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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如果沒有能夠經歷平陽一行,或許多半就會厭倦在雒陽顯得略有些困頓的生活,然後聽了夏侯淵的話語,去所謂相對完善,宮殿齊全的兗州去。

然而現在,劉協覺得既然徵西將軍斐潛,能夠在白地一般的並北描繪出如此絢麗的畫面,自己身為天子,難倒就不行麼?

劉協看了看楊彪,又看了看夏侯淵,忽然說出了多年前的同樣一句話:“汝來救駕耶?汝來劫駕耶?”

夏侯淵愣了片刻,不由得拱手說道:“……臣……自然是來救駕的……”

劉協微微笑了笑,對於夏侯淵這樣的回答,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對於劉協來說,說出在記憶深處的這樣一句話,只不過像是完成了一種儀式,或者是一種輪迴。

“昔者先王未有宮室,冬則盡營窟,夏則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未有麻絲,衣其羽皮。後聖有作,然後修火之利。範金,合土,以為臺榭、宮室、牗戶;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為鱧酪。治其麻絲,以為布帛。以養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

劉協淡淡的唸叨著,聲音也並不是太大。少年人晴朗明脆的聲線在朱雀門上飄蕩著。

“……光武起草莽,定冀豫,轉戰河洛,定都於此,大漢社稷,亦從其塑。朕雖不才,不及光武萬一,然大漢以忠孝治天下,朕亦不敢有悖……且去吧,謝過平東將軍好意……若其真有忠義,當明朕意……”

“啊?陛下……陛下三思啊……”

夏侯淵叫著,眼中卻閃過一道戾芒。

任何事情都是這樣,誰掌握了話語權,誰就能將白的說成是黑的,當形成了公知之後,就算真的原來是白的,大家一樣會認為其是黑的。

劉協若是不願意跟著走,那麼自己這一趟將來鬼知道會被描述成為什麼樣子?

夏侯淵雖然不懂得這些社會心理學,卻明白賊不走空的道理。馬賊長途奔襲,哪有不帶些財貨回家?若是天天這樣空跑虧本,這將來生意還要怎麼做?

“陛下莫要害怕,有臣於此,不容奸臣張狂!”夏侯淵心念電轉之下,咬了咬牙叫道,“來人!隨某救駕!”

在夏侯淵看來,那個剛剛修復不久的宮門就根本不能算是一扇門,既沒有包鐵,也沒有鉚釘,只能說勉勉強強遮擋一下罷了,談不上有多少防護力,甚至比一般的塢堡大門還要更不如!

方才絮絮叨叨許久,也算是讓手下人馬都恢復了些體力,便一鼓作氣拿下宮門!至於劉協本人的說法,就當成是在楊彪脅迫之下的說辭罷!

楊彪聽聞頓時怒聲呵斥,然後下令兵卒上前抵擋夏侯淵……

就在此時,就聽到朱雀門上黃賢一聲斷喝,然後便是嘣然作響,十幾只弩矢破空而至,徑直將夏侯淵前衝的幾名騎兵全數射倒!

“弩矢!怎麼會有弩矢?!”夏侯淵連忙勒住戰馬,臉上露出了驚恐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眾所周知,就算是火藥槍發明出來了之後,遠端投射型別的武器依舊會受到天氣的制約,弓箭同樣也是如此,一旦被打溼了弓弦,那麼就意味著喪失了作戰的能力。

夏侯淵原本驅兵直衝雒陽,正是因為下雨的這個時間段,大多數人只能是面對面的肉搏,並不能使用遠端弓箭武器,如此一來,騎兵就多少佔了些便宜,同時也只需要面對眼前的對手就好,不需要防備遠處的弓箭,無形當中就抵消了不少楊氏兵卒的優勢。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朱雀門此地,依舊還能用弓弩,並且從力道上來看,殺傷力在雨天依舊驚人!

前方楊彪兵卒阻擋,上面有強弩攢射,雖然這一次射下來的數量並不多,但是鬼知道宮牆上的弩兵數目到底有多少,要是有百人,不,只要有五十人,夏侯淵明白,自己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黃賢上前喝道:“天子有令,爾竟敢違!若不退,殺無赦!”

雖然說用鐵線的弩弦只能攢射十餘次便會被拉長,而且力道也會逐漸的衰減,並不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弓弦材料,但是不懼怕雨水和潮溼天氣,卻成為了當下最致命的殺手。

夏侯淵咬著牙抬頭盯著黃賢,然後又憤恨的掃了一眼劉協,便二話不說,撥轉了馬頭,掉頭就走。

之前為了儲備恢復人馬氣力,才有意的和楊彪廢話那麼長的時間,而現在既然已經不可為了,又何必再說什麼場面話來給自己臉上貼金箔?

