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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人析枝氏獰笑著,一面用盾牌去招架蒙恕的戰刀,一面將自己的戰刀往蒙恕的腰肋之間捅砍過去,雖然羌人析枝氏不懂得什麼是解刨學,但是殺羊殺牛殺人殺多了,便是也知道哪些部位最為要害……

好!砍中了!

羌人析枝氏才露出了笑容,便是覺得手感有些怪異!

戰刀的刀尖並沒有提供一個扎透牛皮的感覺,而是像是被一塊石頭擋住然後往邊上一滑……

凸(艹皿艹)!

該死的漢人盔甲!

而蒙恕的戰刀並沒有在羌人析枝氏的盾牌上撞開,而是壓著盾牌滑落,直直切在了羌人析枝氏的大腿之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處頓時綻放!

羌人析枝氏痛極,一盾牌將蒙恕拍開,然後踉蹌而退。

蒙恕身邊的兩個兵卒見有機可乘,便是挺槍就要追擊……

『別……』蒙恕連忙想要攔住,然而自己胸腹之間方才雖沒有被羌人析枝氏擊破盔甲,但也受到了重擊,氣息帶動之下便是連話都說不出來,更不用說去攔住兵卒了。

羌人析枝氏嚎叫著,就像是一隻受傷的兇獸,將盾牌直接丟了出來,砸在了其中一名追殺他的漢兵卒身上,然後空出手來抓住了另外一名長槍兵,往懷裡一帶,戰刀架在其脖頸之上一抹,然後將漢卒的屍首推倒在地,向四周咆哮著……

一時間沒有人再敢往前。

蒙恕咬著牙,站直了身軀,然後用刀指著羌人析枝氏,擺出一副邀戰的態勢。

羌人析枝氏兇狠的盯著蒙恕,肩膀晃動了兩下,做出一副要往前撲擊的樣子,但是在看到蒙恕一動不動的姿態之後,便是在下一刻慢慢的縮了回去,帶著他的手下,退出了門洞……

析枝氏大腿重傷,他不清楚蒙恕的狀況,繼續戰鬥傷腿必然使得他的戰力大大折扣,所以他選擇了撤退,並且他還發現,他孃的自己帶著人在城門這裡打了半天,竟然沒有後續的援助的羌人兵卒上來!

該死的北宮!

析枝氏咬著牙,肩上腿上身上流著血,然後衝到了北宮的面前,『北宮!我已經攻破城門,為什麼沒有後援跟上!?』

北宮心中一跳,旋即大怒,『什麼?攻破了城門?!我怎麼不知道?!等等!既然已經攻破了城門,為何還退出來?!派人前來說就可以了!你應該在裡面擋著漢人!退出來不是前功盡棄了麼?!』

『呵呵,最好就是直接戰死在城門洞裡,便是逞了北宮你的心意了!是不是?!』析枝氏冷笑,指著身上的創口,『城門我給你開啟了!沒有後援也能怪我?!你的心思我還不明白?是不是想要我們都死了,好處全都歸你一個人?!』

『……』北宮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你看看渾身是血,快回去包紮一下……去去去……』有人趕快上來打圓場,『尊敬的王,現在最關鍵的,也別跟這個渾人計較,趕快再組織一下攻勢,趁早拿下城來才是……』

『哼!』北宮吸了口氣,點了點頭,開始佈置起來。

城內,蒙恕捂著胸腹,他感覺自己的肋骨可能是斷了,很疼,但是他不能停下來。雖然說外面的鎧甲豁免了砍傷扎傷,但是不能免除力量的碰撞。

雖然嚇走了一小部分羌人,然後又擊退了城牆之上的羌人部隊,但是危險依舊存在,城池依舊沒有安全。

蒙恕依舊是沒有辦法坐下來喘口氣,休息一下。

羌人,這是瘋了。

要是早一些意識到羌人是這麼的兇殘,就應該多準備一些防禦物資……

連夜戰鬥,就像是一把雙刃劍,即便是砍傷了對手,也有可能會割傷自己。除非是有什麼特殊的變化,,否則來說一般人不會選擇這種方式。

『我們的援軍就快到了!』蒙恕忍著胸腹的痛,向身邊的軍侯說道,『羌人肯定是收到了什麼訊息,所以他們才連夜攻城!』

『真的?』軍侯的眼眸當中似乎多出了幾分的希望,『援兵將至?』

蒙恕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軍侯的肩膀,『沒錯,要不然那個傢伙會發瘋了連夜攻城?把這個話帶給更多的兄弟!援兵將至!羌人必敗!我們可以撐過去!我們,必勝!』

