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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內已經算是暫時恢復了平靜,裡坊也彙集了一群一群的人,圍在張貼著安民告示的照壁之前,嘰嘰喳喳的議論不休。

“知道不?那勤王的大軍來的時候,老子可是親眼看得真真的……”一名漢子揮舞著胳膊,連比劃帶講,臉上透露出一種嚮往的神色,大聲的說道,“那騎兵……我告訴你們啊……嘖嘖嘖……那氣勢……嘖嘖嘖……就那個前幾天搶走老菜頭的一擔竹筍的那個西涼賊,還記得不?在勤王軍馬前被一槍!噗!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那是!”人群中有人附和道,“說這個事啊,某還幫上忙了!”

然後就有人不信發出了質疑,“你個老常頭,吹牛吧你?就你還上去幫忙?連殺個雞都墨跡半天?”

老常頭漲紅了臉,大聲的吵吵著:“嗨!你還別說,我還真動手了!那天勤王軍衝進城內,有個西涼賊從我家院外逃跑,我……我可是真動手了!那可是真真的見了血的!”

“哦噢噢……看不出來啊,那說說,你是怎麼動手的啊?”

“哼!”老常頭得意的揚起了脖子,說道,“那天我不趴在牆頭向外看麼,然後看見那西涼賊子落荒而逃……我就不知道那裡來的一股勁啊……”

“哦噢噢……然後呢,怎麼了,怎麼了?”眾人連聲追問。

“嘿嘿……正好牆頭上有半拉碎磚,我抓起那磚頭就砸了下去!”老常頭揮舞著手臂,似乎還在回味那一刻的感覺。

眾人:“……”

“幹什麼呀?你們什麼意思啊?砸磚頭不算動手啊?那你們說說,那個有上去交過手的?嗯?說說啊?”老常頭不服氣,叉著腰嚷嚷著。

“中中中,你老厲害,厲害了!”

和長安街頭出現的此樣的情形相似,在未央宮內的崇德殿前廣場之上,見到或是聽聞到勤王之軍擊敗了西涼賊兵的朝廷內的大小官吏,也在未央宮之前彙集了起來,分別湊在了種劭、劉範、馬宇、龐羲身邊周圍……

當然,也有一些人圍在斐潛的身邊,但是不多,而且官職都並不是很高。

但是在其中,有一個讓斐潛都覺得有些意外的人——劉誕。

許多人對於這一位同志並不是很熟悉,但是如果講到劉誕的弟弟,估計很多人就有影響了,劉誕的弟弟就是劉璋。

沒錯,劉範、劉誕、劉璋是三兄弟。

原先漢朝的挖牆角的首創人士劉焉,向漢靈帝獻計建言說要設立州牧制度,來統管越來越膨脹的地方勢力,這樣一個治標不治本的策略得到了漢靈帝有限度的支援,當然最先得到了收益的便是劉焉自己。

而漢靈帝也不完全是聽風就是雨的傻子,所以雖然同意了劉焉的建議,但是並沒有全面的鋪開,而是有限度的小範圍內試行,而最佳試行的場所,便是大漢的邊疆位置,因此只是安排劉焉出任交州牧。

而作為一方要員,作為慣例,家中是要留在京都作為質子的,因此劉焉就將其幾個孩子都留在了雒陽,也就是劉範、劉誕和劉璋兄弟三人,不過,在劉焉行進到了巴中的時候,覺得交州實在是那個啥了一些,因此便上書說自己身體不堪長途跋涉,再走到交州恐怕就是死翹翹了,希望漢靈帝能讓其改成益州牧……

漢靈帝覺得劉焉言辭切切,然後就覺得益州多少也算是邊疆地區,於是就同意了,從此劉焉便成為了益州牧,後來劉璋封旨去益州宣召,劉焉得知漢靈帝身體不行了,便以各種理由留下了劉璋,不讓其返回雒陽,因此後來跟著董卓一起來到了長安的,便只有劉範和劉誕兩人。

劉誕倒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文士模樣,面容清瘦一些,但是正位於青年期,所以也並不顯得太瘦弱,留著短鬚,身穿一身的錦袍。當然作為純粹的奉車都尉來說,劉誕的身體還是太過於瘦弱了一些,只不過似乎正因為如此,劉誕倒是興趣滿滿的湊在了斐潛身邊,詢問著一些幷州塞外的風土事項,露出了嚮往的神色。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劉誕帶著一種嚮往的神色,向著斐潛拱拱手,說道,“封狼居胥,斐侯功莫大焉……”

