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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驛館後院。

『甄姐姐,這樣做,真的有用麼?』

王英心中其實沒有什麼底,加上又是關聯到了自身,所以難免心緒不平,忐忑不安。

甄宓笑了笑,『其實我也不能確定。』

『啊?』王英直接嚇了一跳。

『嘻嘻,』甄宓輕笑一聲,『但是我們只要能鎮定下來,就贏了一半了。』

『那……那另外一半呢?』王英問道。

端坐於堂內的甄宓眉眼一挑,細細長長的眉毛一揚,似乎有些銳氣隱隱透出,『現在先看看他們怎麼應這一手……』

『甄姐姐?』王英有些疑惑,『我們,不,甄姐姐已經做了一些什麼?』

『不是我們……』甄宓笑著,『別忘了,在城門之外,還有一些人呢……』

『甄姐姐是說……』王英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甄宓將袖子上的褶皺捋平了,『其實這就和做生意差不多……一方想要買個好價格,另外一方想要撿便宜,那要怎麼辦?這時候,老老實實的講這些物品的好壞,就沒意思了。因為要買的人,都已經確定了物品的好壞,他們只是想要再低一些,更低一點的價格而已,就算是你把這個物品說得再明白,講得再好,也不會有什麼作用……』

『所以……』王英點頭說道,『讓人搶著買!再不買就沒了!』

甄宓笑眯眯的,就像是一隻咬到了魚的貓,

……(>^ω^<<……

晉陽集市。

一名中年人神情溫和,微笑著說道:『你們都沒聽說?』

『沒聽說,』店鋪當中的掌櫃一怔,說道,『應該聽說什麼?』

中年人搖了搖扇子,吧嗒一聲收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一些神秘的笑容,『聽起來好像有些不可思議,但是這一次啊……有人要倒黴了。』

『誰,誰啊?』掌櫃伸了伸脖子。

『誒,這哪能說?不能說名字,不能說。』中年人擺擺手,『這要是我說出去了,被人惦記說是我造謠,將我抓進大牢裡面,冤不冤啊?』

『那就用星號……呸,就說個大概?』掌櫃的說道,『要不說個名號什麼的也成,你這樣說一半留一半的,多沒意思啊?伱就說一點,下次,下次給你打個折扣……』

『為什麼要下一次?不能這一次?』中年人一揚眉。

『這次都算好了……下次,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掌櫃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順溜,想必用這話蒙了不少的人了。

中年人拿著摺扇啪啪敲了兩下手,似乎斟酌了一下,然後說道:『行吧,你我可是老交情了,你可不能將我說的事情給抖摟出去啊!』

『哪能呢?』掌櫃的笑眯眯的湊過去。那個『能』字似乎在喉嚨裡面打了一個轉,才咕嚕一下滾出來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少了點音,或是少了些字。

『你若是知曉這最近的事啊,就應該多少猜到一些……』中年人輕輕用摺扇敲著手心,『之前關中了蓮勺的事情,你知道了吧?你可知道這蓮勺大戶究竟是怎樣被人發現有不法行為的?』

掌櫃搖著頭。

『嗨!』中年人重重一拍扇子,『就是錢啊!』

『錢?』掌櫃的重複道。

中年人點頭,『你想想,錢怎麼來的?天上能掉錢下來麼?比如你怎麼賺錢的?難道不是你要先進貨,然後我來你這買,然後你賺了錢,再去進貨,再有人買……』

掌櫃的下意識就擺手說道:『都是辛苦錢,就賺點辛苦錢……』

『沒錯啊,辛苦錢!這些賺的辛苦錢,你捨得大手大腳,買這個買那個麼?』中年人說道,『比如說,你出門到城外轉一圈,是花兩小錢僱個車,還是要花個大錢買個大宛馬啊?』

掌櫃的肚子裡面嘀咕是老子根本不花錢,讓夥計套個自家騾馬不香麼,但是嘴上還是說道:『當然不能花大錢啦……哦哦,你是說……』

中年人正色說道:『我可什麼都沒說啊,我是說你我!反正我的錢來得不容易,花錢都要省著點,這年頭,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沒錢了,不省著點怎麼成?你說對不對?』