看到夏侯淵撤退,楊彪也是抬頭望向了宮牆之上。在此時此刻,楊彪真的希望黃賢能夠帶領兵卒和他一起將夏侯淵徹底的永遠留下來,不過,這個願望很顯然是無法完成的了,因為黃賢連看他一眼都沒有,只是默默的站在劉協的身後。

“陛下,臣……防護不周……臣有罪……”楊彪下馬請罪道。

黃賢和楊彪的關係並不好,首先楊彪並不覺得自己地盤上有另外不受自己控制的一支軍隊是什麼好事情,尤其是這一支軍隊出自徵西將軍斐潛的麾下,若不是劉協發話黃賢這些人馬只是作為禁宮護衛,不參與宮外之事,楊彪真的非常想要直接剝奪了黃賢的軍權!

就算是看在劉協的面上,也沒有給黃賢多少優待,有意剋扣拖延軍餉糧草更是家常便飯,導致了黃賢不得不解散了一些比較差的人員,只留下了最為精銳的兵卒。

而現在,當面對夏侯淵的人馬衝擊的時候,竟然還需要黃賢的兵卒伸手援助,這讓楊彪的心上下翻騰,實在不是個滋味。

劉協微笑著,看著黃賢,點點頭表示嘉許。對於斐潛派遣出來的這個統領,劉協十分的滿意。掌管禁宮以來,遵守規矩,就算是楊彪下屬有意剋扣拖延,也極少抱怨和爭鬥,同時也不像是其他統兵的武夫,見到書籍就頭疼,自己見到黃賢若有閒暇,便基本上是手握書簡在細細讀書……

這些就足夠讓劉協多了不少好感了,如今見黃賢又給自己張了些顏面,心中就更加的滿意了。在劉協心中的標準,讀書方能知禮,知禮方明進退,從這一點黃賢來說,確實和徵西將軍斐潛非常的相似……

劉協轉首看向了楊彪,目光漸冷。

“雒陽,乃天下京都!朕,乃大漢之帝!”

劉協聲音不大,然而鏗鏘有力,“楊卿,朕拒曹平東,留於此處,一則雒陽為光武宗廟之地,二則天下急需平定,而非紛爭!楊卿,汝須知,汝若不能容天下,天下亦不能容汝!汝,且好自為之罷……”

楊彪聞言,不顧地面上水漬汙濁,便重重的叩首在地,久久方抬起頭來,只覺得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的原由,身上已經是滲透了重衣,後背前胸一片冰涼……

………………………………

雒陽城中的突然變化,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之間給關中增加了一些變數……

關中和西涼就像是一條繩子上繫著的兩個螞蚱,一頭在東蹦躂,一頭在西折騰。羌人,尤其是東羌人,從秦朝開始就已經是和華夏中原已經是分不大開了,並且越往後,東羌人和西羌人就越發的隔閡,西羌人和北匈奴一樣開始向更遠的西邊南面進發,形成了獨特的羌人文化,一直綿延到後世。

原本在西涼區域,董卓在世的時候,雖然不是一言九鼎,言出法隨,但是還多少算是比較統帥控制得住,同時董卓手下也有不少羌人胡騎,所以基本上來說,西涼這一塊,算是在大亂之後,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穩的幾年。

但是隨著董卓的死亡,又沒有一個合適的繼承人,整個西涼軍團便四分五裂,原本多少算是臣服,或者是預設董卓的力量,不敢正面挑釁的其他軍事集團,便紛紛的起了不少另外的心思。

馬騰和韓遂,便是董卓之下,算是次級別的軍事團體,便也在第一時間之內發動了對於關中的侵襲,雖然最終馬騰意外身亡,但是對於韓遂來說,這也不算是什麼壞事。

第一次進入關中,多少有些倉促,準備也不充分,所以韓遂在缺少糧草之下,不得不暫時退出了關中之爭,但是這一次,韓遂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而取得了李傕人頭的馬超,自然是得到了自己母親側系的羌人支援,成為了馬騰這個軍事集團的繼承人,只不過如今正有些得意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是比起戰場上刀槍還要更為兇險的考驗。

