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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臨銀欽和阿蘭伊兩人彷徨不定的時候,百餘騎鮮卑人馬,飛也似的向著自家的大營邊上賓士而來。
匈奴扎的這個營地,是臨時所建,位置也不是很好,比較偏西一些,本來就沒有像是正式營盤那麼刁斗森嚴,加上營地當中匈奴兵卒也是人心不定,因此紀律更是鬆散,就連木柵都沒有立,帳篷也是同樣東一簇西一簇的,連哨兵也都沒有幾個,就是象徵意義的站在路口而已。
這百餘騎的蹄聲,頓時就將這幾名哨兵驚動,一名匈奴哨兵才戰戰巍巍的試探的問了一句:“誰?”
當先一個鮮卑騎兵已經順手一鞭就抽了下來,若不是躲閃得快,就要被劈頭蓋臉的抽到面上!
後面鮮卑騎士已經趕到,也是徑直連看都不看,縱馬直衝營內,要是不長眼的撞到了馬前,更是連停都沒有停,直接撞飛!
一名鮮卑騎兵縱聲高喊:“你們這些該死的爬蟲!給爺爺趕快爬進去,叫你們帶頭的爬出來,領小王的號令!”
鮮卑士卒的呼喊聲音,似乎是一道霹靂一般,將整個的營地都驚動起來,喧譁聲頓時響起,不少匈奴人紛紛從不同的地方站出來,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兵刃……
眼見匈奴的兵卒將兵刃舉起,衝在最前頭的那些鮮卑人也不能再長驅直入了,勒馬立定,在前頭團團轉圈,但是也沒有多少的慌亂,只是揚聲大呼:“奉小王之令前來!你們頭人何在?快快出來接令!”
臨銀欽和阿蘭伊幾乎是一夜未眠,等到天色將明的時候才有些困頓,勉勉強強半坐半靠的眯上眼,卻猛人見聽到營中大亂,然後又是鮮卑人的呼喝之聲,便驟然在睡夢當中被驚醒,一頭栽在了地上,撞得一臉都是灰土。
兩個人連忙爬起來,對視一眼,也顧不得什麼一頭一臉的灰土,便從營地之內走了出來,到了鮮卑兵卒面前,撫胸行禮:
“阿蘭伊……”
“臨銀欽……”
“恭迎小王號令……”
從鮮卑騎兵佇列當中出來了一人,卻是拓跋郭落帳下的一名親衛,看著站在地上深深的彎下腰的阿蘭伊和臨銀欽,也不下馬,大喝一聲:“起來!且看這是小王的號令,從現在開始,營地內所有人的兵刃上繳!留在原地!不得擅動!”
他一聲令下,身後就有鮮卑騎兵重複大喝一句,旋即將手中的一小卷的羊皮高高舉起!
漢代調兵,一般情況下都是使用虎符,行軍排程之間,用的是行文加蓋大印,而不管匈奴人還是鮮卑人都是完全的拿來主義者,自己不懂得創新,也不懂得像是某某一樣,稍微改動一些便高調的宣稱,都是東亞文明之間的事情能算抄襲麼……
因此鮮卑人也是用加蓋了大印的羊皮卷代替漢人的行文模式,但是因為匈奴和鮮卑其實都沒有成型的文字,不得已還是用華夏的漢字比較簡便一些,當然,如果是用在普通牧民身上,往往都是加蓋了大印的圖畫才能簡便易懂。
號令一下,匈奴營地內頓時大譁!
那一名小王的親衛也不害怕,只是冷冷的看著阿蘭伊和臨銀欽,然後不耐煩的在空中甩了甩馬鞭,吼道:“你兩個!到底接不接令?!”
作為頭人,多少還是認得一些漢字的,因此對於鮮卑小王的號令,阿蘭伊和臨銀欽也都是看得懂,加蓋了俾小王的大印的羊皮捲上寫得清清楚楚,上繳兵刃,就地等候,待戰事結束再行安排。
羊皮卷是胡人擅長的工藝,硝製得既緊實又平整,不過和漢人的絲絹一樣,都是隻有相當有地位的人才能使用,而大多數的普通的胡人,也就是用木頭,實在沒有的時候便是撿一塊石頭,用刀在上面劃拉幾下,便算是用以傳信的物品的,至於對方收到了能不能看得懂,這就很難說了。
這種方式,後來就漸漸的成為習俗,向長生天祈求和許願,便用石頭作為傳遞這種資訊的工具,然後在草原上形成了一個個的小石堆……
羊皮捲上的一個血紅色的俾小王大印,刺得阿蘭伊和臨銀欽眼睛生疼,就像是一把刀扎進去了一樣,直接痛到了心中。良久良久,阿蘭伊和臨銀欽才跪倒在地,然後雙手將自己的戰刀舉起:“……謹遵……小王號令!”
