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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在見得穿雲箭的訊號後,最終帶著全飛龍軍二百三十七人從戰場細縫趕回到了中軍。

李虎作為當年林中聚義的老弟兄,實際上是他們那一批中最優秀的騎將,他能做到軍中這個地位,執掌全軍第一騎營,又豈是靠著閥閱上來的。

他從穿雲箭這一事看出了危機。

王上以前訓練他們突騎的時候,的確也以哨箭指揮他們,穿雲箭也是用來聚兵的訊號。但現在仗打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敵人值得他們聚集所有突騎來作戰的?而且,這明顯是王上要帶領突騎集體衝鋒。

王上現在是什麼地位了?千金之子,萬金之子都不值得與王上相比,王上是身係數百萬生民希望的王者,還要親臨鋒矢?

這份道理那些中軍的幕僚們不會不知道的的,而王上也素來不是什麼亂逞英雄氣的性子。

所以現在穿雲箭一響,那就必然是真正事關戰事成敗的大事出現了。

果然,當李虎帶著飛龍軍的火種子趕到中軍大纛前的時候,這裡已經是騎兵的海洋。

天德軍、天威軍等突騎軍序已經趕到,這會正加緊休整。

那些突騎營的輔軍們不是在給戰馬重新安裝馬蹄掌,就是在用炒好的菽豆喂著戰馬,甚至一些人都捨不得吃的雞蛋都毫不吝嗇的喂著它們。

一會,需要這些戰馬奮勇衝鋒的。

李虎這邊帶二百多騎來了後,他營下的輔兵們也上來牽著馬,開始打理保養。

時不時就有抽泣聲從這些輔兵中傳來。

這是因為他們得知了自己的正兵已經戰死了。騎軍中的正兵和輔兵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因為正兵的性命全靠坐下的戰馬,所以能讓別人靠近自己戰馬的,不是一般信任的都不行。

所以,很多騎卒往往會招徠鄉人或者直接喊族人作為自己的輔兵。

這也是這些輔兵耐不住悲慼的原因,因為他們失去的是真正的親人呀。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吧。

李虎將韁繩交給自己的族弟李璋後,就匆匆去了高臺。

在那裡,張衝正做著最後的衝鋒前的準備。

一直隨軍的甄氏姐妹正在給甲冑做最後的保養,兩人也都是士族之家,這些都會做。

她們擦拭著那副箭坑窪窪的鏡面甲,使這副伴隨張沖沖鋒血戰的寶甲熠熠生輝。

甄宓摸著這些箭坑,想象著前面的那個男人在戰場的英姿,忍不住想到:

“他應該也很辛苦吧。”

而甄姜則比妹妹更直接,她在給甲冑擦拭好後,伏拜道:

“王上,衣甲擦拭好了。”

張衝正喝著蜜水,聽著甄姜的話後,笑道:

“謝謝。”

可能這輩子都沒有人對甄姜說過這個詞吧,她一下子臉就紅到了耳根,她見那些外將已經陸續上到木臺後,就帶著妹妹退了下去。

這個世界不存在平等,至少對於甄姜就是如此。

在家,她是長姐,對於弟弟妹妹是上。而對於兄長和母親,她又是下,處於被支配的地位。就比如這一次“和親”,她的母親和兄長根本就不會過問她的想法。

至於家中那些僕隸,更是在甄姜面前連抬頭的資格都沒有,就更不會對甄姜說什麼謝謝了。

所以,張衝對自己說的謝謝,讓她有一種非常新奇又感動的感覺。

看著那臺上那名奇偉男子的背影,甄姜第一次抬著頭,認真的記下了他的樣子。

……

甄氏姐妹退下後,張衝繼續喝著蜜水。

不是他張衝已經墮落到要和袁公路一樣了,非要戰爭條件艱苦的時候,還要享受享受。這是他在做體能的積蓄。

張衝雖然因為系統大能,整個人的體能已經到了非人的存在。但他還是物質的,他的供能系統還是原先的那副結構,所以為了應對後面的高強度戰鬥,他必須要積蓄足夠的葡萄糖,這才有足夠的體力。