『唯!』軍侯有些興奮的一拱手,然後下去給兵卒傳話了。

城牆之上,也漸漸響起了軍侯和其他兵卒的相互打氣的聲音,『援軍』和『必勝』也漸漸的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蒙恕捂著胸腹,似乎稍微放鬆了一些。

城中的百姓,自發的組織起來,然後在幫忙運輸一些器械,也在幫著救治傷兵。

一名鄉老走到了蒙恕面前,拱手說道:『蒙將軍,聽聞說援軍將至?』

蒙恕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援兵,將至。要不然這些羌人,不會如此急迫……』

鄉老露出了笑容,點頭說道:『這就好,這就好!』

蒙恕說道:『還請鄉老去敦促一下百姓,多拆些磚石木材來,再準備些引火之物……我擔心羌人下一波進攻,定然會對著城門……我們拖得越久,就越有利!』

鄉老連連點頭,便是轉身下了城牆。

張掖的城池雖然是有城門有角樓,但是多年來西羌動亂,隴右之處也沒有得到什麼重視,一些防禦的裝置也是能湊合就湊合,直至要用的時候才發現這裡也有問題,那些儲備也不夠……

蒙恕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個念頭,當初賈詡為什麼不再提醒得更清楚一些?

莫非是……

蒙恕抬眼,看了看在城頭上飄揚的蒙氏戰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咳嗽了幾聲,覺得胸腹之間疼痛難忍,額頭上的汗滾滾而下,連忙扶著牆,才算是站穩了。

幸好夜間光線不清,否則蒙恕當下這蒼白的臉色,即便是說什麼援軍,也未必能讓人信服。

『箭矢還有多少?弩矢還有沒有?』蒙恕再次撐起了身軀,『都……咳咳……都拿過來,都準備在這裡!』

城門洞之處,漢人兵卒趁著羌人的整隊時間,將沙袋堆疊在了城門洞當中,還搬了一些條石磚瓦來堵路,但是蒙恕知道,這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之前羌人沒有一窩蜂的衝城門,是因為在夜裡,所有人,包括羌人的頭領都未必看得清楚局面的變化,所以只有破城門的那一部分羌人瘋狂而進,而其他的羌人還將注意力放在登城牆上,在蒙恕搏鬥當中,羌人短暫的壓制了城頭上的守兵,佔領了一段城牆,引發巨大的喧譁和震動,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但是接下來這一波……

羌人必然會將主要的攻擊方向放在這裡,而同時如果從自己將主要的防禦力量至於城下,城牆之上又同樣容易被攻破。

就在蒙恕忍著疼痛儘可能佈置著城防的時候,城外的北宮開懷大笑,他興奮的向身邊的傳令兵大聲呼喝道:『傳令!天明之前!拿下張掖!』

許多在後陣的羌人也被動員了起來,許多人聽聞說上一次已經攻破了城門,只不過因為是沒有能銜接上後續部隊而錯失了進攻的機會,在惋惜的同時,也感覺到興奮,這下子大功就在眼前,金銀財寶,貨物婦孺,除了城門青石廢棄木材這些胡人不能啃著吃之外,幾乎所有東西胡人都能吃得下去。

在衝鋒號角的指引之下,這些羌人忽然之間士氣大振,攻擊的勢頭再次的高漲起來,許多的羌人兵卒已經聽聞了城門一度被析枝氏攻破的訊息,一個個的都興奮不已,他們吼叫著,猴急的舞動著手中的武器,然後等到號令發出,便是像是一個個撲向嫩葉的蝗蟲一樣,嗡嗡嗡的便是瘋狂朝著張掖城湧動過去。

北宮這一次站得比較靠前了,他高舉著鑲嵌了寶石的戰刀,不斷的高呼著:『上!都衝上去!為了白羊神,為了我們羌人,為了我們的榮耀!殺啊!上啊!』

然後他自己的腳跟站得穩穩的,就是不斷的揮手和高呼。

之前北宮距離戰場也不算是偏遠,但是就是夜間和白天畢竟不一樣,北宮又不是什麼頂級的戰將,習慣性的依舊站在白天的位置上,當然就沒有辦法發現析枝氏攻破了城門的新變化,以至於錯過了一次絕佳的機會,現在當然就亡羊補牢往前站了一些。

