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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
夜色已經漸漸深了下來,不過長安城中依舊還有許多地方燈火通明。
有人說,人類是恐懼黑暗的,所以人類和自然最大的鬥爭,便是在這燈火上,雖然白天的太陽落下,也依舊要追求著光明,縱然這種光明是人為的也好。
司馬懿前兩天上報了趙雲方面的進展,緊接著斐潛又收倒了關於張遼在西都的戰報,說實在的,看著比原先計劃還要更好一些的戰報,就連斐潛都有些佩服……
除了佩服趙雲和張遼的功績之外,斐潛也是佩服自己,覺得自己真是太有眼光了……
青龍寺大論,雖然說是文化的戰場,但是也同樣需要武勳的支援。
斐潛有了現在的地位,不就是一步步的在對外作戰當中積累的聲名麼?真要是斐潛手中血都是自己人,紅頂子上什麼都是對內作戰的功勳,那又有什麼意思?又值得炫耀什麼?
“司馬仲達呢?回去了?”斐潛一邊批覆著行文,一邊問道,“沒去青龍寺?”
龐統看了一眼在一旁協助的諸葛瑾。諸葛瑾連忙稟報道,“回稟將軍,仲達說北疆事務放不下,昨日就走了……”
斐潛點了點頭。
司馬懿回來之後,斐潛還以為司馬懿會藉著機會去青龍寺刷上一波存在感,因此給司馬懿批了三天的沐休假,沒想到還是小看了司馬懿,這傢伙僅僅待了一天就急匆匆的又回去了……
這說明司馬懿一方面知道事情輕重,另外一方面麼,也顯露出司馬懿對於武勳的渴望,也是相當的強烈。當然,或許是司馬懿覺得已經是有了水鏡先生在前,他在過去則是有些過猶不及也說不準。
不過這樣也好,雖然說趙雲本身在常山一帶進展也不錯,但是斐潛也很期待下一步鮮卑被大大的削弱的局面早點到來……
現階段鮮卑雖然弱小了一些,但是還不夠。
步度根和軻比能再次大戰,獲取了漢人兵甲的步度根,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和軻比能之間的差距,旋即取得了連續兩次戰鬥的勝利,將戰線幾乎是推到了軻比能原本的金帳之處,不料收倒了軻比能的側翼奇襲,就連步度根也受了傷,不得不又撤了回來。
隨著天氣一天天的寒冷,聽說陰山以北的一些區域,已經見到了雪……
在當下很多人思維中,冬天往往就是凍結一切的季節,不管是動物植物,還是人類活動,在冬天大雪來臨的時候都會被凍結起來,然後等到開春之後在延續下去,但是今年麼,有些不一樣。
希望一切順利。希望張遼和趙雲,都能經得起這一次天氣的考核,這或許是改變華夏戰爭歷史的一場變動啊……
面對藏區的吐蕃人,還有北面的鮮卑人,斐潛都希望能夠將其揉碎一些,越是細碎,越好。
畢竟分裂的對手,永遠比統一的對手更討人喜歡。
後世當中為什麼有些國家老是叫囂著什麼地區獨立啊,然後整天就是民主民意啊,真的是那些國家天生就注重民主自由麼?只不過是因為對手分裂了,就會更好對付了而已,至於什麼民主自由的口號,就是口號而已。
不過,口號這個東西,不管古今中外,都是很吸引人的,不是麼?
就像是“求真求正”……
鄭玄引發的議論,在長安之中伴隨著“求真求正”的口號,不斷的擴散蔓延,甚至現在形成了風暴一般,從長安捲到陵邑,又從陵邑捲到長安內,在前街後院之中,一時間紛綸不休。
對於新的思潮,很多人都感覺到了其中的力量。在《連山》、《歸藏》,還有易經的幾個不同的版本被丟擲去之後,更多的人開始自發的開始比對起其中的異同來,甚至因為其中的一些差異,不分日夜的爭辯討論。
有些酒樓和茶舍,甚至推出了專門的場所,讓這些學子,子弟,可以抒發見解,爭論累了就睡,然後起來吃飯,繼續爭論……
誰說漢人都是麻木的?
