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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瑜面對著選擇的時候,曹操同樣也面臨著各種問題,但是明顯的是曹操在做出選擇的時候,更為殺伐決斷,尤其是在對付漢代拳師方面。

在漢代,或者說在華夏大多數的封建時代,男拳師的數量大大超過了女拳師,因此後世一度女拳師驟然高漲,也可以大略的看成是彈簧回彈。

打拳麼,原本是從實戰出發,也就是說為了防身健體,但是隨著有吃瓜群眾在一旁叫好,拳師打拳的目的就慢慢的發生了轉變,為了博取更多的喝彩,為了打拳而打拳,畢竟名氣大了,好處自然來,這一點,漢代的拳師們也是非常清楚的。

尤其是從『清議』變成了『清談』的拳師們……

本來曹操攻伐荊州,也算是給了這些在豫州打拳的拳師們一些好處,畢竟市面上物品更多了,吃喝玩樂的專案也豐富了一些,甚至可以說如今這些許縣之內的拳師可以從從容容的在大眾面前打拳,就是得益於曹操在前線的征討,否則在歷史上,曹氏集團當中就連夏侯氏的子女都不得不出城樵採,然後被張飛掠奪了一個小蘿莉,就更不用說其他一般的普通民眾了。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驃騎將軍斐潛的蝴蝶翅膀,畢竟當下大漢所儲存下來的人口和經濟,比起歷史上來說要多得多,所以相比較而言,物資什麼的也會比歷史上的大漢要更寬裕一些。

可問題是拳師才不管這個,這些人只想要自己將拳打得漂亮就成了,從為了博取喝彩聲的那一天開始,拳師的拳法實際上就已經漸漸走形了,只不過這些人或許知道了裝作不知道,或許是已經打得停不下來了……

在當下的大漢之中,特別是在冀州豫州一帶,大漢士族子弟確實是從原本的『清議』,基本上轉變成了『清談』。

雖然說清議和清談,只是差了一個字,但是這其中代表的意思,以及在華夏文化史、封建政治格局上,都有截然不同的意義。

前者作為知識階層的一種共識,使大漢計程車林子弟第一次以完整的群體形像登上了歷史的大舞臺,且在清議過程之中裡表現出來的那種濃厚的理想主義色彩及剛正直言之風,一直是後代士子人生價值觀上的參照及風骨上的楷模,影響可謂深遠。

而後者麼……

大漢原本蔚為壯觀的『清議』,到魏晉卻變成了空殼一具的『清談』,這中間的轉換,表面上看來似乎讓人迷惑,其實是社會政治形勢所迫。

大漢帝國經過了數百年的興衰,到漢順帝手裡,由於群小干政,外戚擅權,已是日薄西山。堂堂大漢天子,竟然被幾個面目猥瑣的太監說殺就殺,要廢就廢,朝綱大壞。這時,雖然百官緘口,可一幫身處朝堂之外的太學生卻站了出來表示了憤慨。

這些本來埋首經史的文弱書生因共識而凝聚到了一起,紛紛上書爭議時弊,抨擊朝政,史稱『清議』,當然,按大漢官方的說法則是『誹謗朝政』。

話說有人『謗訕朝政』,朝廷自然要抓一批殺一批,這就是後來的兩次『黨錮』,清議是起因,黨錮則是結果。

和封建朝廷唱反調的,也不是隻有大漢有,春秋戰國有,前秦也有,本來也不必大驚小怪,但清議的不同之處,一是它的規模很大,參與清議的書生前後共有數萬名之多;二是從清議顯露出的剛正之風,那些士子或是入獄,或是被殺,儘管如此,卻還是前赴後繼,毫不退縮,這才讓統治者害怕了。

注意哦,這些士族子弟,在清議剛開始之時,並不求名,甚至是明知有殺身之禍,依舊坦蕩前行。譬如李固、杜喬死後,朝廷明令不許收屍,有人便攜帶了斧頭等自殺工具,冒著殺生之禍前去替腐屍驅趕蒼蠅,哭嚎流連。如此錚錚鐵骨,自然受人敬仰,後世魯迅也由衷地感嘆道:『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弔客;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

