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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資訊繁雜,聽到殺豬菜三字或許也不覺得如何,可是在大漢,尤其是在山東之地,牲畜稀少,牛羊都是士族子弟才能吃的,平民百姓要殺頭豬,那都是過年才有,而且還是富餘之家。大多數百姓平常都是以糠麩野菜度日,那有什麼天天都能聽見吃殺豬菜的道理?
也剛好乞丐頭腦有些不正常,才會將王銘的所言當回事。
吵鬧起來,蔡昱就聽到了。
王銘曾經開玩笑,說蔡昱就是一頭野豬,整天就知道去旁人後院拱菜,那天不小心,就被抓住殺了吃,故稱之為殺豬蔡。
再加上蔡昱……
蔡昱透過窗戶,似乎在街對面的人流當中看到了像王銘的身影。
那個身影舉著一個長條形狀的什麼東西在脖頸上敲著,像是一把戰刀橫在脖子上……
出事了!
蔡昱他旋即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他莫名其妙的就看到了司馬氏的行文……
然後又有人當著他面在說什麼曹丞相要出兵北上,要進攻上黨……
還有這幾天安陽之處說是來了什麼大人物,可就是一直沒見到人……
蔡昱沒有後世什麼被發現了就要立刻殺身成仁的勇氣,他也不是那樣的人。他喜歡和小娘子談心,他喜歡喝酒,他喜歡很多東西,但是他不喜歡死亡。
所以他想到的,不是保護秘密,而是逃走。
永遠不要考驗人性。
因為人性經不起太多的考驗。
永遠也不要覺得人性多麼美好。
因為人性的邪惡永遠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可以相信世界都是好人多,但是絕對不能認為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毫無理由的要求屬下忠誠,並且認為屬下就理應忠誠的,恐怕也就剩下了口頭忠,宣誓誠了。斐潛清楚這一點,他明白那種極端的忠誠是建立在極端的環境之下,所謂人心不古,是因為環境已經是不古了。
斐潛從來就沒有要求過蔡昱王銘等人要保持忠誠,要殺身成仁。
忠誠,只能是在極小的範圍之內,一旦擴大,就難以忠誠了。
就像是曹操之前也是忠誠於天子,忠誠於大漢的。
在曹操起兵的時候,依舊是喊著為天子效忠,為大漢拋頭顱灑熱血的。
然後現在呢?
若是讓那些在曹操創業初期,抱著匡扶漢室的理念死在了河洛,死在了兗州的那些曹氏忠誠之士復活,然後看見當下曹操麾下的官吏鄉紳什麼的,怕是立刻就會跳將起來,將當下這些官吏拖到天子面前,全數斬首。
全部殺了,多少還可能有些冤枉的。
但是十個放走一個,恐怕還是有些漏網的。
因為曹操本身就已經做不到為了天子,為了大漢的忠誠了,曹操必須要考慮曹氏夏侯氏的族人的相關利益,那麼其他人也是一樣。
斐潛沒有迎天子,所以斐潛治下就首先沒有了嚴重的上層政治傾向的矛盾衝突。
即便是如此,在斐潛治下的地盤之內,也是此起彼伏的叛變,是收攏了一遍又一遍之後才形成的相對來說,比較利益一致的政治集合體。
而曹操之下,這才剛剛準備整合,又怎麼會瞬間完成斐潛提前用了兩年才算是勉勉強強基本完成的事項呢?
還有像是情報滲透,其實在七八年前就已經開始了,曹操現在想要立刻做好這個方面的工作,又怎麼可能?
