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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的時間,又有一隊商隊從成都輾轉而來,因為長時間沒有商品銷售渠道的川蜀而言,斐潛開出的這個口子簡直就像是在水壩之中扒拉出來,嘩啦一聲就奔湧而出了積蓄多年的需求。
若是川蜀是一個物產缺乏的地區倒也罷了,問題是川蜀自從秦朝開始,因為都江堰的關係,一直都是魚米之鄉,物產豐盛,銅礦鹽礦還有一些什麼硃砂礦等等都不缺,原本一直以來都是供應關中三輔的,結果劉焉一來,為了其個人的政治目的,主動掐斷了往來關中的道路,結果只能靠走那一條更難走的路,去找胃口更小的荊州銷售商品貨物。
隨便想想也是知道,荊州那個體格,又怎麼能吃得下川蜀原本供給關中地區的貨物量?因此就有大批大批的商品貨物製作出來囤積著,銷售不出去,而現在斐潛提供了一個幾乎是來者不限的渠道,又怎麼不讓川蜀這些人瘋狂?
有向閬中運輸的,也就向川蜀成都川中地區運輸的,在劍閣左近,但凡是倉庫,幾乎都是堆滿了貨物,或是一包包的糧草,或是一批批的絹布,又或是一些長長的方方的木箱子裝起來的物件。
這種長長的,方方的木箱子,都是極重,都要至少四個人才有辦法搬得動,而且似乎很貴重的樣子,上下車都有兵卒在一旁看著,護衛著,直至有一次裝卸的時候有人不小心摔了一個,木箱子掉地上摔裂了,咕嚕嚕滾出許多用麻布和乾草繩捆紮的兵刃和皮甲,才讓許多人恍然,原來這些木箱子都裝的是兵甲……
或許是因為貿易利潤不錯的關係,就連運輸這些物品的苦哈哈們的伙食,都比之前的平常時間要好許多,至少湯桶上面多少能見到些油花,而且有時候還能見到白生生的肥肉沫子,雖然黑麵餅依舊還是黑麵餅,但是能吃多少就給多少,只要能多趕路,商隊的掌櫃也不會吝嗇幾簍筐的黑麵餅子。
李恢站在劍閣最大的客棧外面,看著川流不息的往來車輛和苦力,還有些掌櫃的模樣湊在一處,似乎在交談溝通著商品的一些資訊,笑逐顏開顯然很是興奮。
“將軍……”李恢的護衛見李恢站著不動也有些時間了,不清楚李恢到底是要停下來,還是繼續往前走,便有些遲疑說道,“我們現在……”
“哦,”李恢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走,我們走!”
沿著主街,往前大概三百多步,有一條向右的石板路,往裡一拐便是劍閣關隘的行政區域了,包括劍閣府衙還有些什麼公倉兵器庫的,都在這一條路上,因此在拐角處的牌坊下,就有一個伍的兵卒在值守,見了李恢等人前來,便喝了一聲:“來者何人?”
李恢這一次前來,也沒有提前打招呼,再說綿竹之處百廢待興,整個城池修復還沒有過半,更是沒有什麼像樣子的政治機構,因此李恢一路而來,也自然沒有人知曉。
“益州功曹李,前來拜訪張將軍。”李恢不鹹不淡的說道,掀開了罩在外面的衣袍,露出了綬帶的一角。
在漢代,代表身份的一個就是印,一個就是綬。綬帶是系在腰間,不同顏色不同規格的綬帶就代表了不同級別的官職,雖然造假不難,但是在漢代除非是膽大包天的,否則一般人真不敢作假,被發現了抄家滅九族可不是說說而已,因此值守的兵卒見到了李恢表明了身份,也就搬開了拒馬,讓李恢一行拐進了牌坊之內。
到了劍閣府衙之前,甩鞍下馬。
咳咳,甩鞍下馬這個動作呢,若是高頭大馬,多少還有些瀟灑的看頭,但是如果是蒙古馬還有云滇馬,這個麼,若是個頭高大一些的,說不準腳往下達拉一下就到地了,還甩什麼甩啊……
也不是李恢不想要高大的馬匹,關鍵是沒有,川蜀自從被劉焉掐斷了供應鏈之後,這麼多年就沒有新貨,縱然有些庫存,又哪裡能輪到李恢?