嗯,上面的那句話確實是魯迅說的。

的確,為了心中不滅的理念,敢於將身家性命全然拋卻腦後,奮勇前行百折不撓的剛直之人,無論何時都是值得敬仰,並且也會受到後人的仰慕和讚歎……

可問題是華夏『聰明人』太多了,當有人看見了這些人被敬仰,被推崇的時候,有些人心眼就活泛了起來,開始模仿著打拳,展現其抗爭,表面上或許也是光明正大的在抨擊時弊,但是實際上麼,就是貪圖打拳所能獲得的名聲,以及落在拳場之中的三瓜兩棗。

就像是曹操當下雖說是大體上完成了戰略的目標,也和驃騎將軍斐潛盟約和談了,但是拳師們不太滿意,他們覺得可以再打一打,甚至開始在公開和半公開的指責曹操是大漢的叛徒,是西京的走狗,是出賣了山東利益的小人……

『聽聞大將軍從宛城撤軍,不知真假?』

『多是確有此事罷!』

『如此怎生得行?南陽乃是帝鄉,豈可輕易拱手讓人?!』

『其中必有蹊蹺!』

『大將軍身為朝堂重臣,受天子器重,倚為干城,豈可行此不德之事?豈不是如同資敵一般?!』

『這又算得是什麼?須知大將軍坐擁十萬大軍,出征不稟明其地,迴旋也不交卸兵權,置天子於何地哉!』

『需知自稱漢臣者,未必漢臣也……當年袁本初也不是自稱漢臣麼?』

『昔日袁本初,今日哼哼哼……』

『明明可以功於一役,偏偏駐足不打了!』

『此間甚為可疑啊!』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也」!』

『然也!正所謂,「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可悲啊,可嘆啊,張兄有廓清天下之志,王兄也有掃蕩宇內之才,奈何不得用!』

『過獎,過獎……李兄也是曠世奇才……吾等正應匡扶社稷以正乾坤,方不負聖人之教,方不負吾等滿腔抱負!』

『切切……』

『插插……』

於是乎,曹操黑著臉,坐在了大將軍府節堂之中。

『明公,這……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啊……』一人說道。

曹操橫過眼去,『故而某便需忍其是非,任其鑠金?』

又有一人拱手而言,『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其所託者然,則風氣殊焉……』

『既有空穴來鳳,罪可託……』曹操挑了挑眉毛,『然則含沙射影,尤可恕?』

曹操來一句堵一句,等到眾人都靜默下來了之後,才看向了一直都沉默著的荀彧,說道:『文若以為如何?』

荀彧低頭拱手說道:『恐有亂。』

曹操沉吟著,片刻之後說道:『若某置之不理,便無亂乎?』

荀彧不能答。因為這個問題很明顯,當每個人都可以胡亂說話而不用負擔責任的時候,總有人會喜歡說一些胡話來吸引旁人的眼球。

『某與驃騎一晤,感觸頗深。』曹操仰著頭,『長安之側,有青龍寺,爾等想必也略有所聞……青龍寺之中,便是不禁談論,或可言策,或許論商,亦可抨擊時政,品評人物,皆不限也……亦有驃騎之吏,於內筆錄,若有良策良言,一經採納,便是彰其名,獎其金,表於天下……』