舒適,平緩的生活,使得蔡昱喪失了原本的警惕性,所以讓他犯下了錯誤,留下了痕跡,然後被荀或盯上了。
若不是王銘這個變數,說不得蔡昱要等到被抓了才會知道自己暴露了。
得益於驃騎這些年持續不斷的資訊傳遞,使得不僅是將領的平均水準得到了提升,在其他方面,比如像是蔡昱這樣的人,也同樣的到了一定量的知識普及。
知識就是財富。
知識也是生命。
蔡昱藉著飲酒的舉動,使得自己儘可能的冷靜下來,然後回想起腦海當中之前並不怎麼當一回事的相關『知識』起來。
『緊急逃生守則』,第一條,出城。
直接往城門奔,是大忌。
蔡昱站了起來,看了看桌桉上的剩菜,叫來了小二打包。
當然,當下稱之為『打荷』,因為是用荷葉包著的。
古代可沒有後世那些人那麼愛擺譜,當然,浪費糧食的做法其實是某個時間段之後所產生出來的後遺症。
提了小二手腳麻利捆紮的荷葉包,蔡昱藉著酒膽,裝作半醉的樣子,搖搖晃晃低著腦袋,往回走。
站在哨塔之上的荀或皺著眉頭。
『令君,要抓起來麼?』在一旁的兵卒問道。
荀或遲疑了一下。
直接將蔡昱抓起來嚴刑拷打,也不是不可以。
可直接抓,是所有人都會做的事情,嚴刑拷打,也是隨便那個獄卒就能做到的,若是荀或也這麼簡單粗暴的直接上,那他還特意來安陽幹什麼?派個隨便什麼人過來不就行了?抓起來,打一頓,然後帶著口供返回鄴城。
荀或當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農學士,工學士。
這幾乎是擺在荀或面前的可疑人員。
可是很遺憾的是,這也幾乎是曹操治下,唯一真的能和普通百姓在一起,對於大漢民生有重要影響的官吏了……
農學士,支撐起了曹操之下的農業經濟進步和發展,工學士也是如此。
不是說曹操之下沒有人去專研這些農學和工學,而是斐潛那邊的農學工學技術比曹操這邊超前,好用,所以曹操之下原本去專研農學和工學的人,還有必要去繼續悶頭研究麼?
曹操所控制的大漢的整體經濟並不好,但是並不是曹操之下所有士族豪右都明白這一點。
即便是明白了,也未必在意。
因為曹操之下的這些士族豪右,並不在意大漢好不好,他們只是在意自己過得好不好。
蔡昱雖然不是農學士和工學士,但是他和某些農學士工學士的關係都不錯,很顯然,也不可能所有的農學士和工學士都是間諜,所以如果不能找到確鑿的證據,或者說直接抓到和蔡昱接頭的農學士和工學士,而是隨意處理,甚至屈打成招的連坐……
那麼原本山東之中就沒有多少實幹的官吏,莫非是打算徹底擺爛了?
荀或如今就像是行走在鋼絲之上的雜耍人員,不僅要走下去,還要耍得好。
荀或可以不來安陽的。
或者說,他不應該來的。
像是坐到了他當下這樣位置的人,可以指揮很多人。荀或完全可以遙控很多人,去做這個,或是去做那個,然後他甚至連做事的具體過程都不需要親自過問,同樣也可以安排一個人去匯總就可以了。
各司其職,不是很好麼?
可是沒有。
山東不是沒有人,而是沒有人可以用。
不是沒有職,而是在職位上的,很少幹正事的。
然後幹正事的這些人裡面,又摻雜了驃騎的眼線,這樣複雜的情況下,能怎麼辦?
如果荀或不親自來,怎麼保證『結果』裡面是真實的?而不是摻雜進去了其他派系想要的東西?現在朝堂之上已經是夠亂了,荀或更希望他的舉動是讓朝堂平靜下來,而不是再添上一把火。
天子想要權,曹氏夏侯氏想要權,郗慮那些傢伙也想要權。
百官想要利,士族想要利,郡縣豪強也想要利。
就這麼一點,夠給誰分?
那麼藉著機會搞事情,窩裡橫,不就是必然的麼?
荀或也想要大聲疾呼,表示讓這些人都抬頭看看關中,去看看斐潛,可是又有幾個人願意聽?
