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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到並北,先到了平陽之外,還有一件事情,當然也算是大事吧,就是要封禪陰山。所謂封禪,便是祭祀天地,封為祭天,禪為祭地。當天降祥瑞或是要表示國家太平盛世的時候,便會舉行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禮。

因為古代人們的認識短缺,天圓地方學說比較盛行,加上當時特別專研,也是有特別專注於禮學的儒家學子大部分都在齊國和魯國,因此當時很多儒家學子便公認為泰山是五嶽當中最高的山,所以大力推崇泰山,導致從秦始皇開始,到漢武帝,都在泰山封禪過。

上古三皇五帝時期,據說是有封禪過,但是呢,誰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亦無具體的文字記載,只有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比如封禪的時候會有嘉禾生出,鳳凰來儀,種種祥瑞不召而至云云,搞得後面得帝王,封禪得時候沒有一些祥瑞簡直就不好意思……

或許是上古時期得皇帝都比較含蓄一些,也或許是這些所謂得祥瑞,嗯,由於大家都懂的得原因,不方便敘說得詳細一些,因此並沒有什麼具體規範和流程傳到後世,導致秦始皇統一華夏之後,想要去封禪泰山的時候,準備了七十人的龐大參謀團隊,卻沒有辦法商議出一個協調的結果來,又搞得條條框框繁瑣無比,秦始皇一怒之下,便乾脆將這些參謀議事團隊全書斥退,然後自個兒用戰國時期祭祀天帝的禮儀了。

到了漢武帝也是相同,當時儒士和方士各執一詞,爭論不休,到最後漢武帝也就乾脆用了所謂的祭祀太一天神的禮儀進行封禪……

到了如今劉協這裡,雖然說陰山的地位顯然沒有泰山那麼重要,但是也不能隨隨便便搞個什麼三瓜兩棗什麼的對付一下,並且這個陰山的封禪事情,其實對於斐潛來說,無異於又加上一層的榮耀,這在一些人的眼中,自然是不能那麼的輕易便辦了的。

當下平陽當中,大概有四方面的人。

一個自然是斐潛為首的並北一派,第二則是圍繞在楊彪左右,以楊修為代言人的一些人,第三則是經過關中之役,實力大減,幾乎被邊緣化的種劭一方,以種劼為首的關中子弟,最後一方面的人員自然就是求賢令之後隱隱有抬頭之勢的劉協一方的保皇黨。

大概吧。

反正斐潛看了這幾天拜到劉協的石榴裙下,嗯,衣袍之下的一些名單,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可以呼風喚雨的名字,甚至是連一個稍微有些印象的都沒有……

或許是時間還短,想要來的人還在路途上?

不過這個並不影響劉協這兩天,大肆分封了一些前來投靠的青年才俊為郎官,各種侍郎、郎中什麼的很是多了不少。當然,這個也是劉協本身作為漢帝的權利,無可厚非,只不過因為前一段時間都是被其他的人把持著朝堂,所以劉協無法順暢的使用他這一項權利罷了。

各類郎官,分為四等,議郎,中郎,侍郎,郎中,都是所謂的君主侍從之官,最開始的時候作為以守衛門戶,出充車騎為主要職責,亦隨時備帝王顧問差遣,現在則是逐漸演變成為了各類官員的預備役,隨時準備填充候補。

這樣的人員一多,雖然一時之間並沒有佔據什麼要職,但是多少也就讓當下朝堂官吏有些不舒服。一個蘿蔔一個坑,然後還有個小蘿蔔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瞪著,這個蹲坑的大蘿蔔心中自然是難免不舒坦。

所以在這樣混亂的局面之下,封禪陰山的這一件事,也就成為了朝堂之上幾方面各自角力的一個小戰場。

這個事情還牽扯到徵西將軍斐潛呢,誰敢貿然去摸老虎屁股?不過呢,如果能借著徵西將軍的力量,給另外一方下點眼藥什麼的,還是進行角力的各方喜聞樂見的事情。

封禪也算是自從漢靈帝去世以後,振奮人心的一件重大政治事件了,因此凡是有點想法的,幾乎都是要將腦袋削尖了往裡鑽,多少能在史書上留個名也是好的……

於是乎,今天早早的,一干人等就以已經聚集在劉協行宮的大廳之外,等候劉協的到來,共同商議此事。

左首第一位則是讓給了伏完,畢竟現在伏完新晉了持金吾,又是皇戚,自然身份尊貴,坐在第一位沒有什麼問題,而斐潛則是坐在了右首的第一位,然後楊修種劭等人才按照各自的官職端坐茅席之上。

