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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鐵的人,往往讓人敬佩。因為頭鐵,所以往往撞得血肉模糊,偶有撞破荊棘脫穎而出者,便是讓人不由的喝彩,亦大多數忘卻了一身傷痕血跡,也容易忽略了死在荊棘之下的各類花肥。

而大多數的人,選擇的方向,基本上還是妥協。

黃月英為了人丁興旺,選擇了妥協。劉表在兵權中妥協,讓蔡氏戴罪立功。曹洪在名聲上妥協,挑起了曹氏斂財重任。曹操在人事上妥協,向陳群等另外一撥的潁川士族發出了訊號,觀之驃騎將軍斐潛,自然也是妥協,只不過斐潛妥協的,是自己的情感和慾望。

雖然說黃月英開口了,但是斐潛現在還不能迎娶蔡琰,並不是郎無情妾無意,而是因為斐潛必須要在迎娶蔡琰之前,先借用蔡琰當下的名頭來做一件事情。

利用自己喜歡的人去謀略求利,這多少心中會覺得有些不舒服,然而為了整體的戰略佈局,卻不得不如此,因為截至到現在,在斐潛的治下,縱然有趙張徐魏太史等等優秀的武將,但都是男性,對於斐潛準備推行的女子當官任職,擁有嗣子之權的政治制度並無幫助。

只有先將蔡琰推出來,擔任一段時間之後,甚至還要等其他的女官開始綻放光華的時候,斐潛才能真正的迎娶蔡琰,否則必然會遭受口誅筆伐,到時候不僅是誹議斐潛,甚至還會牽連蔡琰,定是語言惡毒,辱沒先輩,漢代的鍵盤俠並不比後世弱上多少。

同時,退出蔡琰這一張牌面的時候,也不能說完全就讓蔡琰去面對荊棘,多少也要給蔡琰做一些庇護,或者說,在蔡琰的旁邊再立起一個更容易受到攻擊的靶子。

比如……

……(。????。)づ……

長安之中,甄宓別院。

甄氏這一段時間雖然說在長安蝸居,但是依照之前在冀州的習慣,哪裡能少得了榮華用度,只不過攜帶而來長安的財貨又不是無窮無盡,於是乎在不知不覺當中,就開始感受到了生活的惡意。

『如今甄氏已然如此,哀於他人屋簷之下,盡失顏面矣!莫非還需賣弄色藝,求弄巧之舉不成?』甄宓有些惱怒的說道,『李管事若覺甄氏不堪,所籤年約即可做罷,亦勿須退還月俸,直可自去就是!』

雖然說甄氏前來長安,多少有獻媚於驃騎將軍之前的意思,但是如果說要讓甄氏真的就像是娼妓一般,自薦驃騎枕蓆,甄宓卻無論如何都做不來,因此聽聞管事建議讓她再去拜訪斐潛,甚至隱隱約約的表示可以打扮得絢麗一些等等,就多少有些刺激到了甄宓,頓時也是冷言呵斥。

李管事聽到了甄宓之言,也是眉頭微微皺起,隱隱有些不悅。雖然說管事和甄氏之間是從屬關係,但是和那些從冀州跟過來的所謂甄氏家生子不同,李管事原本是長安人士,是甄氏為了可以在長安更方便的活動,通達人脈,特意到了長安之後再行聘請的。

在李管事看來,甄氏如今不就剩下容貌身姿可賈麼?又何必惺惺作態?再加上驃騎將軍現如今只有一妻一妾,若是甄氏可借容貌娛人,入得驃騎廳堂之內,不比當下強上百倍?

李管家拱了拱手說道:『某不過為主家所謀爾,情急迫切之下,多是失言,當領責罰……』

甄宓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些,便說道:『若如此,李管事便是多慮了……驃騎將軍今事繁瑣,貿然前往,徒增不妥,待得幾日,若驃騎欲見,自然相召……』

李管事垂下眼瞼,『主家所言甚是!』你也知道驃騎將軍事務繁雜?到時候若是將你忘在了腦後,亦或是又有他事離了長安,又將如何?

欲求富貴,豈有坐待之理?