而在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也只有蜜水才能提供這樣的熱量。

所以張衝現在一個勁的喝著蜜水,而在下面,那些橫撞將們也都人手一葫蘆的蜜水,都是給張衝準備的。當然,他們自己也可以喝。

畢竟誰也不知道後面張沖沖鋒要衝多久。

當最後一名突騎主將奚慎趕過來後,八名突騎將就全部到齊了。

他們都將各營的剩餘兵力和張衝彙報了,最後算得突騎總兵力為二千九百人。然後加上中軍帳下的五百橫撞將、兩百的甲裝具騎,如今張衝可排程衝鋒的騎兵為三千六百騎。

這份兵力看著數字好像不多,但實際上只要誰看一眼高臺下方那黑壓壓的甲騎,誰都知道這是一份多麼驚天動地的武力。

不過,再如何,一想到這些騎兵將要衝鋒的是將近三萬多的漢軍陣線,這份激動都要褪色大半。

以三千六百騎對三萬多的漢軍。這一難度,也就是昔日項羽在鉅鹿之戰才能媲美的。

等突騎將到齊後,張衝簡單講了一下現在面臨的情況,以及戰事安排。

總之,千言萬語匯聚一句話,那就是杏黃大纛所在,就是全軍衝鋒的方向。沒有分兵,沒有策應。只有一條戰術,進攻。

打崩漢軍,打崩他們最後的僥倖。

時間緊急,張衝給一邊的于禁做了最後的安排。

在他帶騎兵衝鋒後,全軍的指揮排程就會交給於禁。張衝相信于禁的能力,將全軍的指揮交給了他。

于禁磕頭,接過了張衝手裡的斧鉞、軍配、金箭,正式接過了軍隊的指揮。

張衝最後會留下百人的橫撞將,用來作為于禁的傳令兵。

這樣的話,張衝手裡真實的兵力就是三千五百騎。

沒有多餘的話,張衝對何夔、荀攸、趙達、高升、董昭、田豐、沮授等幕僚一拜,鄭重說了句:

“就拜託諸君了。”

以何夔為首的幕僚團,皆斂衣對張衝下拜:

“王上為蒼生計,為黎民念,不避鋒芒,親臨矢石。可惜臣等羸弱,不能執綹隨鞍,唯在心中為王上祈福,祈福這天不棄斯民,遺德人間。三千年來,天下不公已久矣,而今王上負千萬人之心,揮斧鉞,再換乾坤。臣等不知此豈有不勝之理。所以,臣等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這裡等候王上得勝而還。”

張衝靜靜的聽著這些幕僚們的臨別話,心裡暖暖的。

這一刻,上與下的界限並不分明。這更是一群人的心相互靠在一起,給彼此信心和力量。

也許他們就是那類志同道合者吧。

要知道眼前這些人很多都是泰山軍所代表的黔首群體的反面,但在他們當中依然湧現著這批心繫天下的人。

這裡面不能說不是受了張衝很大的影響。

張衝用他的赤忱和公心,實踐著一個天下人想過但卻從沒有人能做過的事情,那就是重新回到那個公社的時代,那個人人勞動,人人保暖,沒有壓迫的時代。

理想總是像一輪大日,照耀和吸引著那些心中仍然渴望光明的人。

一人拾柴,只能燃為一個火炬,也不過照亮著方寸。但如果是十個人呢?百個人呢?千萬個人呢?

那這些火炬怎會不如天上的繁星,照亮整個天下。

而如果這不是一代人,不是兩代人,不是三代人,而是代代相承,代代星火,那這片星空又怎知不會成為那一輪終世燃燒的大日呢?

是的,是的,總會有人告訴你,你這不現實,你這終究是一場夢。

但這個世界的一切又難道真的不能變嗎?這社會上的一切難道都是自古皆是如此嗎?難道這一切不都是人類在創造嗎?

追逐著夢想,你總會改變著現實。而苟且於現實者,到頭卻發現現實也成了後輩者的理想。

所以,張衝,你一定要贏啊。因為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你所肩負的也不再是一家一姓的野望,而是這天下黔首的期盼。

於是,泰武元年,八月十一日,中人亭。

王執纛奔衝,諸軍次第而上。

……

在中人亭的最高處,還是那面“盧漢”大纛。

盧植激動得手舞足蹈,他終於收到了河間援軍已經增援到了戰場東面的訊息了。

這讓原先萎頓絕望的盧植一下子就振奮起來。

但這個時候,他也看到了戰場的變化。

對面泰山軍的騎兵部隊顯然接收了那一支穿雲箭的訊號,然後就如百流入海一般迴歸到了敵軍那面杏黃大纛。

那面杏黃大纛真的是討厭,一方面是上面寫著的“替天行道”四個字,一方面是這份顏色總讓他覺得礙眼,這顏色好像是那群終日彎腰面朝黃土,背灼炎光的黔首農夫。

黃色的黔首農夫彎腰揹負炎炎皇漢,這本不就是天定之理嗎?

這群大逆不道,也竟敢假稱天意,替得誰的天,行的誰的道?