『對,對!太對了!』掌櫃的說道,『我這裡都是價廉物美的,在這買東西絕對划算……』

『行啦,別吹噓了……』中年人站起身,抖了抖袖子,『我就這麼一說,你就這麼一聽,別傳出去啊……這些人啊,錢來的不正!錢不正,心就不安,總想著要花出去,才算是自己的……但是也不想想,他家產業……能有這麼多錢麼?哈,這就叫做根骨不重,壓不住橫財啊!遲早招來禍事!』

『呀!兄臺言之有理!』

……b( ̄▽ ̄)d……

晉陽府衙。

『市坊裡面傳言?』

崔鈞皺起眉,然後揮了揮手,讓探聽訊息的隨從退下,然後揹著手,在廳堂之中慢慢的轉起圈子來,就像是一隻揹負了拉磨任務的驢。

在後世,後來者居於上的事情多了,人們漸漸也就不在意了,但是在漢代,多數時間還是屬於前輩後進,排隊分果果的年代,斐潛異軍突起,不僅是讓山東之人不舒服,其實多少也會讓曾經一度居於斐潛前列的前輩們不舒服。

崔鈞佩服斐潛麼,佩服,敬重斐潛麼,也敬重。

但是佩服和敬重就能代替舒服麼?

顯然也不能。

那年……

崔鈞在廳堂轉悠著,片刻之後才嘆了一口氣。

自己老了。

是,驃騎也老了,但是自己老了,不過是從西河到了太原,和驃騎大將軍一比,嗯……

老了,才會回憶,才會想到如果自己年輕該有多好,如果當年怎麼樣又是多麼美妙,但是其實這個時候還不算是真的老了,而等到真的老了時候,成天就病痛纏身,要麼苟延殘喘,要麼就是日薄西山,已經不太會去特別回顧當年了。

就像是後世某點的近代穿越文,往前翻翻,從穿越七十年代,然後到八十年代,再到九十年代,再到了零零年代,再等個幾年,就肯定會出現穿越一零年代了的……

為什麼?

道理其實很簡答。

崔鈞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站定,『來人!』

現在的年輕人啊……

這句話,在崔鈞年輕的時候,他聽別人說過,然後他笑笑。

現在,則是輪到崔鈞自己來說這句話了。

他一度以為王英和那什麼甄宓的,會因為年輕而沉不住氣,會率先做出一些什麼動作來,結果沒想到當下沉不住氣的,反而有些像是自己了。

『使君……』隨從應聲而來,在堂下低頭施禮。

崔鈞沉吟著。

崔鈞就像是一個在太原晉陽開店的掌櫃。既然局勢已經變得有些無法獲得大利,那麼賺點小錢也就變得可以接受了。

這年頭,要是開店的掌櫃不精明靈活些,沒能將方方面面的關係都理順了,怕是死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死的。

『且去,令書佐撰寫一告示,就說奉驃騎之令,太原上下官吏,必須申報個人家庭財產……』

『唯。』政治層面較低的隨從,根本意識不到這樣的一個告示意味著什麼,只是崔鈞吩咐了,就按照吩咐去做而已。

……ㄟ(▔,▔)ㄏ……

大部分的人,其實都喜歡能休閒的時候就休閒的。

若是真有那種見縫插針……

嗯,這是正經的針哈。

反正就是抓緊一切時間學習和努力,不去到什麼地方燈紅酒綠揮汗如雨,那麼自然多少也可以獲得一些成就了,當然話說回來,若是所有人都是那麼拼命學習努力,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有某些地方的燈紅酒綠揮汗如雨了。

晉陽城中,燈紅酒綠之處。

王懷正組了一個局,邀請了一些人,擺上了一席酒,想要搞一些事……

對於王懷自己來說,這肯定不是搞事情,而是自保。

怎麼『自保』,當然是人多勢眾好自保了。

就像是團購,一群人上去,這邊說一句那邊說一句,就肯定會比一個個去找商家談要好很多。當然這種團購的道理也可以用在其他方面,比如一群人去什麼地方……

然後什麼柺子馬就來了,嘩啦啦將人群衝得七零八落。

這說明了什麼?

