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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大軍鏖戰在方圓三四里左右的戰場上,殺聲震天。
號角長鳴,戰馬奔騰,漢軍鐵騎席捲而至。
闕素期盼的莎車人和龜茲人確實也是及時趕到了,這一點讓闕素以為上天並沒有拋棄他,但是這只是闕素的錯覺,就像是在彩票沒有開獎之前,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幸運兒一樣,卻不知道這個世界除了運氣之外,還有一個叫做『暗箱』的東西。
龜茲人和漢軍騎兵,一觸即潰。
莎車人一看勢頭不對,嚎叫了兩聲,然後就跟在了龜茲人屁股後面,遠遠的跑開了。
場面一度極其混亂,因為敗退得太快,以至於呂布甚至懷疑是不是龜茲人和莎車人的圈套,有意識的整理了佇列之後才發現,這些龜茲人和莎車人是真的逃跑,一時間都有些哭笑不得。
戰爭會帶來死亡,但是戰爭同樣帶來的是武器和裝備的提升,雖然說西域整體兵卒人數比呂布更多,但是戰鬥力而言,其實並不佔優,尤其是在氣勢上,職業兵卒和兼職農夫本身就有差距,而且對於西域的這些胡人來說,他們之前的戰爭頂多就是城與城的爭奪,像是漢人這樣的戰略佈局,基本沒有。
日落西山。
闕素望著天空,聽著耳邊沖天的殺聲,心裡卻在一陣陣的顫抖,痛苦和絕望的情緒像怒濤一般連續衝擊著他的心靈。我該怎麼辦?是繼續守在這裡?還是突圍撤退?亦或是投降?
『殺!哈!』允二高聲咆哮著,又粗又長的鐵棒揮舞著,挾帶著風雷和滿天的血珠,一棒砸下,一顆光禿禿的胡頭腦袋頓時炸裂而開,一截血淋淋的身軀隨著半聲淒厲慘叫掉落到堆滿殘骸的草地上。
幾個被逼到了絕境的胡人嚎叫著,閉著眼舉著長矛衝著允二就是胡亂扎去,三把戰刀也從允二的身側砍到。允二身形微側,躲過長矛的刺殺,鐵棒呼嘯而下,將兩名胡人砸得吐血倒地,同時間允二空出一拳,猛的擊出,撞在了側面執刀砍來的胡人臉上,頓時鼻歪口斜,連人帶刀打得仰面栽倒,口中鮮血狂噴。
然而允二衝得太靠前了,混戰之中,一柄戰斧突然出現,對準允二的後背就劈了下去!
一個跟在允二身邊的允戎族人凌空飛起,手中長矛以驚人的速度插進了執斧大漢的脖子,鮮血迸發之中,這個胡人手中戰斧力道略微減低,但是依舊轟一聲劈到了允二的後背上!
允二一個踉蹌,身軀差一點摔倒,胡人見有機可乘,又是一名胡人持刀,對準身形歪斜的允二脖頸之處,瘋狂劈砍而來!
正在十幾步外奮力廝殺的蒙弘看到,旋即下意識的從腰間抽出了飛刀,狂吼一聲便擲了出去!飛刀一路呼嘯,狠狠地鑽進了那個胡人的腰肋。胡人身軀巨震,發出了一聲長長慘嚎,手中的戰刀失去了準頭,『鐺』的一聲砍在了允二的兜鍪之上!
