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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昌城,是一個位於兩山之間的一個關隘型的小城。

漢昌城原本也不叫漢昌,而是叫石城,只不過劉焉到了四川之後,便將石城改名為漢昌……

漢昌城東西走向,只有兩個城門。東面的城門對著巴山山道,西面的城門則是指向了巴西郡內。在漢昌西門外較為寬闊的空地上,有一個荒廢了一段時間的營寨,很明顯之前在這裡曾經有過駐軍,但是現在駐軍被調往了別處,雖然沒有拆卸這個營寨,但是在連綿的山間細雨之下,很多營寨上的木頭已經出現了一些腐爛的情形,一些或灰或白的黴菌菇類,從木頭縫隙當中生長出來,囂張的蔓延著。

駐軍被調動,是很正常的行為,倒不是說像後世的輪值,而是這個時代的軍人很多時候還身兼多職,現在正是春耕的時間,所以這些駐軍就被調到了巴西郡內協助耕作了,反正聽聞漢中的徵西在山道上修復山寨,一時半會也不會過來……

細雨濛濛。

漢昌城牆之上,七八個影子在雨霧當中晃盪著,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在漢昌西面的城門之下,還算是好些,四五名的兵卒蜷縮在城門洞當中抓著蝨子,若是找到一隻了,就是恨恨的在指甲間碾碎,聽到那一聲爆肚的噼啪聲,才算是略解被吸血啃咬之痛。

路上行人寥寥,這種春季的細雨,最是煩人,又不大,又不停,到處都是溼漉漉的,彷彿人站久了,都能從腦袋上長出蘑菇來。

雨霧當中晃動了幾下,起初還沒有人注意,直至噼裡啪啦腳踩黃泥的聲音響了起來,才引起了城門處的幾名守軍的關注。這個方向是通向巴西郡內的,自然沒有像東城門那麼的險要,不過職責所在,所以多少看一眼而已。

只見雨霧當中,晃盪出來了二三十人的模樣,當先打頭的身上穿著破爛的修補的藍黑衣服,頭上包著,似乎是賨人的模樣。其中有些人挑著一些擔子,有些人則是揹著寫籮筐,和平常賨人來城內採買的樣子沒什麼區別……

“嗯?賨人?”守城的兵卒嘟囔著,扯著脖子喊了一聲,“那個寨子的?”

魏延就在行列當中,雖然穿的破破爛爛,身上也被雨水浸潤得不怎麼舒服,但是心頭卻是一片火熱。

山間果然有可以繞行的山路!

在山間繞行,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要是一個不慎,走錯了道路,難免就會在複雜的山地之中將體力全數消耗殆盡,那樣的話,真的是死在哪裡都不知道。

所幸的是,魏延找到了一些賨人。這些賨人並沒有什麼榮譽感,誰給錢就給誰辦事,因此也就帶著魏延從一些崎嶇的山道之處繞到了漢昌的西門。

魏延一捅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帶路的賨人:“答話!”

這幾名賨人這一路,吃著魏延攜帶的乾肉和酒水,懷裡揣著徵西金幣銀幣,又聽了魏延一路畫的大餅子,多少有些心動,因此也表示了些投效的意思。魏延同樣也重視這幾個賨人,甚至還給了一副貼身的皮甲,一柄戰刀,表示這若是打下漢昌,定然重重酬謝……

所以當魏延提點的時候,走在前面的賨人就揚聲說道:“什麼狗屁寨子!這十里八鄉就一個賨人洞!前面可是藍三郎,你又說混話了?”

“嘿嘿……”守城門的藍三郎也不腦,雙手抱著長槍,歪歪的靠在城牆上,“幹啥子哦,下雨還出來,你們莫不是要辦啥子喜事嗦……”

“啥子喜事也不請你!”賨人大大咧咧的說道,漸漸的走得近了。

魏延跟在賨人身後,心頭只是砰砰亂跳,自己一路過來,冒的險已經頗為不少,但是這一次尤為重要,若是能成,便是首功一件,若是不成,便是橫死當場!帶人突襲城門,要搶一座城下來,這種事情縱然魏延之前已經有了許多的心理建設,但是真到了臨場的時候,依舊還是有些緊張,嘴裡有些發苦,又有些發乾!

