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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百姓對於過節的印象,吃的恐怕是佔據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空間。過節了,將平常捨不得吃的拿出來,一家人團團坐,一起聊著天,吃一頓飽飯,恐怕就是普通老百姓最為質樸的願望了。
“今天吃什麼?”棗祗似乎剛剛又去田地裡面轉悠了,穿著一身的蓑衣,進了門就動了動鼻子,似乎聞到了什麼香味,很是興奮的問道。
“吃肉啊……”龐統懶洋洋的攤在一旁,“這年頭,還有比吃肉更好吃的麼?”
“我知道是肉,但是這個肉的香味似乎有些不一樣……”棗祗聞著,忽然眼睛一亮,說道,“難倒是平陽白波谷養的豬來了?”
斐潛哈哈笑著,招呼著棗祗就坐,說道:“沒錯沒錯,算起來也快一年了吧,這才算是比較像樣子了,這不送了幾頭過來,剛殺了一頭,還有三四頭在後院……”
“剛殺了?誰殺的?”棗祗一邊將蓑衣交給侍從,一邊好奇的問道。
“元直啊,還能有誰?元直說這一段時間都做些案牘之事,手上沒見血了,殺個活物先練練手……”龐統一旁哼哼唧唧的說道,“殺個豬就算是見血了?只不過手癢了吧?不過這豬,真是肥啊……”
“多肥?不行,我要去看看去……”棗祗表示坐不住,一定要去案發現場看一眼。
斐潛笑著,說道:“行,那就一起去看看。士元去不去?”
“有什麼好看的?唉,真是,走吧……”雖然龐統嘴上這麼說著,但是還是站了起來,跟著斐潛和棗祗來到了後院。
原本漢代的豬,是沒有閹割的,這樣的豬很是活潑,基本上跟野豬也沒有什麼差別,平常沒事閒不住,到處溜達到處拱,就算是用柵欄圍著,也會時不時的用身體去撞,就連夜裡也不會消停,唧唧哼哼吼個半夜。
因為活潑好動,所以這些沒有經過閹割的豬是及其難以飼養的,甚至比倔強的羊還要更困難。豬似乎先天就是屬於混亂陣營的,牛羊多少還有些頭羊什麼可以帶著走,只要看著頭羊,其他的羊偶爾會有走失的,也很容易找得回來,但是未經閹割的豬則是完全不同,一放出去簡直就跟炸了窩的二哈一樣,跑得也快,連蹦帶跳得豬倌根本看不住,狼狽不堪,有時發現豬逃了,要跑出幾里地才能尋到,它們也不怕人,你若是拿著杆子抽它,這些皮糙肉厚的哼哈將軍蹦躂得更是歡快。
起初閹割工作進行得並不是那麼順利,雖然說牛羊等技術或許有些共通之處,但是實踐過程當中依舊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最後發現,閹割豬,一定是要從小做起,做好課外輔導,呃,消毒工作,便大體上可以保證成功率了。
脫離了低階趣味的豬,顯然很不一樣。它們脾氣變得很溫順,即便沒有人看管,它們也跑不遠,慢吞吞的在附近覓食,甚至即便開啟了豬圈,它多半時間依舊是安分地趴在圈子裡不動彈,它們熱愛豬圈,就像是宅男愛著床,永遠都是懶洋洋,宛如坐在電視電腦旁,除了外賣小哥送餐到,基本重來不動彈。
這樣脫離了低階趣味的豬,生長的速度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跟吹羊皮筏子似得,吃了睡,睡了吃,體重開始不斷的暴增,又安分守己,除了定時投食之外根本就不需要額外關注,省時省心省力,簡直就是警察叔叔的最愛。
棗祗原本負責這一塊,但是沒等到成果出來的時候便來到了關中,現在看見了在後院橫死的大豬之後,也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麼肥啊……
瞧瞧這個肥膘,足足有三指厚,棗祗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這樣的豬有個好處,就是比較不會感染寄生蟲……嗯,寄生蟲就是……”斐潛拍了拍碩大的豬腦袋,說道,“也就是書中所言,所謂豕盲眡而交睫者,食之易病……”