允二腦袋一歪,一頭栽倒在地。允戎的族人大驚,連忙一擁而上,迎著衝上來的胡人一陣猛砍,拼死護住允二。
片刻之後,允二盔斜甲歪,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然後他瞪大眼睛憤怒地朝著身邊的族人吼道:『誰踩了我的臉?啊?誰踩的?』
漢軍氣勢如虹,反觀闕素這邊卻越是守,越是崩落,隨著龜茲人和莎車人撤離戰場,闕素最後堅持了一個時辰之後,便放下了兵刃,伏地投降。
夜幕低沉。
海頭西南方向。
精絕城。
貴霜人馬就駐紮在這裡。
因為人種差異的原因,貴霜的人相對來說比西域的人長得更高大一些。所以很多貴霜人就認為自己比西域胡人更高等一些。
貴霜主將昂古帶著兩營的人馬,騎著大宛的戰馬,不光人高出一頭,戰馬也高出一頭,這些年頭沒少呼來喝去,自覺地牛氣沖天。都覺得大漢沒有什麼了不起,這一次出兵甚至覺得是昂古小題大做,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動,漢人就已經會被擊敗了。
所以當斥候彙報說漢人來的的時候,很多貴霜人都是大喜,甚至覺得可以憑藉著這一次的戰鬥戰績,就可以重新調回去,返回貴霜的腹地,而不用繼續在這個該死的,下等的土地待著了……
就和當年大漢在西域的那些外派官吏一樣,遠離了貴霜本土的這些貴霜人,心中也是渴望著能夠早一天返回貴霜腹地。
昂古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大笑著,下令第二天的清晨,開拔進軍。
當然,為了保持戰馬的體力,昂古一路上的行進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然後走到了半路上的時候,昂古就收到了龜茲人的求援請求。
龜茲人宣稱漢人兇猛,懇請昂古加快速度,或者下令讓南北兩個方向上的包抄的側翼先行支援……
然而昂古拒絕了。
昂古要的是大勝,而不是純粹的將漢人打跑。打跑漢人,只是他原本的職責之內的本分,只有將漢人大敗,才能算得上是戰績,才有調回去的資本。
所以昂古憤怒的指著龜茲人呼喝著,說龜茲等人聯軍差不多有兩萬餘人,而漢人才多少?即便是漢人想要擊敗,也要耗費多少時間?消耗多少兵力?難道龜茲等人這兩萬人,竟然連兩三天的時間都堅持不了?
昂古又表示,即便是現在下令急援,別的不說,戰馬的體力消耗就會有很大的折損,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已經約定好了進攻的時間,一但變動就以為著原本的計劃全數都要改?若是被漢人抓住了縫隙,逃離出去了怎麼辦?為了全殲漢人,必須按照計劃行事,不能提前支援。
當然,昂古心中還藏著一句話,要是沒能大勝,只是暫時擊退了,那麼自己怎麼才能有足夠的功勳返回帝都?因此對於昂古來說,即便是將西域打成了一個爛攤子,也無所謂,只要自己能回去,那麼這個爛攤子自然就是下一任的將軍的事情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出乎了昂古的意料,陸續的斥候回報,月亮湖正在激烈的交戰,漢人圍著焉耆人瘋狂攻打,焉耆人損失慘重,然後龜茲人和莎車人雖然趕往救援,但是也很快被漢人擊退……
現在漢人一部分留在了月亮湖,一部分人正在沿著龜茲人和莎車人的撤退方向,往西北而去……
昂古吞了一口唾沫,遲遲沒有發出什麼號令。直到他接到側翼的婼羌人正飛速而來的訊息後,他才下令讓人馬慢慢向海頭月亮湖方向馳去。
此時此刻,在月亮湖的西北戰場,姜冏帶著騎兵已經追殺著龜茲人和莎車人一路,但是雙方似乎都各有目的,都沒有用上全力。
龜茲莎車人似乎只顧得跑,姜冏也沒有全力追。
直至龜茲人和莎車人撞上了按照原定計劃前來的疏勒人等之後,氛圍才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並且有些怪異。
正常來說,得到了援軍,應該是立刻對於漢人會展開攻擊,但是疏勒人碰見龜茲人莎車人之後,在一陣莫名的混亂之後,也並沒有展開凌厲的攻勢,而是緩緩的前壓,和姜冏形成了對峙。
姜冏敏銳的抓住了這樣異常的變化,一邊派人去與後方的呂布報信,一邊也是和這些西域胡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並沒有頭腦發熱就衝上去,雙方似乎很有默契的都在等待著,等待著一個結果。
第二天的傍晚,呂布在接到了姜冏的回饋之後,散出去的斥候同時也回報說,發現了從西南方向而來的貴霜人。
昂古也得到了月亮湖戰場的最新訊息。斥候回稟說,焉耆人和漢人之間的戰鬥似乎已經結束,北面暫時沒有訊息,而南面的婼羌還有些距離……
昂古追問有沒有戰場之上逃離的兵卒,這樣方便更詳細的瞭解漢人軍隊的一些資訊,包括失蹤了的龜茲人和莎車人去向,可是斥候回饋說這些逃兵都是些普通士卒,根本連數數都不清楚,更加說不清楚在月亮湖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
『立即派人再催婼羌和疏勒,命令他們丟掉一切累贅,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裡!』昂古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用手中的馬鞭指著傳令兵說道,『快,一定要快!』
然而讓昂古意想不到的是,呂布再一次的前壓,帶著人馬迎著這裡就殺了過來!