這二三十號人,只是雜亂的走到城門壕溝旁邊,木橋橫在壕溝上頭,對面就是漢昌城牆。城牆上方,有七八個人影晃動著,卻只有一兩個人有興趣往下探身看一眼。

壕溝的後面,靠在城門洞的發話的人,就是藍三郎,看起來比其他的守城兵多少有點模樣,至少腳上有個正經的鞋子,雖然也不過是一雙草履。

藍三郎正懶懶的笑著,打著混話:“那可不成哈,要是不請老子,老子就讓……”藍三郎的目光忽然一凝,盯在了魏延身上,“……這後生,看起來面生啊……”

魏延在人群當中,目光如電般一閃。所有壓抑在胸中許久的氣息,所有這一路以來遭逢的艱辛,所有之前的提心吊膽,在這一刻,都隨著一聲大吼噴吐而出:“殺死他!搶城!”

吼聲震盪著雨霧,震盪著漢昌城牆,震盪著守城兵卒全數血色盡褪!

人群嘩的一下閃開,魏延身後的護衛已經掀開揹負的籮筐的遮布,抄出早就上好弦的弩矢,稍作瞄準,便是閃般射出,正正直透城頭那探頭下望的兵卒胸膛。在城門洞的守兵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那在城頭上警戒的兵卒已經是頭上腳下,從城牆上直挺挺的摔了下來!

雨霧當中,人垂死發出的慘叫,顯得悶悶的,傳入耳中,就像是敲砸著漏了氣的鼓面一樣。

魏延說帶領準備搶城的這二三是人,全都是自身在這一段時間內精心培育出來的本部私軍,這些人和魏延同吃同住,拿的是魏延從自己俸祿當中分撥出來的銀錢,享受的是比一般兵卒更好的待遇,當然,也自然比一般的兵卒更加的強悍,更加的武勇。

當魏延大喝一聲之後,這些兵卒絲毫沒有任何停頓,紛紛將原本的偽裝的擔子或是籮筐拋下,抽出兵刃來,跟在魏延身後直接撲殺向前!

此時此刻,便是最為關鍵的時間,若是不能趁著守城兵卒措手不及,搶得先機的話,那麼就算是後續的部隊上來,在面對城門緊閉的漢昌,依舊是沒有任何的辦法!

機會,永遠只有一次!

藍三郎大驚之下,對著衝來的魏延,大喝一聲壯了壯膽色,然後一個弓步,挺搶直刺!槍頭劃過雨霧,紅纓將綿綿的細雨撥開,灑落出一道又一道帶了些螺旋的弧線,這一槍可以說是藍三郎多年從軍以來,近乎於巔峰的一槍,勢大力沉,快如閃電!

藍三郎甚至覺得,就算是衝過來的是一名騎兵,也一樣可以連人帶馬捅殺當場!

可惜,魏延並不是一名只懂得埋頭衝鋒的普通騎兵。

此時此刻,當真正進入戰鬥的時候,魏延之前的焦灼和不安已經完全消失殆盡,只剩下了翻騰的熱血和敏銳的神經。盯著藍三郎當胸刺來的長槍,魏延甚至能夠看到在如電一般扎來的長槍槍面之上,被彈飛的水珠!

只見槍勢漸老……

“鐺!”魏延扭身,立拳,用小臂上的鐵護腕砸在了長槍紅纓之處,將藍三郎的長槍擊得高高蕩起!右手戰刀橫掃而過,便像是劃裂了眼前空間一般,直接一刀砍翻了中門大開的藍三郎!

城牆上頭拉長了驚呼慘叫,變了嗓門的怒吼,凸顯出魏延這一次突襲,到底帶給了城頭這些守卒多大的意外驚喜。各種預備用來傳令或是示警的號角金鼓,在明顯延遲了十幾息之後,才紛亂的敲響,也幾乎是不管什麼樣的聲音傳達什麼樣的訊號了,這些驚慌的守城兵卒只是拼命的敲響著!

而此時此刻,魏延已經帶著人衝進了城門當中,將城門之中的十餘名的守軍全數砍殺在地!