不過既然甄宓已然如此,又不聽勸,李管事也懶得再說,唯唯諾諾幾聲之後,便借言有事需要處理,向甄宓告退而出。

甄宓細眉微微皺起,宛如湖面蕩起的漣漪,神色也多有變換,一時間頗為複雜。來了長安有些時日了,也多少比在冀州更加通曉了驃騎將軍的一些事情。縱觀來看,且不論其他,但就個人而言,甄宓也著實佩服驃騎將軍斐潛這一奇致之人。

古往今來,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往往都令人佩服敬仰,驃騎亦如是。出身不過是一屆斐氏旁支,在朝廷板蕩之時,非但沒有因此而覆沒於血雨黃泉之中,反而風雲際會,一路扶搖,從家徒四壁到權柄關中,雄踞南北,此間種種,思來無不心境動搖,感慨之極。

甄氏雖然說和四世三公之家不可比擬,但是也不是白丁之家,自幼便知道於家族之中,但凡是以色娛人者,多數命薄,宛如供人把弄取樂之物一般,今日喜明日厭,加上士族子弟多以風雅之名行汙穢之事,林林總總,甄宓也並不少見,一想到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真是成為了皮肉玩物,只可賣弄風情,豈不如街娼一般?

若真是淪落至此,生不如死!

甄宓目光漸漸垂落,不禁也落到了自身窈窕之處。如今年歲漸長,二八佳期,這身姿也如即將綻放的牡丹,鮮豔的顏色真是藏都藏不住,衣裳浮動之下若隱若現,觀之惹人垂涎。

甄宓幽幽一嘆。

如今宛如懷璧之人,行於鬧市,又有誰知道鉛華之下,皆為難言之苦?

有些事情可以妥協,但是有些東西卻難曲求。

正直甄宓感嘆之時,門下僕從來報,說是韋氏誕少郎君來訪。

甄氏欲於長安之中立足,自然不可能什麼事情都不做,何況甄氏家傳商學之用,多少也要準備涉足長安商業圈之中,所以多少也會跟長安土著士族子弟相互溝通接洽,而在長安士族之中,韋杜李三家,便是繞不開去。

杜畿之人,雖然說多少也算是臨高位,身為霸陵守,但是基本上無意於商賈,只求經文詩書,所以甄氏想要接觸都不怎麼好接觸。而李園雖說如今在長安之中重建宗族,增添產業,招攬擴大李氏資產,人員現在略有些雜亂,也不怎麼偏向於詩書或是商賈,但是李園其人忠心於驃騎,見驃騎未有確切安排甄氏,便也不和甄宓見面,拒絕了幾次之後,又覺得完全不理會也是不妥,便派了一人來多少應事,也就是之前的李管事,然後又標明李管事是李管事,並不代表李園之意云云。

相比較而言,韋氏對於甄氏,似乎更為熱切一些,尤其是韋誕。

漢代女君,尚未有後世那麼多的禁錮,到了唐代權柄更甚,直至出現了武則天這樣的女魔頭之後,物極必反,才被倖免於難的男性權臣皇帝,多有餘悸的開始聯手默契打壓,甚至還增添了束胸綁腳等等酷刑,加之洗腦術,一層層的往女性之上套鐐銬。

所以從這一點來說,武則天當時縱然有種種之因,或是不可不為之,但惡果確實是從哪個時候種下了的,讓後續華夏之女困苦千年。

原本男女兩性,就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互補的。非要廢棄某一方,抬高另外一方,都是不妥,矯枉過正,又更是錯誤。

漢代風俗,秉承春秋戰國遺風,上有外戚、太后等等之事,也都習慣了,下有女性平常往來,拋頭露面也不會引來閒話嚼舌。

韋誕身穿一身錦袍,見到院門之中出現了甄宓身影,連忙上前幾步,拱手而道:『有勞五娘子出迎,這廂有禮……』甄宓上面有四個姐姐,自然是排第五,只不過這五娘子在漢代算是平常稱呼,到了後世某些沒救了的眼中,反而變了味。

甄宓眼眸深處似乎一動,但也是微微行禮:『方自言再訪貴府,確不料世兄先來,真是失禮了……』甄宓雖然是女身,但是言談之間並無滯澀,也沒有拘泥於小女子形態,而是頗具大方,虛抬手,請韋誕入院就坐,並且又笑著說道,『聞世兄得進朝堂,親近中樞,想必是備受驃騎青睞,著實令人羨慕。』

韋誕仰頭哈哈一笑,多少顯得有些得意。韋誕寫的一手好字,因而被授予了書佐一職,而書佐雖然職位輕微,但是常常是需要抄撰政令,翻寫行文等等,可以說比較容易接觸到一些核心內容,加上又屬於經常出現在貴人面前的,因此也被認為是清貴的一個起點。

