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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之內亂哄哄一片。

馬超只是靜靜聽著,臉上容色似笑非笑。或許是混血的原因,馬超面容俊秀,身材高挑,充滿了力量的美感,和其他羌人同族那種矮壯結實相比,猶如鶴立雞群一般,因為年齡尚幼,所以臉上鬍鬚也稀稀疏疏的不是很明顯,猛一眼甚至有些女性的妖嬈之感,再看幾眼才能感覺到在其俊俏的相貌之下,英氣逼人。

馬超聽了半響,垂下了眼皮,也沒有動怒,只是低低說了一句:“夠了。”

在馬超側邊的一名羌人頭人,正比手劃腳的說得熱鬧。馬超突然開口,聲音又不大,羌人頭人根本沒有聽清,還在滔滔不絕的一直說下去,等說完了,才發現馬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羌人頭人才反應過來,訝然的看著馬超,撓撓腦袋說道:“少統領,你剛才……是有說什麼嗎?”

馬超嘴角微微上翹,笑得相當的好看,若是放到後世,估計會讓不少迷妹當場暈厥過去……

只不過接下來馬超所說的話,就不那麼好笑了:“我說,大家都停了吧,這廳堂之內,做主的是我,也只有我。”

馬超的聲音不高,但是這一次卻讓廳堂之內的眾人都聽見了。

雖然馬超笑著,但是語調卻平靜無比,甚至隱藏著一絲的寒意,就像是雪山之上的嚴冰,不需要觸碰,光看一眼就知道在冰塊內究竟是藏著怎樣的一個刺骨的深寒。

慢慢的,廳堂之內的其他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幾個人微微轉頭拿眼去看馬休,卻看到馬休在馬超的眼神之下,漸漸地低下頭去……

馬超身形挺拔,說話的聲音始終不高,但每一個字吐出來,都如斬釘截鐵一般鏗鏘有力,目光如刀劍一般的銳利,環視一週,刺得廳堂之內的眾人眉眼生疼。

“……你們為什麼來這裡?就是為了來這裡吃兩口糧草?你們怎麼不想想,在這段時間收攏的家當,又是從哪裡來的?”

“我父親帶著你們過來,難道不知道關中之地險阻?難道不懂關中人心兇險?可是為什麼還是來了?”

“要那麼喜歡容易,只做有把握沒有危險的事情,那麼為什麼不乾脆老死在西涼,繼續睡破氈,喝劣酒,啃骨頭去!”

“十張羊皮,換不來一捧鹽!三頭牛,換不來一塊茶餅!我問你們,這樣的日子你們還想過多久?”

“你們在想什麼?”

“我知道,你們好多人已經覺得撈夠了,可以了,帶著這些東西就算是現在回到西涼,也算是富貴已足了,但是你們兒子呢?你們孫子呢?全族後代呢?吃完用完了手上的這些,難道還讓他們回草原上去,繼續去過放牧牛羊的日子?”

“你們要做什麼?”

“我也知道,可是你們有些人……”

“愚、蠢、之、極!”

最後這四個字,馬超是冷冷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的,就像是齊刷刷捅出的四槍,扎的廳堂當中某些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某等馬家後人,從忠成侯開始,莫不是以安邊為任,傳承至今,可有一絲一毫的容易之處?我父親,起於微末,靠的是馬上一杆長槍,一點一點的血戰,打拼出來家業!馬家之人,憑的就是武勇,憑的就是從忠成侯傳下來的這身本事!”

“沒有了這本領,沒有了這一杆長槍,拿什麼來守護馬家的家業?經書?哈哈,笑話!馬家如今就這麼一點的人丁,要是我等眾人不懂協力,不圖進取,只是看著眼前的哪一點,困殘守舊,等馬家的這點銳氣消磨了盡,這個家業,又能守多久?”

“我也不相信我父親就這樣輕易的……”

馬超將臉扭到一旁,然後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但是不管真假,我們,現在,都必須進軍!”