城門一帶聚集的羌人兵卒越來越多,一些弓箭手朝著城牆之上,城門樓附近胡亂射擊,壓制漢人的兵卒,一些羌人則是奮力的將擁塞在城門附近的雜物,屍首,磚塊,條石什麼的都給搬開一些,以便騰出更多的空間來,容納更多的羌人衝擊城門。

雖然說張掖城從東漢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得到什麼比較好的保養和維護,但是高達兩丈餘的城門,由上倒下,內部是有三根巨大的門閂封閉的,一般開門都需要梯子才能取下高處的門閂,所以羌人也沒有辦法推開殘破的城門,只能依舊是將堵門的沙袋條石什麼的都搬開,然後再衝進去。

城門之處被衝撞而開的地方,估計是之前已經是反覆受到了衝擊,已經是隱隱受損,結果又被火油和之前的撞車殘骸焚燒,最終變得有些脆弱,被撞車最終一擊而打破……

『讓開!讓開!』

羌人兵卒大吼道,推著撞車再次前來。

撞車巨大的撞錐衝擊在城門破洞之處,那些堆堵著城門的沙袋和條石,只是勉強支撐了兩個回合,然後就被撞開得四散,露出了原來的破洞……

『殺!殺……』

一名羌人小頭目才剛剛舉起戰刀,發出了號令,就被從洞口之中射出的箭矢紮在了胸前,頓時倒斃。

然而被刺激得癲狂的羌人根本不理會什麼傷亡,瘋狂的朝著城門湧動,就像是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紅腹鋸鮭脂鯉魚……

窮兇極惡的羌人給城門街道左近的百姓心理上形成了巨大的壓力,許多百姓不由得手軟腳軟起來,然後尖叫著就像是看見了惡鬼一般,下意識的就要跑。

後世鬼屋之中,大部分普通人在沒有進去之前,都是牛皮哄哄,真進到了鬼屋之中,在黑暗、燈光和鬼叫的襯托之下,然後再有一個羊群效應什麼的,便是轟然而亂,奪路而逃。

蒙恕回頭看了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也沒有讓人去制止這些百姓的逃亡,只是忍著胸腹之中越來越痛的傷,舉起了戰刀,迎向了死亡。

『我們是漢兵!身後是漢民!』

『今日唯死戰,保家何惜命!』

『諸位袍澤!今日共死!黃泉之下,再飲美酒,你我大醉不醒!』

『願隨校尉!同生共死!』

而在街道上,那名白髮蒼蒼的鄉老也吼叫著,喚醒著周邊百姓僅存的理智……

『跑什麼?!周邊都是胡人!能跑到哪裡去?!』鄉老蒼老的聲音在街道上響起,『你們跑了,你孃親,你老婆,你孩子能跑麼?又能跑到哪裡去?!』

『摸摸自己褲襠,還有卵子的,便是跟著老夫來!』

在漢代,鄉老一般都是由城鄉之中那些聲望較高的人來擔任,而且大部分的鄉老也相對來說比較顧及名聲,而不是純粹為了錢財權勢,因此在面對外敵的時候,這些鄉老基本上都會站在漢人一邊,而不是站在錢的一邊。

被鄉老一吼,還有鄉老身邊的幾個年輕人一攔,城門之處這些逃跑的百姓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都隨老夫殺敵!』鄉老舉起了手中的長劍,高呼著。這把長劍原本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作為身份的象徵,而現在,鄉老則是舉起了還未曾染血過的長劍,怒吼著,帶頭朝城門殺去。

百姓左右看著,片刻之後,也有人開始在地上或是周邊,收羅撿起各種各樣的武器,甚至只是木棍,帶著對於入侵者的痛恨,跟在了鄉老身後。

一名羌人頭人剛剛砍死了一名漢人守兵,哈哈笑著抬起頭,正覺得勝利就在眼前,卻看到了街口之處黑壓壓的又過來了一群人,頓時心中猛地一跳,然後定睛一看,不由得暗罵,還以為是援兵,結果是百姓……

蒙恕帶著守兵奮力堵截,這個時候已經無需顧忌什麼生死問題了。戰死了也是死,城池被攻陷,也是死。大家放開手腳,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全然不顧砍到自己身上的武器,一心一意要乾的就是殺人,殺死眼前的這些羌人,能多殺一個就是一個。

