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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被喚作狗蛋的小孩緩緩爬來,只是忽然聞著馳道上的血味,立刻如狼崽子似的,警惕得躲在草叢裡。看來又要小心觀察一會兒了。
大小眼顯然也知道他的性子,微微一笑,也不見怪,招呼其他人道,
“咱們先入山吧。”
於是其他六個少年也紛紛起身,擦著汗,陸續跟那領隊的大小眼入林,斷後的眯眼劍客也不再望向兩人,按著刀把,轉身從路口走開。
蒹葭一時還盯著白馬的屍身發呆。而小侯爺呂嶽望著那行人轉身離去,逐個隱入林中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凜,他立刻回過神來,趕緊搶過少女手中的石匣,咬著牙衝過去,手捧那劍匣一口氣衝到山口,高聲叫道,
“家祖沈槐!北辰劍宗弟子!拜在九陰山下修行!得傳飛劍一口!證物在此!
弟子呂嶽,並表妹蒹葭!遭仇人追殺,願拜入仙山求道!
還請仙長垂憐!收我等於門下!”
說罷他手捧石匣,一個滑跪,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
總算他賭對了,只要‘下馬’,眯眯眼倒也沒再出劍斬他。只是對方也不搭理他,兀自往山門裡去。
一時間,呂嶽的心如墜深淵,沉入谷底。只覺得這個瞬間,彷彿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從指尖流過,而且再也沒機會握住了……
忽然,呂嶽只覺手中一輕,竟是手中石匣飛空而起。抬眼看時,原來是那大小眼的,又摟著劍,拖著步子,街溜子似晃盪回來,把石匣收入袖中,
“來吧。”
呂嶽大喜,扭頭道,
“蒹葭!快來拜見……”
“誒誒,只收一個。”
呂嶽一愣,扭頭看去,只見那大小眼懶懶散散的靠在樹幹上,依舊望著那邊草窠裡,幼狼似謹慎的小子,隨口朝他道,
“人招滿啦,你自帶一口劍,頂多再收你一個。”
“什麼……”
呂嶽一時楞住了。
蒹葭倒是反應過來了,小心得牽著馬車,來到山口,把韁繩遞過去,
“小侯爺,既如此,你入山去吧。你天賦道骨,有侯爺給你準備的許多天材地寶,成就劍仙絕非難事。
咱們就此拜別,俺到錦都城去,與孃親和姨娘會合,等你成了仙,得了道,總有咱們相會之日的……”
呂嶽皺眉,忽然想到了什麼,爬起來從馬車裡捧出個箱子,送到大小眼劍客面前,
“這位師兄,此處有闢兵錢五十枚,魚尾金三十兩,鍛骨築基丹,易筋融血丸,通玄還靈丹,靈芝返命丸,雪蓮還魂丹,皆是精煉六轉以上的靈丹,還請您行個方便……”
大小眼卻看也不看,只用小眼斜他,
“呵。你當上山享福呢,還帶個丫鬟伺候啊。”
這呂嶽好歹也是個小侯爺,更是個年輕人,從來不拉下面子低聲下氣求人,哪裡受得幾次三番這麼激,更別說對方這話還輕賤了蒹葭,一時血湧上頭,正欲發作,卻見對方那隻大眼,竟還一直盯著另一側。
於是呂嶽也扭過頭,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此時其他人皆已入了山,這視線自然是落在最後的乞丐小子身上。
這狗蛋,依舊狗似得伏在草窠裡,還不曾入得林中,而大小眼分明就是來等他的。顯然,這是個體懷靈根,身有道緣之子。
自小在侯府見多了世面,呂嶽也是心思一動,挺起腰桿,雙拳一抱,朝那小子一指,
“久聞北辰劍宗大名,門內弟子若爭仙緣,皆以真劍比鬥,勿論生死!
光霞山既是劍宗外山,想來也依此理行事吧!
那在下若贏了那小子,是不是可以奪他的仙緣,拜入山中修行!”
大小眼把兩隻眼轉過來,盯著瞅了瞅他,一點頭,
“是。”
見對方答得如此乾脆,呂嶽也點點頭,抱拳道,
“好!既如此,家祖這一口劍的緣法,就讓給表妹沈蒹葭。在下,鬥劍入山!
