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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催命一般在四周急促響起,如沉悶的雷聲一般隆隆地滾過大地,宛城城下的龐大三方軍陣開始跟隨著鼓聲搖動起來,乍看上去,彷彿整個南陽之地像是一大塊的三明治,宛城便是夾雜在其中的蛋黃,然後被曹軍蛋白團團圍住,再加上了任峻帶來帶著麥香味的屯田兵,另外一邊則是徐晃的兵卒。夾雜在各個層面之中流淌著的紅色,就像是被擠壓出來的番茄醬。

喊殺聲驚天動地,曹軍士兵潮水一般向宛城捲過去。

總攻開始。

宛城之上依舊還在反擊,但是與之前相比,箭矢的數量明顯少了很多,對於像是潮水一般洶湧而來的曹軍,無異於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濟於事。

像是箭矢這一類的消耗品,在大多數的時候都不知道應該準備得多少才算是充足,一場戰鬥下來,或許只用幾百只幾千只,或許像是現在這樣,已經將宛城的庫存都搬空了,尤是不夠。

宛城之中已經開始重複利用,甚至拆除了一些門板和木料進行製作,可是這箭羽並不是天上隨便都有鳥抓的,以至於現在產出根本趕不上消耗。

再加上城外的曹軍霹靂車,伴隨著嘎吱嘎吱的絞盤聲,然後就是呼嘯著的巨大聲響,一塊塊巨石騰空而起。有的飛到了城裡,有的是砸在了城牆上,若是有人躲避不及,那麼下一秒破碎的人體和裂成碎塊的城牆磚石殘片便一同漫天飛舞。

雖然說黃忠也曾一度抓住機會反擊,焚燬了一片陣地上的八臺霹靂車,但是隨著城中火油等作戰物資的告罄,對於這些超遠端武器的打擊也就陷入了無能為力的階段。在霹靂車的攻擊之下,正面的城門樓已經垮塌了一半,城牆牆角的角樓也是崩塌只剩下了半截。

不僅如此,衝車也在曹軍的簇擁之下抵近了城門,重重的撞向了城門,每一下撞擊,都掀起好像能連城牆一齊撞倒似的震動,但是沒過片刻,就被從城頭傾倒而下的沸水澆灌,被燙得通紅的兵卒像是煮熟的蝦一樣在泥血之中痛苦的哀嚎翻滾。

雲梯雲車被推到了城下,轉眼之間就像是搭建起了無數通往城頭的通道,而在地面上損壞的更多,橫七豎八的和屍骸堆疊在城下的各個地方,就像是沾染了番茄醬,又被碾碎敲斷了的薯條或是薯格。

宛城城牆之上,到處都是霹靂車石彈砸出來的碎石殘磚,地面上磕磕絆絆全是碎石、斷箭、木料、殘破的兵刃戰甲和橫七豎八的屍體,不少沾血的手和腳從倒塌門樓的橫樑下伸出來,露出黃白色的斷骨和殘筋,就像是被小孩啃過卻吃不乾淨的滷雞爪。

『膽敢臨陣退縮,殺無赦!』

典韋的聲音響徹四周,一些敗退下來的曹軍沒有死在守城兵卒的反擊之下,反倒是被督戰隊砍下了腦袋,血淋淋的堆放在陣前。

到現在為止,激烈的攻防戰進行了好幾個時辰,儘管曹軍一直保持了犀利的攻勢,但是宛城的守軍也非常頑強,進攻一波一波又一波地被粉碎,城上城下都是死傷狼藉。

在宛城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的同時,徐晃也正帶著人馬衝擊著曹操的陣線。雙方兵卒擠壓在一處,無數刀槍並舉。

徐晃的巨斧翻滾而下,將迎面刺來的三柄長槍頓時連槍帶人一同砍砸而斷,斷裂的槍頭伴隨著曹軍頭骨飛揚上了半空,鮮血和腦漿潑濺的四周到處都是,就像是一盤打翻了的麻婆豆腐,紅的白的,又紅又白的,沾染懸掛四周身上地上,便是怎麼撿都收拾不起來。

剛剛突破第一層的曹軍兵陣,便是又有五六條長槍齊齊朝著徐晃,一齊攢刺。徐晃巨斧晃動,舉重若輕,在身前搭住一條長槍,然後向左一蕩,頓時就利用這把長槍將其餘扎刺而來的長槍都格蕩而開,旋即再進一步,巨斧呼嘯而下,慘呼聲中,兩顆人頭和七八條手臂裹著血光滾落到地上。

