得實在……

品相上佳。

眼前的這曹應,眉目清秀,五官精緻,面板白皙,若不是有喉結,身形也沒凹凸,說不得都會被人認為是一名女子,臉皮紅腫,頭髮衣服散亂,顯然是被打了。

也正是因為曹應長得如此,才會被曹盛和夏侯宏盯上,並且聯合在一起羞辱曹應,想要讓曹應知難而退。畢竟在山東之處,喜好男色的也不在少數,說不得憑曹應這『姿色』就被誰給看中了呢?到時候豈不是爬到了他們頭上去?

面對曹盛和夏侯宏的羞辱,曹應微微低頭,身體微躬,看似謙遜,一幅逆來橫受的模樣,但不言不語之間。卻又給人一種倔強與不屑的感覺。

曹鼎看在眼裡,微微搖頭。

早聽聞說曹盛等人有些草包,空有一副皮囊卻不知厲害,今天見了卻是也是如此。這欺壓什麼人,也是有講究的,平白無故去為難旁人,只會是讓人不齒。再加上這個曹應,看起來就不像是軟弱膽怯之輩,一下子沒將此人按死,少不得將來是留下些隱患……

『怎麼回事啊?』

曹鼎走了出來,沉聲喝問。

曹盛等一群人見是曹鼎來了,便是連忙紛紛躬身施禮。

『怎敢煩勞您老動問,就一些小事,小事……』曹盛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對著曹鼎拱手以禮。

一旁的夏侯宏也是躬身施禮,舉手投足之間標標準準,一點都不含糊,『就是些口角之爭,現在都沒事了,沒事了……』

曹鼎微微點頭,然後目光轉向了另外一個當事人,『你呢?你說。』

曹應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點頭,『確實只是口角之爭,並無大事。』

曹鼎也點了點頭,然後對著一干曹氏夏侯氏的子弟說道:『丞相有令,凡曹氏夏侯氏子弟,均需銘記家訓,謹言慎行,不可僭越!如有違抗不遵者,當受嚴罰!爾等可是要好生領會,用心揣摩,切不可敷衍了事!可都記住了?!』

曹盛等人皆齊齊稱是。

曹鼎對著曹應招了招手,『你且隨老夫來。』

曹應愣了一下,旋即跟上。

轉過了院門,走過迴廊,曹鼎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曹應也默默的跟在後面。

到了廳堂之後,曹鼎讓曹應先去洗漱一番,然後坐在廳堂之內思索了一會兒,等曹應整理了一下狼狽的形態在回來之後,曹鼎便是對曹應說道:『老夫準備送你去鄴城,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曹應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點頭說道:『小子願意。』

『好!』曹鼎拍了拍手,『那你先回去準備一二,明日我就讓人送你前往鄴城!』

曹應告退。

曹鼎坐在廳堂之中,許久,嘆了口氣,『這要是都像此子明事理就好了……這一次,說不得……有人能救,有人卻救之而不得啊……』

曹應留在譙縣,曹鼎護得了一次,護不住兩次,這一次曹應能忍得住,下一次呢?若是還手,說不得就死得更慘,若不還手,這心氣說不得就被打沒了,所以還不如去鄴城。

畢竟曹丕等人都在鄴城,同時鄴城也有效仿著長安建立起來的學宮,所以曹應藉著曹氏的名頭,進入學宮去學習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在學宮之中能不能嶄露頭角,獲得更高的舞臺,那就要看曹應自己的能力了。

同時曹應離開了,曹盛和夏侯宏也自然少了一個發作的苗頭……

可問題是,這些跋扈的傢伙,是否真的能夠明白,有些事情並非是他們想象的那麼美好,他們自己也並不是像是想象當中的那麼強大?

雖然夏侯惇說得嚴肅,但是曹鼎心中還沒有底。

真要是嚴格處理,按照那些混賬傢伙做的混賬事情,那麼曹氏夏侯氏裡面的子弟豈不是有許多人,即便是逃脫死罪,少不得要被扒一層皮!

曹鼎略有些遲疑,雖然他覺得夏侯惇可能是要玩真的,但是畢竟有這麼多人啊,所謂『法不責眾』,難不成夏侯惇真的能下得去手?

『來人!』曹鼎叫來了僕從,他讓僕從去給曹盛提醒一二,雖然曹鼎覺得曹盛未必會聽得進去,但總歸是盡到了長輩的責任。

看著僕從離去,曹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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