漢代皇帝議政,除非是百官朝見那種隆重的場合,否則還是以現在這種模式比較多,君臣之間的距離和差距也不會很遠,各自各坐自己的坐席,只不過體現作為君主不同,身前多了一張桌案而已。

封禪陰山這個事情,自然是以斐潛為主,畢竟是他自己的主場,所以自然也是由他最先出來開言:

“啟稟陛下,上古之帝,皆有封禪。舜受璇璣玉衡,以齊七政,遂類祭於上帝,禋於六宗,見吉于山川群神,還瑞於五嶽諸牧。如此禹亦遵之,後湯夏周,亦為如是,始肅祗而得安寧,後怠慢而亂乾坤也……”

“……漢興之時,亦有祥瑞。太祖之微,嘗殺大蛇。有物曾曰:‘蛇乃白帝子也,而殺者赤帝子。’遂以至灞上,與諸侯平咸陽,立為漢王,終立漢室……”

“……文帝郊祀,火權舉而祠,光煇然天屬,亦於長門見五帝於道北,乃寓天下大吉也,後方有文景之治也……”

“……武帝功勳,爍古震今,北逐匈奴,南驅蠻夷,西擴疆土,東定胡桓。陰山之地,亦為漢屬。陰山封禪,威震大漠,百餘年間,胡人莫敢直視……”

“……而後,鮮卑崛起於漠北,南侵而擾,陰山亦淪於腥羶。幸得陛下洪福,又獲兵卒用命,假臣之手,收復陰山一隅,得其重回漢列。此陛下天眷之兆,亦平定四方之始,故當行封禪之典,明示天下共慶之!”

當然,這個收復陰山是不是所謂得吉祥之兆麼,在場的人基本上都是心知肚明,就連劉協其實也明白幾分,不過麼,在場的諸位也不會傻到跳出來說這個事情沒有劉協什麼鳥事的程度,所以當斐潛說完,便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向劉協同學表示祝賀。

同時在場的諸位看向斐潛的目光當中,也是極其複雜的,不過當下,既然斐潛已經端出來這麼一大盤的菜,那麼現在就是扒拉到自家盤子裡或多或少的問題了。

陰山封禪,不是說皇帝劉協單人單馬爬上陰山,叨咕兩句完事了,還需要大量的準備工作,同時也要各種禮儀用具,這樣才能體現出皇家風範,展現大漢的國際風貌等等,所以,一項項的事情多著呢……

劉協左右看看,見眾人對於陰山封禪的事情都是持贊同的態度的,不由得也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意,點頭說道:“斐愛卿所言,甚得朕心。陰山乃大漢藩屬,重回漢地,理當慶賀,如今天下不寧,更是需此震懾宵小,以平復百姓之心。”

眾人也是一同表示,劉協說得很有道理,高瞻遠矚,高屋建瓴,高人一等……

其實大多數得人,包括和斐潛多少有些聯盟關係在得種劼一方,都是認為就算是收復了陰山,也不見得有什麼特別得好處。並北這一帶,之前就被胡人給攪和得稀爛,民眾稀少,又沒有什麼物產,天天面對的都是兇猛的胡人,早在漢靈帝時期,並北這一帶的官員大多數都成為了指射遙領的官職,甚至是隻要有人願意去,便會破格錄用,如同斐潛當初表示要去並北的情況一般,只要願意去,願意去哪裡就給哪裡的差遣。官品不夠,哪怕是像斐潛當時假行從權也成。

就算是如此,也少有人願意去並北當官。這種思維的模式都已經是幾十年了,哪裡會因為平陽一地有所改變就立刻緩解了?