『然!』曹操眼睛一瞪,『長安城中,自有青龍寺之後,便不得廣眾之下,聚眾而論!違者必罰!諸位可知何也?乃驃騎之法酷烈乎?』

荀彧嘆息了一聲,說道:『蓋因青龍寺之中,皆士林子弟……然長安城中,百姓者眾……』

『便是如此!』曹操鼓掌而道,『文若此言精準!』然後環視一週,『爾等明白了麼?』

在場的眾人有的恍然,有的撓頭,有的小眼珠子左瞄一眼右看一下。

荀彧補充解釋道:『士林子弟,多讀詩書,是非曲直,當有其論……然百姓愚鈍,不辯是非,若是有心煽動,便是為亂……』

這一下便是許多人明白過來,紛紛沉思起來。

『百姓何辜!』曹操拍著桌案,『且看芸芸眾者,勞勞碌碌,不外求其一瓢飲,一簞食爾!除此之外,便是老小得養,家中康健!何嘗有心論此言彼,點評人物?偏偏有人……』曹操瞪了某個人一眼,『假「百姓」之名,鼓譟個人私慾!說什麼「防民之口」,敢問何等之「民」才會張口天下,閉口社稷?』

之前那個官吏連忙縮著脖子,表示曹操你看不見,看不見我……

圍攏在拳師身邊看打拳的,叫好的,鼓譟的,都是些什麼人?

會是那些捏著越來越薄的五銖錢,發愁黍粟漲價了,醬鹽也貴了,然後還要擔心著老人生病小孩撫養的普通百姓麼?

可是拳師依舊不管這些,圍觀拳師打拳的也不管,甚至見人彙集得少了,還要特意大聲高喝,『這裡打拳了啊!快來看啊!不看不成,一定要看!』然後甚至不惜招募一些水軍,嗯,觀眾來看,站在三丈圈子之內左右騰挪,打的不亦樂乎,卻不看城外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對於這些拳師而言,圍觀者的數量便是證明了他們的價值,因此即便是拳師知道他們的拳法會將人帶到溝裡去,依舊會毀人不倦。

曹操眯著眼,從左邊看到右邊,然後又從右邊看到左邊,他已經很努力的做出了一個傾聽者,而不是獨裁者的努力了,而現在他逐漸的失去了耐心……

『某於城外竹林之中亦設有流觴曲水之處,就是不去!』曹操橫眉立目,『偏偏好於城中,聚眾而論,鼓譟廣庭!其意為何?嗯?!此等之輩,焉可姑息?!』

之前曹丕就有帶著士林子弟在大殿前論過,也有許攸等人在城外竹林聚會,只不過麼當時一些事情,使得竹林之內未能像是青龍寺一樣形成規模,這自然也有一部分曹操自身的因素,導致後來就沒有人願意去竹林議政了。

但是現在曹操顯然不承認這一點。

『令!』曹操沉聲說道,『城外竹林內多設蘆屋,改名為遒言林,但所欲論者,皆可至林中言議!若有良策,某亦不吝厚賞!然若於廣眾之下,煽動百姓,鼓譟是非者,皆以誹謗入罪!且佈告之,下月初一,直便行之!勿言某不教而誅!』

『文若,伯寧留步,餘者自去!』曹操甩了甩袖子。

廳堂之內的一大堆的文吏應聲撅著屁股,小碎步緩緩而退。

荀彧沉默了片刻,但是最終還是開口說道:『主公,如此一來,勢必又是風雨……』

曹操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坐得紋絲不動,『某倒是要看看,誰來攪動風雨!伯寧……』

