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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了前沿傳遞而回的新訊息之後,斐潛多少有些無奈,曹師兄是多擔心自己出兵荊州啊,竟然連混在難民之中的手段都用了出來?

歷史上的曹操有用過這樣的方法麼?

斐潛不太記得了,但是現在怎麼都覺得有些令人感嘆。在難民之中的曹軍兵卒肯定不會很多,但是想要混過函谷容易,要混過潼關就難了。

因為函谷關左近的河床已經裸露了一些出來,或者說不能叫裸露,是泥沙的堆積?反正如今透過函谷關的道路,已經不僅僅是隻有一條,派人偷偷趁著夜色或是濃霧掩蓋之下,從河道邊上小部隊潛藏而過,自然就不會被函谷的守軍發現了。

基本上可以判斷出這樣小批次的偷偷潛藏過來的兵卒,騷擾的比重大於強攻,所以用途也基本上是牽制為主……

『河東!』龐統指點著地圖,『此等曹軍重點方向,不是潼關,而是河東!』

斐潛看著地圖,也點了點頭。

如果說荊州是中原門戶的話,那麼河東區域,就是斐潛聯絡南北的紐帶。雖然說斐潛還有其他的道路可以走,但是河東一條線,無疑是最為平穩和方便的,所以一旦河東出現問題,那麼必然就會影響到平陽,甚至是上黨和壺關。

河東一動,曹軍再佯攻壺關,和荊州相比較而言,對於斐潛的基本盤來說自然是上黨位置更重要,所以斐潛就必須出兵救援,然後荊州一帶就山高水遠,只能是放任曹操施為了。這些兵卒,也就是做一個四兩撥千斤的效用。

只不過說實在的,這種混雜在流民之中的手段麼,不怎麼樣……

『有些像是董公仁的手法……』龐統捏著胖下巴,『只是重結果,至於手段麼……呵呵,呵呵……除用於戰事之外,亦可離間山西,若是主公遷怒於楊氏,難免引得士林震盪……』

楊氏就是斐潛掛在門上的吉祥物。招搖在山東士族面前。

斐潛瞄了龐統一眼,這你都看得出來?

龐統嘿然笑了兩聲說道:『時袁氏以其為參軍事,討公孫於界橋,然鉅鹿太守李,以為公孫兵強,皆欲屬公孫。袁氏聞之,使董領鉅鹿。臨行而問,對之「計在臨時,未可得言。」後至郡,乃偽作檄文告郡,假通敵之名連斬數人,頓時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訖白袁氏,袁氏稱善……』

『哈哈……』斐潛哈哈大笑,『本初稱「善」?哈哈,怕是暗計於心中,欲除之方為善罷?』若是旁人做這個事倒也罷了,偏偏面對的是袁紹!袁紹那些位置怎麼來的?不都是偽造天子號令來的麼?結果董昭在袁紹下面搞了一個偽造袁紹號令,這尼瑪不是袁紹放火,董昭點燈麼?袁紹自然除了說一個『善』之外,還能說什麼?

龐統也笑,說道:『後袁氏便以其有通敵之嫌,欲治其罪……董公仁獲悉,便南逃至許也……』

『袁本初也是妙人啊……』斐潛搖頭而笑。這董昭不是假說有人通敵麼,然後袁紹也就還於其身,頗有些報應不爽的味道。

『所以……』龐統將下巴上的褶皺擼平整了一些,『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於其身?』斐潛在山東區域埋了不少暗子,這個事情龐統也是知道一些的,只不過不清楚具體是誰,又有多少而已。

『嗯……』斐潛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不必……』暗子麼,自然是要用在關鍵的時刻,現在已經是最為關鍵的環節了麼?顯然還沒有,所以也不必讓這些暗子暴露出來。更何況曹操的用意也不是真的想要打,而是防備著斐潛萬一真的出兵荊州,搞些破壞來騷擾拖延而已。