對於這個時代的軍隊來說,這種近似於後世特種突襲作戰的方式,是一種太過於高難度的事情。因為這對於兵卒的能力要求極高,而且也要有合適的將領,而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大多數的將領和兵卒還是習慣於列陣而戰,憑著著號令旗號統一指揮,機械的前進或者後退,最後進行廝殺,像魏延這樣先天就喜歡突襲作戰的將領,在漢代的確是很少。

因此當魏延帶隊搶城的時候,雖然先頭部隊只有二三十人,但是一來徵西兵卒應該算是職業兵卒,比川中的這些兼職農夫的徵調兵原本就要更強,再加上魏延精心挑選和訓練出來的更是精銳,無論是在體力上還是在搏殺技能上,都遠遠的高於川軍,同時還有魏延這個殺神在場,帶給城頭守軍的震撼和混亂,效果自然是相當的驚人!

雨霧當中,紛亂攪動著,似乎有無數的身影朝著城門撲殺而來,嚇得城頭之上的守軍兵卒不知道要怎麼進行組織防禦,是守護著城牆上的直道,還是要擊殺這些撲城而來的兵卒,亦或是退守城門樓等待援軍的到來……

這個時候,漢昌城內終於被驚動,街道當中和城中縣衙守備之處,都響起了應和的金鑼示警的聲音。泠苞一邊匆忙的繫著兜鍪的帶子,一邊從縣衙之內衝了出來,大聲的怒吼道:“哪裡來的賊人!?”

無數嘈雜的聲響,在雨霧當中震盪著,十幾名兵卒下意識的開口叫喊著,然而七嘴八舌的誰也聽不清誰在說些什麼,只知道自家的耳朵嗡嗡作響。

泠苞不耐,直接抓了一個兵卒過來,詢問了一些情況之後,不由得大怒:“就二三十名毛賊,就能將城門奪下!?你們這群廢物還能幹些什麼?!”

泠苞壓根就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上遭受徵西攻擊,前兩三天才聽聞漢中的徵西兵卒在巴山之處修葺山寨,似乎要重新穩固進攻點的模樣,就算是要進軍也差不多要等到夏末初秋,因此當西城門被襲擊的時候,泠苞還以為是賨人又一次的叛亂……

反正在川中各個山洞山寨的少數民族多得很,時不時因為這個或是那個的事情爆發一些內部矛盾衝突,因此泠苞也沒有太在意,聽聞就只有二三十人,便領了直屬兵卒便直撲西城門而來,要將這些所謂的“毛賊”盡數斬殺。

泠苞手下大概有近千人,雖然兵卒上的人數不多,但是若是戰事一發,按照常規是可以徵發城中的居民臨時充當民夫搬運器械運送兵刃等等的,所以大體上是可以按照兩千人來算的,再加上漢昌城原本就是卡在兩山之間的山谷地帶,若是真的被攻打了,也往往只需要防守一個方向,所以真的要是直接正面攻城,就算是來了三五萬的兵馬,也不見得立刻能攻下!

畢竟展開面就那麼大,就算是輪次進攻,想要攻下漢昌城,沒有十幾二十天想都不要想。這還是漢昌城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若是城西的兵營還在,要攻下漢昌,付出的代價必然是更多。

城上城下,呼喊的聲浪,幾乎混成了一團。

魏延在撲進城門洞之後,便分出了十餘人守護著城門,魏延則是親自帶著人追殺著城門左近的守兵。因為還沒有打出徵西的旗號,所以這些守軍也和泠苞差不多,以為是賨人的叛亂,因此也都鼓起勇氣,從四面八方湧上,企圖將魏延逼退出去。

魏延刀光每一次潑灑而出,都在身前掃出一個大的圈子,砍斷的槍頭在半空中飛舞,伴隨著潑濺而出的血光!

時不時有人撲倒在地,而後面的人卻也顧不上,便直接一腳踩踏了上去!

鮮血伴隨著雨霧,在城門口蔓延開來,濃烈的血腥味混雜在土腥味當中,聞一口甚至會嗆人一個跟頭。

正面又是幾個守卒紅著眼睛揮舞著刀槍衝過來,幾乎是合身撲了上來,怎麼也要將衝進城來的魏延聯手砍殺,卻只見魏延看也不看,戰刀橫掃過去,竟然將三人一同砍翻,其中一人甚至從腰間折斷,哀嚎著在地上掙扎,飆射出去的血液,甚至噴的魏延和周邊的兵卒一身都是,宛如從地獄出來的殺神一般!

“大膽賊子!”泠苞趕到,大喝一聲,先行穩定軍心,“竟敢謀反,定誅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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