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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縣。

司空府衙大堂。

荀彧依舊在伏案工作。

現在已經時深夜了,算算時辰再過不久就要天明瞭,而荀彧依舊不停的在處理著各項事務。

臨近年關,許縣也漸漸的有了些過年的氛圍,但是在這個氛圍當中,卻時伴隨著幾分蕭殺。

自從袁紹南下的訊息傳到了許縣之後,許多人都在看著,一部分人已經早早的縮回了自家的塢堡之內,等待最終的結果,甚至都準備好了向曹操的慶賀禮和給袁紹的見面禮,反正只要準備一份就是,大不了到時候換個禮物清單的抬頭名稱而已。

其餘普通民眾,無法瀟瀟灑灑的棄城而去,只能時留在了城中,新年的氣氛和即將而來的兵災前奏緊密的聯絡融合在了一處,讓人不由得時時刻刻感受著這一份的煎熬,感受著在心房之上的震顫與焦灼。

曹操去了前線,後方不能沒有人坐鎮,因此司空府內便留下荀彧等人處理內政公務和後勤事務。

天邊微微有了些光華,從灰白變成了橘紅色,就像是融化的鐵水一般。

僕從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更換已經有些失去了溫度的火盆,吹熄了幾根火燭,然後打上來了一些熱湯,奉到了荀彧幾人的桌案之旁,動作嫻熟且細緻。

荀彧抬起酸脹不堪的脖子,活動了一下,發出格拉格拉的聲響,然後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稟荀令君,已是寅時二刻了……”一名管事輕聲回答道。

荀彧端起熱湯,喝了一口,然後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管事,又問道:“府衙內外佈置得如何了?”

“回稟荀令君,都佈置妥當了……”管事依舊時畢恭畢敬的回答著。

很有意思,也很矛盾,作為荀彧內心來說,更希望這些什麼佈置新年的物資都能盡數運往前線去,畢竟曹操所在的前線,什麼物資都是短缺的,能多一些支援前線自然就是更好,但是問題是畢竟新年也是到了,如果什麼都佈置的話,難免就會有些人開始嘀嘀咕咕一些什麼話出來……

因此負責轉運前線物資的,焦頭爛額,負責張燈結綵營造過年氣息的,也是忙的不可開交,而這兩條線的都匯總在荀彧這裡,還要包括那些政治、軍事、民生等等,還有些諜報、人事安置,因此幾乎每天都是高度緊張,徹夜不眠,也就成為了這一段時間的常態。

一邊是新年,一邊是戰爭,這兩種氛圍奇怪的交織在一起,既相互影響,又相互抽離,形成了許縣之處,讓人極其無語的奇特一幕。

荀彧要照顧隊友,也要防著自己這一方的豬隊友,當然,荀彧要是知道豬隊友這個詞語的定義的時候,定然也是會贊同的,畢竟在荀彧心中,這些豬隊友真的是一點幫助都沒有……

或許是從袁紹正式南下的那一天開始,整個曹操的政治體系當中,就出現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原本還算是組成一體的機構,忽然之間感覺像是有了各自的主意,導致曹操荀彧等人每前進一步,似乎都如同在沼澤之中一般,被各種阻力拉扯著,難受之極。

各方面說什麼的都有,市坊之間也有些謠言不時流傳出來,有些自然是袁紹的一些什麼奸細暗子流傳出來的,而有些則是不滿曹操的豬隊友在起鬨的……

這樣的局面,在董承的那個時間點上幾乎到了極致,如同原本大體上還算是一個人在走,然後轉眼之間似乎大腿有大腿的想法,小臂有小臂的主意,然後肚子也有肚子的主張,而作為頭顱的曹操和荀彧等人,就要不斷的調整各部分的意願,安撫其中的變化,然後努力的帶著這些部位繼續向前,抵抗著外部和內部的壓力。

幸好,在朝堂之上那一場巨大的波折平息之後,局面多少安定了一些。

漢帝劉協不知道是有了感悟,還是被打擊得有些一蹶不振,反正這一段時間都在皇城之中,接連兩三次的朝會也沒有上朝。

董承之案爆發的時候,荀彧等人就緊急碰過頭,討論過這個事情,相互確認了董承之案不能擴大化,必須在短時間內消除影響,僅僅抓一些首要就必須停下來,畢竟當下對抗袁紹才是最終要的事情,若是內亂起來,豈不是正好讓袁紹撿便宜?