再者說,斐潛在平陽,多少還算是鎮得住,但是萬一有個什麼事情離開了平陽,這並北得羌胡、匈奴、鮮卑,還能不能繼續安分守己,全都是一個未知數。

因此大多數人都是覺得,趕快完成劉協的這個心願,然後早早的封禪了事,迴轉京都才是正兒八經的道理……

劉協坐在上首,依舊還沉浸在斐潛描述的四方平定的祥瑞天眷當中,嘴角難以掩飾的露出了笑意,但是又很想嚴肅認真的表示出自己其實不關心這個,更關心的是大漢的百姓疾苦,因此繼續說道:“並北之地,百姓多為窮苦,生活亦然不易,就無需沿途迎駕了……”

“陛下聖明。”

“陛下心憂百姓,正為聖主之理。”

“……”

說是這麼說,但是實際上想要搞什麼沿途焚香鋪土,擺案跪迎的花樣,也沒有地方搞去,從平陽到陰山,這一路上除卻少得可憐的幾個縣城之外,便大都是荒郊野嶺荒無人煙,哪裡來的什麼沿途百姓。

“……咳咳……”楊修坐在一旁,將袖子舉起,似乎有意無意的輕微咳嗽了兩聲。

伏德微微掃了一眼楊修,沉吟了一下,拱手說道:“陛下封禪,亦為天下幸事,豈能清減侷促?雖說陛下體恤臣民,不過臣民亦有回報陛下天恩之心,陛下何忍拒之?”

“這個……”劉協聽了不免有些猶豫。

少年人哪有不喜歡繁花似錦的,哪裡有不喜歡熱鬧喧譁的,說是要從簡從儉,但是有誰真的會喜歡一路啃著粗麵雜糧實心大餅子配涼水一路到陰山去?

但是問題是朝堂現在有多少家底,作為劉協哪裡能不知道,更何況這一次他是從關中跑出來的,雖然說現在陸陸續續來了一些朝堂官吏,但是這些官吏也同樣沒有帶來任何的錢財,這一段時間的開銷都是徵西將軍斐潛一人供給的,然後現在要搞得繁華複雜一些,不就意味著要花費更多的錢財?

然而在伏德心中,想的卻是當下不是斐潛最為受寵麼,封禪陰山的榮光大頭不是斐潛拿去了麼,那麼出些血裝扮裝扮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怎麼說就算是自己委屈了,也不能委屈了陛下不是?

“這個……現在國庫與少府之內,還存餘多少錢財?”劉協想了想,然後有些明知故問道。

劉協這個問題,眾人都低下頭,一時間誰也沒有回答,場面難免有些尷尬。

說起來可算是可憐,劉協作為一個天子,不說國庫了,就算是原本應該歸入皇室管理的少府,也是根本不歸劉協統管。因此說劉協是個窮鬼,恐怕也沒有什麼錯處。

不過既然劉協發問了,總不能沒個說法,因此伏完身為國戚,自然要為劉協出頭,所以半轉身軀,看向了種劼,說道:“種大夫,關中京都藩臺庫府,均由汝父統管,為何不如實啟稟陛下?”

種劼拱手說道:“啟稟陛下,回伏公,原本關中庫府,確實是由家父管理,不過……”

種劼橫眼看了一眼楊修,然後說道:“不過……臨晉侯統兵作亂,圍堵兩宮,這庫府之內也就失了統管,恐怕……”

聽聞此處,楊修便不能再裝聾作啞了,立刻拱手說道:“啟稟陛下,種大夫此言差矣!昔日乃種尚書假借皇命,欺壓群臣,荼毒百姓,關中如陷水火一般,家父實忍無可忍,為救陛下於水火,挽華夏之將傾,方行兵諫,不了種尚書竟然挾持陛下……”

劉協聽得皺眉。

反正這兩個人一路之上就是不對付,相互指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這樣一堆話,其他的方面不說了,有一個事情雙方倒是統一得非常得明瞭,就是種劭這裡沒有錢,楊修那邊也同樣沒錢,至於原本的國庫少府之中,有錢還是沒有錢,這一筆爛賬現在誰也搞不清楚了。

當下大漢的財政,幾乎就是屬於枯竭的狀態。

豐饒富庶的冀州豫州都被袁氏霸佔了,弘農關中又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有多少產出也很難說,其餘的地方麼,雖然現在還沒有表示脫離大漢的統治,但是實際上原本應該押運到朝廷的財政也都不約而同的地方性的截留了……

可以說,如今的大漢國庫,就和劉協的下巴一樣,光滑細嫩,連根毛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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