“我們馬家的人有多少?西涼人口有多少?關中有多少人?函谷以東又有多少人?多少年了,我們西涼人就算是再苦再累,都是在大漢的最底層!現在好不容易有這樣的一個機會,我父親親自帶著我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好不容易看到屬於我們西涼人的希望,難道就這樣輕易的將這樣的大好機會再交出去不成?”

“退回去,容易!只是要想再來,便是宛如登天!”

“當下,西涼人當中,除了韓叔父之外,便只剩下李賊一支……我也深信,就算是我父親真的……李賊也定然付出極大的代價!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如果不能把握,誰能保證李賊不會緩過氣來?不趁著李賊虛弱的時候取其性命,難道還要等他恢復過來再來殺我們麼?”

“趁著關中人和我們還有和約,另外這些關中人也巴不得我們西涼人自相殘殺……”馬超略有所指的掃了幾個人一眼,然後說道,“韓叔父的顧慮,我不是不明白,眼前的困難,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當下不趁著這個機會,一舉闡除李賊,然後將整個關中所有的西涼人,盡數籠到韓叔父和我們馬家的旗下,難道將來西涼人繼續紛爭下去,讓關中人再撿個便宜不成?!”

“我父親的使命,就是帶著大家一同創出一片西涼人的天地,而我輩使命,就是繼續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為我們的子孫後代,掙下千秋萬代的基業!”

馬超負手立在廳堂之中,神色傲然。

廳堂之內一片肅靜,就連原本低著頭的馬休,此時此刻都仰頭看著馬超,神色頗有一些激動。

馬超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嚴肅的說道:“西涼,關中!這天下之大,超出你我的想象,我相信你們既然走到現在這一步,也知道這個道理……退一步,我們馬家便是一蹶不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起,進一步,這麼大的天下,怎麼分都會比原來的大許多……”

“更何況,同樣是西涼出身的人,憑什麼你們就害怕了李賊,不敢和李賊決一生死?他是我的殺父仇人,他是馬家的攔路石,敲碎他,踩上去,我們馬家才不會失去了胸中的那點熱血,才不會丟了西涼人當中的名聲!”

“告訴我!馬家的勇士們,你們到底怎麼選?!敢不敢戰!敢不敢復仇!敢不敢用手中的刀槍,去換取大家的一片天地?!”

最後幾句話,馬超提高了嗓門,聲色俱厲的大喊了出來,廳堂之內的每個人被他話語刺激得彷彿都坐不穩,胸口的熱血不由得沸騰起來,彷彿又是回到當日剛剛跟隨著馬騰從武威出發的時候,頓時有人拔出佩刀,刷的一下站了起來,將刀舉在空中大聲應和道:“戰!戰!戰!我們敢,我們敢!殺了李賊!殺了李賊!”

馬超哈哈一笑,意氣昂揚,也猛的拔出劍來,舉在空中,狠狠的虛劈:“各位頭人立刻回去整隊,明日一早便出發!不殺李賊,誓不迴轉!”

眾人轟然應諾,然後殺氣騰騰的出了廳堂。

馬岱走在最後,慢慢的等眾人都走了出去,才站在馬超身邊,輕輕的說道:“孟起兄,不用防備點麼……”

馬超眯著眼,盯著遠去的馬休背影,然後搖了搖頭說道:“現在是要馬家團結協力的時候,他們也不傻……更何況,量他們也不敢……”

………………………………

初夏的陽光,灑落武功縣城的城牆牆頭。

今天是一個相當好的天氣,既不會太熱,也不會覺得涼,很是舒適。

天氣是如此,又沒有了戰事,於是在武功縣城上下內外,上萬的兵馬,雖然依舊是刀槍箭矢林立,但是都感覺原本肅殺緊張戰爭氣息,似乎已經悄然遠去。

在武功的兵卒的,自然是可以享受這輕鬆時刻,稍稍緩和一下自己先前繃得緊緊的的精神,但是在武功的民夫,卻不能有這樣的安逸享受。

對於這些民夫而言,這樣的天氣,也是意味著勞作的好時候……

夏牟畢竟是軍中宿將了,這武功周邊的土木工程,自然不僅要做得十分紮實,而且還需要盡善盡美。

武功的壕溝,已經挖掘開了兩層,都在離寨牆一箭射程左右的距離。新的一圈壕溝足有五步闊,如今也已經挖了有一人深,和原先的壕溝配合起來,簡直就是固若金湯一般。

此時此刻,民夫挑土的挑土,夯實的夯實,密密麻麻的如螞蟻一般在繼續辛勤幹活,將整個武功壕溝挖得更深,將土牆加得更高,遠處伐木採石而來的車馬隊伍,轟轟隆隆的川流不息……