徐晃一低頭,躲過了刺向面門的攻擊,在巨斧來不及迴旋之下,抬腿重重的踹在了那名曹軍身上,曹軍兵卒哀嚎著向另一側打橫躥了出去,頓時和後面的幾個敵人撞在了一起,亂做一團,但是由於抬腿的動作稍大了點,徐晃身上也被不知道什麼兵刃砍扎而中,雖然沒有被直接砍扎傷,但是隔著鎧甲猶然覺得一陣悶痛,便是冷哼了一聲,巨斧隨即盤旋而起,那個還在因為扎中了徐晃而興奮的曹軍兵卒,頓時變成了空中飛散的熱血和肉塊!

曹軍實在是太過密集了,徐晃從中間劈砍出一條血路,一步步的朝著曹操大纛而進,每前進一步,便是血肉橫飛。

一名曹軍嚎叫著撲上來,搶進了徐晃巨斧內圈,還未舉刀砍紮在徐晃身上,就被徐晃伸出戴著鐵護手的拳頭,一拳擂在了面門之上,頓時嚎叫聲變成了悶哼聲,然後倒了下去,轉眼之間就變成了痛遭踐踏的哀號。

前方又有一名不肯讓開的曹兵挺槍刺到,徐晃一斧縱劈,直接將其從左肩頸部直切到右側腹,花花綠綠的內臟像是沒被處理洗乾淨的鴨腸一樣,一不小心就噗嗤一聲連著盤子腸子都掉進了紅彤彤的火鍋之中,潑濺出大量的血液,沾染得到處都是。

巨斧翻滾,所到之處殘肢、斷臂、頭顱、濺血猝向兩邊急噴,但是越往內殺,曹軍兵卒便是越發的密集,越是精銳,抵抗力也就越強,雖說徐晃勇猛無比,再加上一身重甲,但是也不時被刀槍長戟擊中砍中,即便是有鎧甲防護,也被砸得悶痛,更不用說在一些薄弱之處,傳來的刺痛……

畢竟再怎樣的重甲,也還沒有到後世鐵罐頭的程度,為了保證具備一定的活動性,四肢關節之處總歸是用的皮甲,多少有些縫隙,再加上鮮血淋漓之下,視線多少也被遮蔽,人群之中也不可能有充足的位置來騰挪,因此徐晃身上多少也開始帶了些傷。雖然說都是些小傷,但是如果持續累積下去,遲早會碰到壓倒傷勢的最後一根稻草。

人影不停地從徐晃眼前晃過,曹軍在重斧兵的攻擊之下驚慌,哀號,死亡,逃離。

身上似乎由增加了新的傷口,但徐晃自己已經不再感覺到疼痛,只有掄斧,再掄斧,血花不斷地在眼前噴起,殘骸倒下,眼前失卻了所有顏色,只剩下一片血紅。

猛然間眼前一空,徐晃才從不斷重複的戰鬥當中脫離出來,沉重的戰斧雖然是無堅不摧的利器,但是也同樣帶來巨大的體力消耗。徐晃劇烈地喘息著,似乎連呼吸都沾染了血腥,鮮血順著臂膀流得滿手都是,又滑又粘,若不是早早就在戰斧長柄上纏繞了麻繩,現在恐怕是已經難以握住了。

昏黃的天空下,厚重的曹軍兵陣已經被殺穿。在徐晃身後,是一大片暗紅色的泥沼,彷彿無邊無際地向四面延伸著,就像是空中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正在據案大嚼,無數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與折斷的兵刃橫七豎八地散落四方。

此時此刻,徐晃便宛如死神的化身,黃泉的使者……

隨後,重重的腳步落下,沉重的喘息在徐晃身後響起,跟著徐晃重擊曹軍陣線的一名重斧兵站在了徐晃身後,重斧砸落在地面上,沾染的血肉骨渣從戰斧斧面上滑落,濃烈的血腥味四散。

然後是第二名,第三名……

曹操依舊矗立不動,可是臉頰忍不住有些抽搐。

當然,曹操如此表現,算是相當不錯了,站在曹操身後的一些文吏,此時此刻見到了徐晃重斧兵的威勢,抽搐的不僅是臉頰,連腿肚子都軟了,要不是扶著一旁的柵欄旗杆,說不得都要攤倒在地上。

三千人!

