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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內,得到粟城被攻陷的訊息的,不僅僅是李郭二人。
像這樣的事情,軍情快報一傳到長安,自然就會有心人旁敲側擊的打聽出一些情況,再加上這個時代並不存在所謂的保密工作,所以一傳十,十傳百,也就讓很多人都知道了北面的斐潛斐子淵,領軍攻下了粟城,兵鋒強盛云云……
粟城啊……
很多人自然就開始琢磨開了。
其實對於在長安的大小官員來說,他們更希望是弘農楊氏來解決當下的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楊彪和皇甫嵩的部隊被堵在潼關,沒想到倒是北面的斐潛先開啟了局面。
那麼接下來斐潛會怎樣做?
北面的斐潛的部隊能不能打敗李傕等人的聯軍?
這一場戰爭會不會波及到自己?
若是斐潛先一步進了長安,會不會成為下一個的王允?
難道幷州人士真的要抬頭了?
大大小小的問題開始縈繞在這些人士的心間,甚至開始琢磨起來如果真的一旦斐潛進入了大漢的這個權利圈子,到底應該要怎樣應對?
其實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絕大多數的身處於關中計程車族和豪右,都沒有意識到一場浩劫即將來臨。
當然其實這還是依託了大漢朝的福……
和幷州那種被胡人劫掠的苦寒之地不同,關中這一塊區域雖然沒有像冀州豫州那樣的富裕,但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整個漢朝的政策,到了現在已經走到了末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導致了黃巾之亂的誕生,但是大漢在勉強度過了這一道關卡之後,在漢靈帝時期,就已經無力再將朝廷的軍隊派遣到各地區圍剿黃巾殘匪了。
為了解決各地黃巾之亂的殘匪,漢靈帝下詔允許各地的豪強地主自由招募兵卒用來抵禦,這就導致瞭如今許多鄉野豪右在塢堡之內積蓄了許多私兵的原因。
也正是這些私兵,讓這些鄉野豪右們有了一些不知名的底氣,當然關中的這些人也不例外,也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塢堡。雖然在絕大多數的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宗族,而不是為了造反,但是在這個時期,關中的大量人口,依舊依附在這些人的手中……
實際上在現在的漢代,總人口應該是在五六千萬左右,然而在漢代朝廷官方的統計資料裡面,卻僅僅只有兩千萬左右的人口數量……
所以這些手中有大量人口和私兵的塢堡莊園主們,到現在還沒有清晰的認識到時代已經開始悄悄的轉變,依舊還認為從董卓到王允,再到李傕郭汜,甚至是到現在的什麼西邊的馬騰韓遂,北面的斐潛,東面的楊彪,都只不過是朝堂之上的爭奪而已。
在這些人觀念當中,就算是這些人爭奪的再激烈,到最後還不是要用到自己?否則田間地頭的那些賦稅怎麼來?當然,戰爭麼,必然也有一些倒黴鬼,但是隻要那些倒黴鬼不是自己就好了……
大漢的根基腐爛了,有一些人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但是絕大多數的人卻依舊沒有察覺,這些人不僅是關中的這些士族豪右,甚至連未央宮中的劉協,也同樣沒有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
在未央宮中的劉協,每日清晨,只要是沒有朝會,其實也沒舉辦過幾次朝會,李郭二人喪失了對於朝會的興趣之後,就基本上不舉行了,劉協就會拿著那一把董卓留下的長劍,在後殿之內揮舞劈砍,不到自己累得氣喘吁吁不會停止下來。
只有握著這一把“中興”之劍的時候,劉協才覺得自己是皇帝,也應該是一箇中興的皇帝……
在一旁服侍的黃門,見劉協停下了揮舞,將中興劍歸鞘之後,才湊到了近前替劉協搽汗。
“……外面,”劉協看了看黃門一眼,低聲說道,“……有什麼新鮮的事情麼?”