但是對於其他朝堂官吏來說,表面上閉嘴不談董承的事情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背後會不會湊在一起,議論是非,就不是荀彧滿寵等人能夠控制的了,畢竟在很多眼中,董承不管如何,依舊是還有漢帝的國丈的身份的……

當然,還有董貴人……

另外還有袁紹的訊息,也是讓人不安。

從十二月廿一開始,青州袁譚就帶著兵馬,開始沿著青州往下,侵擾兗州地方,直指徐州,途中燒殺搶掠,就食地方……

雖然說袁譚進攻的這些區域原本就沒有多少繁華之地,破壞的村寨也並不多,距離也還算是遙遠,但是對於豫州的這些人來說,不亞於當年的人間悲劇,再一次的降臨和上演。

遠處的雞鳴之聲傳來,荀彧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籠著大氅,看著廳堂之外幾名僕從正在打掃迴廊庭院,感覺到了絲絲寒意,不由得抱緊了大氅。

正在此時,外面院牆忽然傳來了警報之聲,然後就有喧譁和尖叫的聲響而起,荀彧一愣,旋即怒道:“何事躁亂!?”

立刻就有衛兵從奔至堂下,稟報道:“城外粥棚有奸人作亂!大公子正在當場,已下令戒嚴捉拿!”

荀彧聽聞,臉色忽然大變,叫道:“來人!速令夏侯領兵出城!護衛大公子!”

賑災粥棚,每日放兩次粥,早晚各一,若是從時間上來看,正好是早上放粥的時候,曹昂作為賑災的負責人,當然也不時需要去現場檢視督導一番,因此荀彧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這一次的騷亂,多半就是針對著曹昂來的!

等到荀彧帶著人趕到了現場,整個許縣已經全城戒嚴,兵卒上街巡邏緝拿作亂的匪徒,因為事發突然,長街之上不時有些小規模的混亂和衝突,血色浸染了青石板,就連街道兩側的緊閉的店門木板之上,也有不少血色的印跡。

夏侯充急急而來,身上沾染了一些血色。一開始荀彧以為是夏侯充受了傷,可是聽了夏侯充的話語之後,荀彧寧願是夏侯充受傷……

“……賊匪混於流民之中,見大公子至,便鼓譟而亂……大公子,大公子防備不及,肩頭中箭……”夏侯充臉色陰沉得就像是寒冰一般,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些賊匪定然有人指使!某已經下令刑問之!定要找出此等謀逆賊人!”

荀彧身形搖晃了一下,不知是因為初升的太陽有些刺眼,還是因為頭暈有些站不穩,不由得以手撫額,閉上了眼,停了三四息之後,才放下手,緩緩的抬起頭來。

夏侯充不由得一愣。

在初陽之下,只見荀彧眼中一片血色……

…………………………………………

山間的寒風刺骨,似乎身上穿了再多的衣物都遮擋不住,只會覺得寒冷似乎從每一個縫隙當中鑽進來,輕易的就帶走身上的僅有的那些熱量。

茫茫大山之中,山林樹木都顯得很大,映襯得這一行人渺小無比,就像是在蒸餅之上攀爬著的螞蟻。

越是往大笮而行,便越是沒有道路,行走在山林之間,不僅需要辨別方向,還需要一路披荊斬棘,開闢出一條道路來,確實是艱難無比。

西南蒼莽,能在這窮鄉僻壤生存的人,往往都是兇悍異常,畢竟要和天地鬥爭,少一點勇氣都不成的,因此不管是笮人還是賨人,抑或是什麼其他的蠻夷,都不怎麼好說話……

嗯,當然,就算是說話也未必能夠相互聽得懂。

因此在這一行人當中,不僅是需要攜帶一些山林野營的裝備,還需要帶著一些粗鹽,畢竟經在這種地方,有時候鹽比錢還要更好用。

在徵西將軍還沒有確定開採大笮鐵礦這個事情究竟是誰來主持之前,川蜀之中這些大戶已經是按捺不住了,便聯合起來,先行派遣出一隊人馬往大笮而去,反正不管最終是誰,都需要開闢出一條道路來的,早一天查勘清楚,便是早一天的獲取收益。