華夏自古都害怕團購啊!

但是當下王懷的團購有些不一樣。

酒席定了。

酒水買了。

人卻沒有來。

王懷就有些慌,而且覺得很生氣,一邊生氣,一邊心慌。

從日中到了日落,王懷終於是看見了之前熟悉的一個身影,偷偷摸摸,晃晃悠悠,瞻前顧後的到了酒樓附近。

『天盛兄!這裡,這裡!』

王懷招呼著,心中大慰,什麼叫做患難見真情,這就是啊!

原先王懷還有些看不起張生,覺得這個張天盛不過就是個窮鄉下里面出來的,一身的窮酸氣息,就算是在一旁陪著笑,也都像是一條狗一樣,只會咧出八顆大牙來,一點都沒有文雅的風格。

可是今天這麼看,這人還是有些可取之處麼!

王懷熱情的招呼,卻將張生張天盛嚇了一跳,連忙比劃著,然後伸著腦袋左右看著,也不敢靠近酒樓,就站在馬路對邊示意。

王懷有一些無奈,但是還是離開了酒樓,到了街道的對面,『天盛兄這是何意?』

『噓……』張生連忙將王懷往邊上屋簷下一帶,神色緊張的說道,『你別等了,都不會來了……使君,使君下令,要太原官吏申報個人家庭財產……』

『這有什麼關係?報就……嘶……』王懷說了一半,然後反應過來,不由得瞪圓了眼。

張生見王懷明白了,便是從懷裡面掏出了一個小袋子,塞給了王懷,『多謝王兄厚愛啊,這,在下不敢收,不敢收……告辭,告辭……』

王懷一愣,下意識的用手一捏,然後反應過來,再想要追張生,便是見到張生像是兔子一樣,三竄兩竄,就消失在街頭巷尾了。

王懷不用特意開啟袋子,大體上也能猜得到袋子裡面,裝的多半就是飛票,或許就是之前他送出去的那一張。

王懷雖然之前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但是他本能的意識到,當這些做官的,別管大官還是小吏,都不肯收錢,甚至是退錢的時候,事情就大條了……

……《(;Д`)》……

驛館裡面,甄宓正在插花。

陽春三月,正是插花的好季節,各種各樣的花都有。

『我這邊呢,也就是敲點邊鼓,真要是到時候,還是要你出面的……』甄宓將一株紅色的花立在了中間的位置,白皙的手指頭點了點那豔紅的花瓣,『看,就像是這樣的一朵花……若是你不出面,這場面就成不起來了……花分主次,人也一樣,你在這個事情當中是最重要的,所以當你出場的時候,就必須是到了最後的時候……就像是這樣,在外面的,都是一些小花小草,圍繞著……』

王英點著頭,認真的眼眸就像是要將甄宓的一言一行都牢牢記住一樣。

『插花,最關鍵就是要做心中有數……』甄宓慢悠悠的,有時候像是順手就拿起一根什麼插在了花瓶裡面,又有時候像是要仔細衡量花草之間的距離,時快時慢,有一種賞心悅目的韻律感,『什麼花草,要放在什麼位置,然後怎樣搭配……對不對?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