說起來劉協甚至比不上這些宦官,這些宦官就算是再不濟,也可以藉著採買啊什麼的可以到宮外去轉一圈,雖然不能走遠,但是比起劉協就像是一隻金絲雀,永遠都被關在籠子裡面一般好了許多。
“……陛下……”小黃門飛快的瞄了一眼在大殿之外守衛著的兵卒,藉著替劉協整理衣裳的機會,悄聲說道,“……粟城已陷……”
劉協眼睛頓時一亮,正要下意識說些什麼,然後看到了小黃門略有些驚慌的臉色,連忙改口說道:“這是……朕要更衣……”
“是是……陛下請這邊走……”小黃門撥出一口氣,連忙說道。雖然他是可以藉著機會到宮外探聽一些什麼事情,但是並不意味著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當著所有人的面,肆無忌憚的表明他就是劉協的眼線,縱然劉協現在是大漢的皇帝……
董卓時期莫名其妙失蹤的宮中人員還少麼?就算是現在換成了李傕和郭汜,難道就會比董卓那個時間更好?
不過有個地方,總歸是隱秘的。
在皇帝御用的五穀輪迴之所,小黃門趴到了劉協的耳邊,嘰嘰咕咕的悄聲將其探聽到的訊息告訴了劉協。
劉協越聽越是興奮,雙手緊緊的握著,要不是還有一些控制之力,說不定就已經是歡呼雀躍起來了。
天不絕大漢!
大漢還是有肱股之臣的!
對於斐潛,劉協還是有一些印象的,而且還算是不錯,現在得知斐潛真的像是之前傳聞的那樣領兵前來,心中的激盪自然是難以言表。
劉協興奮的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拳頭,然後才將興奮的情緒潛藏到了心裡,重新恢復平靜的面容之後,才回到了大殿,坐在了寶座之上,雙手撫摸著鑲金雕銀的桌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的,輕輕的吐了出去……
這種日子,就快要熬到頭了吧?
斐潛啊斐潛,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呢?
就在劉協憧憬著未來的時候,此時的粟城城郊,原本戰爭的痕跡已經淡化了許多,在北面土坡之上的營寨已經被拆除,橫七豎八躺著的西涼兵的屍首堆得老高,一旁則是各種兵刃和剝下來的各類戰甲。
這個世道,人命不值錢,戰甲和兵刃才值錢。幾輛推車來來回回,將這些東西都送到粟城之內的鐵匠鋪,能修補的修補,不能修補的也都回爐融了,多少也還是可以再鑄個槍頭什麼的。
有幾個勞役揹著籮筐,撿著散落的殘肢斷臂,也不管是什麼部位,反正往籮筐內一丟,蠅蟲“嗡”的一下散開,然後盤旋幾圈,又重新落了下來。
那日千乘如雲,箭矢如雨的景象,似乎在一轉眼間,就已經煙消雲散,留下的便是這些痕跡,或者再過幾天,便連這些痕跡也都消失殆盡,更不會有人知道在這裡曾經流了多少的鮮血和人命。
依照原本的習慣,這些東西,嗯,算是東西吧,一般來說都沒有人管的,甚至是連收拾處理一下都沒有,都是任其爛在地裡,頂多就是出來耕地的老農,順手一個鋤頭,將其埋到土中當成肥料。
至於屍首,更是如此。
活著的時候還是一個人,死了就是一堆毫無價值的臭肉,只要不擋道,便任其在野地裡腐爛,被野獸啃咬,誰還會理會那麼多?
不過畢竟是斐潛下的命令,因此就算是有所不解,但也就當成是這個斐潛的某種怪癖,粟城的這些官吏也就立刻安排了勞役去進行處理了。
在粟城城外的空地之上,八百騎的羌人騎兵正牽著馬靜靜的矗立著。如今這些羌人騎兵已經多半換上了原本西涼兵的戰甲,甚至有的人還在馬背上託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也不知道裝了一些什麼東西,他們在這一場戰役當中有貢獻,這些戰利品什麼的自然也是要給,否則下一次誰會替斐潛賣命?