中原戰火蔓延,川蜀之人也是多有聽聞,這個天下即將大變,因此多一個鐵礦的意義自然不用多講。

這一隊的領隊首領,則是李恢侄子李球,而李球的目標,並不是一下子就找到大笮左近的這個鐵礦,而是先要找到之前逃進了山林之中的袁約等賨人部落。

袁約之前在閬中一戰之後,自己知道跟著劉璋沒有什麼好處,便帶了族人一路進了山區之中,因為後來劉璋劉備之間的事情爆發出來,所以也沒有人理會這些賨人究竟躲在那個山頭之中。

如果不是這一次徵西將軍說大笮發現了鐵礦,李恢也不會想著要和袁約這一波賨人重新建立什麼聯絡,對於李恢這些川蜀大姓大戶來說,袁約這樣的人物就像是一條狗,之前就像是走丟了一樣,不算什麼大事,現在忽然想起來這條狗還有用,便派出了李球進行尋找,企圖搶佔一些開礦的先機什麼的……

因此李球等人連新年都顧不上,便帶著人進了山。雖然說之前聽聞有些賨人出沒在左近採買一些物資什麼的,但是對於李球來說,要找到這些賨人的蹤跡,並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賨人畢竟有些驚弓之鳥的感覺,搞不好縮在那個山洞之中,再加上西南之地,山洞眾多,這又沒有具體的什麼線索,所以只能是沿著最有可能的方向探索而行。

畢竟人總是要依靠水源的,因此沿著水源尋找,總歸是能找到一些蹤跡,只不過這山林繁茂,行進困難。

李球眯著眼,眼光沿著溪流不斷向前,忽然看見溪流對岸似乎有些異常的地方,不由得叫住了嚮導,指著那一片區域說道:“快看!那邊似乎有條小路!”

山林當中的道路,其實一開始多半都是獸道,畢竟走獸比人更為精明,知道那些道路走起來更加穩妥,沒有溝塹落石什麼的,後來便慢慢人走得多了,搶了獸路來走,一方面是踩踏,一方面也是有意識的清理,所以植物生長便有了間隔,形成了道路。

嚮導也趕了過來,朝著溪流對岸望去,“這裡好像是有個山洞……”

這裡是西南山脈當中的一段,因為有石灰岩的關係,因此有不少的山洞掩藏在山間,就算是熟悉這個地方的土著,也不清楚具體有多少山洞,山洞有多大,那些山洞又通往何處。

李球心中頓時跳動起來,說道:“這條路是新開的麼?”

嚮導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也不知道……畢竟這個地方,本來就來的少……”

李球沉吟了片刻,便下了決定,說道:“走!找一個地方可以過去的,我們去看一下!”不管是不是新開的道路,檢視一下總是沒有錯的。

冬日水淺,再加上這一條溪流原本也不大,因此李球帶著幾個人很快的翻越到了對岸,然後仔細的檢視起這一條山間小路起來。

這一條路大概只有三四個腳掌那麼寬,道路兩邊的草有些倒伏的跡象,明顯是被踩踏所致,因此可以肯定這邊是有人活動的,而且是經常性的。

“會不會是……取水的路?嗯,應該就是……”嚮導站起身,皺著眉頭,一邊檢視著周邊的山頭,一邊說道,“如果是要取水……那麼一定是在周圍了,但是這裡林密草多,根本看不見啊……這怎麼找……”

陽光正從天空中的白雲間照射下來,山野荒涼,只偶爾傳來颯颯的風聲,偶爾聽見一兩聲的獸鳴,更顯得蒼涼。

李球眼珠轉了轉,笑著說道:“不,我們不用上山去找!我們在對岸林後紮營,然後再派人在這裡盯著,只要這些人再次前來取水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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