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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長安,去長安。

作為一個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甚至說是一個國都,長安還是具備相當大的優勢的,至少在現階段來說,長安就比平陽要好得多。

川蜀的程序,比斐潛預料要快得多,因此斐潛也就將整個的政治中心,開始往關中轉移,隨著第一批的政府官吏在長安開始運作,斐潛也就自然需要前往長安坐鎮了。

在這個時候,斐潛就懷念起後世的交通,就算是沒有飛機,高鐵也算是蠻舒適的,實在不行,長途大巴也行。然而,現在,斐潛的選擇便只有選擇在馬背上顛簸,還是在馬車當中震盪,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黃月英不跟著,因為孩子還小,尤其是在漢代這樣衛生醫療條件不佳的情況下,小孩進行長途跋涉,只要一個水土不服,可能都是致命的,所以只能是待在平陽,等孩子大一些的時候才能考慮換地方。

蔡琰麼……

斐潛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當文藝女青年覺得要實現自我人生價值的時候,那種瘋狂的拼搏,著實令人感概。蔡琰現在基本上都埋頭於經文章句之中,幾乎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竹簡木牘之中,連斐潛去平陽學宮宣講,也不過是匆匆見了一面而已,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要跟著斐潛去關中的想法。

這算不算是一種作繭自縛?

或者說在蔡琰的心中,其實經書什麼的才是最重要的?

也許吧……

斐潛仰著頭,遠眺著平陽的方向,默然片刻,回過頭來,將手一擺,“出發!”

………………………………

“說是近日徵西將軍便要來長安了?”膾絕樓的樓上雅座之內,有人低聲說道,頓時引起一陣議論之聲。

膾絕樓是長安新開的一家酒樓。或許是各地不同的習慣,在長安的酒館飯店大多數都是用某某樓居多,所謂膾絕之意,便是做肉菜很有一手,尤其是魚生,更是絕妙,當薄如絲絹的魚膾鋪墊在黑色的陶盤之上的時候,再加以花瓣點綴,簡直就是視覺味覺的絕佳享受。

因此,膾絕樓沒有開多久,自然就被長安人所接納。經常有人在此宴請,甚至會人滿為患,一樓是大廳,有有牆有壁,冬夏皆宜。二樓三樓是用木板和牆磚搭建的半磚半木的結構,用一個個的屏風隔開,成為相對來說比較隱私一些所在,自然成為許多士族子弟的鐘愛場所。

這個年頭,要舉辦酒宴,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僅要在家中有可以拜訪酒宴的廳堂場所,也要有一些家中蓄養的歌姬舞女什麼的助興,再加上要準備什麼菜餚,要採購什麼物品,其實很羅嗦的,因此很多士族子弟,為了迎來送往,也是為了簡便一些,便選在了酒樓宴客。

春秋漢代的酒肆,還不太講究私密性,雖然有屏風格擋,但是還是屬於半敞開式房間,屋子裡有些貫通一至三樓的巨大木柱,在中間有兩個寬道,中間寬闊的通道還可以邀請舞伎伴舞。兩側是略高於地面幾分的木質平臺,平臺上鋪著涼蓆,放著十來張矮腿的几案,客人們在此飲酒時,一人一桌,或兩三人,或四五人,根據人數調整屏風位置,然後據席而坐,推杯換盞。

舞伎什麼的,可以自帶,也可以在宴會前由酒店代為邀請,這時是有一些以表演歌舞牟生的團體的,這些團體大多都是自願的組合,組團表演,盈利根據各人的名氣和受歡迎的程度,按事先說好的比例分配。如果歌舞伎們有人被客人相中,自願與人歡好的,那纏頭之資就歸個人所有了,說起來也算公平。

這是古老的職業,大部分由女性充當,當然,也有一部分是男性,而且當有男性在其中的時候,甚至有些人還比一般的女性還要更加的受歡迎。

今日是李冠請客,讓膾絕樓的老闆替他請來了長安城中較為有名氣的歌舞伎團,樂師們坐在一角調拭著鍾、磬、鼓瑟,時不時傳出沒有節奏的幾下樂器聲,二樓一角還特意樹立了幾塊屏風,讓歌舞伎可以在屏風後面換裝打扮。大廳裡已經坐了些衣冠楚楚計程車族子弟們,互相攀談言笑。