張遼也換了些裝束,在戰甲外面又裹上了一層的皮袍,看起來和周邊的羌人騎兵並沒有太明顯的差別,見到了斐潛之後,便是躬身一禮。
斐潛招招手,讓身後的隨從人員將帶來的輜重車上的東西分發到張遼身邊的那些羌人騎兵手中,其實也就是一袋燻馬肉,一袋炒制過的細糧和一皮囊的酒水。
每一次戰鬥,就算是再精密計算,還是免不了會有一些戰馬折損,而其中有一些的傷勢或許還是可以復原的,但是有一些戰馬也逃脫不了死亡,這些不幸的戰馬就變成了如今羌人手中的煙燻肉。
相比較肉而言,羌人更喜歡這一皮囊的酒水,有的人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懷裡,有的則是忙不迭的就先灌幾口解饞,但是一樣的,每個人都喜笑顏開,對於這一份勞軍禮品很是滿意……
斐潛招招手,示意張遼往一側走去。
還是那句老話,兵卒們佩服的,就只有血勇的好漢子!
張遼雖然和羌人騎兵混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是表現出來的武勇確實是讓這些羌人騎兵們敬佩,因此張遼在指揮這些羌人騎兵上,也就不存在什麼阻礙。
走了一小段路,稍微偏離了一些大部隊之後,斐潛便和張遼說道:“文遠,此去多有風險,須小心為上,若不得行,便迴轉就是。”
張遼抱拳說道:“請君侯放心,遼定破敵而還!”
斐潛看了看張遼,搖了搖頭說道:“不,文遠,看來你還是不太瞭解……”
張遼有些愕然:“……”
“……文遠,如果粟城之內的西涼兵從頭到尾都沒有出來,你說我會怎麼做?”斐潛指了指在身側的粟城問道。
張遼想了想,說道:“君侯亦可放水淹城,困敵於此,調兵南下……”
斐潛點點頭,說道:“所謂計策便是如此,成自然好,不成也可以,若是將希望全部押在計策成功的一面,一旦失敗往往就萬劫不復……所以,文遠你此次前去,能破敵殺陣固然是最佳,但是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也不必強求,至少你也攪得他們不得安寧,不是麼?”
張遼恍然,然後點了點頭。
斐潛呵呵一笑,拍了拍張遼的肩膀說道:“有了粟城,我們便已經是立於不敗之地了,現在主動權……嗯,我們欲東則東,欲西則西,或者直接南下取左馮翊也是可以,所以文遠不必壓力太大,有機會就上,沒機會退回來就是,千萬不要強求……往後的大戰小戰還多的去,還怕沒有立功成名的機會?”
張遼聽著斐潛站在身旁叮囑交代,也察覺到斐潛的一份拳拳關切之心,委實有些感動,不由得再次拱手一禮,謝過了斐潛之後,才帶著羌騎人馬一行遠去。
和其他這個時代多半的上司領導不同,斐潛如果採用軍令狀,又或是動不動就說提頭來見什麼的,確實在一定的情況下,會逼迫出一個人最大的潛力,但是也並不表明這些立了軍令狀的將領就一定能夠說到做到……
所以還不如採用這種激勵的模式,你做到百分之八十就可以了,但是如果能做到百分百,甚至超越,那就肯定更好。
畢竟在漢代,絕大多數的人還是屬於言出必行,千金一諾的,所以實際上在大多數情況下,斐潛並不需要太過於擔心這些將領的執行力。
當然,前提是斐潛至少對這個人有所瞭解。
另外很重要的是,或許是後世的習慣影響,斐潛實在不喜歡自己去打那種不成功就成仁的戰役。
因為那樣的戰役雖然看起來挺爽,但是能留在歷史記載之上,是因為這些傢伙成功了,而那些失敗的人,有誰知道他們為這個戰役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努力?
為何要成王敗寇呢?
為何不能勝則王,不勝則侯呢?
雕陰城畢竟是地域太小,一旦被堵住,部隊無法展開,但是現在有了粟城,基本上就等於是完全盤活了。
粟城就像是一把插到了關中腹地的尖刺,只要動一下,關東腹地這一塊肉就會疼,因此對於現在來說,著急的應該是李郭等人,而不是自己,因此,現在斐潛要做的就是一邊把張遼這個遊弋在外的羌人兵團放出去,一邊在粟城觀看關中的動向,等待機會的出現。
不過斐潛的這個想法固然不錯,但是實際上老天爺從來就不想讓誰好過,就算是沒事都會早點事情出來,在前方,還有更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如同地雷一般在等著斐潛去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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