『這花是要給誰看的?是給你看的?還是給其他什麼人看的?又是以誰的意見最為主要?』甄宓依舊是在花草原材料當中挑選著,時不時的拿起一根來,作為比對,亦或是略作修剪,『你要知道這些……這很難麼?其實不難的……就像是穿衣服,有誰生下來就會穿衣服,懂得怎麼搭配麼?還是說穿多了就會了?若是不用心去記,去想,就算是穿一輩子的衣服,也未必能夠穿好一件衣服……』

穿衣服,誰都會。

穿好衣服,也不難,有錢就行,基本上來說只要有錢,什麼好衣服都能夠搞到。

但是要將衣服穿好,那就是要看各人的水準了。

有人穿著昂貴的衣服,看起來卻像是一塊抹布,或是一片床單的,也有人只是穿著一身素白,也能像是有些色彩映照在身上一樣。

人是一方面,怎麼穿也是一方面。

王英絞著手指頭,『我……我就不太懂得這些……』

甄宓微微偏頭,目光流動,看了王英一眼,忽然問道,『王家妹子,你是不是……特別害怕旁人嘲笑什麼?或者是特比在意旁人說你一些什麼?』

『啊?』王英抬頭,然後目光又是一點點的,一節節的落下去,『好像是……好像有這麼一點……』

甄宓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在王英身邊坐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的說道,『我父親……我父親去世得早……』

王英將一隻手伸了過來,握住了甄宓的手。

甄宓笑笑,也將自己的手輕輕覆在了上面,『當年家族之中,想要覬覦我家財產的人不少……我哥哥麼,說好聽些,就是忠厚老實……所以,當時家族裡面的那些人欺負到了頭上來的時候,都蒙了……』

『後來呢?』王英輕輕的問道。

『後來,呵呵,』甄宓笑了笑,『我娘,我娘找了個方士,給了不少的銀錢……然後我就出名了……非常出名,出名到了那些原本打算動手腳的族人,都有些不太敢下手了……』

『我上面,還有四個姐姐,姜、脫、道、榮……為什麼我是貴人,我四個姐姐都不是呢?』甄宓說道,『很簡單……因為我是最小的……所以才是我最「尊貴」的……我孃的意思麼,就是有這麼長的時間,家業也就能緩過來了……可是我當時不懂這些啊,我走到哪裡,哪裡都是旁人的目光,都是旁人的議論,不管是我做什麼……你知道麼,我八歲那年,院子裡面來了雜耍的,所有人都去看,我也想去啊……可是我不能去,因為我認為我真的就是那個方士所說的什麼貴人……貴人是不是就要有個貴人的樣子呢?所以我只能站在高臺上,隔著欄杆,偷偷的,然後看那麼一眼,就只是看那麼一眼,就要轉身下去……』

『謊話說久了,都當真了……』甄宓細聲細氣的說著,睫毛微微顫抖著,『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為自己就是貴人,呵呵……我那時還會教訓我的姐姐……現在想想真的好傻……直至,直至有一天……』

甄宓的身軀有些顫抖起來,『他們,他們將我像是貨物一樣……呵呵,呼……那有什麼貴人啊……都是生意,都是生意啊……我才知道,旁人不管說的是什麼話,都是些鬼話……呼……』

甄宓長長的撥出一口氣。

王英緊緊的握著甄宓的手。

『你,你覺得我懂得多,但是其實我也不懂這些啊……』甄宓過了片刻之後,轉頭看向了王英,『我只是懂得做生意,然後將做生意的這些事,套在了這上面啊……買賣雙方,銀錢往來,物品真偽,我將我不擅長的那些事情,變成我擅長的,不就是簡單了麼?你呢?你想想,你擅長什麼?』

王英沉默了許久,然後試探的說道:『我……我擅長……擅長樵採,能不能算?』

甄宓溫柔的笑著,『可以呀,你就當做是樵採,想想要去什麼地方,要砍些什麼來,會遇到什麼困難,碰到什麼野獸或是什麼壞人……然後就像是樵採一樣,抓住最重要的……然後,咔嚓!』

『嗯,』王英重重的點著頭,『咔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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