一名漢兵才剛剛砍一名羌人,便是迎來了下一個敵手,正準備招架,卻因為連續的戰鬥導致氣力衰竭,跟不上了,沒有將長槍全數開啟,而是被一槍紮在了腹側,而身上的札甲已經在戰鬥之中多處受損,鐵片也崩落了許多……

而且這些崩落的部位,也正說明了這些位置特別容易受到攻擊……

長槍穿透了身軀,漢人兵卒怒吼一聲,揮刀砍在了這名羌人的脖頸上……

然後又是一名羌人衝了上來,漢人兵卒一手抓著透體的長槍,瞪著充血的雙眼,咬著牙踉蹌著還想向前,卻已經站不穩了……

羌人獰笑著,一刀就向漢兵頭上砍下來……

漢兵根本不做抵抗,任由羌人的戰刀落下,同時自己的刀也在怒吼聲中扎進了敵人的腰肋之中……

『賺了……』

『大兄!』另外一個士兵咬牙切齒撲了上來,掄圓了戰刀削下了這個羌人的頭顱,然後看了躺在地上的兄弟一眼,便是嚎叫著,往前撲去。

百姓也跟著衝了上來,抓起了漢人兵卒落下的武器。這些沒有受過訓練的普通百姓,他們殺死一個敵人,往往要付出幾個人的代價。但是沒有人退縮,前面的親人,鄰居倒在了血泊裡,緊跟在後面的人瘋狂地吼叫著,依舊前赴後繼地衝上去。他們不會使用武器,就用手抱,用牙齒咬,用血肉之軀去抵擋敵人的鋼鐵武器。

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只有震撼雲霄的殺氣,只有捨生忘死的戰士,沒有恐懼,沒有哭聲,沒有退縮。

此時的漢人,即便是在張掖這樣的邊疆小城,依舊還有一口英雄氣!

蒙恕被人流擠到了一邊,他大口的咳著血。

大概是斷掉的肋骨扎進了肺部之中,使得他呼吸都很困難,每一口呼吸都是疼痛萬分,也不知道蒙恕是如何還能堅持站著。之前是他在拼命的保護城中的百姓,而現在是百姓在他的前面頂替著他。

一名兇悍的羌人的小頭目戰刀劈下,剁在了一個老人的胸口上,隨即他的戰刀就被這個黑瘦的老人用一雙乾柴一樣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手裡。

羌人頭目大吼一聲,奮力抽刀,老人的兩隻手抓在刀刃上,本來就是鮮血淋漓,給他用力一抽,十指俱斷!老人一聲不吭,卻猛然發力前衝,任羌人頭目的刀穿透了自己的整個身軀!

羌人頭目企圖用手推開,用腳踹開老人的屍首,卻見到另外一個漢人百姓撲了上來,嚎叫著,用木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後木棍斷裂而開,而那名漢人也依舊沒有退卻,而是就像是街頭打架一樣嚎叫著夾住了他的脖子……

羌人頭目抽出靴子內的短刃,紮在了那名漢人百姓的腰間,同時抬起另外一隻手,擊在一個撲上來的青年臉上,青年人慘嚎一聲,鼻子歪斜,滿臉是血的栽倒在地……

羌人頭目才剛緩出一口氣,卻發現自己的腿被方才倒下的青年漢人抱住。他的腰上掛著老人的身軀,他的脖子上架著中年人的手臂,一隻腿又被地上的青年漢人抱在了懷裡,正在咬下去……

『嗷……』

羌人頭目疼痛萬分,正想要一拳將那個咬他腿的青年漢人砸死,卻看見一柄長槍從側面而來,然後他手裡沒有武器可以招架,要躲,身上掛著三人根本躲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長槍從側面噗的一聲直接穿透自己的胸腹!

鮮血象水一樣順著矛杆流淌而出,也帶走了這名兇悍羌人頭目的所有氣力,他瞪著眼咧著嘴歪著頭,似乎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

羌人在城門左近的進攻,一時間被壓制住了。

蒙恕看著這些百姓,看著一名又一名的百姓撲上去,看著一對又一對的兄弟,父子死在了羌人的刀下,一個又一個普通的善良的人倒在了地上,他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張掖的這些百姓,這些可敬可愛的平凡的人,他們承受著最多的賦稅,貢獻著最多的力量,在大漢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又是這些人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無怨無悔地付出了鮮血,付出了生命……

賈文和!

這一切的鮮血和犧牲,就是你想要的?

這些百姓的死亡,也都是你的謀劃和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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