昂古驚訝之色剛爬上臉龐,就轉換成了憤怒,然後露出了一絲獰猙的笑容,『好,有種……』他驀然回首,縱聲狂吼,『吹號,吹號,急速前進……』
激昂的號角聲沖天而起,昂古帶著的貴霜人馬聞號而動,一個個猛踢馬腹,開始賓士起來,戰馬痛嘶,速度驟然加快。
昂古認為自己的人馬是精力充沛,而漢人的人馬才經過了一場大戰,必然氣血衰減,而這個時候漢人衝過來,就是純粹找死的行為,所以昂古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躲避,縱然現在距離原本預定的交戰計劃時間,要早了一天左右……
大不了夜戰,難道還因此而避讓不成?
雖然說經過了大半天的修整,但是漢軍騎兵也並沒有完全恢復,這是很正常的,畢竟大量爆發而堆積在肌肉之中的酸,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消除的。
然而呂布有他自己的想法。
西北方向姜冏回報遇到了西域的援軍,那麼意味著這一次對手投入的兵力也不僅僅只是眼前的這一些,所以繼續等待,雖然體力還能再回復,但是也有可能等來更多敵人的兵馬,所不如直衝貴霜本陣,如果能夠擊潰擊敗貴霜人,那麼其餘的西域胡人自然也會望而生畏,大局自然可定……
戰場上風雷再起。
『吹號……擂鼓……』
『來人!傳令給右翼!衝殺之時,要快,要狠!』呂布交代道,『不能讓這些傢伙和西北方向聯絡上!』
傳令兵高聲應答,然後前去找魏續傳令。
呂布打馬飛馳,驀然他高舉長戟,縱聲狂呼:『大漢!威武!大漢!萬勝!』
吼聲雄渾,隨風飄蕩在空曠在原野上,直入漢軍將士的心底。跟在呂布身後的允二激動的渾身戰慄,也是大吼了一聲,高高舉起了手中戰旗。
大漢戰旗迎風招展,在空中獵獵作響,氣勢驚人。
『大漢!威武!』
『大漢!萬勝!!』
吼聲如雷,一聲聲炸響,響徹天宇。
呂布一馬當先,長戟前指,『殺,殺上去!』
廣袤的原野上,兩條氣勢磅礴的洪流積聚了最大的能量,挾帶著滿天的風雷,從東西兩個方向咆哮而來,相互撞在了一處!