就像是李恢,雖然帶了是有四五十人的護衛,但是實際上連這種矮腳馬也只有十匹,其餘的都是兩條腿,都不能全數配齊,由此可見戰馬在川蜀之中的缺乏程度了。
雖然李恢表明了身份,但是依舊不能帶著大批人馬直接闖劍閣府衙,除非直接動手,但是對於李恢來說,走了這一路,看了這一路,其實心中原本那一點點隱隱約約的東西已經漸漸的成了形狀,於是在面對劍閣府衙門口值守兵卒阻攔,不讓李恢帶更多人手進門的時候,也沒有生氣,甚至連一些多餘的情緒都沒有,便讓手下都在府衙院外待著,然後就只是領了三四個人進了側門。
正常來說,府衙的正門有四扇,兩扇較大居中,另外兩個較小,在大門的左右兩側。大的兩扇門,平常都時不開的,像什麼電影電視劇上,什麼時間都將四扇門敞開,不管是什麼人,平民百姓也可以大刺刺的愛走中間走中間,愛走兩邊走兩邊的情況,在封建社會基本不存在的。就像是像李恢這樣的身份,突然來訪,在劍閣主將沒有下令開正門迎接之前,便只能走側門,也就是大門兩側另外開的小一點的門,不可能直接走中間的,更不用說那些普通一些的官吏或是連官職都沒有的平頭百姓了。
李恢在前院等候,作為劍閣的主將張翼,在府衙之內,接到了訊息之後也有些意外。
李恢來了?
李恢來這裡幹什麼?
張翼的目光漸冷。
作為犍為張,張翼的張家在川中實力也不小,別的不說,單單是在川西犍為左近的大大小小十來個莊子,捏吧捏吧就能扯出近萬人!
再加上這麼多年來和周邊大小勢力的各種關係,說一句不誇張的,若是犍為張有些什麼動靜,整個川西都要動一動。
“來了多少人?”張翼問道。
“四十餘人……”一旁的心腹護衛回答道,“陪著進來的四個,其餘的都在院外……”
“呦呵,”張翼笑了,拍了一下桌案,說道,“看著這膽色不錯啊……得了!走,隨某來吧!要是不見一面,豈不是讓人小覷了某?”
雙方見了面,倒也沒有一開場就唇槍舌劍,相反,倒是禮儀到位,很客氣的相互見了禮,分賓主落座。
“萬里雲兮戍劍門,亂千山兮直長安。張將軍,這劍閣千山,蜿蜒山道,倒也是別有景緻啊……”李恢笑呵呵的說道。老子這一路,看到不少風景啊!而且還直通長安!
張翼咧開嘴,哈哈笑了兩聲,但是眼眸之中絲毫沒有什麼笑意,只有寒光一片,“李兄說笑了,南中山林秀美,豈是劍閣能比?”少跟老子瞎咧咧,你姑父在南中也沒少幹這個事情!
李恢的姑父是爨習,世代為南中一帶地方的豪強,擁有大批部曲。走私這個事情,其實也沒有少做,而且在和少數民族之間的貿易當中撈夠了好處。在歷史上,就連諸葛南征雲南的時候,也徵其為部屬,官至領軍。在諸葛亮最終平定了南中之亂後,便提拔了爨習、朱提、孟琰為地方官,一直到了到了東晉時期,中原內亂,地方豪強與晉王朝之間,豪強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而孟氏等豪強大姓相繼滅亡。爨氏趁勢崛起,雄踞南中,統治整個雲南以及四川,貴州部分地區長達四百多年。
李恢大笑。
張翼也是笑。只不過兩個人看似笑得暢快,實際上敵意漸濃。
李恢從腰帶革囊之中摸了摸,然後掏出一枚銅印,丟在了桌案之上,笑著說道:“將軍,且看……”
張翼盯著李恢,片刻之後才伸手取了銅印,翻開一看,吸了一口涼氣,因為銅印之上也是鐫刻著四個大字,“劍閣令印”。
因為朝廷體系和地方諸侯的政治結構混亂問題,在川蜀之外很多地方已經出現了許多一個官職許多人同時擔任的情況,比如像是什麼青州刺史,豫州刺史等等,就算是到了三國後期,也是常有的事情,比如諸葛還是個武鄉侯,而武鄉則是在魏國之中。
而對於川蜀而言,這樣的事情在此時此刻還基本沒有,張翼本身就是是劍閣令,手中自然是有一枚“劍閣令印”,然後突然見到了第二枚,當然大驚失色,連原本端著的架子也一下子就崩塌了。
張翼“騰”得一下就蹦了起來,手指著李恢,正待說些什麼,卻見到李恢伸出手掌示意,“張兄,稍安勿躁……堂堂犍為張氏,還懼些許風雨不成?”
