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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斐潛來說,後世極大的物流力量,充足的香料產量,使得斐潛對於香料的認知,還有對於香料的態度,並沒有辦法像是漢代人一樣那麼的對於香料所痴迷。

但是這並不妨礙斐潛知道,香料是一門大生意。

最早進入大漢的香料應該是胡椒,拜漢武帝之賜,金屋藏嬌的原本這個『嬌』,其實算是一語雙關,不但是代表人,還有代表著『椒』房,故而稱之為金屋,在漢代是一點都沒錯。

因為香料貴。

現在斐潛用的香料,就是西域和雪區而來的。

大漢的香料來援,一個是來源於西域,一個是來源於交趾。但是西域和交趾本身不怎麼生產香料,他們的香料則是來源於大秦和日南。

大秦那邊暫時還沒有通商,主要是呂布在西域的對於當地的一些小國的收穫,而另外一個方向上則是比西域更早的展開了貿易,畢竟日南,以及在日南以南的身毒,是香料的重大產地。

當下斐潛先期展開的香料貿易路線,主要是透過雪區往南的茶馬古道。

進入身毒兩條路,一條從雪區,一條走交趾,而交趾線則是會更加方便一些,只不過現在劉備還差了一些火候,還不能說可以穩定的提供香料來源。

當然按照現在的交通物流速度,即便是開通了,香料成本依舊不菲,除非是走海運,以船隊的模式進行運輸……

這是自然是後話了。

只不過即便是這幾次的收穫,也算是頗豐了,畢竟西域人和吐蕃人不知道積蓄了多久的庫存,被呂布和張遼基本上清空,當然是數量可觀。

有時候斐潛真的替漢武帝可惜,香料這個東西,明明可以做成的大生意,結果被這個敗家子拿去糊牆討好女人,然後關鍵是這個女人根本不領情,最終還跟自己翻臉了……

斐潛一邊慢悠悠的吃著,一邊瞄了瞄曹真。

曹真顯然是太久沒有吃過帶香料的食物了,唏哩呼嚕的,連頭都懶得抬。

想要抓住一個人,就必須抓住人的胃。

漢代士族子弟都喜歡香料,甚至對於香料有一種將其神聖化的態度。

嗯,這當然也是因為漢武帝。

或許……

斐潛不懷惡意的想著,多半是如同中世紀歐洲土著對於香水的態度差不多,因為衛生條件限制,所以特別喜歡各種香料,各種香囊,一直到明清都是如此。就像是曹老爺子描寫的紅樓夢當中那些水做的妹妹,其實也不常洗澡的,所以各種香囊遮掩了事。

因為如果不是斐潛帶來的習慣,漢代人當中還是有很多人平日裡面是不洗澡的,一個月能洗一次都算是勤快了,還有人表示洗澡會帶走了身體內的元氣,所以不能多洗。

所謂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很有可能是順便也帶了一身的泥殼子,未必有後世想象當中的那麼幹淨……

當然,以上都是斐潛的猜測,就像是斐潛猜測曹老王同學領地之內一定很是缺乏香料一樣,然後看到曹真如此形態,便算是印證了心中猜想。

漢代的香料,多數來源於域外,隨著絲綢之路的開闢,漢代從域外輸入了香料,並移植了某些芳香植物,比如胡椒,丁香等等,但是種植量不多,一方面是皇帝老兒只想著自己爽,沒想著要要廣泛種植,另外一方面是因為水土不一樣,即便是種了,不去有意識的調整種植方式,也基本上難以成活。

所以物以稀為貴。

用香是上層貴族奢侈生活的表現,也是士族子弟彰顯身份的一種標識。

或許是因為芳香烴在上古時期就已經烙印在人的基因當中,好吃的,對身體有益的基本上都是香的,然後不能吃的,對於身體有害的,大都是臭的,當然也有例外,只不過多數如此。所以當這些香料出現的時候,就是勾起了人類身體基因當中本能的那些記憶。

士族子弟對於香料的需求和消耗是驚人的,因為不僅是用在食物上,還有燻燃之香、懸佩之香、塗傅之香和醫用之香。

這麼一個五件套下來,對於香料渴求度自然是相當大。

其中消耗大戶自然是皇帝,以至於很多人都開始編排皇帝老兒,有說皇帝用的席子便是『雜燻諸香,一坐此席,餘香百日不歇』,還有人說皇帝每天都要有女侍史二人,『皆選端正,從直女侍執香爐燒燻從入臺護衣』……

當然,最近的說辭便是講漢靈帝的,說是漢靈帝奢華無度,在西園建裸遊館,盛夏與宮人遊,『宮人年二七已上、三六已下,皆靚妝,解其上衣,惟著內服。或共裸浴,西域所獻茵墀香,煮以為湯,宮人以之浴浣。使以餘汁入渠,名曰流香渠』,反正跟紂王有得一比。