誰說華夏人不懂得思考的?
只要稍微給與一點指引,就能迸發出極大的熱量來。
當然,別引上歪路了。
“書坊之中如何?”斐潛伸了伸腦袋,向在一側將算盤掄得噼啪作響的荀攸問道,“公達,新書還要多長時間才好?”
荀攸現在正在核算收入。算盤這個東西,簡單又好用,荀攸在用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果斷的丟了原先的算籌。
配合著青龍寺大論,斐潛又推出了書坊大減價的活動,什麼買一送一,什麼團購預定,搞得士族子弟神魂顛倒,將手剁了一次又一次。
荀攸根本不用再看什麼資料,手頭上的事情都在心中有數,直接回稟道:“如今書坊日夜有售!明日將到《周易》六十七卷,《連山》殘篇十四卷,《歸藏》二十七卷,另有……後日到書……”
荀攸活了這麼些年,就沒有見過這麼搶錢,呃,這麼賺錢的。
大漢的書可都不便宜!
看著每天入庫的錢財數目,荀攸都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斐潛心中將這幾天的書坊收入大體上估算了一下,點了點頭。嗯,不錯,刨除張遼和趙雲的這幾個月的軍費之外,應該還會有些賺頭。
不過有好訊息,自然也是有壞訊息。
一旁的龐統遞過來一份行文,說道:“主公,這個月城中滋事數目漸長啊……”
斐潛一愣,接過來一看,還真是。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有一些人是比較偏激的,在大量的資訊碰撞之下,甚至也產生了一些自嗨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聽不得其他人的話語,三言兩語爭論之下,甚至引發了一些流血衝突……
腦子這種東西,不見得所有人都有,都是一樣大小。
就像是後世,很多人在手機和電腦組成的光怪陸離的網際網路當中,在大量資訊湧動之下,看見的不是美麗的圖案或是文章,也不是尋求養分讓自我成長,而是不斷的尋找刺激,尋找著讓自己感官更夠嗨起來的東西,渾然不管那些東西究竟是好是壞,只求一個“爽”字,壓根就不想動腦子,一動腦子就覺得累。
士族世家之中,雖然喜歡將對手拿來當豬養,但是一不小心將自己的下一代養成豬的也有不少……
“多加一些城中巡檢……”斐潛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將子敬開發出來的那幾道新菜也都推出去……另外,教坊之中的胡姬也找一些人鼓吹一下身價什麼的……”
有些人或許是天生下來就這樣,或許在後天環境當中養成的,反正就是不喜歡腦子,一看見書籍就喊累,對付著這樣的人,斐潛也沒有義務去代替其父母進行教育引導,只需要就像是對付種豬一樣,讓這些傢伙吃飽喝足有得爽,也就不叫喚不鬧騰了。
定下了處理這一波鬧騰的策略,斐潛又想起了之前鬧騰的那些傢伙。
“韋休甫最近在做什麼?”斐潛又取下了一份行文翻開,“原以為這一次,呵呵……這回學聰明瞭?”
“韋休甫啊……”龐統說道,“這段時間都告病居家為多……”
“告病?”斐潛手一頓,停了下來,瞄了一眼龐統,“哦?你做了什麼?”
