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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的城池或許各有各自的不同,但是城池當中的監獄,卻大多非常的類似,陰暗,潮溼,蟲豸老鼠橫生,跳蚤曱甴共舞。
孫策緩緩的走進了監獄,也沒有太在意周邊環境的汙濁,站在了一個牢房的面前,看著牢房之內的一名中年人。
“汝何於此?”孫策說道,“許使君,別來無恙?”
牢房之內的中年人緩緩的轉了過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孫策,冷笑一聲,又垂下了眼皮,說道:“孫二郎,何必明知故問?”
孫策是嫡長子,但是也是老二,再他之上,還有一個庶長子,孫朗。孫家麼,關係比較複雜,除了孫堅自己的孩子之外,還有孫家的,比如孫賁、孫輔等等,當然,除了堂兄弟之外,還有吳夫人的關係的人馬,比如吳景、吳奮等人。
孫策見許貢如此說法,也不以為意,微微笑了笑,然受說道:“既如此,許使君身陷囹圄,竟無所悟,可惜,可嘆。”
許貢翻了翻眼皮,看著孫策,忽然大笑起來,然後高歌道:“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於斯,哭於斯,聚族於斯!哈哈哈……天意,天意……哈哈哈……”
孫策皺起眉頭,他少年時期就跟隨著父親孫堅到處亂跑,並沒有系統的求過學,也沒有心思靜下來讀什麼書,自然也就不清楚許貢這句話的意思究竟是什麼,這種感覺讓孫策感覺很不舒服,於是也就斷了要和許貢繼續談下去的興致,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許使君好雅興……便如此吧,若是許使君這兩天,什麼時候想通了,傳信於某就是……”
說完,孫策也不等許貢回話,便直接出了大牢。
許貢看著孫策遠去,大笑著喊道:“孫家二郎!大漢以忠立國!以義立身!汝父身為漢臣,不思援救漢帝,只想著爭權奪利,謀殺同僚奪其地!是為不忠!汝落魄之時,蒙袁公所納,得其兵馬,方有今日!現袁公有難,汝卻袖手旁觀,只謀私利!是為不義!汝父不忠,汝為不義!如此孫家忠義傳芳,當綿延千年!孫氏列祖列宗,當蒙羞於九泉!某死則死矣,且看孫家子孫,如何有顏見天下人!哈哈哈哈!”
孫策的臉色越發的深沉起來,腳步也漸漸遲緩,等走到大牢門口的時候站住了,沉默片刻說道:“不必再等了,今夜便了結了此獠!”
跟在一旁的牢頭一愣:“主公……這……”
“嗯?”孫策轉身,橫了牢頭一眼。
牢頭一個哆嗦,立刻躬身應答道:“謹遵令!”等到牢頭再直起身的時候,卻看見孫策已經走遠了。
牢頭呆立半響,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來人!去備些酒肉,給許公送去……”說完,搖了搖頭,便回一旁的小屋之內了。雖說他是聽命行事,但是難保沒有人會遷怒於他,所以,多給些禮遇,也就是所謂的斷頭飯,也算是盡了自己的一份心意,至於其他,牢頭也做不了更多了。
許貢,許靖,許攸等等,都是名士。
所謂名士,不是自己有本事有能力,就能成為名士的,若是沒有家族作為支撐,有那個人會替其鼓吹,使其聲名遠揚?
豫州許,可是相當多的人啊,許貢這些年轉任吳郡都尉、太守,加上許氏的身份,哪能像是普通黔首一樣,捏死了就捏死了,根本沒有人會留意?若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裡,豈能讓外面的人接受?
不小心躲貓貓而死?
呵呵。
這樣的說法簡直就是侮辱他人的智商。
那麼作為一個兩千石的太守,就這樣死在了牢房當中,孫策真的不打算給周邊的人一個解釋?