當下坐的都是一些小世家子弟,像是韋氏杜氏什麼大家族,一般是不會來參與像李冠這樣的等級的聚會的,就算是真的給面子來,一般也都是來去匆匆,露個臉而已,像從頭到尾都坐著的,也一般都是如同李冠一般的普通士族階層。

李冠原先因為兵亂破家,然後毅然投奔了徵西,跟隨著徵西前去攻打漢中,然後在漢中待了也接近一年的時間,終是忘不了重新在關中振奮家族的執念,便求了徵西調回關中,擔任了長安的一名從曹,重新開始建立自己的關係人脈網,期待一日可以再復家族。

聽聞席間有人開始談及了西的事情,眾人便拋棄了原本的話題,開始紛紛談論起徵西相關的事情來,畢竟徵西將軍現階段風頭正盛,兼併了弘農之後又擊敗了袁紹,簡直就是一躍而成了天下矚目的諸侯勢力,讓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李冠哈哈大笑著說道:“若說主公,便稱文武全才亦不為過也!軍功炳耀,守土靖邊也就不說了,難得是仁德忠義,體恤愛民。若說尋常官吏,每到一處,便恨不得黃沙鋪地,官吏出迎……然徵西將軍特意傳書,一概皆免!為得就是不攪擾民生……”

若說是斐潛給別的太守這麼說,別的太守可能還會多少想著是不是應該反著理解什麼的,但是如今是龐統在長安,於是乎龐統就真的下令無需準備什麼迎接的儀式,還義正詞嚴的說什麼關中乃徵西所轄,徵西到哪裡都跟到家一樣,搞什麼儀式不是生分了麼?

所以雖然李冠等人知道徵西將軍會來長安,但是長安之內不管是官吏也好,士族也罷,都沒有什麼十里出迎的戲碼,依舊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在二樓的角落之處,坐著一名半大小子,身邊跟著兩名護衛,聽了大廳屏風之後的李冠等人的言語之後,神色肅然,沉吟了片刻之後,便站起身,結了飯錢,帶著護衛下樓去了。

李冠正在高談闊論,眼見有人下樓,雖然不是在他邀請範圍之內的,但是也隨意瞄了一眼,然後似乎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什麼,又被旁邊的人打岔了一下,頓時就將這個事情拋在了一邊,叫來了歌舞,笑談暢飲起來……

下了樓的半大小子出了膾絕樓,皺著眉頭往前而行。一旁的護衛落後半步,走了片刻之後,忽然低聲說道:“若是徵西輕車而來,吾等又該如何?”

半大的小子像是在安慰護衛,又像是安慰自己,低聲說道:“莫急,莫急……總歸是有破綻的……而且,若是徵西真的輕騎而來,說不得還是吾等的機會……”

………………………………

六月初五這天,徵西將軍斐潛抵達了長安城。

雖然說徵西將軍斐潛交代了不需要搞什麼歡迎的儀式,但是勞民傷財的大場面不做,該有的禮節還是有的,龐統在接到了傳令兵卒的資訊之後,便帶著長安城內的一幫大小官吏,出了城門,往城外而去。

龐統年歲尚輕,但是畢竟出身荊襄世家,政治上的手腕其實也不算差,在經歷了初期被人看輕之後,便設下了圈套,很是收羅了一批。當滾滾的人頭累成京觀的時候,許多人也才不敢看輕這個歲數不大的郡守。

雖然名義上還是假行郡守事,但是大多數人都知道,那只是因為龐統還太年輕,才用一個“假”字,等上幾年之後,也就轉正了。

之前袁紹進兵兇猛,長安之地也有些心思浮動,結果龐統雷厲風行,又抓了些鬧騰計程車族子弟,抄家斬殺了,頓時壓制住了長安的躁動。

當然,以龐統的政治指數,絕對不會落人口實,而且選擇的人選也是恰到好處,既不會太小,以至於讓人忽視,又不會招惹來太多的麻煩,就像是砍去了幾根枝杈,雖然痛,但是不至於要勃然而反,也算是在長安鬥爭當中,不大不小的一個勝利。

