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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斥候們屏住呼吸,提心吊膽的看著老牛的身影,自覺得在夜色當中,一顆心碰碰直跳,就像是要蹦出胸腔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看見老牛爬下了丘陵,起身彎著腰摸了回來,等他過來,就聽見老牛將嗓門壓到最低說道:“十幾個胡人探子!雖然看不太清楚,可那股腥羶味,絕對差不了!就在前面的土坡後面!”
漢軍騎派遣斥候,胡人自然也會派出周邊的探子,只不過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地方卻碰到了一處!
不知道誰低聲說了一句:“那我們趕快回去稟報張校尉?”
老牛撇了一眼那個新兵,卻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是什麼?是斥候,是探明敵人軍情眼珠子,也是攔住對手的哨探遮擋布……現在對面就是十幾個胡人斥候,沒見到什麼胡人大隊的蹤跡,我們回去?回去報什麼軍情?”
老牛一席話,說的那個新兵有些赧赧。
“現在不能回去,不過呢,也不能讓胡人探子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往我們的方向直摸過去,探明白了我們的虛實……”
“那怎麼辦?我們殺過去得了!”方才的新兵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一時的膽怯,便揮動了一下手臂,強調著說道。
“對面山包上有對方的哨兵,我們這裡多少還有這些房屋身影作為掩護,這要是徑直摸過去,保不準就會被這些胡人哨兵發現……從山包上居高臨下的冷箭,不好硬上啊……”老牛也是有些撓頭。
幾個人蹲在一處,沉默了片刻,老牛最終下了決定:“我們就在這裡埋伏下來,這些胡人斥候在給馬喂料休息,總要向我們這邊偵查的……不能讓他們這麼大搖大擺的一直摸過去!更何況只要他們過來,我們便是在暗處,到時候……運氣要好的話,能撈著幾個首級也是一功!”
眾人聽了,也都是同意,於是老牛便讓其中一人帶著眾人戰馬看住了後路,然後領著其餘的人員在這些殘破的殘簷斷壁間潛藏了下來。每個人負責檢視一個方向,將周遭一切全部都納入眼底,不管胡人斥候朝著哪個方向前進,都會被他們發現。
要是胡人退回去,那就遠遠的跟著,說不定也就順著藤摸瓜,如果胡人斥候不長眼真的一頭撞上來,那少不得要讓這些胡人嚐嚐手中的刀槍箭矢的味道。
幾個人伏在陰影當中,之前被老牛教訓了一句的新兵卻挨著老牛蹲在半截殘墻處,沉默了觀察了周邊的情況,過了一會兒,新兵忍不住低聲道:“什長,你懂的真多,我什麼時候才能想你一樣……”
老牛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道:“沒事,慢慢學就是了……只要……”
老牛說話的聲音很低,幾乎就是在嗓子眼裡咕嚕著,然後將這句話的最後幾個字給咕嚕進去了,沒有說出來。
只要你小子命硬就好了……
上了戰場,活下來的自然就會懂了,如果還是學不會,那麼也就活不過下一次,那自然也就不用再煩惱學什麼了。
正當兩人低聲話的時候,突然就聽見前方的響動聲變大,還有馬蹄錯落的聲響,敲打在夜裡,顯得份外的清晰。
老牛的臉色一變,連忙揮手讓那新兵回到自己位置上去,然後自己從殘墻昏暗處,悄悄的探出了半個腦袋檢視。
馬蹄聲並不是之前的那個土坡的方向,而是從另外的一邊而來!
星月的微光之下,可以看到一隊胡人斥候的身影忽隱忽現……
然後呼哨聲又在另外一個方向上響起,又有一隊胡人斥候伴隨著聲音出現!
眼下聚集在這裡的胡人就已經有了三四十人,比起老牛帶的漢軍斥候就還要多出到了數倍!
該死!
這裡竟然胡人斥候預設的匯聚點!
頓時幾個人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是伏在牆角陰影和長草深處一動不動。
只見夜色之中,這些胡人斥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低低的呼哨聲音互相應和,戰馬也發出呼嚕嚕噴鼻子的聲音,湊到了一起。
定居點原本就是選擇道路交通方便的區域,因此這裡也就自然成為了胡人彙集的天然要點。這些胡人斥候聚集在一處,相互交談著一些什麼,不用想,肯定是交換周邊探測的相關情報……
老牛就覺得一顆心碰碰直跳,眼前這樣的情形,或許普通人並不清楚其中的意義,但是對於老牛來說,這就意味著這些胡人斥候其實是在疏通軍路,為大軍前驅,才會在這裡散開偵測周邊的情形,控制大軍前方的行進道路!