“哦?閹……去勢可免腥?”徐庶正指揮著侍從將整豬切割開,聞言,也不由得有些興趣,問道。
斐潛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這些豬去勢之後,不亂跑,吃的東西也都是經過挑選和烹煮過得,自然就基本上可以免除了腥臊之弊,雖說還有可能會有個別出現,但是隻要經過烹煮熟透,大體上還是可以避免疾病的。來個人,將這個豬頭拿去,用火將毛燎了,再洗剝乾淨,煮上半個時辰再叫我……”
和徐庶等人專注於豬肉之上不同,斐潛看著豬頭簡直就要流下口水來,這肥頭大耳的,可真不能浪費了,想當年的豬耳朵,豬頭皮,豬鼻子,又有嚼勁又有油脂,切來下酒簡直就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棗祗早就已經動手摸著豬肚子上的肥膘,看著五花肉一層層的模樣喜笑顏開,沾染了一手的豬油也毫不在意,“這個好,這個好!這個肥瘦相間,最適宜烤炙,取松柏細木,再架上石板,切成薄片,平鋪即可,待其曲捲之時,略加薄醢,便是兼得脆、香、嫩、豐,四字之妙,咬得一口,肉汁便流淌於齒間……嘶……”
棗祗吸了一口口水。
咕嘟。
這是龐統吞口水的聲音。
龐統見斐潛等人的目光彙集到了他身上,不由得黑臉也紅了紅,強撐著說道:“我早脯沒吃!就等著今天這一頓了,怎麼了,不行啊?我要這一塊,這個肥!給我切一塊,煮了,我要吃!”龐統指著一塊白花花的肥油,毫不掩飾自己對於油脂的獨有垂青。
或許對於後世的人而言,肥肉過於油膩,很不好吃,但是對於從未嘗過大塊肥肉的漢代人而言,這種滿口塞滿了油脂的感覺和味道,卻是其他他肉食說無法比擬的。
這時代,其實幾乎是沒有真正大塊的肥肉的,無論是牛羊馬豬,基本上都是皮連著精肉或是骨頭,雖然說脂肪不是沒有,但是不管是牛還是羊,都沒有辦法像豬這樣積蓄出這麼多的脂肪來。
其實從原始人開始,對於油脂的追求就已經是深刻在基因裡面了,要不然人體之內不會光有消化動物纖維的酶而沒有消化植物纖維的酶。
為何農耕民族在體力上往往沒有遊牧民族強盛,其實也有一部分油脂攝入量的原因。油脂含有大量的能量,同時也含有各種維生素和氨基酸,飽和脂肪酸是人體運作的燃料,而單不飽和脂肪酸則是血管清道夫,多不飽和脂肪酸則是有強健腦力,促進發育的作用,所以有足夠脂肪攝取量的遊牧民族的人,尤其是那些較為上層的遊牧胡人,比農耕民族有更強大的軀體也就不足為奇了。
所以要改善一個民族,能不能吃上肉,有沒有油脂的攝入量,就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沒有追求……”斐潛毫不客氣的給予龐統一個鄙視的眼神,“光吃水煮肥肉就算好的麼?你這樣吃簡直就是毫無美感……對了,有茱萸沒有?”
斐潛轉頭問一旁的侍從,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喜笑顏開,“水煮肉片!可以做水煮肉片!哈哈……來個人,就這塊肉,切下來……對對,就那塊,然後切成半指厚的肉片,加上雞子清液,再加生粉……嗯,沒有生粉,湊合著用麥粉吧,再加些醯醢,記住,要用手揉捏,要沿著一個方向,方能入味,調和均勻之後靜置……”
斐潛口沫橫飛的講著,恨不得將後世的菜一道道都搬出來,聽得棗祗在一旁一愣一愣的,旋即叫人趕快拿了筆來一邊吞著口水一邊記錄了下來。
“逞口腹之慾,總非大道……我先去前廳了……”或許是剛才斐潛講龐統沒追求,這會兒龐統一邊吞口水,一邊哼哼著甩著袖子對於斐潛表示不滿,先行離開了。
斐潛瞄了一眼,沒理會龐統,繼續吩咐侍從要如何進行烹飪。
人手多,速度快,全豬宴就陸陸續續的端了上來。
正中一個大鼎,咕嘟咕嘟燉著殺豬菜,豬血豬骨豬腸豬心什麼的在水中起起伏伏,撈去了兩三次浮起的血沫之後,肉香味便漸漸的成為了主導,散發得整個廳堂都是,宛如千萬把小勾子在心間勾搭。
什麼,鉛中毒?
這個是漢代最為頂尖的宴會標準了,什麼叫鼎食之家可以去了解一下,尤其是今日仲秋祭祀之日,沒有這個大鼎,還算是什麼宴會啊?