三千青州兵,竟然擋不住這三百重斧兵!

嗯,自然也不是三千青州兵都躺在地上化為屍骸,然後徐晃三百重斧兵傲然挺立,畢竟也不是隻剩下一個血皮依舊可以麻溜的上子彈準星也不晃盪的那種,畢竟接戰面就這一點,許多青州兵依舊是在外線,並沒有都死了,只不過被這徐晃等人殺出來的血路震懾住了而已。

而徐晃等人破陣之後,後續的兵卒也開了上來,所以嚴格來說也並非是三百對三千,而是徐晃等人作為先鋒斬開了曹操設下的防禦陣地而已。

徐晃仰頭看著曹操,曹操低頭看著徐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曹操自己覺得身高問題,所以麼,曹操很是喜歡站在高處,人為峰之頂,也是距離太陽更近一些。只不過距離太陽近了,要麼被曬得發熱,要麼被烤得發昏。

曹操原本以為,自己的這青州兵,即便是不能完全擋住徐晃,至少也可以維持一天兩天陣線的穩固,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之前的徐晃並沒有發力,而一旦發力,竟然是如此的犀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仰天大笑。

曹操猛然間爆笑起來,似乎很是開心。

『主公為何發笑?』

別的不說,謀士文吏麼,雖然不能上陣殺敵,但是湊個趣還是可以做到盡職的,畢竟在這個時刻,這些人所能做到的也就是緊緊的跟著曹操了。

曹操抹了抹眼角的眼淚,笑容依舊,『哈哈哈,只可惜這鎮軍將軍,到了現在才拿出真本事來,若是早些用上……哈哈哈,某還有機會站在此處麼?』

『呃?』董昭等人面面相覷,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麼接這個話茬。

這個也能成為曹操高興的理由?

曹修倒是沒有笑。他也笑不出來,作為最靠近曹操的一個軍司馬,現在便是輪到他去堵徐晃前進的步伐了,而能不能堵得住……

曹修不知道。

曹修整理了一下頭盔和身上的鎧甲,然後在曹操面前拱手一拜,『主公……侄兒我,這邊去了……』

曹操的目光落在了曹修身上,停頓了片刻,然後滑開了,『嗯……』

曹修退了到了土丘半坡之處,高舉著手中的長槍,呼喝道:『列陣!刀盾手在前!弓箭手準備!』

徐晃也在笑。徐晃笑的原因是曹操並沒有抓住他們最為薄弱的時刻進行攻擊,現在麼,晚了。方才別看徐晃他和身後的重斧兵一個個氣宇軒昂,但是實際上都累得像條狗一樣,就差吐舌頭了,而曹軍上下,顯然都是被嚇住了,沒有能夠抓住這個機會……

徐晃奮力搏殺這麼一陣,多少要回點氣,又不能像是其他重斧兵那樣將斧頭直接砸在地上,多少要維護著一個主將的威嚴,所以當然更需要自我調息的時間,現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調和,徐晃的氣息漸漸均勻,雖然說身上還有些傷口的刺痛,腰腿還有些細微的痠麻,但是已經恢復到了原本的七八分,對於進行下一場的戰鬥來說,也算是已經夠了。

見到曹修等曹操護衛在土坡之處列陣,長槍大盾,還有在後列的弓箭手,徐晃將戰斧抖了抖,然後抹了抹戰斧長柄上沾染的雜物,對於曹操最後的一層護衛,雖然明顯看起來比一般的曹軍裝備更好,更為精銳,但是徐晃依舊沒有絲毫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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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裝備,天下還有誰能和驃騎相比?

