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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衝帶著大隊又繼續走了,車馬粼粼中,他們回到了泰山。

一回來,張衝他爹就開始罵張衝:

“二子,你飄了,不把自己命當回事了。”

說著就要揍張衝,還是度滿、張旦等人攔著才沒成。那邊人群裡的趙娥也是一臉幽怨地望著張衝。至於其餘眾將,雖然沒說,但臉上也有絲絲不解。

張衝沒有主動解釋什麼,而是帶著眾弟兄來到了後峰的祠堂。

這片祠堂專門立著泰山方這些年的戰死者,在這些香桉上,放著密密麻麻的骨殖瓦罐。

張衝從揹著的囊袋中取出函盒放在了一處香桉上。然後轉身對眾將嘆道:

“這是狗驢,我把他的頭帶回來了。”

人群中如丁盛的,立馬就唾道:

“好,這等叛徒就是要千刀萬剮。殺得好。”

不少將領也是這樣想,都紛紛叫好。

邊上的蔡確和剛裹好傷的郭祖聽了丁盛的話,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停了。畢竟,說一千道一萬,這張狗驢的確是叛徒。

那邊張衝聽了下面的鼓譟叫好,嘆了口氣,對大夥道:

“狗驢不是我殺的,他是為了掩護我們,自己衝進了敵陣被亂刀斫死的,我殺過去時,他就剩下了這個頭。”

此話一出,眾將湖塗了?狗驢不是叛徒嗎?

之後接著就聽張衝說:

“狗驢是大桑裡的,人一直就很膽小,怯弱,要不是跟著我送了趟漕運,他可能怎麼都不會入山的。我知道他沒有勇氣,做不了敢戰士,所以一開始我就將他調到了輜重營,後來又入了聖庫。後來他又吃不了山裡的苦,經常出山去東平陵吃喝。剛剛我入山回砦,就已經將守山的幾個隊頭給執了,他們交待狗驢每旬都要出山個兩三次。狗奴哪來的錢,想來想去,應該就是貪的聖庫的。”

話說到這裡,執掌聖庫的小爹和度滿臉剎時就白了,狗驢出事後,他們就嚴查過聖庫,從狗驢這條線,又抓了四五個貪汙的庫吏。本來這事是等張衝回來說的,沒想到張衝現在當眾就說了。

後面張衝還在繼續講:

“先不說聖庫的管理問題,我們還說狗驢。狗驢常去東平陵,自然就惹了注意。我們自金氏壁和東平陵一戰後,人家就已經不會放過我們。狗驢被抓後,直接將我們泰山盜的底細講出來了。畢竟狗驢怕死嘛,還貪吃。然後人家就以狗驢為餌,要誘殺他的同黨。這次我和阿確、阿祖二人入東平陵就中了人家埋伏,是這位叫單鳴的同道高義,在城門頭上放下了繩索,我三人才能得活。”

說著,張衝指著人群裡的單鳴一臉感激。

單鳴叛了唐周,自然不敢回去,得張衝邀請,就一同來了泰山。

張衝不僅說說,還拉著趙娥還有蔡確、郭祖,一同走到單鳴面前深深一拜。直把單鳴嚇得,直呼不敢當。

張衝這邊感謝完單鳴,那邊繼續對眾人道:

“本來我摸到狗驢那裡,直接鋤奸就走的。但狗驢一個勁說沒對不住老弟兄。那時候我就想帶他回山,在弟兄們面前判他死,也讓他死個明白。但後面狗驢自己衝進了敵陣,被人千刀萬剮時,他臨死前就只留了一句,讓我帶話給你們,說他狗驢不是叛徒。”

此言結束,眾人沉默了。

他們就特別別捏,這事情就不能簡單點嗎?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我們已經知道狗驢是壞人了,恨都恨半天了,現在你又和我們說,這狗驢還有苦衷?他們聽得這個彆扭啊。

但對狗驢熟悉的人,甚至內心也不是那麼堅定的人,聽到狗驢這個故事,反倒是心有慼慼焉。

熟悉狗驢的,知道狗驢看中兄弟情,心中還是溫暖。而內心不堅定者,他們或多或少都能理解狗驢。本來嘛,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強大,是,這世道不變強,就沒法活。但弱者難道就必須變強嗎?那麼多人也活著好好的,但也沒見要跟朝廷作對啊?所以這部分人理解狗驢想做個普通人的心態。

下面的眾將聽得千轉百繞,上面張衝繼續講著:

“本來狗驢死了,也沒死在我手上,這本也就結束了。但我內心就是有一種不平,憑啥狗驢死了,算計狗驢和我們的人還在城裡快活?意思是不管怎麼樣,受苦的都是我們這些人?那我就要讓這些綬帶們瞧瞧,你敢來和我們呲牙,我就要他命。最後我打破了東平陵,逼一個兩千石自焚了。”