斐潛不像是豬哥那麼事事躬親,很多瑣碎的事務都是放下去的,因此像是韋端這樣的人,斐潛自然沒有天天掛在心上,沒想到今天想起來一問,卻得了這樣一個答覆。
龐統動了動黑包子臉,笑道:“某隻是調其擔任了司直尉而已……”
“司直尉?”斐潛大笑。司直專察百官檢舉不法,司直尉就是其下爪牙,收落證據逮捕捉拿,怪不得韋端只好告病在家。
“不行,調任其他職務……”斐潛笑完了,擺擺手說道,“放他出來……”
龐統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
“若屋中有蠅,四下縈繞,擊之不得,又恐傷器,當之如何?”斐潛哈哈笑了笑,說道,“置臭胙於中,則蠅自來……”
像是曹操對付董承那樣,發現一個苗頭就收拾一個苗頭,也不失一種方法,但總是時時刻刻要小心檢視,以防不起眼的地方出現了什麼另外的苗頭。而斐潛現在的方法呢,雖然也不見得完全沒有問題,但是至少將這些苗頭放在明處,隨時可以看得到,到時間選擇斬草除根,又或是割一把韭菜都行。
雖然世界上也有聰明人,但是也有一些人習慣的以為在臺下遮遮掩掩做的小動作,臺上的老師就應該看不見……
龐統恍然,連忙應下不提。
一旁的諸葛瑾忙的飛起,手上不停,半響之後總於是停下了筆,撥出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有些酸脹的手指和手腕,將匯總的結果呈了上來。和荀攸不同,諸葛瑾統計的資料是這一段時間來,在公共常合之中這些士族子弟爭論的一些要點。
諸葛瑾看著斐潛,心中佩服之至。若不是驃騎將軍指點,有誰會想到記錄下每天這些士族子弟爭論的要點來?《管子·君臣上》有云,“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驃騎此舉,正是合聽之聖道啊!
斐潛倒是沒有像諸葛瑾所想的那樣,是為了追求什麼“聖道”,僅僅是很普通的大資料探勘行為而已。
就算是在後世,也不會有多少人有這個資訊保護的意識。後世那些精準廣告怎麼來的,還不是因為不注意的時候洩露出去給商家了?
在後世經歷過大資料“毒害”的斐潛,用這樣一個簡單的統計,就可以知道長安當下這些士族子弟最為熱議的是什麼話題,還可以從這些話題當中,洞察這些士族子弟的態度變化什麼的……
在這些爭論之中,有一些是因為古書流傳過程當中產生的一些文字差異上面的問題,另外還有一部分,甚至越來越是激烈的爭論問題,就是句讀的問題。
古書是沒有句讀的。
為了解讀這些沒有句讀的古書,就產生了各種注,各種解,各種傳,甚至讖緯,但是縱然這些,依舊解決不了解讀的問題。
文章,正所謂文以載道,連“道”都模稜兩可,混淆不清,那還叫什麼“道”?
解讀文章,本身並沒有什麼錯,但是過分解讀,或者說是牽強附會,那就反而不美了。就像是買橘子的那篇文章,是25年寫的沒錯,那一年是有個大運動也沒有錯,但是非要說那些橘子就跟血案有關,是新思想和舊思潮的碰撞,這個麼……
呵呵。
話說回來,如果孔老夫子在當初寫文章的時候,就有些句讀,後世可能也不會因此產生那麼多的問題……
不過麼現在有句讀也不晚。
之前斐潛在平陽的時候就企圖試著推行句讀,但是很遺憾的是,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推廣,而現在,隨著青龍寺爭論的升溫,句讀也漸漸被很多人接受,並且成為了一些場所之中爭論的重點。
“嗯,很好!做得不錯!”斐潛給與諸葛瑾肯定和表揚,“接下來可能還有更多記錄,若是辛苦,不妨找兩個幫手協助一二……王文舒如何?調來做你的書佐可好?”
諸葛瑾心中一跳。難道是他們之間的四人小聚會被發現了?這種臣子聚會的事情,向來就是可大可小。往小裡說就是普通的聚會應酬,若是往大里說,那就是朋黨!
不過看著驃騎將軍的神色,似乎還行,那麼就是說……
諸葛瑾又連忙回想了一下,似乎在這幾次聚會之中,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便低頭說道:“全憑將軍吩咐……”
見斐潛笑眯眯的點點頭,諸葛瑾有一些心驚肉跳的退了下去,坐到了自己在一旁的桌案之後,緩了一口氣,抖了抖袖子,才猛然間發現自己手心上全是汗,左右瞄了瞄,偷偷將手又收了回來,在桌案之下將手汗擦到了袖子裡面。
斐潛並沒有注意諸葛瑾的小動作,而是在心中琢磨著句讀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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