躺平的快樂,荀或不懂。
但是荀或知曉躺平的後果,所以他很累。
他又必須拖著這一大幫子躺平的傢伙一起走。
丟棄很簡單,可是丟下了,就沒了,山東剩不下多少了。
荀或看著蔡昱的身影,『他要是不逃走,就不動手。盯緊他,我們要抓的是他後面的那些人。』
『對了……』荀或又吩咐道,『方才酒肆似乎有些動靜,去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中牟。
所有的東西,一旦被壟斷,就會變得很魔幻。
最先壟斷的,就是權柄。
盧洪悟了。
論家世,他沒有家世,論能力,他能力不強,論人脈,他不認識什麼名士,更不是什麼經學大師的徒弟,他就像是一個成績不好,長相一般,在一個大家庭裡面的孩子。
至於為什麼是孩子,是因為盧洪覺得自己長的還不夠大。
而這樣的孩子,在曹操這樣的大家庭裡面,是得不到多少寵愛的。
沒有寵愛,就沒有多好的吃食,盧洪他就被迫要去和狗搶吃的。
有人生下來就在羅馬,有人生下來就是騾馬,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盧洪一度以為自己能爬上去,爬到天上去,結果發現根本上不去,沒有人願意騰出位置來給他。沒有空間可以上去,所有的權柄都被壟斷了,不是在曹氏夏侯氏的手裡,就是在這些鄉野豪強的手中。
所以,盧洪覺得自己沒得選。
窩裡面的小鳥很多,想要吃飽,成為最終能飛的那個,就要將其他的幼鳥踹出窩去。
剩下的,自然就是勝利者。
盧洪知曉自己還很弱小,所以只能先踹一個個頭稍微大一些的,至於最大的那些,盧洪知道自己踹不動,真莽上去搞不好自己反倒是被踹。
盧洪只掌控戰略層次問題,戰術上面的事情就交由王海他們這些專業人員制定。畢竟現在盧洪也沒有了人手。
王海下定決心之後,行動計劃就很快出爐了。
又是一輪的血誓,每個人手指頭又再次的割一遍。
和大多數事情一樣,如果人數只是保持在小範圍之內,忠誠度還是可控的。
王海的這些手下,相對來說還算是可以的,至於底層的兵卒,大多數只是知道有『活動』了,但是具體要做什麼,並不清楚。
潘氏老太爺要慶壽。
王海的計劃,就是給潘氏老太爺好好的『慶壽』。
在這一點,其實王海和盧洪很相似。
他們都是餓狗,平常未必多叫喚,但是一旦真的咬上了,就絕對不會鬆口。更何況,如果潘氏不是替死鬼,那麼死的就是他們兩。自己死還是道友死,這還用得著婆婆媽媽,遲疑不定麼?
為了成為窩裡面最大的哪隻鳥,誰也不能輕易踹的那種鳥,就必須突破自我,充重塑新生!
當然,是用旁人的骨肉鮮血來重塑……
……(?▽?)/……
夜深沉。
蔡昱穿上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裳,摸了摸懷裡用油紙包好的身份證明,又看了看另外一小包,也是包好的小包裹。
正經出門,不,出城,恐怕是出不去的。
蔡昱又沒有飛簷走壁的本領,所以只能想著一些不怎麼正經的方式逃出城去。
言情
只要出了城,就基本上脫離了監視範圍,然後就簡單了。
換個身份,往山溝當中躲幾天,等風頭過去,再跑路不遲。
至於什麼身份,蔡昱都已經想好了,嗯,也不算完全是他想的。
因為他一旦逃離,肯定就會有人跑到各地村寨去詢問,所以他只要裝成一個早一步去詢問的小吏就可以了,見誰都是一臉嚴肅,『說,最近有見到什麼陌生人沒有?』
如此一來,他至少有七八成的機率,不會被發現。
蔡昱在安陽沒有家人,唯有一個隨從,他已經打發那個隨從出城了,至於那些談心的小娘子,更是隻有交情,沒有感情,所以只要他一逃,基本上就沒啥事了。
而唯一能走的,便是安陽的水渠。
就是這個天氣啊……
蔡昱咬了咬牙,然後側耳聽了一下週邊的動靜,便是悄悄的提起了小包裹,摸到了後院,從早就搭好的半截梯子之處,翻過了原本就不高的圍牆,又在陰影之下縮了一陣,看著沒有動靜,便是順著陰影往安陽水渠之處摸去。
一路有驚無險,蔡昱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也有些這方面天分,就在他剛剛鑽過了水渠,渾身顫抖著,準備找個地方換一身乾爽衣服的時候,忽然周邊火光一亮!
荀或微笑著在火光之中露出了身形,『蔡從事,欲往何處去?』
……⊙﹏⊙|||……
火光熊熊。
誰能想到上門慶壽的,其實是喪星?