類似於徐晃當下的重斧兵,天下只有兩支,一支是在斐潛之處,由魏都統領,一支便是徐晃自家的私兵,兩支都是徐晃教匯出來的,自然清楚其中的厲害之處。

除非是也用重型兵器,比如鐵鐧重枷狼牙棒之類的武器,才有可能直接給重斧兵造成傷害,否則一般的刀槍箭矢都難以破防。

不過比起高順留下來的那支攻守皆宜,基本沒有短板的重盾短戟兵來說,重斧兵的長處在於攻堅,短處麼,也在於攻堅——為了更強恆的破壞力選用了戰斧,所以帶來更多的體力消耗和戰鬥耐力衰減,所以持久戰就不如那些重盾短戟兵好用。

當然,在攻擊方向上最為犀利的還是重甲陌刀兵,只不過因為原材料的關係,漢代的陌刀的損耗率太高了,一場戰鬥下來陌刀基本上都須要重新打磨刀口,不然的話就跟鐵棍似的……不像是重斧,即便是刀口不鋒利,也可以用重量壓死人。

隨著後續步卒的推進,捲土重來的青州兵都被擋住,而在徐晃的前方,便只剩下了眼前曹修的一層防線,而在這一層的防線後面,便是山丘頂上的曹操。

曹操依舊滿面笑容,甚至還輕輕的撫著長髯,似乎完全不將不遠處的徐晃放在心上。

曹操身後的董昭面色多少有些青白,雙手攏在袖子當中,咬著牙站在曹操身後,一動不動。

曹修奮力吼叫著,脖子之上的青筋畢露,似乎以此來振奮周邊兵卒計程車氣,也在給自己打氣。

曹操中軍的護衛營兵卒大聲的應和著,敲擊著盾牌,長槍和箭矢上閃耀著寒芒。

徐晃則是靜靜的舉起了戰斧,然後其身後的重斧兵也一個接著一個的重新將戰斧提起!

幾滴尚未凝固的鮮血,沿著戰斧的斜面,彙集到了一起,然後變成更大的血珠,往下流淌……

就在此時,猛然之間有號角聲劃破了戰場的上空!

戰場之中的眾人猛然尋聲而望,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宛城戰場的南面方向上騰起了大量的煙塵,顯然是有兵馬將至!

是騎兵!

徐晃的臉色一沉,曹操的眉頭卻是一揚!

號角聲在南面!

驃騎人馬雖說也有用號角,但是南面並沒有騎兵,唯一可能的便是新野,曹洪!

徐晃大喝一聲:『傳某將令!令劉校尉速領騎兵,前往攔截!』幾名傳令兵立刻轉身而去。該死,留在新野的崗哨沒有發出警報來,要麼是被瞞過了,要麼是被害了,而看這麼大的聲勢,顯然後一種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些……

曹操長長的撥出一口氣,臉上則是和一旁的那些喜形於色,大吼大叫著,就差蹦蹦跳跳的謀士文吏完全相反,反而是露出了一些緊張的神色,盯著山丘之下的徐晃……

代表著前進和衝鋒意思的號角聲越發的響亮,遠處的旗幟也漸漸看的更加的清晰,高舉的曹字大旗無疑標明瞭軍隊的身份。馬蹄聲也從稀疏而漸至密集,如同敲打在宛城戰場之上的每一個人的心間。

曹軍上下都在歡呼,而徐晃則是提起了戰斧,『跟著某!殺了曹賊!』

『刀盾手上前!』曹修大喝著,『長搶手居中!弓箭手準備!』

然後幾乎和徐晃同時間,喊出了同樣的一個字:

『殺!』

轟然聲中,鐵血重新碰撞在一處!

『哎……』山丘之上,曹操看著半山坡上的慘烈搏殺,長長嘆息了一聲,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果然……』

『主公!』之前沉浸在援兵前來的歡喜之中的謀士文吏,這才發現徐晃竟然沒有退走而是撲殺了上來,『這……這賊將為何不退?』

『呵呵……』曹操的嘴角扯了扯,『這是想要趕在子廉到來之前,先殺了某……』

從曹洪趕到戰場,擊敗徐晃之下的那些騎兵,再趕到曹操大纛之下,肯定還是需要一段時間,而這一段時間就決定了生死!

若是曹洪先到,曹操便可生,徐晃便是敗,而若是曹洪趕不上,那麼曹操一死,即便是曹洪帶著大量的兵卒,也必然是軍心動盪,難有回天之力。

『子廉將軍定然能來得及!』

『是是是,一定一定……』

『安民司馬一定能擋得住!』

『對對對,一定一定……』

唧唧咋咋,臉色有青有白有紅的文吏相互議論紛紛,只有董昭沉默不言,然後和曹操的目光撞在了一處,默默的又轉開,投向了眼前血肉翻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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