阿蘭伊和臨銀欽這樣一個舉動,讓營地內的匈奴人也是臉如死灰,沉默了片刻之後,也是嘩啦啦的跪了一地。
小王的親衛這個時候反而收住了凌人的氣勢,臉色緩了緩,下了馬,接過了臨銀欽和阿蘭伊兩個人的戰刀,然後轉身交給一旁的鮮卑騎兵,示意將阿蘭伊和臨銀欽的戰刀收起來,好讓他向小王覆命,然後才轉過身來,態度緩和一些,略頻寬慰的說道:“二位都起來吧……畢竟現在是兩軍交戰……小王也是無奈,你們應該也能夠理解……反正不就是等一段時間麼……方才若有不當,到時候再一同喝馬奶酒向二位賠罪……”
雖然小王的親衛態度和緩了,但是阿蘭伊和臨銀欽卻不敢就此蹬鼻子上臉,依舊是微微彎著腰以示尊敬,說道:“……不知道小王可有什麼其他的交代?”
拓跋郭落的親衛微微笑著說道:“這倒是沒有……放心啦,不就是待兩天就是了……糧草用度什麼的,過一會就有人送來,你兩人安心就是……”
說完便上了馬,帶著阿蘭伊和臨銀欽的戰刀回去覆命,至於其他匈奴人的兵刃,自然有其他的人進行收攏,反正這個拖把小王看到匈奴兩個頭人的兵器就行了,至於一般的兵卒的那些破銅爛鐵,哪裡還要去汙了小王的眼!
那小王的親衛回去覆命去了,留下阿蘭伊和臨銀欽兩人相視無言,而周邊的匈奴兵卒則是在鮮卑騎兵的監視之下,一個個排著佇列,將自己的兵刃扔在了營地中間的空地之上,整個營地如同死了一般,陰沉低迷的氣氛在不斷地蔓延……
………………………………
就在阿蘭伊和臨銀欽接到了鮮卑小王的信物的時候,斐潛也接到了一個資訊,有人拿著他的信物,正在朝著陰山趕來!
嚴格來說,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總計是一百人和兩百匹的戰馬……
因為這一群人有斐潛的中興劍,而且也帶著由徐庶開出的證明,因此這群人也並沒有做出驚擾地方的動作,而是宛如一隻治軍嚴謹的行伍一樣,只是在需要補給的時候才在縣鄉周邊駐紮。
一人雙馬,部隊數量也是不多,因此速度也是不慢。斐潛前兩天才接到徐庶從雕陰傳來的資訊,現在又收到了從楨林傳過來的訊息,這群人就已經抵達了楨林,馬上就要到陰山這裡了……
“飛熊啊……”
說實在的,對於這樣一隻略帶些傳奇色彩的軍隊,斐潛倒真是有些期待,因此便帶了些人馬在營寨大門之處等候。
預先在外遊弋的斥候可能遭遇到了前來的人馬,遠遠的突然響起了尖銳的哨音,三五斥候打馬從南面而來,到了斐潛近前拜倒稟報道:“將軍!來人已經到十里之外!”
太陽的光芒,從東面灑下來,照耀著這一方天地。
斐潛將雙手負在背後,微微眯著眼,向南而望。
就看見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冒出了一個身影,便是一名騎士,高高擎著一杆大旗,出現在視線之中。
轉眼之間,便是十餘名騎士幾乎同時,躍馬出現在其身後,每個人都立著一隻長長馬槊,鋒銳的刀口在陽光之下閃閃發亮。
非精騎,不得用馬槊。
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其根本原因,就是馬槊這個玩意,實在是太費錢了。就連斐潛這個天生就是講究裝備的後世來人,都會覺得這個玩意有些過分,因此在裝備自己麾下一般騎兵的時候,也只是用精緻一些的長矛而已,不敢把馬槊作為制式的裝備。
其實馬槊,就是加強版的長矛,但是又有一些不同。馬槊的槊鋒刃極長,刃長漢尺二尺三,具有明顯的破甲稜線,打造精緻的槊鋒有八個面,在騎兵高速運動之下,不管是普通的皮甲,還是堅固的札甲,甚至是鎖子甲、鐵圜甲或是明光鎧,在破甲的槊鋒之下,都像是普通的葛布一般,一擊而破!