就連牢頭都覺得這樣其實不是很合適,孫策自己怎麼不清楚?但是對於孫策來說,根本不好解釋,所以乾脆就不解釋了。
有時候,不解釋就是一種解釋。瞎解釋反倒是顯現出自身的心虛。
殺許貢,不僅僅是許貢在利益上和孫策對立,更重要的是許貢因為出身南陽,所以不僅僅和許氏等人有聯絡,甚至和袁氏和曹氏都有些七轉八拐的親戚關係,所以孫策要脫離袁術的控制,像許貢這樣的一幫人,就成為了極大的阻礙。
對於孫策來說,現階段江東的穩定必須先處於第一位,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許貢其實未必全數為了袁術,或者什麼其他人做打算,而是也摻雜了許貢的私心,畢竟許貢原先是吳郡太守,現在雖然被趕下了位置,但是許貢依舊念念不忘,寄希望於那一天能重新登上太守的位置,然而孫策並不打算讓許貢擔任任何的職位,因此兩個人的爭端必然也就不可能調和了。
再加上孫策現在也沒有多少心思和許貢周旋,他在家中,依舊有競爭者……
吳夫人坐在廳堂之內,看著冰稜窗之外翠竹,視乎顯得寧靜而悠閒,但是聽到孫策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她轉過頭,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容:“伯符回來了?”
孫策上前行禮,說道:“見過母親。”
“去大牢了?”吳夫人說道,“看這一身的味道,且去更衣,再來敘話吧……”
“唯……”孫策目光一動,點點頭,便退下往後堂而去。雖然說吳夫人看起來似乎是足不出戶的模樣,但是整個家族當中的大小事情,幾乎都沒有逃得過她的眼睛,當年孫堅還在世的時候,吳夫人就已經是如此了,現在更是這樣。
過了片刻,孫策換好了衣服,重新回到堂內。
“坐吧……來人,取些冰鎮酸梅湯來,給吾兒去去暑氣……”
“謝過母親……”孫策說道。
吳夫人笑著,淡淡的說道,“都是一家人……再說了,現在為母也年歲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你們男兒在外拼搏,我便在家做些羹湯,也好讓你們男兒能安心做事……”
孫策心頭一跳。
其實吳夫人並不怎麼喜歡孫策,原因麼,其實很簡單,因為和鄭伯姜氏有些相似,畢竟當年吳夫人生孫策的時候是頭胎……
然後孫策又一直大多數時間是跟著孫堅在外面跑,和吳夫人相處的時間其實也並不多,導致孫策和吳夫人之間的感情麼,雖然不至於像是姜氏那樣,但是也就是比陌生人好一些而已,談不上什麼多少親切。
孫策笑了笑,說道:“母親大人說笑了,如今江東動盪,某於外也是苦苦支撐,若家中再無母親大人支援,恐怕孫家覆滅,恐怕也是須臾之間……”
“是麼?”吳夫人說道,“還有吾家麒麟兒處理不了的事情?”雖然吳夫人說的輕描淡寫,但是身體卻直立了少許,就連面容上的笑意也是收了三分。
僕從端來了冰鎮酸梅湯,孫策端了起來,喝了兩口,然後就放了下來,看著吳夫人讓僕從一一退下之後,才緩緩的說道:“如今孫家,如烈火烹油一般,若是稍有不慎……恐怕……”
吳夫人目光微微一縮,說道:“吾家麒麟兒莫不是說笑?如今江東盡於汝手,何來憂慮之說?”
孫策也不指望吳夫人可以立刻轉變態度,支援自己,但是孫策也希望至少不要再這樣的時刻,在內部出現什麼么蛾子的情況,所以孫策今日過來,也就是為了儘可能的說服吳夫人,讓她出面,支援自己當下的計劃。
吳夫人的兄弟,吳景,現在是在廣陵做太守,所以,吳夫人的態度也是重要。
吳夫人雖然不怎麼喜歡孫策,但是吳夫人更不喜歡孫家崩壞,然後自己成為一個沒有夫君又沒有了權利的寒門寡婦,所以當孫策找上門來的時候,吳夫人心中其實多少也有些計較了。
“伯符,汝可有何應策?”
孫策笑了,心中輕鬆不少,吳夫人既然能問出這樣的不怎麼客氣的一句話,就說明有願意談下去的意思。願意談,便是有希望,若是還如同方才那樣,句句客套無比,反而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某已下令,斬殺許貢。”孫策說道,對於許貢,他真的一點好感都沒有,乾脆就直呼其名,“許貢遣人密表,註明江東虛實,包含禍心,罪不容赦!”