眾將聽張衝前面這些話,還覺得壯氣,是啊,狗驢是叛賊,是該死。那設局害狗驢的,就不該死嗎?沒這個道理。

但當張衝真說了殺了一個兩千石,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為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度滿張了張嘴,看了一眼旁邊的何夔,想讓何夔說點什麼。何夔嘆了口氣,起身對張衝勸道:

“渠魁,殺些鄉豪不礙事,漢庭不會管,也管不了。但咱們現在直接逼殺了個兩千石,那就是妥妥的造反,而且是直達天聽的造反。這些年,不是沒造反的,前者益州板楯蠻反,後有會稽妖賊許生起於句章,之後是合浦、交趾烏滸蠻反,江夏蠻也反,好似一時間,叛賊四起,烽火連天。但實際上呢?益州蠻反,太守李顒討平之;會稽妖賊許生反,郡司馬孫堅千人討平之;至於合浦、交趾烏滸蠻反,會稽朱儁討平之。可以說,這些造反的沒有一個例外,統統被漢庭鎮壓了。所以渠魁,你別看現在漢庭江河日下,但是即便是他們現在,要鎮壓我們也是易如反掌。”

何夔的話讓一些將領紛紛附和。他們當眾很多都是黔首出生,生來就是在漢庭的統治下,對漢庭有一種骨子裡的敬畏。當他們被逼到死路時,他們確實會捨得一身剮,但當脫離危險後,他們又會開始縮起來,只想找個安穩的地方過日子,這就是小民的秉性。

但將領中有一些卻在反駁,他們普遍是山寮出身,或者是遊俠出身,原先就是在漢庭下朝不保夕,需要不斷鬥爭才能苟活的一批人,其中的如蒙沮就道:

“渠,怕他甚,漢兵敢來,咱就滅了他們。以咱們現在實力,這青州哪個人敢犯我們?要俺來說,咱們根本不用怕,再怎麼樣,咱們往這山裡一藏,縱是他來再多兵,都讓他白忙。”

張衝點了點頭,他轉頭對何夔道:

“叔龍,你說的是現實的。漢庭現在再衰弱,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但事已至此,我們只能向前看。人生的很多選擇,有時候是理智的,有時候是衝動的。我們不能總保證我們每次做的決定都是圓滿的,我們能做到的是,既然做了,我們就認,有好的我們受著,有壞的我們還受著。我相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見大夥不理解,張衝又解釋道:

“從短期來看,咱們破了東平陵,殺了二千石,是樹大招風。但換個邊想,咱們又在整個青州獲得了巨大的聲譽,誰都知道咱們泰山方敢做事,敢做大事。還有,我們後面是會受漢庭圍剿,但所謂真金還需火來煉。前些日子,我在鐵官所見鄧大匠鍛鐵,就有一個感悟,就是這鋼啊,從來不是掉下來的,而是受鐵錘百鍛而出的。漢庭對我們的圍剿,就將是一場捶打,熬過去,咱們就是鋼軍,熬不過去,咱們就需要再在火裡燒燒。

不過大家也不用慌,如今我們的兵力在整個青州佔據著優勢。如果漢庭要圍剿,一開始只會調動本地的營兵。但以青州一地的郡縣卒,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那他們第二次就會調動精銳的南北二兵。而這調動不是一時半會能到的,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應對。總之,我有信心帶領大夥,贏得最終的勝利,你們信我嗎?”

張衝話都說到這裡了,其餘眾將紛紛跪倒,齊拜:

“誓與渠魁共生死。”

之後,張衝就讓度滿去清點這次破東平陵的繳獲,並囑咐及時將甲仗都下發到各軍。有了這批甲仗,泰山方的鬥戰實力將再上一個臺階。

同時,張衝還問了聖庫的布帛,得知還有數萬匹就命加緊給全軍準備一下夏衣,他估計漢庭最快的反擊就在這個夏天,所以他們這會就要提前準備為全軍上下做夏衣。

張衝還掛念那隨來的六百匠人和百十個婦人,都囑咐小爹要妥善安排好,為了讓這些人順利融入泰山方,張衝還建議小爹他們晚上可以搞個篝火會,讓大夥都放鬆一下。

這一次張衝獲得的最大財富就是這六百匠人。可以說,此刻的東平陵已經喪失了繼續製造的能力,除了一些豪強塢堡還有些工匠,東平陵官匠基本都被張衝一網打盡。

原先張衝建立的鐵官所,其實就是一個技術儲備的作用,而如今有這些匠人補齊,他泰山方的製造能力直接就起來了。

等交代完這些,張衝就病倒了,他是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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