天地頓時失色,原本灰濛濛的天空突然開始轉暗,陰雲匯聚起來。
『轟隆隆……』
天雷在空中炸響。
『轟隆隆……』
地上的洪流轟鳴聲更大,猶如山崩地裂一般,沖天而起的殺聲霎時淹沒了天上發出的陣陣雷鳴。
戰馬在奔騰,在嘶鳴,在踐踏,兵卒在吶喊,在廝殺,在和滿天的長箭共同飛舞,雖然雙方發出的口音並不相同,但是都是代表了同一個意思:『殺……』
在這一片土地上,呂布所代表的漢人和昂古所代表的的貴霜人,在班超之後,再一次的親密的接觸著,雙方迸發著汗水,血水,扭打著,碰撞著,釋放著巨大的能量,都企圖將對方壓在身下,去狠狠的蹂躪對方,徹底的擊敗對方。
短短時間之內,雙方的人馬就有近千人徹底的倒下,消失在滾滾的馬蹄之中……
呂布殺穿了貴霜人的陣列,猛地將方天畫戟在空中一振,沾染的血水和殘肉飛出,發出指令,『重整佇列,重整佇列……』
允二也跟著學,也要震一震鐵棒上的血肉殘骨什麼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呂布方天畫戟的長柄上有鱗紋,即便是血肉沾染了,也能保持一定的摩擦力,而允二手中的鐵棒並沒有這些紋路,一抖之下差點脫手飛出……
昂古很是驚訝,驚訝於漢人強大的韌性,但是他依舊認為勝利應該還是屬於自己的,甚至認為漢人是在黑夜之前的最後搏命,當黑夜降臨的時候,漢人就會無奈之下四處逃命,於是他轉過馬頭,吼聲淒厲,再次組織陣列,『殺,殺過去,別放過漢人!』
天色漸漸昏暗,烏雲翻滾,顯然會有一場雷雨。
如今小冰河時期,寒冷的冷鋒對於溫暖氣候一再壓迫,潮溼溫暖自然也會偶爾反彈,雙方劇烈交匯之下,冬雷也就很自然的出現了。
就在雙方準備再一次進行陣列進行作戰的時候,第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旋即,這些人的目光就離不開了……
因為在閃電落下的光照之中,戰場邊緣處突兀的出現了一杆旗幟,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是什麼旗幟,寫了什麼字,畫了什麼花紋,但是那確實是一杆旗幟,而旗幟的出現,就代表著一隻新的部隊已經抵達,將加入戰場。
『將軍!南面的人!一定是我們的援兵來了……』
貴霜兵卒頓時歡聲雷動,士氣高漲,呼喝之聲四起。
昂古滿意的點了點頭,『來人,去看看,如果是婼羌的人到了,就讓他們儘快加入戰場,消滅這群漢人!』
貴霜兵卒興奮的朝著旗幟方向奔去,離得近了些,藉助殘餘的光線,模模糊糊的辨別出了是羌人的模樣,隔了一段距離便大叫起來,向這一群的羌人釋出了昂古的命令。
這一群的羌人似乎聽懂了,紛紛的開始催動戰馬,往前賓士。
貴霜的傳令一邊笑著叫著,很興奮的策馬靠近著羌人,準備給羌人頭領指點進攻的方向,卻看到羌人臉帶著一種有些奇怪的笑,在時不時的電閃雷鳴之中,充滿了詭異。
還沒等貴霜傳令兵想明白怎麼回事,就被『羌人頭領』一刀砍在了馬下,而幾乎同時間,另外幾名貴霜兵也被或者砍死或是刺死……
這名羌人頭領沉聲喝道:『換旗!』
一名羌人答應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了一面旗幟,然後將原本套在槍桿之上的旗幟扯了下來,順手就丟在了地上。
戰馬奔騰而過,將原來的旗幟踩踏進了泥水之中……
槍桿之上,一面新的旗幟懸掛了上去,雖然是臨時掛上去的,有些歪斜,但是旗幟上的一筆一劃,依舊透出一股蒼涼大氣!
『漢』!
……
敦煌城中,李儒轉頭著有些風雲滾動的天空,看著天邊隱隱有些雷光閃動,然後垂下了眼眸,伸出兩根瘦長且青筋畢露的手指,夾其一枚白子,落於棋盤之上,將黑色大龍的一處氣眼堵上的同時,還連通了兩處白子。
隱隱風雷之中,在棋盤之上的黑白二色,彷彿化身為了黑白二色的兵卒,在蒼茫的天地之間嘶吼著,扭曲著,砍殺著,血肉橫飛,屍骸遍地。
而鮮血淋漓的棋盤之上,則是李儒一對細長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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