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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門閥體系以東漢朝為其發展,到魏晉時成型,期間風雲變幻,政權起落無常,但絕大多數源自大漢的頭等門閥卻始終屹立不倒,把家族顯赫的政治聲望一直延續到唐代乃至於北宋。

其中雖然說有一些氣運的成分,但是其家族掌舵人會比一般的人有更多的思考和長遠的規劃,無疑是佔據了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

比方說潁川荀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高平郗氏、弘農楊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等等,都是綿延到了唐代的世家大族,河東裴氏自然也列名在內。

這些常年霸佔上層政治的門閥世家,必須要符合三個條件:一是在文化上,祖上出過經學名家,世代以儒經教育子弟,家中藏書甚豐,甚至獨掌一家學說;二是在政治上,世代都出二千石以上高官,最好能有入朝任卿、拜相的;三是在經濟上,家族繁茂,人口眾多,廣有田產,阡陌縱橫,雄霸一方……

其實說起來,這三條也是相互統一的,並且互為前提,若不明經,則得不到出任高官的機會;若然不出高官,很難兼併巨量的田產;沒有足夠的經濟基礎,也無法保證子弟世代學經,進而歷朝出仕。然後因為基本上壟斷了經學的學習權和解釋權,又財雄勢厚,才能任由政治風雲動盪、朝代更迭,始終維持家族聲勢不倒。

但是現在,驃騎將軍斐潛推動的『小農經濟』改革,將格局提升,將門檻設定之後,原本那種像是玩笑一般的舉薦制度,『孝廉的人才』也就沒有辦法直接一步登天獲取高位,使得這些士族世家被迫的要開始向下看,從基層做起。

正式因為將自己身段放低,這些受到了斐潛所影響的新士族,才會減少一些在將來出現的脫離實際誇誇其談的作風,也使得當這些從基層爬起來的政治家們,在將來制定政策的時候,多多少少會考慮一些實際的問題。

如今大漢,在世家士族認為,就是分為東西,將來的大漢,沒錯,在這些人心中,大多數人還沒有改朝換代的觀念,他們只是認為斐潛或者曹操,就像是霍光一般,將引領大漢的潮流,至於會不會變成王莽,其實也有一部分人想過……

至於江東?

雖然說實際上江東確實也算是地域龐大,但是大多數大漢士族世家嚴重,江東算個錘子?毛都露出來,衣服都穿不好的地方還有臉嗶嗶?

在這樣的情況下,斐潛的一舉一動便是牽扯天下的人的目光,另外一旁的孫權雖然也上躥下跳,舉動異常,但是在許縣之中還有很多人並沒有多少關注,甚至也沒有將孫權納入自家謀取天下的考量範圍。

對於曹操來說,若是滅了斐潛,孫權自然可下,若是不滅了斐潛,即便是現階段打贏了孫權,將來還是不得不面對斐潛?

因此,斐潛的威脅是第一位的,而孫權,靠邊站點先。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調整,曹操在冀州的統治相對來說稍微穩定了一些,倒不是說曹操就在短短半年時間內掌握了冀州士族的人心,而是因為曹操稍微放鬆了一些冀州的賦稅,以減少開支的代價獲取了冀州士族的認可。

因為清河縣令之事,曹操一方面下令各州郡閱實人戶,收取租賦,理論上每戶出絹二匹、繳租二斛……

嗯,沒錯,大漢之時的賦稅就是這麼的粗放,當然,這個粗放的特徵到了後世的封建王朝也沒有多少改變。以戶來計算的賦稅,自然是讓那些大戶佔便宜,小戶受壓迫。就像是後世的增值稅。稍微懂一點稅收知識的人都知道,增值稅是最不公平的稅收種類,可是為什麼國家偏偏要用呢?

簡單好用,既得利益。

封建王朝之中很多時候,土地和戶口都握在地方世家大族手中,就像是當下,雖然說經歷了喪亂,原本一些鄉野豪右也有的被滅門破家,田地和人口被釋放出來,但是自從東西兩大政治集團相對穩定之後,很多外逃的世家大族也紛紛迴歸,手中捏著大量的田契,要求復原家產……

關中地區也還好,對於這些外逃計程車族田產,斐潛不認賬。同時斐潛也在很早的時候就清查了土地,還裝作燒了存根,收拾了上躥下跳的地方豪右,頓時就讓這些士族老實了許多,同時開展屯田,讓流民填塞這些田畝,也就是相當於斐潛將這些外逃計程車族豪右的田產剝奪下來,成為了山西政治集團的直接財產,賦稅收入自然是不菲。

曹操一開始的時候也想要對於冀州幽州地方豪門拉攏打壓,但是很明顯,冀州士族的反彈超出了曹操的控制,所以不得不削減了開支,甚至背上了更多的債務……

削減開支的大頭,自然就是減少了基礎建設。

當然,這個也符合大多數封建王朝的習慣。

在很多封建王朝的上層,尤其是統治者心中,對於民間的農業工業的基礎建設,大體上是沒有多少概念的,這些統治者只是盯著每年地方官上繳的賦稅總額,認為只要朝堂總政策是輕徭薄賦,使民以時,那麼民間的生產力可以恢復發展。