『臣在。』滿寵微微低頭。

曹操說道:『此事便委於汝,但有所需,便來尋某!』

滿寵先是點頭,然後看了看曹操,『若是……』

『報於某!』曹操表情宛如磐石一般堅硬,不容改變。

滿寵低下頭,然後見曹操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便向曹操告辭。

曹操點了點頭,然後等滿寵離開了,表情才稍微鬆懈了一些,看向了荀彧,然後說道:『奉孝……不日將歸……』

『?)?Д?(!』縱然荀彧平日裡面沉穩有度,聽聞了這個訊息,也依舊是忍不住露出了驚訝和歡喜來。

『某以宛城周邊兩百里不得駐兵,換了奉孝迴旋……』曹操嘆息道,『驃騎……呵呵,這是示威啊……』

荀彧一時間不知道說一些什麼好。說太好了?可是這幾乎等同於喪失主權的條件,說太差了?可是畢竟郭奉孝能夠回來,已經是出乎荀彧的意料了。

『驃騎志在天下……』曹操伸出了手指頭,畫了一個圈,『還是某小覷了他……這個天下,並不僅僅是山東山西之地……這驃騎,竟然已經派了劉玄德進軍交趾……』

『交趾?!』荀彧愣住了。

曹操捏著鬍鬚,『是啊,交趾之地,蠻夷雜亂,有何可取之處?』

『交趾』,本是華夏古籍中描述『南蠻』民族風俗的詞,後來才演變成為了地區代稱。《禮記·王制》中有曰:『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

『雕題』,就是在臉上有花紋,『交趾』,並不是腳指頭交叉,而是表示其在坐著或是睡覺的時候,雙腳是交叉的。

漢代的坐姿禮儀,很大程度上是來源於春秋上古時期,別說是交叉而坐了,便是『箕坐』也是一種極其失禮的行為。

即便是睡覺的時候,古人側臥,雖有屈膝,但極少交足。這是因為古代人認為,『屈膝側臥,益人氣力,勝正偃臥。』

甚至更詳細的描述了在這種側臥姿勢的標準,『左側臥,則屈左足,屈左臂,以手上承頭伸右足,以右手置右股間。右側臥,反是……』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禮儀規範,所以南越交趾一帶的人的這種將腿交叉的習慣,讓古代華夏之人印象極其深刻,甚至以『交趾』來稱呼。

西漢之時,武帝攻伐南越,並非是因為漢武帝對於東南亞有什麼深刻的認知,而是因為當時南越國在前秦之後,雖然口頭上承認大漢的君主權,但是實際上並沒有直接受大漢管轄,然後因為趙佗和呂后當政的漢朝中央政權關係一度緊張,後來雖說叛變了又重新投降,但是終究是一個心病,直至漢武帝派遣兵卒,滅了南越,設立三郡。

可漢武帝除了滅南越之時獲得了大筆的戰爭掠奪財富之後,後續便幾乎是沒有什麼額外獲利了,即便是所謂海上絲綢之路,也都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否則也不必到了後來的封建王朝才將其擴大了……

因此在曹操和荀彧的思維認知當中,交趾有什麼?能有什麼?驃騎將軍斐潛派劉備去打交趾,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縱然兩個人在當下的大漢,也算是聰明絕頂之人,可是畢竟少了一些關鍵性的資訊拼圖,使得二人即便是再努力去拼湊,也難以窺得全貌,最終也只能是不得不暫且放棄對於交趾方面的探尋,留著疑問等後續開解。

『主公,』荀彧向著曹操,略帶一些憂慮的說道,『驃騎之策,可行於西京,卻難以用於東都也……時不同,地亦不同,若是一味照搬,恐多有不妥……』

曹操皺著眉頭,和之前咄咄逼人的態度完全不同,嘆了口氣說道,『某何嘗不知?只是如今掣肘者眾,長期以往,如何能勝?』

山東士族的算盤麼,曹操也不是不清楚,畢竟山東人多,縱然有所損失,也恢復起來快,再加上劉秀之前就是用這種方式最終取得了長安,獲得了大漢的統一,所以山東士族也就認為這一次頂多也就是隗囂舊事重演而已。

之前曹操他也是這麼想的,可是……

在宛城戰役之後,曹操就發現,事情恐怕不那麼簡單。

曹操本能的覺得不對勁,尤其是在和斐潛會面之後,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更加的強烈,甚至讓曹操開始審視自己之前的行為來,懷疑是不是又中了斐潛的什麼圈套。

在這樣的懷疑和審視當中,曹操這一次對於山東士林的輿論管制,便是其策略變化的第一步……

『待奉孝回來……』曹操望著遠方,似乎在看著某個身影,微微嘆息了一聲,『屆時再細細討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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