但好在,一切鬧劇都要在這一刻,終結了。

即便盧植知道那張衝小賊正在召集騎軍作最後的衝鋒,但盧植也不以為意。這就好像他所善的《易經》所說的,否極泰來。對面那瘋狂的一擊,不過是最後的瘋狂罷了。

等河間援軍到來,一切都將會得到修正。

這該死的一切,都將回歸。

當然,盧植也沒有大意。他已經令君子營的吏士傳令各部,告訴他們援軍已至,只要頂住敵軍最後一輪的攻擊,勝利就是他們的。

就這樣,各君子營的吏士們頂著戰場的箭矢將軍令傳到各營主將手裡,即便這個過程中,不斷有君子營的吏士們被射死。

但只看戰場前線那漢軍的一片歡呼,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這個時候,盧植已經從東面看到了“河間”、“渤海”、“安平”等大纛旗,河間兵團終於趕到了。

此時的盧植再也抑不住,他拿著便面,輕輕敲打著下面的兒子的兜鍪,極喜:

“哈哈,小兒輩,再多看看這片戰場。以後你怕再也見不到武事如此之盛的場景了。畢竟,這亂世終究是被你的父輩給敉平了。哈哈”

被敲打的盧毓就抬著頭,在父輩的大纛下,注視著面前的這片戰場。

然後他就見到了此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場景。

……

何為萬人敵?

這是太史慈用手中的劍打敗了三名同門後,他的老師,一位授藝鄉野的北軍老吏問他的。

年輕的太史慈執其鋒銳,意氣風發,他是這麼回道的:

“持此劍,敵萬人,橫行天下,為萬人敵。”

之後,在被十名同門痛毆下,他用慘痛的教訓學得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課。

那就是,劍乃一人敵之術,不足學,韜略兵法為萬人敵之學,是真正的社稷之重。

但在這一天,也不知道用什麼年號,總之在註定要留名青史的中人亭大戰中,太史慈知道自己學錯了,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萬人敵!

而很不幸,這人是對面的。

……

大日已經高懸在天,中人亭的炎熱令人窒息。

鳥獸已經逃離了這片場域,但那些生存在土壤、草叢、林木上的甲蟲們卻肆無忌憚的鳴叫著。

大地在抖動,不,準確的是天地都在抖動著。

一支龐大的騎兵軍隊集結在了中路。

這一刻,天上有一輪大日,地上也有一輪大日,這輪大日在釋放著這片戰場最耀眼的光芒和熱量。

光,是泰山軍突騎的甲冑;熱,是泰山軍人馬的呼吸。

所有人都狂熱的看著那為於全軍最前的杏黃大纛。

他們看不到王上,但卻知道那面大纛下,必然是他們的王。

他們為之效忠、為之獻死的王。

你要問他們為何?

為義?為利?為愛?

他們答不出,他們只知道,王上的恩情還不完。

此世為王而戰,便是到了陰土,也要為鬼雄共聚在這面杏黃大纛下,為這大業再搏命。

突然,一聲如雷鳴般的巨吼突然從前方爆發,那是杏黃大纛下傳來的。

戰場上的所有聲音都被這聲巨吼給壓制了,駭住了。

戰士們心慌得狂跳,牛馬驚駭到翻蹄。

盧植手中的便面都被嚇得丟到了地上,但卻沒有人注意。

因為緊接著,這聲巨吼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三千載不平氣,十億萬黎庶運。今日就由我張衝,替你們行正道。”

這聲音,巨大到整片戰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甚至它好像是要穿透時空,對那些不公含辱的靈魂們傳遞著。

不然,為何這句話話怎麼會這麼直達靈魂呢?

然後,所有漢軍就聽到:

“今日,我張衝為諸君先衝,誰願意與我一起?”

緊接著的聲音,那些漢軍就聽不到了。

但在那片泰山軍騎軍集團中,卻是聲聲暴喝:

“我李大目願隨王上,衝!”

“我典韋願隨王上,衝!”

“我趙雲……”

“我李虎……”

“我徐晃……”

無數姓名,無數好漢,舉著手中的馬矟,震天高呼,仰天長嘯。

隨後,整片戰場的泰山軍皆單膝著地,對著那面杏黃大纛高吼:

“願隨王上,戰!”

在無數的軍旗下,高臺上,此時的于禁也帶著一眾將吏,幕僚伏跪在地,他們對著那面杏黃大道,放聲嘶吼:

“我等,願隨王上,死戰不休。”

千古英雄氣,盡在這一刻,盡在中人亭。

漢軍被氣奪,噤聲無言。

然後,天地動了。

那面杏黃大纛在急速向前,那片光芒,如電一般,向著漢軍的陣地奔來。

大纛前,是身著鏡面甲,外裹杏黃披風,手拿精鐵馬矟的張衝。

大纛下,是扛此纛的是李大目,是趙雲與他的二百甲騎。

而護此纛的是典韋、是蔡確,是包括程普、韓當、常雕在內的四百橫撞將。

大纛後是八軍校尉,是二千九百突騎豪傑。

有詩為:

“四百載來家國,兩萬裡陸山河。戎馬倥傯畫儒冠,殘燈野夜抽劍看,幾作漢官閣。”

又有詩為:

“虎豹當關,豺狼吮血,諫臣安在?英雄奮起,杏黃九杖,劍指三河。風雷動,中人亭,丈夫然諾起。而今在朝風塵日,三軍共呼報恩歌,撞命向館閣。”

看今天,天下英雄誰敵手?

問英雄誰是英雄,張衝秉千萬黎庶心,三千載不平氣舍他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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