“仲景言過了……”斐潛察覺到劉誕並沒有什麼反諷的意思,只是單純的羨慕,便微微笑了笑,拱拱手謙虛了一句。

話說不管是古代還是後世,作為老二,一般都是有用的時候才想起來,沒用的時候都異常的嫌棄,這個不管是對於人來說還是對於什麼來說,似乎都差不多……

作為家中的老大,長子長孫身份不一樣,那麼伴隨而來的責任也不太一樣,而另外一頭那些作為最小的兒子,不管如何都會得到父母較多的疼愛,而位於中間的,那就,嗯,就那樣了。

所以劉範待人處事沉穩有度,也也負責處理一些大小的事項,而作為劉誕來說,更多的時候只是作為陪襯,就像是現在的斐潛。

不過斐潛對於劉誕來說,第一印象還算是不錯。因為和周邊身穿錦袍,頭帶梁冠的朝中大員比較起來,斐潛現在的情形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兵卒一樣。

漢代又沒有什麼護膚品,防曬霜之類的東西,所以在幷州北地待得時間長了,原本斐潛還算是比較白淨的臉,如今已經被曬得有些古銅色了,自然和待在長安,出入都有車坐的長安這些朝廷大員們略有一些差別。

並且斐潛帶著騎兵,一路風塵,除了在頻陽城外的塢堡算是暫時歇息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沒有好好的梳洗清理過,因此一身的塵土,加上汗水和血水,簡直是一個超級糟糕的氣味散發源,連斐潛自己聞起來都覺得有些餿了,雖然說進城之後大概清洗了一下,但是戎裝之上依舊殘留著不少難聞的氣味,而劉誕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站在一旁,就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一樣,這倒是讓斐潛覺得有些意外。

劉誕微微仰著頭,小聲的說了一句:“塞外風光啊……有人喜歡長安風景,在下倒是覺得塞外更好……不知何時能親眼所見……”

“……嗯……呵呵,若是他日仲景有暇北上,斐某自然盡地主之誼……”斐潛看了看劉誕,笑著回了一句。這個劉誕,還有些意思,看來似乎公子哥模樣的,其實恐怕並非是一個不明事務的高等衙內吧……

劉誕看了斐潛一眼,然後拱了拱手,沒有繼續說什麼。

長安啊,長安。

沉睡過去的人,往往要感覺到了不適,或者是疼痛才會不情願的醒來,而現在長安依舊還在沉睡,至少這些朝廷的大員們還不願意醒來。

看看眼前的情形,依舊是以種劭、劉範、馬宇和龐羲為首,大小官員就宛如眾星捧月一般將這四人圍在其中。

種劭是種暠的孫子,而種暠曾經擔任過刺史、太守、大司農,司徒等等,也算是功成名就的一代佼佼者,而種劭小的時候就以文才知名,早在何進時期,就已經擔任了朝廷當中的官職了。

當時董卓進京的時候,因為大將軍何進當時也對於董卓表現出的行動略有懷疑,便下令讓種劭去詔令董卓停止進軍,但是董卓根本不理會,並且還以兵卒對種劭進行威脅,結果當場被種劭大聲呵斥,董卓無法應答,最後不得不暫且領軍後退……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種劭這個反西涼聯盟的領頭人,幾乎從何進那個時候就可以算起來了,自然是老資格。

原本劉協是希望立刻接見這些勤王的人員,但是種劭卻說這樣的做法不合法度,於是便改在了次日,也就是今天。

斐潛對於這個,並沒有表示任何的意見。

早在今天還沒有到未央宮之前,就已經有禮官前來安排各個覲見官員的位置和次序,而斐潛作為外地官員,被安排在了朝廷的百官之後。

呵呵。

斐潛依舊什麼都沒有說。

這一次帶著六百騎來,一個是因為條件不允許,另外一個則是斐潛還是有些顧慮。

而現在,這種顧慮正成為了一種現實,擺在了斐潛的面前。

斐潛可以說在頻陽龐舒的塢堡之內,在和二龐進行討論和協商的時候,就有些預料到現在可能會出現這個的局面了。

在這些人眼中,斐潛並不是一個絕對性的力量,只是暫時性的聯盟而已,甚至聯盟都算不上,只是合作者。

對於在長安的反西涼聯盟的這些人來說,斐潛只是邀請來的參與這個事項的合作者,不是發起者,更不是決策者。

更何況,這些人害怕。

一個是害怕斐潛現在如果按照李傕和郭汜當時的詔令的話,那麼斐潛就已經是九卿之一的光祿勳了,而現在又立下勤王之功,那麼豈不是要拿三公來進行封賞?