至於農田水利工程,那是地方官的事,有閒錢、有良心的官就會搞一搞,沒閒錢或沒良心就放著不搞,只要徵上的稅賦數額能夠讓上頭滿意,別搜刮得太厲害,導致百姓怨恨叛亂,那就算是一個大體上合格的地方官了。

整體上來說,雖然斐潛所轄的人口數量大概只有曹操的一半,但是若是比開銷,則幾乎是曹操的一倍。

一則是斐潛把很多錢財物都投入到了生產領域,比方說修路、造橋、開渠、挖礦,等等,乃至於資助農戶商賈,給予一定數量的低息貸款,使得生產力不但得以恢復,且能有一定程度提升,同時可以使得將來屯民轉變成為農戶的時候,不至於因為負擔賦稅,就導致快速貧窮,被迫再度喪失土地依附於豪門大戶。

第二個方面就是軍隊,驃騎將軍麾下三軍,不管是日常供應還是兵器甲具,都是甲於天下,僅這一項就幾乎佔到所有賦稅總額的將近四成。

而在這個方面上,不管是曹操還是孫權,都只有高階將領的部曲,還有一些少量的精銳部隊,其日常供應才可能和斐潛這些兵卒持平。

畢竟按照大漢多年下來的習俗,普通大頭兵吃不飽、穿不暖,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在戰時發放全額軍餉糧草,平常的時候削減一半,都是正常操作。即便是如此,有時候戰時也不能全發,怕大頭兵拿了就跑路……

那麼平時吃不飽怎麼辦?

軍屯。

若是算上軍屯兵,曹操可以直接拉出來打的兵力接近二十萬,幾乎是斐潛的三倍,而即便是如此數目的兵卒,在軍費上的開銷仍然比不上斐潛,就可以知道其實具體待遇是如何了……

但是在曹操當下,基礎農業工業建設,興修水利,以及兵卒軍餉供應等等,都不是問題,眼前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太史慈,是太史慈帶來的新問題,以及怎樣面對和安排劉琦這個傢伙!

曹操的核心政治人物心中都清楚,荊州必須拿下來,否則無法彌補虧空,只有拿下了荊州才能保持整體的運作,也才有機會進取天下,所以對於曹操進兵荊州,沒有人有什麼異議,但是眼下斐潛派遣太史慈護送劉琦過來,確實是讓曹操有些頭疼。

『此為劉荊州長子也……』劉曄四平八穩的坐著,率先開口說道,『若欲天子拒之,恐有不妥……』

長幼有序,換句話說就是君君臣臣。如果說曹操想要讓劉協拒絕劉琦去繼承劉表的遺產,也就等於是否決了長久以來維持的政治基礎。只有即便是可以用『不忠不孝』的罪名罷免嗣子,選擇他人,但是也難免會留下隱患,更何況劉琦手中還有劉表給的節杖,若是強說劉表認為劉琦不忠不義,那麼又怎麼會給劉琦節杖呢?

滿寵皺眉說道:『若是留之於朝中……』

荀彧搖頭,『不妥。』

以天子的名義,扣留劉琦,當然表面上是說『挽留』,或是什麼其他的委婉詞語都行,將劉琦留在許縣,也是一種解決的辦法。承認且給劉琦名頭,但是不讓劉琦去荊州地方,然後拖個幾年下去,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但是問題是是曹操和蔡瑁之前已經談妥了,他們兩家合作的基礎,是要以劉琮為吉祥物的……

士族不要臉,但是需要敷在麵皮上的粉飾。

蔡氏叛變劉表的事實,自然需要將劉琮蓋在上面作為裝飾。只要在交接的時候,蔡氏能夠扶住劉琮在上面動作,也就自然可以說蔡氏是被迫的,是無辜的,是聽從了劉琮的指令和安排,所以蔡氏也依舊是乾淨整潔單純可愛的小仙女,至於什麼黑歷史,沒有,不是,別亂說。

因此若是曹操留劉琦在朝中,那麼就等於反悔了和蔡氏之前談的條件。畢竟劉琦和劉琮將來怎麼安排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眼前荊州士族是否能夠儘快歸附,而眼見著才談妥的條約曹操單方面說改就改,這曹操臉上塗抹的『誠信』二字,還有人信麼?

不是不可以毀約,但凡是盟約都是用來毀約的,這也是常識,只不過還沒有拿到荊州好處就毀約,豈不是跟微信騙錢還沒有點選收紅包就先拉黑了的窒息操作一樣麼?

曹操和蔡氏爭奪荊州的控制權,靠的是什麼?靠的是人情麼?自然是靠所謂的『朝廷大義』。蔡氏想要把持荊州的心思,曹操等人也不是不知道,如今若是這麼一搞,豈不是等於是正中蔡氏下懷,拱手將荊州讓出去,再現冀州清河一幕?那麼曹操攻打荊州的意義又怎麼去實現?

所以最後就只能祭出華夏王朝絕頂大殺器,『走流程』。

但是包括曹操在內,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走流程』能對付的,都是些小嘍囉平頭百姓,像是驃騎這樣的特權人士麼……

『走流程』,真的會有用麼?

