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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潛很頭疼,因為他不明白這一張絹布上的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倒不是因為這字難以辨認,而是不知道具體要表示一些什麼。
漢代有密碼學麼?
有。
但是覆蓋面很小,而且手段很簡單,很粗暴。
密碼是一門很大的學問,當密碼學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時候,就可以加密資訊,使得資訊的傳遞呈現出可控制性,只能讓特定的人看到特定的內容,而其他人則是一頭霧水。
在現代社會,密碼無處不在,如果沒有密碼,從個體到國家,所有的財產、隱私,商業秘密,機密檔案,軍隊的情報等等都將可能被非法利用,其後果不堪設想。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姜子牙用木棍傳遞軍情。姜子牙將木棍製成不同長短,而不同的長度則是代表了不同的含義,用於傳遞軍事機密。比如最長的一尺,就是代表大勝,九寸的代表是破陣或者擒殺敵將,然後越短越是糟糕,最短的三寸的,是代表著亡將失土。
這種加密技術不使用一個文字,只需要資訊傳遞的雙方明白其中含義即可,即使被截獲也不會洩密,缺點是傳遞的資訊有限,而且如果傳遞者在途中出錯,也會導致嚴重的後果。比如傳遞者不小心摔了一跤,木棍折斷了,然後周王抽出來一看,當場心肌梗塞……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姜子牙後來還發明瞭“陰書”加密技術,也是最早的密碼文字技術。簡單來講,就是把情報文字切分成三份,分別用三個人走不同的路徑傳遞,收信人透過將三份拼合到一起就可以獲得完整的情報。這樣做雖然增加的傳遞的資訊數量,但其中一份情報被截獲,都有可能洩密。
然後就到此為止了,從春秋到戰國,密碼技術基本上沒有什麼發展。倒是為了簡便和使用,出現了虎符這一類的東西。虎符的雛形,最早是用玉璋,因為玉石有天然的紋理,所以基本上不可能有仿製品出現,但是如果說不小心丟失了或者被竊了,後果就很嚴重。
而密碼學的發展,一直到了宋代,才漸漸有些後世的雛形,明代的時候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然後清朝……呃,算了……
斐潛到不是沒有想過採用密碼,但是問題是密碼不僅要自己懂,還需要教會前去對方境內查探的人,而一個密碼在使用的過程當中,不可能說換就換的,若是這些人一時半會想不開,又或是碰到了什麼事情,豈不是對方也就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所以斐潛也就沒有在這些人身上動什麼密碼學的念頭,可是當他看到傳遞過來這個資訊的時候,不由得有些後悔了起來,就這樣兩個字,有誰能懂?
“風”、“頭”。
嚴格來說,應該是“風”、“頭”二字。
“那麼應該是蟲有一邊?還是豆有旁頁?”斐潛捉摸著,有些撓頭,“蟲代表著誰?還是說圍城三面?豆的意思是糧草?老曹在準備糧草?”
斐潛下意識的瞄了瞄一旁荀諶。
荀諶感應到了斐潛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筆,問道:“主公,可有何事?”
“這個……”斐潛輕輕敲擊了幾下桌案,問荀諶道,“友若,且不知荀氏之內,可有什麼訊息?”
荀諶人不傻,一聽就知道什麼意思了,拱手說道:“主公,諶已有二年又三月未曾見到族中之人,亦未給潁川書信……”
畢竟之前斐潛和曹操還算是有些關係,而現在越來越呈現出對立的狀態來,荀諶自然也就不會做一些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的事情。
當然,潁川那邊也是一樣。
不僅是普通的家書要如此,而且做事也越發的需要小心謹慎。就像是當年東吳的諸葛瑾到了劉備的川中的時候,諸葛兄弟兩個人就像是默契一般,所有的言行都必須在公眾的場合下進行,私底下根本不見面,也不做什麼多餘的動作。
“哦……”斐潛點了點頭,示意讓黃旭將絹布拿給荀諶看一看,說道,“德祖歸河洛之後,便是再無潁川訊息……近日遣人打探,竟得如此二字,不知何意……”
荀諶接到手中,也是微微皺眉。
“黃絹黑字……”荀諶低聲說道,“絕墨乎?曹司空莫非壞了規矩?噝……朝堂之上恐有變故乎?風乃蟲於內,頭為頁立側,乃為宮內帝側變故之意?”