潘氏也沒想到。
中牟潘氏,在中牟算是大戶,可若是和其他的豪強相比較來,潘氏又算是小的了,而且不管是在那個年代,從內部攻破,都是最容易的事情。
『潘氏謀逆!勾結亂賊!罪大惡極!
殺無赦!
』
些許喊冤的聲音,很快的被瘋狂的和欣喜的聲音掩蓋下去。
得到了訊息急急趕來的任氏,被盧洪攔住了。
『爾等好膽!』任氏之人大怒。
在看到盧洪的那一刻,任氏便是認為王海叛變了。
很奇怪是不是?
誰都是認為自己是對的,和自己做對的都是叛變的……
畢竟潘氏和任氏多年在中牟,也是常有往來,相互之間甚至還有聯姻的,盧洪和王海這一次不打招呼直接動手,讓任氏感覺到了憤怒之外,也多少有了一些恐懼。就像是自己養的一條狗,忽然一天不是朝外,而是開始撕咬著自己,啃食著主人的血肉一般!
任氏甚至都已經派人連夜前往許縣,通知任峻了……
盧洪不慌不忙的上前,拱手為禮,『任郎君……我這是為了任氏上下,才不得不行此下策啊……』
任氏擺出了一副你個糟老頭子的表情。
『丞相三番五令,戰馬只需官賣!
』盧洪笑了笑,『潘氏盜賣軍馬在前,勾結司馬氏謀逆在後,如今證據確鑿,自然當以謀逆誅之!怕是任中郎知曉在下所為,也會讚許有加罷?』
『勾結司馬氏?謀逆?』任氏郎君皺起了眉頭。
若僅僅是盜賣軍馬,這個事情其實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麼,也不嚴重,有時候發表個什麼公告,表示一下願意虛心接受來自社會各界的監督和批評,並以此為鑑,舉一反三什麼的,也就大多數可以混過去了。
但是勾結司馬氏,有意謀逆……
這罪名就不小了。
『司馬氏勾結逆賊,謀逆作亂,陷樂將軍麾下大將於山中!』盧洪笑著,可是笑容裡面卻沒有半點的溫度,只剩下了陰森,『若是主公知曉,潘氏和司馬氏多有往來……不知是喜,還是怒啊?潘氏如今授首,想必也可以消主公之怒了……不知任郎君以為如何?』
盧洪嘴上說的是潘氏,但是實際上指的是任氏。
潘氏和任氏,其實都是司馬氏的下線麼。要不然潘氏和任氏的戰馬從哪裡來?天上掉下來,還是太行山裡面長出來的?
任氏之人咬牙半天,惡狠狠的盯著盧洪,卻又無可奈何的說道,『既然潘氏謀逆……我們撤!』
盧洪笑著,『好走不送!』
丟車保帥麼,誰都會。
可是誰又能確保自己一定是『帥』而不是下一個被丟出去的『車』呢?
……ヽ(;′Д`)?……
夜色混沌。
火光閃爍。
荀或讓人給蔡昱披上了一件披風。沒有說讓蔡昱就這麼被冷風吹,甚至連讓人將其捆綁都沒有。
荀或看著原本屬於蔡昱帶著的那些東西,細心的一項項的檢查過去,然後笑了起來。
蔡昱心中忐忑不已。
不管是什麼時候,荀或都是這般溫潤模樣。
荀或站在蔡昱面前,『沒事,我就問幾句話,就可以回去了。天氣冷,待久了不好。』
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蔡昱和荀或兩人是朋友,在夜觀天文,或是野外看風景……
蔡昱沒說話。
荀或看著蔡昱,聲音並不大,只不過他的問話,卻像是刀子一般的鋒利,『對了,蔡從事可是小名為豚?』
蔡昱:『(;¬_¬)……』
荀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傳令!立刻緝拿王銘王典農!』
蔡昱:『(⊙?⊙)!』
荀或轉過頭來,繼續問道:『蔡從事這個表情……嗯,除了王典農之外,還有我所不知道的……是誰?』
『o(╥﹏╥)o……』蔡昱扭頭過去。
『無妨,』荀或笑道,看著蔡昱說道,『來人!將蔡從事被捕一事散佈出去……想必此事散播而出,若有如同蔡從事一般,欲夜行郊遊者,多半就是蔡從事之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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