當然,如果說萬一,萬一斐潛腦子抽抽了,應對失措,曹操當然也不介意趁機擴大戰果什麼的,畢竟人都是要有夢想什麼的……

『令子義多加戒備,嚴守潼關!令叔業移軍安邑,盯好陝津小平津!』斐潛手指在地圖上滑動著,『梁道駐壺關!只要這些地方不亂,河洛即便是亂了,也翻不了天!』

龐統點頭記下,然後說道:『那麼這些曹軍細作……』

斐潛笑了笑,『交由德祖處置如何?』

龐統愣了片刻,忽然大笑起來。

斐潛也是笑,頓時議事廳內笑聲一片。

在議事廳外面值守的許褚不太清楚裡面究竟在笑一些什麼,但是也不由得也被感染了,拿手頂了頂兜鍪,露出了些笑意。

周邊的護衛也忍不住也一樣微微而笑。

想必是主公和龐令君說道了什麼舒心的事情……

就像是小孩子經常會觀察父母的臉色一樣,若是父母天天笑呵呵的和睦相處,小孩子也自然會很快樂,若是父母天天打架吵架臉色陰沉,小孩子心中的壓力也自然很大。

對於這些護衛來說,他們可能不能明白斐潛和龐統究竟在因為什麼而笑,但是不妨礙他們能從中覺得心中的平和喜樂。

許褚仰頭看了看天,天很藍。這種感覺,很舒服。

至少比起在豫州的時候,要舒服了許多。

遠處傳來了些甲冑聲響,許褚微微轉頭一看,來得是魏都。嗯,換班的時辰到了。

『龐令君在裡面……』許褚微微歪了歪頭,『其他的麼,沒什麼事……』

『成!』魏都表示知道了,然後拍了拍許褚的肩膀,低聲說道,『等我下了值一起去吃飯啊!我發現城中新開了一家羊雜湯,味道可好了!』

許褚點頭,『行,上次你請的,這次算我的……』魏都被一根羊腿救了命的事情麼,許褚也有聽聞,只不過旁人可能會覺得是羊救了一命,所以就不吃羊了,到了魏都這裡反倒是覺得因為吃羊才活了一命,所以更要吃羊……

好像也沒毛病就是了。

魏都皺了皺眉,『上次是我請的麼?我怎麼記得是城西包子是你請的?』

『那是上上次……』許褚拍了怕魏都的肚子,『這事我記得,你就放心吃罷!』

魏都低聲笑了兩下,然後點了點頭,開始和許褚交班。

整個驃騎將軍府的護衛,由黃旭,魏都,許褚三個人負責,三班倒的值守,當然,護衛兵卒也是,但是這些護衛,並不是固定跟隨某個人的,而是在每月月初的時候會進行輪換。

這就挺好。或者說,在驃騎這裡,有很多東西,很多規矩,都比之前許褚聽聞的要好許多。沒有什麼腌臢的事情要替主將去辦,也不必還要拉個布幔等主將繫腰帶等等,在驃騎這裡,簡單,乾淨,舒服。

天藍藍,風清清。

……(*^__^*)……

這個世界上的快樂是有限的,有人開心了,自然就有人不開心。

楊修就很不開心。

剛開始獲得了雒陽令,這對於長久以來都是處於一個及其壓抑的環境之下的楊氏來說,無疑就像是中了大獎一樣,然後麼,開獎之後,號碼也都對,但是這個彩票麼,不是楊修的,是彩票站老闆的表哥的,啥?發錯了,圖片發錯了而已……

河洛弘農這一片,確實是有地,而且這些田地質量也不算差,但問題是沒有人。

當楊氏開始準備在雒陽大展手腳的時候,才恍然發現,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就是那些他們原先毫不在意,也根本不在乎的那些普通百姓。