『案牘勞神爾,怎如五娘子此處怡人舒適?』韋誕笑著說道,『近日驃騎皆忙於封將大典,怕是無暇分顧……』

甄氏雖然在冀州可稱大戶,抬手投足可影響冀州風雲,可是並非京兆之間的顯貴門庭,想要在長安之處立下根來,縱然有大量的財貨鋪路,也未必容易,更何況若是沒有什麼遮蔽,驟然顯露出來的錢財多少也會引來他人的覬覦。

甄宓想要在長安開啟局面,但是沒有想到來的時候剛好驃騎就已經出動,奔襲豫州,然後黃夫人麼,對於甄氏自然是不冷不熱,在見了一次面之後便是不聞不問,使得甄宓多少有些尷尬,就連原本和關中士族的一些生意上的往來,也都隨著黃月英的態度而顯得有些淡漠了起來。

甄氏很多產業都是屬於冀州的,在長安並沒有多少佈局,這一次來到京兆之處,企圖在驃騎將軍的臥榻之旁另起爐灶,其實也是因為原先投資在袁紹身上的等同於徹底失敗,家族經營驟然就走進了死衚衕當中,而曹操氣勢洶洶,加上冀州士族趁火打劫,可謂是水深火熱,不得不尋求外援。

可是區區一個商賈之家,而且還是一介女身,哪怕是漢代並不是太講究所謂女子當戶,但是終究還是有些不便,受到的冷落和輕視自然可想而知,真正願意拉一把的並不多,同時企圖多少撈點好處沾點便宜的並不少。

就像是之前李園派來幫襯的李管事,也是直言不諱,簡直就差一點直說甄宓既然是有求於驃騎,又何必擺個架子,直接趕快上去躺倒就是……

甄宓之所以惱怒,除了個人意願當中並不想要自己成為一個皮肉玩物之外,也是有些恐懼。畢竟成大事者,往往都不沉迷於女色,很多時候縱然寵愛某個女子,也就是一時之歡愉罷了,隨之而來的往往是棄之如敝履,而等到那個時候,一方面容顏不再,另外一方面自身又如浮萍,無根無著,真到了那個份上,真是人間最大的悲哀!

同時,甄宓之所以不主動見驃騎,也是留著一份未知,就像是骰子的蓋子還未揭開,那麼大小還沒有定數,自然也是對於周邊覬覦自己容色的人一份震懾,若是真的開啟了蓋子,開出大來還好說,若是開出一個小的來,說不得周邊的惡狼轉眼就會撲咬上來!

就像是韋誕。

韋誕想著些什麼,甄宓自然清楚,就算是不用看,也能察覺到韋誕的目光就像是賊子一般,在自己臉上,腰間,前胸後臀遊弋不去。

縱然韋誕儘可能的掩飾,可是那種眼底之中的貪婪慾望,甄宓從她幼時開始舒展身姿之後,也見到了許多,哪裡還會不清楚?

女子原本就比男子要早熟一些,加上年輕男子見到了貌美女性,血液往往都往下走,大腦供血不足,行動之間有些障礙不說,智慧指數往往也是下降不少。其實韋端早就交代韋誕,不要跟甄宓走得近,等塵埃落定再說不遲,可是韋誕正值年少,血氣方剛,若是完全沒有見到甄宓還罷了,真看到了人比花嬌,顫顫綻放的窈窕身姿,再加上一副清純明澈的眼眸面容,自覺家中所謂美婢簡直就是泥塵,而甄宓才是飄然謫仙!

總而言之,女色對於年少之人來說,猶如鴉毒,雖知不妥,然欲罷不能,韋誕怎麼也管不住自己三,呃,兩條腿,兜兜轉轉,一有閒暇便是又跑到了甄宓府院。

甄宓想要借用驃騎之勢,但是她也知道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且不說驃騎身居高位,未必會在意一個已經有些末途的商賈世家生死,而且從黃月英的那一次見面來說,怕不是驃騎也有些懼內……

否則這麼多年來,驃騎正值青壯,偏偏就沒有多少風流韻事。

這確實令人頭疼。

甄宓想要獲取更多的關於驃騎的資訊,而只是一人閉於庭院之中,顯然不可能,所以縱然是覺得韋誕宛如毛蟲一般令人厭煩,也仍然需要假意笑迎,多少側面打探一些關於斐潛的行蹤和舉動,以此來作為自己下一步行動的判斷依據。

驃騎夫人黃氏,無疑是頗得驃騎將軍器重,而這器重的原因,甄宓覺得就是黃氏擅長於兵甲器具,這一點無人可以替代。

坊間也傳聞驃騎和蔡琰蔡大家多有曖昧,甄宓自覺得,驃騎若是真的有意迎娶蔡氏,也未必是看重所謂顏色,而是更重於蔡氏之才學……

而自己有能有什麼可以讓驃騎器重的?