胡人大軍要朝著這個方向來!
或許是這一路上都沒有遭遇什麼,所以這些胡人斥候也沒有特別的謹慎小心,而是像平常一樣進行哨探,探明大軍前行的道路情況,維護大軍的側翼安全,控制行進的節點,他們根本沒有考慮到會有對手同樣朝他們迎面而來……
胡人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騎兵想來動作迅速,往來如風,如果不是剛好碰上,就算是有些痕跡,時間一長,夜風一吹,也就都大部分消散了,因此這些胡人也根本沒有想到會有漢軍也摸了上來!
似乎這一片區域在之前胡人斥候就已經偵查勘探過了,所以這些胡人斥候也沒有再次檢查這些殘簷斷壁的意思,只是四下分散在道路各處,面朝周邊警戒,只看見人影憧憧來去,有人將一根長長的木棍插在道路的一側,在木棍的頂端,用白漆塗了一節,就算是在黑夜當中也是極其的明顯。
這就是胡人大軍行進的道標。
潛藏起來的漢卒都將目光向老牛投過來,無聲的詢問現在該怎麼辦,對面的人手現在是自己的數倍,這要是真的交上手,未必能夠討到什麼好處。
而且看樣子,胡人的大軍就要跟著開上來了,現在唯一的選擇,似乎就是剩下趕緊朝後退,通報後方的部隊,胡人朝著這個防線而來!
老牛卻依舊伏在殘墻處,一聲不吭。
喧鬧了一陣,胡人斥候分出了一隊,往北而去,似乎是去尋胡人大隊覆命去了,而另外的二十來人卻依舊待著原處。
“老牛……現在走吧……”一名老兵摸了過來,趴在牆角陰影處,輕聲說道,“胡人大軍可能就在後面……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老牛卻依舊不動,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不行……胡人大隊有多少人,有什麼裝備,何人統領,這些東西我們一概不知,就算是回去了也說不出一二來,回去又有什麼用?”
“那你想怎麼樣……不會是想要……”
………………………………
寂靜的夜色,突然變得喧囂起來。
一隊隊的胡人騎兵出現在遠處,他們都是長途跋涉而來。當然對於戰馬來說,這個大傢伙也是也極其嚴重的近視眼,所以夜裡面也走不快,不能跑起來,作為騎兵來說,既然不能馳騁,那麼一半也是愛惜戰馬,一半也是為了減少行軍的動靜,因此大多數人都是下馬牽著,沿著道路的道標往前行進。
這一個大隊的胡人,便是從陰山營寨那邊出來的匈奴部落的人馬,為了執行拓跋郭落的命令劫掠漢民而來。
倒不是這些匈奴騎兵猖狂,敢在夜裡行軍,只不過為了儘快的完成命令,不至於自己孤軍深入太久,導致被漢軍騎兵切斷了迴歸的路線,便選擇了連夜趕路。
夜色之下,道路一側的白頭木棍倒還是比較明顯,不至於走錯方向。這些木棍,便是匈奴斥候的功勞,引導著大隊人馬前進,等大隊人馬一過,這些匈奴斥候又會將根木棍收起來,然後超越部隊,到達前方繼續標明前進的方向。
這大隊匈奴兵馬,加起來約有近千人,不知道是為了輕便,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並沒有像鮮卑人一樣高高的打出牛尾大旌的旗號,也沒有帶多少的輜重,甚至是一人雙馬都沒有,只是在隊伍的後方帶了一些馱馬。
大隊的匈奴兵卒默默的只是往前行進,雖然說陰山這一帶地勢大體上來說還算是平坦,不用擔心道路崎嶇什麼的問題,但是人馬一多,總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一些問題,比如有些人快了,有些人慢了,然後就擁堵在一次,雖然胡人也有軍令,不過也就是一般性的規定而已,至於像這樣的行軍過程當中,自然不可能像後世那樣拿著尺子量步伐,必須要分毫不差才可以……
不少已經走得精疲力竭的胡人乾脆離開的大隊,往道路旁一坐,掀開破皮跑扇風,拿出水囊來大口小口的喝著水。
看見隊伍有些懈怠,臨銀欽也只是默默的咬了咬牙,腮邊的肉抖了兩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話。
這些都是跟著自己一路奔波爭命的族人,能剩下這些來已經算是不錯了,又怎麼能夠再苛求什麼?