沒有這些百姓,即便是有耕田,也沒有辦法運作,然後沒有人耕作,就沒有糧草收穫,就越發的沒有人會在這裡停留,也就越是沒有人來……

嗯,嚴格來說也不全數是沒有人,主要是沒有青壯,老弱還是有的,而且病殘也是不少。青壯勞動力在流民還沒有抵達河洛的時候,就大部分被半路攔截了。

老弱連照顧自己都是困難,又怎麼可能有辦法給楊氏耕作恢復大批的荒田呢?投入成本讓這些老弱病殘恢復健康也幾乎是血本無歸的生意,所以對待這些人,楊氏也多數是保持著一個讓其自生自滅的態度。

同時雒陽城就像是一個吞金獸一樣,吃進去多少東西物資錢財,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一般,怎樣都填不滿。城中需要清理,需要修繕,要錢財要人手要物資,城外需要建設,需要發展,也同樣需要錢財需要人手需要各種各樣的物資,而這些事情,讓原本自視甚高的楊修,也不得不低下了頭……

該死,斐潛當年在平陽,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為什麼現在雒陽就做不出來了?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

楊修很是頭疼,卻想不出自己究竟是那個地方沒做好。明明自己按照斐潛之前的辦法在做,在走……為什麼當時斐潛就有了人,而現在堂堂大漢的都城擺在這裡,就不能吸引人前來?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若是有青壯願意前來,楊氏也同樣願意發放租借耕牛農具,收租的比率甚至比關中北地都要更優惠,若是有商戶願意開市,楊氏也同樣願意減免各種稅收,甚至也可以提供在雒陽城外的免費場所……

但是每次看到空空蕩蕩的雒陽城,看到荒蕪一片的河洛周邊,楊修就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上盤旋而起,經久不去。

其實這種現象,若是後世稍微懂一些經濟,甚至是在周邊轉悠一下,就會發現有些地段生意就是好,而僅僅是隔了一條街,就冷清得可以養麻雀。

昔日大漢雒陽有多繁華,那麼長安就有多衰敗,而現在長安興起的多麼旺盛,雒陽自然就倒了黴……

如今斐潛治下的長安,就像是一個漩渦一樣,不斷將周邊的一切都吸引到其中去,就像是後世的大都市,即便是有人在其中是深痛惡疾,也擋不住多少人前仆後繼往其中填。楊修楊氏自身都被漩渦扯得搖搖欲墜,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又怎麼可能會願意留在雒陽發展繁衍生息?

到了最後,楊修便只能淪落成為中轉站,賺一些過路的油水。

順帶做一些倒賣軍資的生意。

畢竟只有做這一項,才能勉強彌補楊氏在雒陽城上的虧空……

楊修也不傻,他自然知道這樣做遲早會有問題的,但是如果他現在不這樣做,在問題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經被楊氏家族的人所遺棄了。楊修想要坐穩雒陽令,沒有楊氏家族上上下下的支援是不成的,但是如果說楊修只能拼命往外倒不會往裡拿,那麼楊氏家族裡面的人,為什麼要支援楊修?

就像是後世在股市上講故事的,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問題?知道,但是依舊要講,而且還要努力講好。

若是能正文八經的賺錢,誰不喜歡啊?

要不是到雒陽這裡的人都是一些歪頭巴腦老弱病殘,誰又喜歡幹這種風險高的事情啊?種田不好麼?莊禾不香麼?