龐統見了徵西的旗幟遠遠的露了出來,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連忙迎了上去。

斐潛見到龐統,不由得一愣。

在之前斐潛的印象之中,龐統就是個黑小子,一副沒毛的小雞模樣,和水鏡先生給他的綽號十分的合拍,也不知道當時水鏡先生是在誇龐統還是在損龐統……

但是今日一看,也許是間隔時間長了些,龐統個頭也竄起來不少,也或許是伙食不錯,這身形也從之前的瘦小的黑矮矬子,變成了現在黑胖子,嗯,雖然不至於太胖,但是龐統黑臉下面的雙下巴,卻展示了其未來的發展方向。

“嗨!”斐潛拍了拍龐統的肩膀,然後又順手拍了拍他的肚子,低聲開著玩笑說道,“真懷疑長安的賦稅是不是都被你吃到肚子裡面了……你看看這……還能騎上馬,還真是幸苦你了……”

龐統哈哈大笑,摸著自己的有些發福肚子說道:“這是長安平穩,民眾富庶的表現!怎麼,我健壯些不好麼?非要我瘦得風都能吹跑才叫勤勉?”

斐潛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可是你這不叫健壯啊……我沒記錯得話,你今年還不到二十吧?這肚子就出來了……你要是這樣下去,肯定是脂肪肝……嗯,一肚子油啊,對身體不好……少吃些肥肉,對身體好……”如今平陽的家豬養殖已經頗具規模,而且也拓寬到了關中長安一帶,閹割過後的豬不僅肉質的氣味相對較好,而且更易有肥膘。對於漢代人來說,脂肪肥肉才是心頭好,瘦肉什麼的都是靠邊站。

龐統頓時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說道:“那可不成!我就好這一口了!取寸膏,炙於火上,待外表漸硬,色澤金黃之時,以蜜塗之……噝……不說了,等到長安的時候我來烤一次,包你也喜歡!”

“哈哈……”斐潛也是有些無奈,畢竟這個是漢代人的習慣,就像是龐統這些人也覺得斐潛為什麼不太喜歡喝烹煮的茶湯一樣,屬於個人嗜好,不好強求,“行啊,我等著你展示手藝就是……”

跟在斐潛和龐統之後的官吏,雖然插不上什麼話,但是見龐統和徵西將軍的關係如此融洽,自然也是多有感悟,相互之間傳遞著眼神,然後繼續跟在斐潛和龐統後面,一行人緩緩往長安城而去。

雖然沒有大張旗鼓的搞什麼儀式,但是越是臨近長安,便越是人流多了起來,許多百姓發現了是徵西將軍來了,便自發的在退到了道路兩側,讓出了中間的主道,甚至有一些普通的民夫,跪拜在地上,對徵西將軍斐潛表示出最大的尊敬……

在這些普通民眾看來,不管士族官場是怎樣說法,他們只有一個非常簡單且質樸的標準,那就是比起之前董卓時代,抑或是後來的李郭等人的時期,生活要好了許多。這就是徵西將軍斐潛的功勳,這就是他們為徵西將軍斐潛獻上的崇拜和尊敬。

雖然這些普通民眾不知道朝堂運作,也不清楚具體斐潛和其他的諸侯之間有什麼紛爭,但是對於這些民眾來說,只要能好好的生活,能夠滿足一家的溫飽,便是最大的幸福。

這時候,聞訊趕來的人越來越多,在道旁擠得密密攘攘,人群之中,似乎有一些人高呼著徵西將軍的名號,然後捧著手中的東西往前湧動了一下,似乎真的有些單壺的味道。

斐潛看了一眼龐統。

龐統連忙擺手說道:“這個可不是我安排的……真的不是……”

“哈哈……”斐潛笑了笑,說道,“就當不是吧……”然後揮手讓一旁的兵卒散開些許,讓這些熱情的民眾往前一些。

“什麼叫做當作是……”

龐統正說著,無意當中扭過頭,卻看見在道路一旁的廢舊小亭之上,似乎微微立起了兩三個身影……

龐統的心,立刻從歡快的氣氛中被抽離,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

不只是龐統,在斐潛身側的黃旭也發現了情況不對,立刻出聲示警,同時往前策馬,舉起盾牌,想要保護住斐潛的側面!

然而箭矢的速度比人的反應更快,弓弦的崩響被熱鬧的人群歡呼掩蓋!

下一刻,整個長安城外的歡呼,這一刻彷彿被這利箭封喉,霎時間寂寥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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