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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啦,嗨,你小子,這次給打的不輕啊,傷還沒好就歇歇,耽誤兩天也不妨事,別逞著強運炁。”
鐵蛋爬起來,嶽師兄正在篝火上烤雞。
“對了,苑娘是誰?你作夢還在喊她哩,是你娘啊?”
鐵蛋搖搖頭,默不作聲把枕下的鐵劍拔出來,仔仔細細擦一遍。
劍長兩尺,生鐵打的,劍脊上用硃砂畫了一道北辰金刀利劍符,雖不是什麼法寶,只是嶽師兄按著他的身高臂長,去鐵匠鋪買了把趁手的給他湊合用,不過劍就是劍,用來斬人的東西,晝夜都得養鋒護刃,等到臨陣再打磨肯定來不及的。
“嘖,你小子真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劍戳你都不吱一聲的,可真是悶死了。”
嶽鵬也是無奈,撕了條雞腿給他。
鐵蛋皺眉,
“哪兒來的雞?”
“哦,我去前頭繞了一圈,有個村,也不知遭了什麼災,一個人也沒了,雞倒是滿村子亂竄。
我看這不是什麼尋常野獸或者匪徒作亂,附近必有妖魔作怪,正好,殺妖取丹,給你尋寶築基。”
鐵蛋接過雞腿看了看,
“妖魔?”
“哈?妖魔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些怪模怪樣,殺人吃人的玩意嘍。怎麼,你沒見過妖魔?”
鐵蛋搖搖頭。
“也對,見過你人早沒了。北原大軍坐鎮,應該也不剩下什麼妖魔了。”
嶽鵬想了想,暴風吸入剩下的一條雞腿,然後拿著雞骨頭,在地上畫了個圈,
“這兒是光霞山。”
然後他又在光霞山那個圈外,南北東,畫了三個大圈,
“南邊是坤國的錦都城。北邊是兌國的梁州府。東邊是鎮西軍參宿衛,都是魔宮的地盤。”
然後他把骨頭往篝火裡一扔,在身上青衣擦擦手,
“其他地方,都是妖魔。”
“都是?”
鐵蛋疑惑得皺眉,看看光霞山的圈兒,又看看北方的圈。
不是看梁州,是更北的北方。
嶽鵬也知道他在奇怪什麼,瞪著大小眼笑,
“有我們師兄弟倆把劍護著你們,一路上哪有不長眼的敢現身。好了,快吃,吃了動身。”
鐵蛋看看嶽師兄吃了沒事,也把雞腿啃了,把鐵劍系在背上站起來。
但是嶽鵬依舊蹲著沒動,扯了條雞翅膀,指指西南方,天色漸漸暗下來的山嶺。
“我在這,那些玩意不敢出來的。村子在那個方向,你往前走,只管走,等那妖怪現身,把它斬了就是。若你自己能收拾,師兄就不幫你了。
如果搞不定,就大叫三聲,好師兄,救救我!我就來救你。”
然後他又開始有滋有味地吮起翅膀了。
鐵蛋也沒二話,點點頭,揹著鐵劍往雞翅膀指的方向走。
天色漸漸暗下來,很快小路上的水坑都看不清了,夜裡靜謐的山嶺,枯乾亂叉的樹枝,就猶如一個個張牙舞爪,非人非獸的怪形。
鐵蛋倒是不怕走夜路,只是還不太習慣。
因為以前他都是用爬的。
伏在地上,手足並用,靠氣味搜尋獵物經過的氣味和痕跡。
但拜入光霞山後,師父就不許他爬了。
你是個人,得挺直腰桿走路。
說是這麼說,可若直著走,就看不到腳下的陷阱,防不了背後的箭了。
“咔嚓”
聽到身後下風口傳來樹枝踩斷的聲音,鐵蛋二話不說,一貓腰,一提臀,四足並用,飛躥出去,嗖得斜躥入林中。
身後跟著他的玩意也是一楞,本還想屏息藏一藏,潛藏著靠近一點再出手的,萬萬想不到這小子這麼果決,頭都不回,撒腿就跑,一時措手不及,下意識追了兩步。
結果才跟著鐵蛋的足跡,躍入林中,迎面就一道劍炁,混在枯枝間刺來,攔腰把它斬成兩段!
“啊啊嘎啊——!”
聽到身後非人的慘叫,鐵蛋依然不回頭,更不停步,至少猛躥出五十步開外,才忽然剎住腳,屏住氣,繞了個大半圈,悄無聲息得兜轉回去,繞到下風口,從背後摸回來一瞧。
只見地上躺著個攔腰斷成兩截的毛畜生,已經血如泉湧,氣絕身亡了。
鐵蛋伏在地上聽了一會兒,確認周圍沒有其他東西,於是拔劍甩出一道劍風,遠遠得斬落那毛畜生首級,這才走上前來細看。
妖魔……應該不是指這玩意,瞧著似是頭黃耗子,長得竟大如人型,還把後足直立起來行走,看來快成精怪了。
尋常畜生罷了,牙口還沒狗利呢。
鐵蛋在劍鋒附著劍炁,開腸剖腹,掏出個血糊糊的肉球,從地上挖兩把泥巴腐葉,裹成個拳頭大的泥球遮掩住血氣,揣在包袱裡,繼續向西南方前進。
不多時就找到了嶽師兄說的村子,不過鐵蛋沒看到滿地亂竄的雞,只遠遠看到山澗裡,幽幽火燭,照的家家戶戶,人影幢幢,彷彿他才剛一踏入村就被發現了,一個個的,都貼在視窗,隔著黃紙望著他。
若是尋常這個歲數的小鬼,大概已經嚇破了膽子,師兄師兄,救救救救得嚷嚷起來了吧。
不過鐵蛋倒還真不怕。
不是逞強,是死人見得多了,也就沒啥好怕的了。
而且有時候,鐵蛋真的覺得,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死人更令人安心。
死人不會說謊。
“劍客何來!”