馬槊鋒刃之下,不是普通的紅纓,而是被稱之為“留情節”的東西,除了具備阻擋扎入人體的時候血液直接噴濺到自己身上的作用之外,還在中間有硬節,防止衝鋒的時候破甲能力太強,導致強行穿透,貫穿了敵人身軀無法拔出的負面作用。
除此之外,馬槊的杆按照原本的標準,是要經歷三曝三陰三油三膠,再用上等的細麻繩,橫向纏繞,使得麻繩勒入杆體當中,提供橫向的受力,然後刷上生漆,裹上葛布,一層裹上一層,直到刀砍上去,發出金屬之聲,不斷不裂,才算是好的,這樣的工序,不僅耗費大量的財力,而且往往要歷經三年方能成品……
順便說一下,原本漢弩弩臂的材料,也是要求用和馬槊同樣的木頭為最佳,也就是柘木,又名桑柘木,最重要的便是取其彎折回彈、瞬間復位的剛柔並濟的能力。
因此這個玩意,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漢律當中記載,就連中央禁軍,便只有屬於重要典禮的時候的朝廷儀仗隊的人物,方可拿著馬槊,作為鹵簿的前導,由此可見其珍貴。
如果這個時候有什麼什麼恆久遠,什麼什麼永流傳的廣告語的話,馬槊定然是沙場廝殺漢子的心頭愛……
然而此時,前來的這一隊騎兵竟然是人手一杆!
陽光照在鋒利的馬槊槊鋒上面,八面八稜都是被打磨得平滑無比,閃爍著萬千寒光,看得久了竟然連眼睛都有些疼痛。
馬速並不快,但是佇列卻極其嚴整,從遠處而來,每一個騎士之間的距離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動過,長長的馬槊筆直得就像是馬背上騎兵的腰板,任戰馬馳騁卻毫無晃動一般。
斐潛也算是帶過兵的人,雖然還比不上手下的那些大將,不過比起一般人來說自然是見多識廣一些,當見到這一行列的騎士的時候,腦海當中便只剩下了“彪悍”二字。
彪者,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獷惡,能食虎子。
悍者,勇也。悍戇好鬥,勇武強壯,方可稱之為悍。
人,膀大腰圓,身軀壯碩,馬,四肢健美,鬃毛飄逸,而當前高高擎起的那一杆旗幟上面素邊玄底,只是用金線勾勒出一隻肋生雙翼,張牙舞爪的巨熊,做出一副即將撲殺獵物的模樣。
這就是曾經縱橫西涼,在董卓之軍當中創出一條赫赫威名的飛熊軍!
到了近前,最先的那名騎士熟練的將旗杆一卷,那一頭活靈活現的飛熊便像是隱身藏起來了一般縮了回去,然後便全員下馬,牽著馬韁一步步慢慢的走了過來。
斐潛這個時候,才隱隱的聽到了身後一些兵卒喘出一口長氣的聲音……
這還是沒有著甲的飛熊軍。
看這樣子,這些人的甲冑都是綁在第二匹戰馬之上,而若是這些騎士全副武裝,出現在戰場之上的時候……
這一小隊飛熊軍走進了些,然後駐足停步,立著馬槊站在戰馬之側。
在佇列當中,一人越眾而出,走到了最前,雙手捧著一柄長劍,正是斐潛的那一把中興劍,一步步走到了斐潛的近前,然後屈身下拜,將長劍舉過頭頂,沉聲說道:“飛熊別部殘兵,計一百一十三人,拜見徵西將軍!”
一百一十三名飛熊騎,單膝點地,微微低下頭顱,皆是一同大喝:
“拜見徵西將軍!”
一時之間,斐潛不知為何,似乎就覺得心中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勃然跳動起來。斐潛緩緩的抬頭遠望,目光越過了眼前的這一隊人馬,也越過這一片陰山之地,甚至越過了遙遠的長安都城,直投向不可見的山海盡頭。
天高雲闊。
山清草綠。
此時,此刻,此方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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