斐潛:“(⊙o⊙)?”
還有這種操作?
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要不然再等等?
雖然有些不確定是什麼事情,但是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曹操確實現在並沒有出兵……
要不等再過一段時間,打聽訊息的人從兗州之中回來了,然後對照驗證一下,就可以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可是這樣一來,使用信鴿加急資訊傳遞的意義在哪裡?!這樣費事情,勞資還不如等人一路爬過來呢!
那麼曹操曹司空現在究竟什麼情況呢?
實際上很簡單,並沒有斐潛和荀諶想象的那麼複雜,當然,斐潛和荀諶的猜測也有一部分猜中,但是曹操沒有出兵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一個……
曹操的頭風犯了。
頭疼這個病啊,就連後世的醫學體系也沒有辦法完全搞清楚,因為許多病症都會引起頭疼,而且頭疼起來的時候往往毫無規律可言。在後世之中還大體上可以跟患者詢問一下是是重,疼痛時間是長是短,然後儘可能的描述一下,疼痛形式究竟是怎樣,比如是脹痛還是悶痛,是撕裂痛、電擊痛,抑或是針刺痛等等,但是漢代麼……
曹操雖然也算是大戶人家,曹氏兄弟和夏侯兄弟都很多,但是實際上和斐潛相差不大,屬於千萬性命繫於一身的情況,這頭風一發作起來,頓時整個曹氏機構雖然不至於立刻停擺,但是也相差不多了。
就算是如此,曹操也被迫要強撐著進行處理政事,要不然很多事情也就等於是無人決斷,當然,雖然曹洪和夏侯淵一部分偏軍已經前往了青州,但是曹軍的主力依舊無法動彈……
……(눈_눈)……
雖然曹操被頭風耽擱了,但是袁譚和袁尚之間的相爭,卻沒有因此而停歇下來。
鄴城被攻打的南門和東門,如今已經是呈現出疲憊之態,原本整齊劃一的城垛,現在也很多殘缺不堪,崩壞的青磚混雜著血肉在城池下方和屍骸堆疊在一處,因為鮮血灌注,鄴城之外被截斷的護城河之中,盡是紅黑一色,城垣附近也血泥厚重,滿滿的鋪滿了碎肉,一腳踩下去便是及踝,泥濘不堪。
城下城門左近,卻被硬生生的踩出一條通道來,在這一條丈多寬的通道之中,血水混合著骨肉的殘渣,遭受反覆蹍踏後,已然化為了黏稠而汙黑的泥漿,在月色之中竟然還隱隱發光,不知道是因為其中蘊含著橫死的冤魂,還是因為骨頭之中的磷火導致。
連續的攻城,雙方都傷亡極大,當然,更多的還是攻城的袁譚這一方。
在遠離著鄴城的東南方,在袁譚的營寨之中,絕大多數的兵卒都是疲憊不堪,從前線退下來之後狼吞虎嚥一般便是倒頭就睡,四處響起的鼾聲如同打雷一樣,就連偶爾經過的巡遊佇列也無法將這些人吵醒。
袁譚手下,也一度是袁紹之下算是老卒居多的一批兵,也是最早袁紹在渤海之時招攬的一些人馬,自袁紹吞併冀州之後,還有不少參與了和公孫瓚的戰爭,幸運的活了下來,而現在麼……
相比較而言,鄴城之中雖然傷亡也不小,但是比起袁譚來說,自然好了不少,但是問題是鄴城是一個相當大並且人口眾多的城池,那麼日常的消耗就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城池當中的資源有限,現在四門緊閉之下,一兩日還好說,時間一長,也是麻煩。
鄴城城牆上的空氣之中,不僅是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此外還混雜著肉焦味,還有因為隨處屎尿而積累的濃厚的氣息,三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一聞就要嘔吐……
袁尚已經完全不敢在城門附近待下去了,蜷縮在府衙之內,幾乎每一天都在催促著審配郭圖之輩儘快取勝,儘快結束戰鬥。
“正南兄?”到了約定好的時候,逢紀見審配有些遲疑起來,並沒有立刻下達命令,不由得有些疑惑的問道。
審配回過神來,微微撇了逢紀一眼。
郭圖依舊是幹著老本行,只不過這一次陪伴著的不是袁紹,而是袁尚了而已,而逢紀則是居中平衡傳話,似乎也是做著之前同樣的工作,審配自己麼,擔任鄴城守,自然負責鄴城安危,似乎也是和之前同樣的事情,但是不論是誰,其實都知道,現在已經是和袁紹生前完全不一樣了……
“舉火!”審配並沒有遲疑多久,很快就沉聲下達了命令。
早就已經在城中列陣的文丑,望著城門樓上燃起的篝火,彷彿胸口也有什麼東西燃燒了起來,灼熱且焦躁。
到現在為止,文丑還沒有適應袁紹已經死去的事實,即便是在作戰的時候,也常常會習慣性的在中軍位置尋找袁紹的聲影……
文丑和顏良一樣,都是起於微末之輩,因為個人的武勇被袁紹賞識,一步步到了今日的地位,因此袁紹對於文丑來說,不僅僅是一個統帥,更是一名恩人,可是現在恩人已經故去,而恩人的孩子卻開始相互殘殺,這讓文丑有些無可適從。
文丑捏著手中的長刀,感受著兵刃傳遞過來的冰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吐氣開聲:“開城門!出陣!”