才剛踏入村中,飄渺的女聲從身後飄來,如同冬日的寒風,灌入衣領。
“燕子峰。”
鐵蛋嗅嗅鼻子,沒聞到活人的味,抽了抽耳朵,也沒聽到人的聲,毫不掩飾得聚起殺意,右手按住劍柄,左手掐起劍訣。拔出鐵劍,緩步向前,劍鋒上青炁籠罩,冥冥似鬼火一般照著少年的臉。
“劍客何往!”
那聲音的位置飄忽不定,這回又從前頭,村落中央一棵大槐樹上傳來。
“九陰山。”
聲音一滯,隨後“嘿嘿嘿!”“哈哈哈!”“嚯嚯嚯!”得狂笑起來!笑聲竟從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成片傳來,彷彿這天地都在笑,笑這小子。
“自不量力!!!”
如果此人是一邊笑,一邊御炁挪移,輕身飛空,那這無聲無息,幻影移行的本事,真是聞所未聞,修為之高簡直可以與陳鬍子一較高下……
個屁咧!魑魅魍魎,裝神弄鬼!
腳下一橫,足尖一點,既不往前,也不向後!
鐵蛋打斜向猛竄出去!戳腳一蹬,一步踢開旁邊的房門,一劍朝著那窗後鬼影的刺去!
“吱吱——!”
這一劍洞穿了直直立在視窗的人皮的眉心,把藏在那皮囊裡,一隻黃耗子戳在劍上,吱吱嘎嘎得嘔著血尖叫,
“劍客饒命!饒小的性命!”
鐵蛋二話不說,手腕一折,劍脊一翻,耗子頭便噴著血飛將開去,露出碗口大一個疤。
一群披著人皮的黃耗子也恰在此時,破門而出,躍樹而下,翻牆而來,瞬間把那茅屋圍得水洩不通,嘰嘰喳喳嘎嘎嘎得議論。
“好辣手!”“是光霞山的劍客!”“天哭老怪的弟子!”“一股烤雞味!是他!是他偷了我們養的雞!”“殺了他!殺了他!”“剝他的皮!吃他的肉!吸他的血!”“他好像聽得懂我們說話……”
“嘎——!”
突然!趁著耗子群嘰嘰喳喳的打掩護!一隻巨大黃耗子!破土而出!一爪掏向鐵蛋肚腸!
“噗!”一爪掏腹!從鐵蛋身上抓出一把血漿!
“哈!蠢材!哈嘎——!”
可那大黃耗子兩聲都沒笑完,就被一劍貫到嗓子眼裡,順著脊頸穿出來!
不錯,對方一擊抓到手的,正是鐵蛋才剛挖出來,藏在懷裡的血肉妖丹!
狼頭果然沒說錯,這些畜牲,嗜血食人,最喜歡朝血氣最盛的地方抓咬。
於是鐵蛋開始了呼吸。
“嘶——”
劍刃一縱,整個剖開了背脊,撩起沖天的劍炁,潑灑著成片的熱血,斬出一線月牙似的劍風,將披著人皮的耗子攔腰斬斷!
“呼——”
劍疾如風,突過血海,只青光一抹,便再次穿心而過!將體格最大,心跳最響的黃耗子,刺死當場!
“嘶——呼——嘶——呼——嘶——呼——”
殺戮便開始了。
沒有多餘的動作。
沒有花哨的劍舞。
伴隨著呼吸的節奏,伴隨著吐炁刺劍,伴隨著納炁收刃。
一刺,一掃,一刺,一掃……
只有一口炁,吐納之間,竟在少年的口鼻之畔,往復週轉,猶如雲龍般翻滾。
青色的煙雲道息,燎繞遮蔽著眼眉,如同吞雲吐霧的龍,冷冽的瞳孔,青寒的劍影,無情得翻攪起滾滾血海,把白骨,把肉片,把血漿。
統統斬斷於劍下。
嶽鵬就蹲在村頭的枯樹上,大眼瞪小眼得,遠遠看著才剛入門的小師弟,只運一口炁,刷一式劍,砍瓜切菜似的,成排成片得把人皮耗子砍倒。
“……你不是沒見過妖魔麼?”
“沒見,哦,”
鐵蛋撩起青袍,擦掉劍上沾著的血汙,這才反應過來,
“就這?”
然後他一劍斬掉耗子腦袋,聳聳肩,又不吭聲了。
嶽鵬覺得自己早晚被這小子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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