趕快到下一個漢人的集聚地,然後劫掠了回陰山才是正理。
其他的人都覺得這樣子出來是一種美差,看著自己都帶著一絲羨慕的神色,然而臨銀欽卻知道,現在的漢人未必像之前的那樣的,三五十人就可以攆著到處跑,如今的那個三色旗的漢人軍隊,真的不是一般……
自己這一隻軍隊,要是正面和漢軍大部隊碰上,也未必能夠討得多少好處。
接下來自己和族人要怎樣,臨銀欽一想到這個問題,心中就像是突然空了一塊一樣,難受。原本藉著鮮卑勢力,重返美稷王庭稱王稱霸的美夢已經破滅,而接下來卻彷彿一場場的噩夢一般,鋪天蓋地而來,就連未來的方向在哪裡,似乎也是完全看不到了。
就在此時,忽然前方吵雜起來,然後就聽到有人慘叫出聲,淒厲的聲音在夜空當中傳得很遠:“敵襲!敵襲!”
不知道是誰大喊出聲:“是漢人!漢人!”
頓時整個正在行進的匈奴大隊轟然而亂,坐在地上的跳起來,馬下的人翻身上馬,在佇列當中的嚮往外衝,在後方的又要向前,一時間人喊馬嘶,混亂不堪。
“鎮靜!鎮靜!”臨銀欽大聲呼喝道,“各頭人帶好自己的兵!別亂闖亂撞!前隊統領在哪裡?回報情況!”
“是漢人!是漢人的斥候!”
匈奴大隊人馬從上到下都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碰上了漢人的兵馬!並且還膽敢當著大隊人馬的面,悍然發動了襲擊!
潑喇喇馬蹄聲傳來,一名傳令兵跑到了臨銀欽的近前,稟報道:“前方我們的探哨遭遇了漢人的斥候!正在交戰!”
還沒有等臨銀欽發出什麼號令,又是一名傳騎跑了過來,說道:“漢人斥候死兩人,我們斥候死了一人,傷了一人,還有……還有一人被抓走了……”
“什麼?!”臨銀欽吼道,“讓前面帶隊的頭人立刻帶人追趕,必須給將人我追回來!把漢人的斥候殺死!”
傳騎呃了一聲,然後說道:“回稟大統領……已經追出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前方又是一陣大譁!
“又怎麼了!”臨銀欽是在是按捺不住怒火,咆哮著吼道,“來人!跟我上!”
可是等臨銀欽帶著親衛到達了佇列前方的時候,卻看到了原本在佇列之前帶頭的小頭人的屍首……
戰馬在一旁悲鳴,用大腦袋拱著地上一動不動的身首異處的屍體。
這個匈奴頭人的頭顱落在一邊,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還在懷疑自己究竟是怎樣死亡的,身軀上的脖頸卻宛如鋒利的刀切一般,鮮血咕咕的從其中流出。
“怎麼回事!?”
一名活下來的匈奴人坐在屍首旁,滿臉都是驚慌失措的神情,聽到了臨銀欽的吼聲之後,兩眼的焦距才慢慢的彙集到了一處,抬起手指著,顫巍巍的說道:“……漢人,漢人從這裡逃……我們和頭人追……卻……卻在這裡……”
這名匈奴人渾身抖了一下,顯然是回想起了什麼不好的畫面,“……這些漢人會妖法……會妖法……頭人追到這,這頭,頭……就自己掉下來了……”
“自己掉了?”臨銀欽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這不可能!”
有誰的腦袋會自動自發的往下掉的?
臨銀欽知道,自己的族人不會騙自己,那麼肯定是在這眼前的殘簷斷壁之中藏了什麼的東西才導致的。
但是究竟是因為什麼東西導致的,臨銀欽卻不知道。
臨銀欽抬頭看著這一片黑壓壓的殘簷斷壁,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一種感覺,就像是在黑夜當中張牙舞爪的兇獸,張大了嘴,等著自己上前送到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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