若說單獨勸慰張翼一個人,張翼未必肯聽,但是聽李恢談及犍為張氏,張翼勉力控制了情緒,緊緊捏著那一枚新的“劍閣令印”,重新坐了下來,然後將“劍閣令印”往桌案上重重一頓,“李兄,有話請講!”
“此印,乃劉使君所授……”李恢捋了捋鬍鬚,微微笑著說道。
張翼翻了翻白眼。廢話,李恢拿出來的時候,張翼就猜到了,不過,很快,李恢所講的話語就吸引了張翼的注意力。
“某年幼之時,初離南中,至川蜀之地,見樓棟鱗比,街道縱橫,商賈雲集,繁華無比,宛如至天界一般……”李恢呵呵笑著,“現如今,川蜀之地,又算幾何?張兄,以為然否?”
張翼沉默了片刻,緊握著的“劍閣令印”不由得鬆了鬆,說道:“李兄有言,不妨直說。”
“犍為張氏,時歷四代,開創川西基業,著實令人敬佩……”李恢緩緩的說道,“不過,張兄,如今川蜀,不覺得太擠了一些麼?”
張翼緊緊的皺著眉頭,琢磨著。
“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李恢緩緩的哦吟了一句詩經,然後敲了敲桌案,看著張翼,似笑非笑的說道,“無茶無酒,何以兕觥?”
張翼啞然,片刻之後大笑道:“李兄教訓的是!是某落了風度!來人,準備酒宴!”
吩咐完了下人,張翼看了看手中的銅印,便往李恢之處推了過來,說道:“……劉使君之處……有何吩咐?”
“一谷一粟,皆不得出關!”李恢笑著說道。
“嗯?!”張翼眉毛頓時又豎了起來,然後看著李恢,忽然眼珠子轉了轉,“若是……並非糧草呢?”
李恢哈哈大笑,“某隻問糧草,其餘不論!”
張翼臉色和緩下來,搖了搖頭,嘖嘖有聲,低聲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麼,最後嘆息一聲,說道:“可惜了……”
可惜什麼?
自然是可惜糧草這一條賺錢的路子被掐斷了。糧草是川蜀囤積最多的商品,徵西將軍又給了一個相當高的價格,這要是不做糧草了,自然是少了很多的利潤。
當然,其他的物品利潤也不低,只不過沒有糧草那麼高而已。
只是禁止糧草的話……
張翼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還是妥協了。
犍為張麼,自然主要勢力就是在犍為左近的,距離川中成都一帶富饒的區域還是有些距離,這一次劉備清洗川中傾向於徵西將軍斐潛的大族大姓,還有剝奪劉璋和龐羲等人名下的一些產業田畝,自然酒空出不少間隙來,自然是引得不少周邊大姓的垂涎,犍為張也不例外,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犍為張也不想和劉備翻臉,看在能夠伸手到川中去的份上,能妥協的,也就妥協了。
劉備的意思是隻禁止糧草麼?
當然不是!
原本劉備讓李恢前來,原意麼,是讓李恢和張翼鬥一鬥,不管李恢是鬥贏了還是鬥輸了,劉備都是不虧。
李恢若是贏了,作為一個在家族在南中才有些實力的川蜀邊緣勢力,想要透過劍閣擴張基本是很有難度的,劉備自然不用太擔心李恢會成為張翼第二;若是李恢輸了,也沒有關係,一方面在爭鬥當中自然就耽擱了劍閣這一條線路運作,另外一方面也等於是給劉備爭取了一定的時間,同時又提供出一個良好的藉口,只要騰出手來,甚至可以和荊州劉琦聯手,直接對付犍為張氏。
不過,顯然李恢有自己的打算。反正他跟劉備的保證,也是說不讓一谷一粟出劍閣關,至於其他的物品麼,李恢保證了麼?
或者說,從李恢涉足紛亂的川蜀政壇開始,就有李恢自己的計劃,什麼龐羲,什麼劉備,甚至眼前的張翼,也不過是李恢的一個又一個的階梯而已。
“何必可惜?”李恢微笑著,敲著桌案,糧草的利潤確實是太高了,令人見了都想分一杯羹,“使君有令,糧草不過劍閣……可有言不過陰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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