吳夫人微微頜首,雖然她不是很懂軍事這一塊的事情,但是宏觀大方向上還是知道一些的,對於斬殺了許貢,吳夫人也沒有說孫策做得有什麼不對,只不過……
“許氏乃豫州大姓……”吳夫人沉吟了一下,“不過若是隻殺許貢一人,倒也無妨……”誰沒有幾個仇人,誰沒有做錯事情的時候,許貢做錯了事,出來扛就是,被殺了也就被殺了,最多說一句殺得好或是不好。“而如今抄家滅族……雖說為求穩妥,也是殺戮太重了些……”
放了許貢家人,那麼萬一許貢有和家人什麼交代,然後袁術袁公路並沒有在這一次當中完全敗亡,那麼袁術袁公路得知了許貢之事,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孫策?
孫策沉然。
“殺便殺了……”吳夫人看著孫策說道,“現如今,吾兒欲如何應對?”殺了許貢,只能掩蓋一時,還是要看現在怎麼選,以及今後怎麼走。許氏對於江東來說,也不過是外來姓氏,江東的這些大姓才是下一步的關鍵。
“三弟還小……”孫策說道,“不過二弟倒也到了婚娶之齡……”
“權兒?”吳夫人沉吟了一下,忽然抬眼看向了孫策,說道,“有什麼安排便都說出來就是!可又是周公瑾之策?”
“母親大人……”孫策拱手說道,“公瑾事事無不盡心盡責,還……”
“我懶得管你和公瑾之間的破事!”吳夫人揮揮手說道,“我只是想聽聽,這小子究竟怎麼安排的?”
孫策無奈,便將周瑜的謀劃都說了出來……
………………………………
數日之後。
廣陵。
城中府衙之內,太守吳景看著孫策,驚訝得不能自已,“策兒!你怎麼來這裡了!?”
孫策換下了原本的偽裝,然後取出了吳夫人給吳景寫的書信,送到了吳景面前。
吳景見孫策親自送來的信件,自然知道事情嚴重,於是也不再追問,而是開啟了信件,仔細看了起來,片刻之後,手就微微有些發抖了起來,然後吸了一口氣,再看了孫策一眼,又將信件從頭到尾再看了一遍,便在一旁的火燭之上點著了,然後舉著,當火焰幾乎吞噬到了手上的時候,才將其丟在了地上,看著其化為片片黑灰。
“策兒……”吳景搖頭苦笑道,“你這個性格……唉,真是和文臺兄一摸一樣……也不知道我姐姐怎麼會同意你這樣的計劃……”
“那麼……不知道舅舅……如何選……”
吳景苦笑了一下,說道:“怎麼選?你們母子兩個,有準備讓我選麼?我還能怎麼選?”
孫策笑了笑,拱手而拜,說道:“舅舅今日之恩,侄兒定然不忘!”
“嗨!”吳景拍了拍孫策的肩膀,說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就是這樣放棄了多年經營的地方,多少還是有些難捨就是……”
其實吳景還領了一個袁術的督軍中郎將的職位,甚至來廣陵的兵卒都是袁術給的,不過當吳景到了廣陵之後,就一改之前勇猛的作風,和盤踞於此的樊能、於麋、張英等不入流的將領也是打得有來有去,經年都未將其攻克……
不日之後,廣陵太守吳景,率領部眾,宣稱袁術無道,棄印東歸。
長江水道不知何時興起了一股龐大水賊,於牛渚之處盤結,隔絕南北交通,甚至四處騷擾地方,一度劫掠了袁術手下的陳蘭雷薄儲備糧草的大營,令四周郡縣皆為大怖。
如此賊人,自然需要進行討伐,然而就連江東猛虎第二代,孫策,也在討伐牛渚水賊的時候負傷,不得不暫時結營自保。
同年,因為被劫掠了糧草的陳蘭雷薄,懼怕袁術因此降罪,又見袁術衰敗,索性就挾持了剩餘糧草,進了灊山,成為壓倒袁術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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