在漢代,三公的位置有多麼的重要,簡直就是一個士族子弟畢生奮鬥的目標,斐潛足夠德高望重麼?

在經學上有立言立功麼?

還是在朝野或是在民間有廣闊人脈舊吏麼?

那麼如果這些都沒有,憑什麼給斐潛三公的位置?

真的給了,那還怎麼能夠一起愉快的玩耍?

其次,這些人還更害怕斐潛利用這次機會,會成為董卓,成為李傕郭汜,成為下一個使用武力脅迫朝廷的人,所以當長安平定之後,種劭這些人立刻開始對原有的西涼兵進行收編,重新整合出了長安城守衛的禁軍部隊,甚至有意無意的將斐潛支開,不想要讓斐潛掌握這些軍隊兵卒……

所以今天禮官安排朝見的位置的時候,並沒有將斐潛當成光祿勳,而是依照之前的官職進行排位。

不過這些人的舉動,正合斐潛之意。

在和龐羲,甚至前幾天與種劭接觸之後,斐潛就已經意識到了在長安的這些反西涼聯盟其實都還活在自己的夢裡,想象著像之前王允做過的那樣,幹掉了董卓之後,西涼兵就會“嗡”的一聲就散了,對於統兵在外的西涼將領,更是沒有任何的舉措,只不過覺得斷其糧草就會導致其潰亂……

如果說在李傕郭汜沒有攻下長安之前,或許還有這樣的可能性,但是現如今這種理想的狀態已經是不可能再有的。

如果不曾擁有,也就不會在意失去,但是一旦擁有之後,再度失去的那種痛苦,往往會讓人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可以說,當李傕得知長安被偷襲,郭汜被殺之後,絕對不會像種劭他們想象的那樣喪失鬥志就地解散,而是會瘋狂的報復回來,但是……

此時此刻,說了有用麼?

說了,這些沉浸在勝利的夢幻當中,沉睡在陳舊的習慣當中的官員,願意清醒過來麼?

“肅靜!百官歸位!”

站在廣場一側的禮官高聲喊道,旋即代表著朝見即將正式開始。雖然漢代的朝見的禮儀規範並沒有像後世那些朝代那麼的變態,但是多少還是有一些規矩的。

未央宮的崇德殿的大門轟然而開,一個小黃走了出來,走到了大殿之前,扯著脖子尖叫著:

“宣百官覲見!”

十幾名威武的護衛崇德殿的禁軍兵卒隨之高喊:

“宣百官覲見!”

站在宮殿之外的禮官接過了第三棒,衝著斐潛在內的百官高聲喝道:

“百官覲見!趨!”

“劉都尉,請。”種劭微微向著劉範示意了一下。

劉範拱拱手,笑著說道:“種侍中,請。”

隨後種劭位於東列,劉範位於西列,兩人便一左一右,領先進了崇德殿的院門,百官依次跟進。

斐潛默默的低著頭,跟在西面的官員列隊後面。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將其從睡夢中叫醒的人的,否則也不會有什麼起床氣這樣的詞語了,就算是忠於職守的鬧鐘,也有下一刻就支離破碎的風險,所以斐潛自然也不會充滿大無畏的精神去當這樣的先驅者,沉睡的人就讓其沉睡過去就好了……

此時此刻,如果否決掉了光祿勳的職位,那麼就僅僅是一個外郡太守或是護匈中郎將而已,那麼自然是要排在這些朝中勳貴的後面了……

崇德殿大殿之上,待百官在各自的席子上正坐之後,禮官才高聲唱禮:

“恭迎陛下升殿!拜!”

包括斐潛在內的百官,便轉向寶座行拜禮。

劉協此時才四平八穩的從崇德殿的屏風後面轉了出來,緩緩的坐上了寶座,然後帶著一絲忍不住的笑意,朗聲說道:“諸位愛卿,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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