我也不仗著法寶欺人,就請劍宗,瞧瞧本侯的真本事!”
蒹葭這才反應過來,
“小,小侯爺,仙緣天註定,豈可強求……”
呂嶽回過頭,星眸中閃過一絲柔光,盯著少女的瞳子,柔聲道,
“蒹葭,我已不是什麼侯爺了,歷經這一路上磨難險阻,我早也想通了。
無論前路有多艱險,以後的風風雨雨,生生死死,我們都要在一起。”
“小侯……嶽,你,你小心……”
蒹葭忽然被他這麼望著,一時也是面紅耳赤,如遭電擊,牙關都顫的說不出話來,心裡彷彿吃了蜜似得甜。
大小眼,“嘖。”
有仙緣在前,追兵在後,呂嶽也不再猶豫,果斷甩了蓑衣,解了裘袍,把身上大把的玉佩玉鐲都交給表妹保管,只一身單衣,持一把劍。
那劍長有二尺七寸,蛟鱗蟒皮裹鞘,鋥得一聲,劍刃出鞘,竟在秋風中協鳴,刃薄如蟬翼,鋒芒若輝星,迎風舞一個劍花,便把飄零的楓葉都削成兩半,沾著的露水都結成片冰,端的是一把世所罕見的神兵。
呂嶽運起內勁,把劍一震,寶劍立刻有所感應,劍脊如龍吟似低鳴,鋒刃凝起一層白茫茫,霧也似的氣刃,便持劍朝那草窠裡的小子走去,
“這位小兄弟,在下身負血海深仇,揹負爹孃的期望,一定要光耀呂家的門楣,絕不能辱沒了令武侯府的名聲。
此番實是因緣聚會,情非得已,若你自願棄權,這些金銀你儘自取走,也不失富家翁,否則刀劍無眼,在下也只好仗著一身苦練的本事,強奪你的機緣……”
話音未落,那草窠中的小子竟然先出手了!
被殺意和氣機鎖定!如炸毛的野獸,如離弦的飛矢,如離群的孤狼一般撲來!四足並用,直撲向呂嶽胸口!把一路爬到光霞山,憋在胸中的一口氣!盡皆呵出來!
“哈!!”
但他來的雖快,呂嶽也運著勁,全身緊繃著,第一時間便踮足斜躥出去,使著沈家家傳的劍招,把手中薄如蟬翼的寶劍運勁一甩,一劍竟疾挽出三朵劍花,直朝乞丐小子面門罩去。
然後那乞丐小子一灑手,撲面擲來一把泥。
呂嶽下意識閉眼的剎那,如光似影的劍尖,居然被那小子一口咬住!
失了視野,又感覺到劍上傳來的阻力,呂嶽也是心中一凌,立刻運炁,“嘶——”得吐一口道息,身體竟在半空提速,如飛花蝴蝶一般騰挪而走!
同時劍上白芒一閃,劍炁一縱,內勁一震,竟一劍震碎牙關,豁開那乞丐小子嘴角,抽劍而走,在他臉上拉出一條巨大的創口,若再深半寸,怕是半邊腦袋都要給削下來!
於是這個剎那,兩人便換了一招,錯身而過。
乞丐小子直接被破了相,滿臉是血,又被內勁震得頭暈腦脹,只趴在地上咳血,噴出滿口血沫碎牙,似是傷得不輕。
呂嶽則持劍立在楓樹下,背對眾人。
那大小眼嘆了口氣,
“好劍炁。”
聽他稱讚,蒹葭懸著的心也一時鬆了下來,看那小子臉上被劍炁劃得血肉模糊,忍不住勸道,
“喂,你還是放棄吧,小侯爺天賦異稟,刻苦用功,自六歲開始習劍,煉炁十年,已孕生炁海,煉成劍炁,你是贏不了的!”
大小眼也點點頭。
“走了,狗蛋。”
於是那狗蛋小子又吐了口血,晃了晃頭,跟著大小眼,爬入楓林。
“誒,誒?”
蒹葭愣住了,回過頭,只看到心心念唸的少年郎,已經仰面朝天,倒在樹下,絕了生息。
心口一線殷弘的血跡,在錦袍上蔓延開來,心口被一劍洞穿,如同沾了一葉紅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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