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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山。
自古以來,因為有了陰山山脈和黃河之水的共同扶持下,顯得得天獨厚。寒冷刺骨的西伯利亞寒流帶給陰山山脈北線是荒漠和戈壁,但是翻過了陰山山脈之後卻顯得那麼的溫柔多情,黃河,嗯,大河之水從南而來,帶來的是溫暖水源,在陰山腳下平緩的流過,形成了先天的水網,甚至都不需要再額外開鑿水渠,就已經是有了充足的水源補充。
千年以來,這裡都是胡人和漢人必爭的要地,誰搶到了這裡,誰就具備了優勢。
陰山之下,雖然有所起伏,但是大體上高低並沒有差的太多,大體上還是可以算是一片平野。偶然有幾個地勢比較高一些的草坪,登高而望,幾乎就可以看到天邊一般。
這個時候,數名匈奴騎士,風塵僕僕從遠處奔來,滿面憔悴之色的,一邊策馬,一邊張皇的回頭而望,就像是身後有什麼在追趕一樣,縱然已然疲憊零散到了這般地步,這幾名匈奴騎士,還不忘了相互伸手扶好捆綁在一個匈奴騎兵身後的羅爾泰。
羅爾泰手腳之上,雖然都打了一圈的繃帶,看起來似乎是包紮得不錯,但或許是戰馬起伏的震動,或許是傷口根本就沒有包紮好,時不時有些血水從繃帶上滲出來,低落在馬蹄翻飛之間。
“……殺……殺了……”羅爾泰低垂的腦袋晃動著,有氣無力的唸叨著什麼。
戰馬已經有些疲憊了,氣息都有些沉重。這幾名匈奴騎兵從離開徵西將軍斐潛的部隊之後,就一路疾行,飛速趕往匈奴王庭,至於戰馬的體力什麼的,真的沒有空去顧及什麼了。如果能早些趕回匈奴王庭,就算是馬跑廢了,也是值得的,若是耽誤了時辰,就選是保留了戰馬的體力,又能派上什麼用處?
忽然前方撞出了幾名匈奴斥候,呼嘯著迎著奔了過來,這幾名匈奴騎兵連忙大聲呼喊著,雙方很快就彙集到了一起,然後有人檢視了一下昏沉沉的羅爾泰的傷勢,驟然色變,立刻有人接手,然後飛快的往西而去。
“我的兒啊!”大長老接到了訊息之後,甚至連多等片刻都忍不住,帶著些人手便騎著馬迎了過來,到了近前便跳下馬來,似乎年輕時候的矯健身姿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一般。
聽到了大長老的呼喚,羅爾泰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待看清之後,原本已經乾涸的眼淚又重新流淌了下來:“父……父親,我疼……疼啊……殺了,殺了我吧……”
“說什麼呢?回來就好,就好……”大長老下意識的應答道,可是當他注意到羅爾泰的傷勢的時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大長老顫抖著,將包紮得地方輕輕解開,只見羅爾泰的手上還有腳上的指頭,每一根,每一節,都被砸斷了,彎曲成各種形狀,扭七扭八的就像是腳底板下被踩踏得稀爛的草叢,有些地方尖銳的碎骨甚至穿透了面板,露出灰白的顏色……
“誰?誰幹的?這是誰幹的!”大長老怒聲吼道,見到了兒子的興奮已經完全喪失了,只剩下了無窮無盡的憤恨和淒涼。
手腳變成了這樣,就算是人可以活下來,但也是徹底的一個廢人了,別說提刀,就連行走都是極大的難題,大長老似乎聽見了心中什麼東西被徹底砸碎了一般的聲音,沒有人喜歡一個廢人做頭人,更不用說當單于了。
“是於扶羅,是於扶羅……”羅爾泰掙扎著,似乎匯聚了全身的氣力,“殺了我!父親!殺了我!我廢了……我還不如去死,去死……”
“於扶羅!”大長老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嘣著,眼睛也因為充血通紅一片,忽然轉頭瞪向了帶著羅爾泰回來的那幾名的匈奴人,“……我兒子都這樣了……你們怎麼還好好的?啊?”