關鍵是甄宓家中商事,多數都和冀州比較密切,這在之前自然是好事,畢竟冀州是天下人口大郡,可是現在反倒成為了一種禁錮,也難於讓甄氏說想要改換門庭,就可以變換自如的。

因此而言,對於驃騎來說,多了甄氏或許只是多了一條額外財路進項,而對於甄氏上下來說,驃騎之名,卻是熬過難關的重要助力。

輕重之差,自然顯而易見。

以身薦於枕蓆,無疑就是最為輕賤的做法。

甄氏家族之中,甚至其餘冀州士族之內,也有不少女子以為自己可用一番柔情,系得鐵心郎君迴旋轉意者,然而絕大多數,都是人財兩空,甚至還有的被薄情男倒賣於娼院之中,受盡欺凌而死。

『對了,聽聞驃騎此番封授,別有一番特別,不知五娘子聽聞與否……』韋誕哪裡知道對面笑盈盈的絕色女子心中轉過了多少念頭,只覺得甄宓清純宛如墨玉一般眸子投過來,便是巴不得將身上所有都展示出來,博取美人歡笑,自然也就將這兩天聽聞的訊息說將出來,顯擺一番。

『世兄說笑了,宓自地方而來,又居深院,如何能知關中大事?若不是世兄念兩家往日情誼,常於走動,宓幾無訊息可聞……』

甄宓微微向韋誕低頭施禮,不經意展露出來的柔順脖頸在光線之中顯現出溫潤玉色,幾乎讓韋誕窒息。

『咳咳……』韋誕藉著咳嗽,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失態,然後說道,『不滿五娘子,家父如今也是宦途略後,門庭冷落許久,如今方得好轉,否則五娘子之事那會如此麻煩?不過也無須焦慮,如今驃騎欲再開恩試,定於拜將大典之後舉辦,擢拔鄉野賢才!某雖不才,亦可一展胸懷,屆時若得施展,定助五娘子立於京兆!』

『驃騎欲開恩試?』甄宓並沒有認可韋誕的豪情壯語,也沒有拒絕,而是追問道。

『正是!』韋誕不疑有他,還沉浸在展翅的想象當中,『驃騎有令,鄉野例有大賢隱之,然如今天下板蕩,正直華夏之民共力匡扶,又恐欺名盜世之人,假借名望,行禍亂之實,故而行代天子恩試,但凡有才學之人,皆可參試,若真懷錦繡,自當授拜,以牧地方,若欲於西京為官者,可於關中,欲投山東者,亦薦於陛下丹階之前!』

甄宓一愣,旋即給身邊的婢女遞了一個眼色。身旁看起來像是小兔子一樣溫順的婢女,立時會意,舉步向前告罪說道:『啟稟五娘子,院中嬤嬤另有要事欲稟……』

『貴客於前,怎是好不懂事!』甄宓假意訓斥,然後又對韋誕表示歉意,『今日失禮,還望世兄海涵……正好家中新得蒲桃之酒,正可酬世兄通傳之誼……』

韋誕連忙推辭,然後見甄宓嗔怒,這才方收了,一步三回頭,頗有不捨的告辭而去。

甄宓見韋誕走遠,收了笑,皺著眉頭從袖子裡面露出了半截手指頭,似乎連露出多一點都覺得不爽的樣子,指了指韋誕坐過的席子,『速取至後院,焚之!』

貼身婢女一邊上前,也是捏著手指頭將席子捲起,一邊憤憤說道:『此人好是無禮!「五娘子」之呼,豈可由其輕喚?貪慾之徒,偏偏自認風流,真真令人作嘔……』

甄宓甩了甩袖子,表示讓婢女快點將那噁心的席子拿走,心中卻在琢磨著,驃騎將軍此舉,怕是大有深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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