然後士族子弟一邊心中渴求著,一邊嘴裡痛斥著……

只不過這些士族子弟也不想想,漢靈帝當時已經和西羌打了多久戰爭了,還有狗屁的『西域』所獻,穿過戰區過來的?若是說從日南獻上來的,多少還靠譜一些。畢竟那個時候交趾還算是比較平穩一些。

在漢代,胡椒算是本土化種植相對來說比較成功的,只不過因為水土改變,導致胡椒並沒有辦法像是舶來品那麼『大而紫』,稱之為『蓽茇』,而本土產的,『小而青』,謂之『蒟焉』。

至於其餘的香料麼,基本上來說就是比較少了……

曹真畢竟也是長期位居軍旅,吃得很快,如同席捲殘雲一般,連醬料薑絲都吃得乾乾淨淨,若是在舔上幾下,便是連洗都省了。

曹真或是真,或是假的憨笑了幾聲,說道:『讓驃騎見笑了!若有失儀之處,還望驃騎將軍恕罪。』

斐潛哈哈一笑,問曹真夠不夠,飽不飽,然後又給曹真再上了一份肉湯,然後自己也加快了速度,西里呼嚕吃完了,讓護衛將食案撤下。

曹操很窮,至少現在這個階段很窮。

這個是斐潛知道的。

這也是歷史上的事實。當然這個窮是相對的,並不是說曹操吃不起飯了,而是相比較其他士族的奢侈來說,曹操算是比較窮的。在大漢推崇了所謂的不與民爭利的政策之後,其實『民』是很多錢的,當然這個『民』並不是廣義上的那個意思。

藏富於民,然後曹操窮巴巴的。

曹操即便是三國鼎立,基本確定大魏政局之後,依舊是提倡節儉,不允許亂用香料,《內誡令》雲:『天下初定,吾便禁家內不得薰香。後諸女配國家,因此得香燒。吾不好燒香,恨不遂初禁令,復禁不得燒香,其以香藏衣著身亦不得。』

直至曹操身故,香料的短缺依舊沒有得到改善,依舊是相當昂貴,以至於曹操還在《遺令》中特別囑咐:『餘香可分與諸夫人,不命祭。』

所以這是一門大生意……

曹真雖然外表經常裝作憨厚老實的樣子,但是實際上極為精明,飯後便是假做漫不經心的問道:『驃騎此食甚美也,卻不知庖丁為何人?』

正常來說,斐潛應該很大度的表示若是曹真喜歡,便將庖丁送給曹真,就像是士族子弟之間經常送來送去的模式,可問題是斐潛不正常,咳咳,斐潛不按照常理來走……

『此等非庖丁之能也,乃雪羊之美也!』斐潛笑呵呵的說道。

『啊?』曹真愣了一下。

『子丹可知鳳麟洲?極西之地,便有西海,於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便為鳳麟洲。洲四面有弱水繞之,鴻毛不浮,不可越也。洲上多鳳麟,數萬各為群。』斐潛笑呵呵的說道,『此羊便來於鳳麟之洲,肉嫩且鮮,幾無腥臊,常食之可輕身健體,延年益壽……』

斐潛呼啦啦將雪區的羊好一陣吹,反正曹真肯定沒有去過雪區,可不就是聽斐潛一個人瞎掰呼麼?

曹真睜大眼,然後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雖然說大部分都不相信,但是看著斐潛說得確有其事的樣子,又有幾分的將信將疑。

『子丹若是不信……』斐潛呵呵笑著,『且與某來……』

斐潛在後世的時候也常常疑惑,為什麼同樣是羊肉,品種可能也相差不多,但是為什麼在邊疆大漠之中的羊肉就是比在其他地方養殖的更好吃?

最後明白了,主要是飼養方式的不同。

邊疆大漠的羊吃的是什麼?是青草,是沙蔥,都不用人工特意後期再加什麼醃製,這些傢伙提前就將自己醃製入味了……

而在內陸飼養的羊吃什麼?是摻雜了各種生長素抗生素瘦肉精的飼料……

所以味道能是一樣的麼?

那麼很自然,在曹操領地之內吃到的羊,會和張遼等人帶來的雪區羊,大漠羊的味道是一樣的麼?

顯然不會。

這一點隨後也在斐潛的後營之中得到了證明,現場兩隻來自不同地方的羊具備明顯的差別,不管是羊羶味還是羊肉本身的肌理,都有很大的區別,即便是曹真不懂得烹飪,也可以直觀的看出來……

曹真雖然得到了一點奇奇怪怪的新的知識,但是他的心思卻並沒有放在這個上面,因為他在經過驃騎後營的時候,明顯聞到了香料的氣味,濃厚的,猶如實質一般的氣味,從碩大的後勤帳篷之中散發出來,勾人心魄。