吃少些就是,又不是天天吃。
一旁青石板之上,一名僕從正在烤制切成片狀的五花肉,五花肉在滾燙的石板之上漸漸蜷縮,時不時的有油脂的爆響傳來。
另外一旁則是斐潛言傳身教的水煮肉片,一個碩大的陶盆裝著,盡顯漢代的豪邁,還有些烤制的排骨,回鍋肉,切好的豬頭肉,青鹽醯醢等蘸料,大大小小的豆盤陶碗擺放得滿滿的一大片。
全數都是肉。
食不言,寢不語。這個是相當有道理的,一邊吃飯一邊談事情,基本上心思都不在飯菜上的,當真正誘人的美食擺放在面前的時候,誰還有空瞎比比些什麼?
在場的四人,一頓狼吞虎嚥之後,當連最後一口肉湯都灌不下去的時候,才扔下了滿是殘骸的戰場,轉移到了院中小亭之處喝茶聊天,順便消消食。
“這要是天天能這樣吃,呃……就好了……”龐統打了一個飽嗝,噴出來的氣息都是油脂的味道,心滿意足的摸著肚皮,一臉愜意的模樣,“若是百姓也能如此,便可稱之為盛世了吧……”
棗祗嗤之以鼻,說道:“別想了,不可能的……養牲口,比你想象的還要費事許多,而且耗費糧草,一般百姓可養不起……”
斐潛點點頭,說道:“糧食問題。如今但凡是有一點多餘的糧食,普通百姓都恨不得吃下肚子去,怎麼捨得拿出來飼養牲畜?不過我已經讓人在關中平陽陰山三地,開始種植苜蓿草,這種草比一般的草更好,也可以用來餵豬,所以等一段時間,這肉食也就會多起來,不過要像我們這樣吃,一般百姓……還是比較難的……”
在漢代,大規模飼養動物的門檻除了各種瘟病之外,最主要的便是糧草不足了,當人連樹皮連土都吃的時候,讓人養雞鴨豬?
呵呵。
“所以麼……”斐潛話鋒一轉,說道,“接下來我們能不能多吃肉,就要看元直的了……”
徐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後眼珠轉了轉,說道:“蜀中有糧?”
斐潛點點頭,說道:“不只有,而且很多。”因為地勢的原因,川蜀一直都沒有受到太大的戰爭影響,斐潛記得當時劉備進入蜀中之後,就跟暴發戶一樣,一下子都抖起來了,大肆封賞,將他多年征戰過程中允諾下的欠賬全數都給還清了,可見川蜀錢糧的儲備究竟是多少。
徐庶頓時一拍巴掌,咬牙說道:“善!為了吃肉!這川蜀怎麼也要啃下來!”
胖元,嗯,龐士元,這一段時間確實也胖了不少,也給徐庶鼓勁道:“對,吃肉是大事,一定要有肉吃!”
“而且川蜀之南,還有交趾,據稱那可是一年三熟之地……”斐潛說道,“還有各式香料,沉香木,林林總總……不過交趾向來不復王化,平而復叛,元直若是取了川蜀之後,不妨沿用西羌之策,誘越人前來互市,漸而行之,或有奇效……”最主要斐潛還是想知道到底現在交趾有沒有番薯啊,這個可真是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大殺器。
徐庶正容點了點頭。
“交趾還是太遠,還是先說川蜀吧……”斐潛將話題轉了回來,說道,“我擔心劉休文過於急躁,輕兵急進,而川中又多險地,極易中伏……所以元直到了漢中之後,不妨多用川中之人,反正我們不急……”
龐統也點點頭說道:“川中之兵多為山中獵戶,奔走山間,又擅長弓弩,若是不慎,真是有可能被埋伏……”
“還有些特別之處,元直也需謹記……”斐潛看著徐庶說道,著重強調,“川中,交趾,皆不可直飲生水,不可於春夏進兵!其地多蟲獸,若死於上游,下游便生瘴毒,不可不防,但凡用水,不論是飲用洗漱,全數滾沸之後方可用之。此乃其一。春夏之時,常有豪雨,連綿不去,山土崩壞,斷絕糧道。又春夏多有蟲生,鋪天蓋地,秋冬之時尚可燒艾驅之,若是大雨侵盆,草木皆溼,如何以對?故而春夏絕不宜進軍。秋季出兵,冬季收兵,步步為營,不求速勝,但求穩健。此乃其二。望元直慎之。”
徐庶拱手而拜道:“庶謹記。”
“好,來人,取酒來!讓我們祝元直此去,便如伏波,劍鋒所指,定山平濤,無所不利!”
四個舉在一處的酒碗,映著夕陽,盪漾出一片絢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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