這幾名匈奴人臉色大變,剛想跑,卻被大長老的護衛攔住。
“我兒子被抓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啊?我兒子被打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大長老如同癲狂一般,嘴角都有些白沫噴出來,一邊吼叫著一邊抽出了戰刀,劈頭連續幾刀,將這幾人砍到在地,然後又轉頭抱著羅爾泰痛哭。
“父親,殺了我吧……”羅爾泰現在是根本拿不起刀,也用不上力,就像是一隻在案板上又被活生生的颳去了鱗片的魚,“殺了我……然後替我報仇……”
“報仇!對,報仇!一定要報仇!”大長老抱著羅爾泰,渾濁的眼裂從臉皮上奔騰而下,“你要活著!活著!活著看到父親怎麼給你報仇!活著親手剁了於扶羅!來人,傳令!進軍!我要親手抓了於扶羅!扒了他的皮!將他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敲碎!”
大長老仰天大吼,就像是一隻受傷的老狼。
………………………………
氣勢洶洶的匈奴騎兵,像是鋪天蓋地一樣,從地平線上奔湧而來,然後彙集起來,只驅至此。
如果不看具體的裝備和人員,單單這樣遠距離看來,倒是頗有些馬奔騰,氣宇軒昂的意思。
於扶羅在山坡上看著,腿肚子有些微微的發顫。沒錯,他有些害怕了,特別是徵西將軍斐潛的旗幟沒有在視線當中的時候,就難免有些沒了底氣。
雖然於扶羅也是從戰場上成長,在馬背上賓士著的,但是他畢竟不是劉備,經歷人生起起伏伏依舊雄心不改,此次遭遇突變,哪裡有可能還儲存這良好的心態,可以堅持從三十歲戰場廝殺到五十歲?年輕時候的血勇伴隨著這幾年的養尊處優,已經漸漸的淡化下去,就連肚腩都鼓了一些出來,自然沒有了當年豁出一身剮,敢將皇帝拉下馬的光棍樣子。
“我說那個痰盂……”於扶羅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魏都在一旁甕聲翁氣的說道,或許是因為在面罩之後,單于的音聽起來像是痰盂一樣,但是於扶羅也無從分辨,“……我家將軍說了,這個地方最好……能最終獲得多大的勝利,能不能回王庭,就看你能頂多久……”
於扶羅左右看了看,這個地方確實是不錯,草坡的斜度不是很大,但是要想一口氣從下往上衝,還是有些難度的,一條大河的支流從草坡背後繞了半圈而過,無形當中減少了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受攻擊面積,在陰山南麓這裡,算是比較好的一個防禦陣地了。
在這個丘陵草坡東西南三面,較為平坦,北面也還行,但是有一片大概是先前河流帶下來的山石碎片,不太適合跑馬。
當然,在陰山這裡,要找防禦陣地的話,或許還有更好的地方,但是相對的,如果非常不利於進攻,那麼還會引誘人來麼?
於扶羅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平負了一下略有些緊張的情緒,企圖重新找回當年的彪悍氣息。
匈奴兵緊緊握著刀槍,站在簡陋的拒馬和陷阱後面,加上在山坡之上挖的陷馬坑,壘土起來形成的溝塹,重要事身邊魏都為首的這一批漢人重甲兵卒,多少也增加了一些於扶羅的信心,更重要的是,徵西將軍斐潛說的沒有錯……
想要最快的恢復王庭的秩序,就只能將叛亂著引誘出來一網打盡!否則敗亂下去,最終受害的還是自己,豁出去,長痛不如短痛!
只不過,於扶羅覺得,說是這麼說,但他就是個套子裡面的那塊香餌!
當然,如果香肉早早就被吃了,那還能套著狼或是狐狸麼?
於扶羅想起了昨天徵西將軍看見自己收拾過的羅爾泰慘狀之後,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中才有些恍然,原來叫自己收拾羅爾泰,並非只是讓自己出一口氣,而是讓自己這一塊香肉味道更足一些,更誘人一點……
於扶羅咬咬牙,站直了,舉起了戰刀,狂吼一聲:“撐犁在上!我就是單于!就是赤那的子孫!兒郎們,我們一定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一路上於扶羅收攏而來的匈奴殘兵,似乎也被激發起了些士氣,紛紛舉起刀槍狂呼著,倒是站在這些匈奴兵卒二線的魏都等人,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是山坡之上長出來的石鐵疙瘩一樣。
………………………………
須卜迭爾金拉住了韁繩,盯著山坡上的於扶羅,皺著眉頭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聽到大長老在一旁狂吼一聲:“於扶羅!我要殺了你!”