雖然說曹真盡力掩飾,但是畢竟修煉還不到家,從而也越發的暴露出曹操境內對於香料的稀缺和渴望的程度……

既然如此,就先吊著罷。

不得不說斐潛在後世,確實是跟著一些傢伙,學會了不少的壞招式,比如說,飢餓營銷……

……(~o ̄3 ̄)~……

『世之有飢穰,天之行也,禹、湯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十百萬之眾,國胡以饋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政治未畢通也,遠方之能疑者,並舉而爭起矣,乃駭而圖之,豈將有及乎?』

『雖有賈生髮此宏論,然亦有惡賊橫行於鄉野。破壞積蓄,荼毒地方,使民貧困,而**邪。不足而生困,困則生亂,亂則不得農,不得農則離鄉輕家,糾察其因,蓋因惡賊有意囤積,而壞民生所致也。十惡之徒,罪大惡極!』

『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飢之於食,不待甘旨;飢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終歲不製衣則寒。夫腹飢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

『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此乃晁公之所得,然非惡賊貴粟之由也!晁公貴之,乃珍之惜之,奸妄貴之,乃斂聚民財!蓮勺大戶,憑仗其貨,行貴粟之術,非為公庭,亦無忠義,唯貪圖財貨,意圖不軌是也!』

『蓮勺一地如此,他處豈有例外?各郡各縣,可有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之事?可有人專川澤之利,營山林之饒,而荒淫越制之徒?更有貪暴之吏,不理政務,直收賄賂,致一地荒蕪,民不聊生,此乃國之蠹蟲,社稷敗類!』

『今參律製法,十惡之徒,不得赦宥,貪腐之輩,嚴懲不貸!』

『天有好生之德,地有寬厚之意,驃騎仁德無雙,秉承先賢之善,廣佈各郡,使皆聞之。若於開春之前,可迷途知返,自首其罪,當酬情減免,若一意孤行,一經查出,加重懲處!』

『此令!』

所謂最新的詔令,便是如同寒冬裡面凌冽的北風一樣,不容置疑的吹拂到了關中三輔各地,吹起了一片的紛亂煙塵。

普通百姓歡喜於持續多日的糧價終於是往下降了,好日子似乎也有了盼頭,但是對於士族大戶來說,無異於是冬日霹靂一般。

對於大多數的百姓來說,需求都很低,有飯吃,有衣穿,有一間小瓦房,有老婆孩子,似乎便是已經是生活的全部,然後等到孩子長大,便是有一個輪迴。

但是對於已經吃肉吃習慣的那些不是一般的百姓來說,卻有更多的想法。他們想要吃肉,不僅是他們自己要吃,還要讓自己的孩子,孫子,子子孫孫都可以吃到肉,所以他們要的更多,想的更多。

因為貪婪,所以冒險。

吃習慣了肉的人會甘心去吃草麼?若是之前沒有沾染上肉的味道,或許還能忍受吃草的生活,但是一旦吃到了一口之後,即便是一時忍住了,能忍得住一世麼?

張時能說會道,平日裡面也是撐著場面,所以也能是矇蔽一些人,可是當這個架勢被戳破的時候,許多人發現張時也不過就是一隻猴子。

而那些曾經以為張時很厲害,認為張時夠強大的,便像是被猴子耍弄過了一般。

再加上,京兆尹的大戶們也並非是因為喜歡張時,所以才給張時送禮送錢。就像是後世很多人常常掛在嘴邊上的兩個字一樣,生意只是生意。

送錢,是為了獲得更多的錢,投入就是為了產出,沒有產出的事情,誰願意做?

而現在,張時陷進去了,而且還很有可能會連累到這些京兆尹的大戶……

誰能保證張時可以守口如瓶,將所有的罪責全數都抗下來?

很顯然,誰都不能保證。

那麼對於京兆尹的大戶們來說,選擇便是隻剩下了一個。

殺人滅口。

殺了張時之後,便是死無對證,所有的一切秘密都會被死人帶到黃泉下面去……

張時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躲在驃騎府衙之外的官廨之中,根本就不敢回家。他也很矛盾,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因為一旦說出來,得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這群人或許不敢去找驃騎,亦或是龐統的麻煩,但是想要找他的麻煩,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可問題是,張時能永遠躲在官廨之中麼?

晚脯的時間到了。

張時不敢回家,自然是吃住都在官廨之中,吃食也自然是由下人派送。

下人們雖然也不是很懂的上面的風向變化,但是他們也有他們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趨炎附勢也是一種本能,而像是張時這樣的瘟神一般的人物,自然是能躲就躲,能避則避,因此每天往張時送餐的活計總是沒人願意接,以至於是管事的人不得不臨時指派。

這一次依然是如此。

被指派的下人心不甘情不願的提著餐盒,悶頭向前,一心只想著儘快完成這一份差事便算是了事了,結果在轉角的時候差點撞上了另外一人,若不是反應迅速,說不得連食盒都打翻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自然心生不爽,然後又見到並非是什麼主事之人,也是和自己一般的下人模樣,便是忍不住口出惡言,怒聲責罵。

來人似乎也是知道自己過錯,便一邊賠不是,一邊表示願意代勞,將餐盒送往張時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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