整個武功,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堡壘。

此時如果從天上望下去,就能看見武功縣城為中心,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螞蟻窩一般,密密麻麻的都是來來去去穿梭不停地人,除了城中的駐軍之外,在城牆一側,還建有一大一小的兩個營盤,小的是步卒的,大的是騎軍的,和武功城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關係,營盤周圍,一隊又一隊的兵卒或者在操練,或者在巡邏,井然而有序。

夏牟依舊老習慣,每天兩次巡查城牆,檢查自家的防務。有時候夏牟會單獨一個人站在城牆之上,望著城牆下忙碌的人群,似乎若有所思,但是沒有任何人知道夏牟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自從西涼韓遂等人進駐郿塢開始,夏牟的所有命令,一切佈置都是中規中矩,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將令,只是一再的修葺工事,操練兵卒,至於夏牟心底在轉著什麼心思,恐怕連其身邊的親兵心腹都未必能夠完全猜得出來……

不過當下的局面,似乎戰爭的陰影已經完全遠去,種劭等人逐漸的適應了朝廷之中的混亂局面,也正在從中整理出一條新的路出來,似乎一切都在向著好的一面在發展。

所以現在,夏牟的親衛也表現的輕鬆不少,看著夏牟在城牆上獨自思索著什麼,自然也不敢上前打攪,便遠遠的站著護衛,相互之間壓低了嗓門,悄聲的說笑著一些什麼。

就在此時,忽然遠遠的幾騎斥候激盪一溜的煙塵,朝著武功而來,頓時引起了在城外巡查的小隊注意,迎上前去,然後說沒有幾句便領著斥候直奔武功城而來。

報信的斥候急急的上了城頭,拜倒在夏牟面前,然後將韓遂的書信承了上來。

書信不長,內容也不多,夏牟很快的就看完了,皺起了眉頭。

馬騰死了。

被李傕所殺。

這個事情夏牟也是知道,只不過對於夏牟而言,西涼人相互殘殺正是夏牟喜聞樂見的事情。

隨之而來的便是弘農的楊彪,領軍到了新豐,其後麼,便沒有什麼新訊息了。

然而現在韓遂在書信當中,表示要起兵追殺李傕,給馬騰報仇,這個麼……

西涼內訌,這是一個好訊息,但是楊彪等人的到來,卻未必是一個好訊息。楊氏雖然之前逃離了長安,但是長安朝廷內外依舊有不少的楊氏的門生故吏,這些人在楊彪領軍而來的時候,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這個自然就是當下最為要緊的問題了。

想必現在長安城內,種劭也正在為這個問題頭疼吧?

楊彪可不是斐潛。

更可況楊彪如今據說帶著近萬兵馬,要不是前一次在李傕手下大敗,說不定如今的兵馬還要更多。

這麼多的兵馬在手,豈能和僅僅帶了幾百騎的斐潛相提並論?

況且種劭面對著斐潛的時候,可以擺出老資格的架勢,但是和楊彪比,不論從家世還是人脈,就差得遠了……

原先楊彪和王允的鬥法,包括夏牟在內的眾人不是不知道,所以這一次,種劭能夠鬥得過楊彪麼?

爭奪肯定是不可避免的,除非……

夏牟沉吟片刻,忽然又將書信展開,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再次看了一遍,忽然笑道:“來人!就說某知矣,此時仍需上報種公方能定奪……另外吩咐下去,明日調撥糧草之時,多給十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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