這一次韓遂和馬超舉兵東來,最主要的變化就是在佇列當中增加了大量的羌人胡騎。不得不說遊牧民族,先天性就很適應各種遷徙,似乎只要帶著牛羊,到哪裡都可以。羌人的增加,雖然說增加了韓遂和馬超管理兵卒人馬上面的難度,但是也相應的減輕了不少兵卒糧草的負擔,只需要給予一些少量的糧食就可以了,其他的,這些羌人們便可以自行解決了。

在加上有夏牟的支援,韓遂甚至認為這一次,基本上已經是可以將關中收到自己的囊中了……

前期的流民是可以用來撕扯關中的防務,拖垮關中的經濟,甚至消耗一些關中的軍事力量,但是全部靠流民去打關中,並不適宜,就算是真的打下來了,恐怕也成為了一片白地。這樣自然不是韓遂所想要的,因此,在這個時候,韓遂覺得似乎應該從幕後走向幕前了,收攏一下局面,正式的登上關中這個大舞臺。

而在華夏這一片土地上,不管是古是今,但凡是有事情要商議,就離不開請客吃飯了。韓遂自然也是如此,早早派遣出不少人去聯絡各個的羌人部落的頭人……

到了約定好的日期,韓遂看著天色,滿意的點點頭,算是個好天氣,很晴朗,氣溫自然也不會太低,春風拂面,自然也很適宜請客。

請客,尤其是請胡人,菜品質量精緻自然是也要精緻些,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數量,必須要準備足了,否則吃到一半沒東西了,不僅是客人難堪,作為主人的韓遂也是毫無面子。因此,從清晨天剛剛矇矇亮的時候開始,韓遂就讓人開始準備宴會的食材了。

準備舉辦宴會的地點,精心的設在一個草坡處。草坡並不高,而且平緩,因此可以根據地形,從高往低安排座位,這樣一來,上下尊卑的區別就不經意的體現出來了。

韓遂的位置自然要放在最高的地方,然後次第往下,誰坐哪裡,已經早在前兩天就按照各自的大小實力情況做出了安排,想必那些羌胡也沒什麼話說。菜餚自然是以燒烤為主,加上春天特有的一些爽口菜葉,配上香醇可口的酒水,還有各種乾果乳酪和飲子,也都是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準備,如今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作為燒烤的主料,幾十只的小羊羔已經圈在了一側,時刻準備宰殺,反正負責庖丁都是老手,殺一隻小羊羔就和殺一隻雞鴨沒什麼區別。

而體型大一些的牛,則是要提前一點殺好,將骨肉分割完畢,否則等客人到了再殺,就未免會讓客人等得太久。

韓遂巡視了一圈,覺得各處都沒有什麼紕漏,準備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便滿意的點點頭,又多少勉勵了庖丁們幾句,然後便準備回到大帳,多少再休息一會兒,好讓自己能在宴會的時候展現最為精力充沛的一面。

可是韓遂還沒有走到自己的大帳之前,就聽到一側傳來了馬蹄聲響。

韓遂轉首望去,看見馬超帶著幾個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臨得進了,馬超沒有等馬完全停下,便雙手在馬背上一按,飛身而下,急衝幾步到了韓遂面前,沒等韓遂張嘴動問,便直愣愣的說道:“叔父!壞了!壞了!今日之宴,恐怕要砸了!方才白馬羌的日渥基、參狼羌的立谷得還有冉駹羌的露仸都派人來說什麼突然生病了,恐怕來不了……”

“生病了?”韓遂頓時一皺眉。

這是多麼拙劣的一個藉口,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說病就病了?

什麼時候羌人也變的和漢人一樣,懂得以病來託詞了?

白馬羌、參狼羌、冉駹羌是三個比較大一些的羌人部落,他們要是不來,那麼也就等於是拆了韓遂近半的臺……

就在韓遂還在琢磨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忽然又跑來了一名兵卒,氣喘吁吁的上前稟報道:“侯爺,小侯爺……這個,方才青衣羌和武都羌也派人來說,說……說來不了了……”

“混蛋!”馬超一腳將那個報信的兵卒踹到一邊,然後氣呼呼的衝著韓遂說道,“叔父,這發生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青衣羌和武都羌也是西涼大部落,到了現在,馬超就算是用腳趾頭想,也是知道今天這個宴會算是徹底砸了。

韓遂皺著眉,嘴上雖然沒講什麼,但是心裡也在嘀咕,你他孃的當我是神仙啊,你問老子,老子又問誰去啊……

不過,這些該死的羌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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