……(*≧∪≦)……

襄陽城在經歷了又一次的曹軍攻擊之後,重新獲得了短暫的平靜。

因為戰損和疾病,使得襄陽城中對於勞役的需求進一步的加大,也使得向城南征調流民的次數越來越多……

走河邊多了,上山久了,不是溼了鞋,也會遇到蛇。

最開始的時候,是兵卒拿著刀槍指著吊籃,上來一個押到一邊,搜身,檢查,對口供,沒有問題了才放行,但是越往後,便是越鬆懈,甚至出現了讓勞役去吊著勞役上來,畢竟兵卒也都是要消耗體力的,吊上來的新人也略微盤查一下,就應付了事。

襄陽城被曹軍圍著的時間長了,讓荊州兵卒精神緊張,只不過繃緊的弦不可能持續太久,鬆懈難免就會產生了。

在吊著城下勞役難民的時候,襄陽南門的荊州兵不少都有些無精打采,就只有值守的低層士官多少還有一些警惕性,見到了一個新流民被吊上來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忽然覺得有些面熟,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那邊那個!檢查一下!』值守軍官指著,帶著兩名兵卒上前,『你是哪裡來的?』

一名荊州端著長槍虛虛指著,另外一名荊州兵在新流民身上隨便摸了兩下,沒檢查出什麼危險物品,反正就穿著一層破衣袍,有什麼沒有什麼都看得見。

『小的……呵呵,小的……之前就在宜城……』新流民陪著笑,回答道。

值守軍官站在新來的流民面前,皺著眉頭,『宜城?怎麼看著面熟啊?』

新流民眼珠轉動了兩下。

見新流民不吭聲,值守軍官不由得退了一步,臉也板了起來,正待再說一些什麼或是做一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聽到另外一側有手下喊道:『幹什麼!?』

值守軍官就覺得身後惡風忽起,猛回頭,便見到寒光一閃,另外一名原本在城池上的幫忙搬運器械的勞役,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到了自己身後,已經雙手攥著一把解骨尖刀,直直的捅將過來!

值守軍官嗷的叫了一聲,甚至來不及將自己戰刀拔出,只能是連著刀鞘格擋在前,但是依舊是被劃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淋漓,痛撥出聲。在值守軍官身邊的兩名兵卒一名調轉槍頭準備扎刺,另外一名則是伸手準備拔刀……

卻在此時,方才還老老實實的新流民,便是伸手將自己身邊的那名荊州兵的脖頸一勒,然後從其身上抽出了戰刀,刀光閃動之下,頓時就是血花濺起,先是砍倒了那名值守軍官,又是一刀砍翻了持槍的兵卒,最後才調轉刀身加在了勒住的荊州兵脖頸上一抹!

在他身側,混雜進城的奸細勞役紛紛大喊,或是從身上取出短刃,或是搶到了荊州兵掉落的兵刃,直撲向前,轉眼之間就將毫無防備的荊州兵撲倒砍翻,而在周遭的普通百姓民夫,則是茫然無措,目瞪口呆,直到那些奸細嚎叫著亂砍,鮮血四處的時候,才發出恐懼的叫聲,抱著腦袋躲避逃竄!

那名砍倒值守軍官的流民已經舉著染血的戰刀高呼:『老子是蔡九!劉老狗無道謀逆!朝廷大軍,已臨城下,只誅殺首惡,獻城者免死!』

在他身後身側,數十名前前後後混進來的曹軍奸細和蔡氏暗子,紛紛跟著一同大吼,聲浪在襄陽南城炸響開來:『只誅殺首惡,獻城者免死!』

在臨近襄陽南門的市坊之內,也有人同時發作,幾十名揀選出來的好手,紛紛抽出兵刃,直撲城門!

城下左近,有些民夫勞役正在搬運物資,而城中的荊州兵,因為曹軍連番攻勢,即便是換下來的,也多數疲憊不堪各自躺倒休息,這就給了蔡氏和曹兵最好的搶奪城門的機會。脫去了鎧甲的曹軍奸細,和早就在城中埋伏的曹氏暗子,混入了勞役流民之中,總於是等到了荊州兵鬆懈的時刻,便是突然發作,使得襄陽南門的值守兵卒,完全沒能反應過來!

蔡九吼聲如雷,身先士卒的砍殺在前,刀光展動之下,已經砍翻兩名趕來的荊州士卒,但是總歸是沒有備甲,轉眼之間就不免受到了些傷,但是他的身形卻沒有慢下來,依舊瘋狂的衝在前面,在濺起滿天血光的同時,大吼道:『開啟城門!搶絞盤,開城門!』

在慘叫和血腥之中,襄陽南門漸漸的被開啟,城門之外還有許多人從身下或是灌木當中抽出了兵刃,高呼著,簇擁向前。而這,還不是更可怕的事情,隨著城下的黑煙燃起,襄陽城南的山中也騰起了黑煙,不知道多少人從山間衝出,朝著漸漸洞開的襄陽城南門,瘋狂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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