於是乎,當楊修聽聞說在他的地面上出現了一批青壯的流民的時候,那表情,那心情,就像是中獎了500聽一樣。

青壯,就意味著勞動力,就意味著可以一個人頂十個老弱病殘,就意味著財富的增加和光明的未來,否則為什麼後世各個國家都十分重視人口曲線?所以當楊修接到了這個訊息之後,就立刻行動起來,派遣了手下兵卒開始在周邊收羅這些傳說當中的『青壯』……

……(?▽?)/(?▽?)/(?▽?)/……

混亂在黑夜當中爆發。

火光,呼嘯,人影,奔湧。

其實樂進再怎樣轉換位置,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因為在雒陽周邊,駐留流民的荒村也就是十來個,再加上樂進這些人都是青壯,若是平常不留意倒也罷了,真要是認真尋找起來,就像是煤堆裡面的屎殼郎,呃,螢火蟲一樣的明顯。

楊修手下的兵卒前來抓捕,樂進等人自然是不可能束手就擒。

當第一縷刀光閃耀而起的時候,鮮血便不可避免的流淌起來了……

樂進原本帶了兩把戰刀,現在也只剩下了一柄,左手上流著血,一邊奔逃一邊微微有些顫抖。

樂進自己也不知道已經奔逃了多久,天色還是黑濛濛的,若有視野稍好的地方,他還能看見遠處那邊的火焰,聽見依稀傳來的喧囂,也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能稍稍的回想之前的戰鬥。

作為還算是有兩把刷子的武將,樂進對付一般的兵卒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的,但是這個沒有問題的基礎,是在樂進自身武器裝備齊全的條件下。

即便是勇猛如同呂布,在沒有了趁手武器和裝備的情況下,也是隻能是被活擒,或許也有其當時酒色傷身的一部分原因,但是裝備確實是很重要,尤其是鎧甲。有沒有鎧甲,對於一名武將來說,幾乎是天和地的差別。

如果有盔甲,樂進就根本不會受傷,甚至可以反打回去,但是現在不管是棍棒還是刀槍,在黑夜之中,火光混亂之下,根本無法說完全豁免,尤其是火把……

刀槍棍棒還可以用手中的戰刀來格擋,但是燃燒的火焰在沒有盔甲的保護之下,很快點燃了單薄的衣袍和散亂的頭髮,形成了不大不小的燒傷,這種頭上和背後的燒傷,雖然不是非常嚴重,但是燒傷之後水泡摩擦破裂之後,卻在面板上形成了連續的刺痛,甚至比左手上的刀傷,還要更刺激人的神經。

這一次忽然發生的戰鬥,其實一開始就註定了樂進一方吃虧,對方結陣而來,身上又有鎧甲裝備,而樂進這一方面不僅是分散,而且還根本沒有時間去穿盔甲,多數只是拿了兵刃就匆忙抵抗。

交手的雙方在一瞬間就展開了最為激烈的廝殺,雖然說楊修的兵卒未必如樂進的這些手下武勇,但是裝備和陣型彌補了這些差距。

樂進只是稍稍觀察局勢,就知道有些不妙,招呼著要突圍逃跑,然而當楊修的兵卒合圍過來的這個過程,還是令樂進等人陷入苦戰,一些樂進的手下,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浸溼了麻繩編織成網,兜頭蓋臉的扔過來,稍有不慎就被網中,然後被像是豬羊一樣五花大綁起來,這簡直是身為武將的恥辱……

在這之前,樂進根本沒想過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事態變化的激烈,轉變的迅捷,讓樂進根本無法適應。

在原先的計劃之中樂進會在接收到了新的指令的時候,假扮成為流民逼近關隘,在襤褸的破衣袍之下裝備上精良的盔甲,然後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是沒想到現在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反而是自己。

該死,早知道在當時驃騎斥候來的時候,就應該更謹慎一些,甚至應該直接撤退了!如果能早一點點意識到這一點,或許一切都會好上很多。

但是,世間最為缺失的東西,就是『早知道』。

在遠方的火光閃耀之中,所有人似乎都被分割了,樂進能看到一些身影被撲倒,還有一些在火光之中戰鬥,然後倒下,如同困獸一般的咆哮,在黑夜裡面隱隱傳來……

在樂進身邊,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十來名部下,不少人也和樂進一樣,多少帶了些傷。

樂進喟然而嘆,他原本所憧憬的希望,遠大的目標,在這個黑夜之中,徹底地湮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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