“等一下!”須卜迭爾金連忙喊道,“只看到於扶羅的了,不是說還有漢人麼?漢人去了哪裡?”
大長老盯著草坡之上的於扶羅,眼珠子的血色從昨天開始就沒有消下去過。
土坡之上的於扶羅,身穿一件有些偏白的皮袍,頭髮什麼的似乎也收拾過,舉著戰刀映照在陽光之下,似乎還在叫喊著一些什麼,一掃殘兵敗將的模樣,倒是很有幾分精神和派頭,讓大長老不由得聯想起了自家可憐的孩紙,咬得一口老牙都快蹦碎了。
“就這個小土坡,想擋著誰?管他漢人在哪裡,我就看到於扶羅就在這裡!幹掉了於扶羅,漢人又能怎麼樣?衝上去,殺了他,你就是真正的單于了!”大長老轉頭看向了須卜迭爾金,臉上的皺紋全都透著一股兇殘的味道,“我要敲碎於扶羅的每一根骨頭!我要剝了於扶羅的皮做成墊子!我要割下於扶羅的頭蓋骨來喝酒!”
當然,此時此刻,若是軍事上來說,正確的做法是應該先休息一下,不僅是恢復戰馬的體力,而且可以在這一段時間內充分的探知整個的戰場,然後再安排任務,分波次有節奏的進行進攻,反正當下於扶羅在山坡頂上,如果於扶羅要跑路,還不是正中下懷的事情?
可是此時此刻的大長老,已經不能理智的思考問題了。幾番在王庭起起伏伏,原本計算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可順利的傳給下一代,但是沒有想到羅爾泰變成了這般模樣,雖然現在還算是活著,但也實際上和死了差不多了,而大長老他已經老了,也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孩子,只能說寄託羅爾泰的下一代上,但是問題羅爾泰的孩子還年幼,而且草原上,幼兒的成活率一直都不是很高,萬一……
幸好羅爾泰命根子還在,要不然羅爾泰便真的沒什麼存活的價值了。於扶羅的險惡用心也在於此,活著,可以,為了傳宗接代大長老也會拼命保羅爾泰活下來,但是也意味著這一輩子生不如死……
大長老心中在滴血,明知道活下去就是對羅爾泰一輩子的折磨,但是也要這樣做,因為真的要是年幼的嬰兒有個萬一的話,那麼整個家族的血脈,或許就此煙消雲散了。
此次和須卜迭爾金聯合出兵,基本上已經是破釜沉舟之舉,為了復仇大長老不惜以支援須卜迭爾金上位為代價。人畢竟不是土石泥糊的,如果這樣連番打擊之下,又猛然間看見了自己的生死大敵,自己孩子的罪魁禍首,還能冷靜的,有條不紊的考慮進攻步驟,考慮成敗得失,那麼也差不多就脫離了正常人的情感範圍了。
或許梟雄可以做到,但是大長老再次此刻,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疼惜自己孩子的老人。更不用說大長老只要想起自家孩子羅爾泰那渾身血汙的樣子,想起那扭曲的手腳慘狀,渾身上下的血液就是一陣的翻騰,當下見到了於扶羅,正是腎上激素狂湧,血行極速的時候,須卜迭爾金的勸說又怎麼能聽的進去,又哪裡能平靜得下來?
須卜迭爾金有些無奈,但在這個時候也只能跟著大長老一條道走到黑了,他環視左右一遭,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就是徵西將軍的全軍了?大長老,需防被偷襲啊!”
大長老獰笑一聲:“要來就只能從東面南面來,都知道方向了還怕什麼?於扶羅就在陣前,還有更好殺了他的機會不成?殺了於扶羅,我們就走!這麼大的一片草原,任憑縱橫馳奔,漢人什麼將軍還能追得上不成!怎麼,連漢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你就開始害怕了?”
須卜迭爾金瞪著大長老,哼了一聲,也再不多說。
“分出三個百人隊!準備衝鋒!”大長老高聲喝道,頓時就有號角聲嗚嗚的吹響,飄蕩在這一片天地。
一時間,前突的三個百人隊,幾乎同時打馬,戰馬嘶鳴聲中,所有人刀槍出鞘,直直的向土坡之上於扶羅的方向衝去,在馬蹄聲中,傳來大長老淒厲的嚎叫聲:“殺!殺了於扶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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