轟然之聲當中,鄴城北面的城門洞開,旋即文丑帶著人馬,便衝出了鄴城,然後微微兜了一個圈子,整頓了隊形之後,就立刻朝著城外的袁譚大營撲殺而去。
距離近了,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是清晰,火光照耀之下,袁氏的大旗在營寨之上捲動飄蕩,那旗面中間的原本應該是紅色的字,現在就像是已經凝固的血液一般,變成了紫黑。火把照耀之下,無數吵雜的聲音響了起來,顯得有些慌亂和緊張。
若是之前,文丑定然會因為敵軍出現這樣的情形而越加的興奮,但是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只是仰天大吼一聲,按照命令的要求,向前推進,發起猛烈的攻勢……
鄴城的兵卒一邊將高舉的火把拋進袁譚的營寨之內,一面在柵欄之間和袁譚的手下兵卒砍殺著,破壞著。
袁譚沒有想到一直龜縮在城內,似乎沒有什麼還手之力的袁尚,或者說審配居然還有著這樣的反擊力量,或許也有意識到,只不過他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抑或是濃厚的情緒矇蔽了理智,總而言之,袁譚的兵卒在經過了連續攻城戰之後,都顯得非常的疲憊不堪,在遭遇到了文丑突襲的時候幾乎沒有多少抵禦的力量,很快就被文丑的手下在營寨寨牆之處破開了幾個口子,然後蜂擁而入,大砍大殺起來。
“殺了敵軍主將者!可賞萬金!封侯!”
一個尖銳的嗓音響起,文丑微微扭頭看去,卻是蘇由,是一直跟著袁尚的一名部將。
不知道為什麼,文丑聽了這個聲音,心中原本的煩躁更加的跳動起來,似乎就像是一口氣不順,堵在了胸腹之處,上下都不舒服。
蘇由很快的就發現了營寨之中袁譚的位置,高呼著帶著十餘名親衛,一邊呼喝著,一邊朝著袁譚殺去。
文丑放緩了腳步,皺著眉頭。
溫熱的血液與碎肉噴在文丑的戰袍和鐵甲上,在深秋的夜風之中,迅速變的粘稠且冰冷。
袁譚的護衛手忙腳亂的抵禦著,這讓蘇由越發的興奮起來,尖銳的嗓門就像是寒夜裡面的烏鴉,呱呱呱的叫個不停。
蘇由揮舞著戰刀,緊緊盯著袁譚,就像是袁譚就是一個全身發光的寶藏一樣,興奮得大吼著,口沫都噴得老遠:“殺了他!賞萬金!萬金……呃……”
不知道從何處飛來的一隻流矢,“噗”的一生紮在了蘇由的後腦之上,使得蘇由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便是向前一撲,倒地而亡。
跟在蘇由身邊的護衛頓時大驚,亂了陣腳,立刻被袁譚抓住了機會,一個反撲,頓時將蘇由這些手下砍殺殆盡……
袁譚在血色和火光之中看見了遠處的文丑似乎正將手中的什麼東西扔在了地上,兩人目光在空中交會了片刻,然後文丑便大呼起來,帶著手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袁譚朝著文丑的方向微微拱了拱手,然後轉過頭,“傳令!我們……我們……撤,撤!”最後一個“撤”字吼出,袁譚不知不覺之中,已是嘶吼暗啞,淚水順著臉龐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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