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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陰郡,成陽縣,薛家壁外。

時隔二月,這裡再一次成了戰場,只是這一次張衝在裡面,而豪強在外面。

這會,颳了一陣東南風,吹得壁上旌旗獵獵作響。

張衝望著壁下的軍勢,莞爾一笑。

張旦機警,幫腔道:

“渠魁,何故發笑?”

張衝看著張旦一樣,暗贊,這發小路屬實走寬了。

張衝聲色輕鬆,戟指輕點下面各豪強軍,蔑道:

“我視這些人為土雞瓦狗,軍爭之事,死生之地。彼輩來此,洋洋灑灑,視為兒戲。大家看我如何破他。”

眾軍吏上前,恭聽軍略。

“你們看,壁下二軍,左軍分三營,嶺下右軍分四隊。一眼望過去,攏共不過數百人,就這還要分成七部,可見敵軍為糾合之眾。

我打右邊,左邊坐觀成敗。我打左邊,右邊逡巡不前。

以我輩精銳悍勇,就是當面列陣,都能戰而勝之。更遑論,各個擊破。”

大家懂了,下面雖然人多,但是心不齊。他們人少,但是心齊。所以,他們能贏。

楊茂是本軍教習司馬,這次軍議,本要多說幾句的。但他沒料到,渠魁從未入過軍伍,卻諳熟兵法。

他先前一笑,楊茂本以為是激勵士氣之舉,但一聽渠魁軍略,卻是將敵軍虛實一一看清。

果真是應了那句,英雄之才,本自天授嗎?

楊茂念此,心下更是恭敬。

度滿也聽得新鮮,他對軍略不懂,但懂人心,他看到張衝一番話,原先緊張計程車氣已經昂揚起來了。

那他就再加把火,他問張衝:

“渠魁,那我們是先擊左還是先擊右呢?”

張衝凝聲望了望,說:

“我兵雖精,但終歸人少,這第一擊就一定要如雷霆掃穴,勢如破竹,所以要先擊弱兵。

我在壁上看不清兩軍虛實,一會我帶著突騎隊先出壁,我要陣前觀兵。”

度滿暗道,這勢如破竹一詞,用得真貼切。等等……

“陣前觀兵?”度滿和眾人一齊驚呼。

“這會不會太冒險呀,突騎隊攏共不過五人,要是陷在裡面,大夥怎麼辦。”這是度滿說的。

張衝心裡也發怵,他也沒幹過這事,但到這個地步,他不去誰去。就像那日林中宣誓說的:

“衝陣向前,自他起,殿後撤退,自他前。”

不過眾人關心,他還是心下感動的,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他點了田俊等突騎在壁門內候著,就和楊茂、陳煥吩說:

“一會我觀兵,你們就整隊在壁後。如我舉紅旗,就與我攻左兵,如我舉黑旗,你們就與我去攻嶺上右兵。一定要記住”

眾軍吏得了軍令,齊聲應“喏”。

壁門“吱呀吱呀”的緩慢開啟,張衝坐下的黑駒,焦躁的翻著蹄子。

田俊等人神色嚴肅,不斷抿著唾沫,但一滴也無。

張衝看他們緊張,對他們笑了一下,就“噠噠噠噠”率著五騎,緩步出壁。

附近在樵採的豪強徒附、水寇盜賊,都沒想到壁內的匪軍會出寨,盡是一懵,隨後丟下手中薪柴,玩命的趕回各陣。

張衝哪能放過這機會,一夾馬腹,就追上去。

有個玩命奔逃,張衝夾矟從後劃過其脖頸,斗大魁首飛過,血噴如注。

眾樵採的聽到身後馬蹄催進,有機靈的突然就拐彎奔逃,只有離的近的,逃無可逃,跪在地上求饒,但還是被張衝一個個敲碎腦殼。

田俊等人這會也跟上來了,他們散開追著逃到別處的賓客,將他們往左邊營地的高坡處趕。

看到兒郎在自己眼前被屠戮,那左邊營壘的水寇們,義憤填膺。

有一個領頭的,拔刀就對著中間一個高胖的賊寇喊道:

“細狗,弟兄們死在前面,怎麼還待著幹啥,上啊。”

“是啊,細狗。那壁攏共出來六匹馬,咱不趕緊奪了去,到時候成陽的那些個豪強兵就來搶了。”

這是另一部賊寇的領頭,聽這話就是個愛財的。

被稱呼為細狗的高胖漢子,顯然是這些賊寇的領頭,聽到二部首領的話,他只是緊蹙眉頭,沒說話。

眾人又追問:

“上不上啊,細狗,你說句話。”

“吵什麼吵,沒死啥人嘛。這不弟兄們都回來了?都給我安靜。”

這細狗顯然平日是個有威望的,此時一喊,那二部首領雖不服氣,但也沒再多說。

田俊五人驅趕著樵採往左邊營地。

遠的就綴著,近的就一刀砍翻在地。見四下已經沒什麼敵軍,他們就都高昂地回到張衝身邊。

此時張衝在敵兩軍間駐馬觀兵。

這本事只有熟于軍旅的老軍才懂,看一軍戰力如何,他們會根據旗幟、兵士、陣列這些,然後反覆衝陣,看敵軍抵抗程度,才能確定三四。

但對於張衝來說,這事簡單了,只因為他有金手指大能。

此時在張衝視野下,左邊軍壘,看著拉拉雜雜,但一眼望過去,有十幾個各色軍事技能,到掌握程度的。然後還有一個,看著像領頭的,已經有“環首刀,精通”的水準。

而右邊營壘呢?旗幟倒是嚴整,三道嶺,“仲”、“孫”、“謝”、“賈”各支旗幟錯落有序,但望眼其兵盡是魚腩。

除了個別領頭的掌握軍事技能,其兵孱弱。

打定注意,張衝從背旗中舉出黑旗,向著壁就揮搖。

之後,將旗一背,撥動馬頭,轉首對田俊等人一笑:

“諸君,可敢與我衝一衝這三道嶺?”

仗義每出屠狗輩。

有些人的氣魄和勇氣,從來不來自其出身和長相。

他們即便是出身於泥汙,苟活於鄉野,面對危難時也會挺身而出,他們只會問一句:

“敵人在哪?”

這就是田俊等人給張衝的答案。

望著這個只有孩稚般身高的人,張衝心裡有點敬意了。

這一衝連他都覺得生死難料,此人是真不怕死嗎?

也罷,我張衝難道就真的怕死嗎?

想此,張衝持矟沖天舉,染血的箍鐵絲,在朝陽的襯托下,其壯如畫。

“敵人在哪?乃公持矟所向,盡皆敵。殺!”

“殺”

六騎放開馬速,百步之距,眨眼便到。

頭道嶺上的是仲氏兵和賈氏兵,皆為豪強兵中的有力。

那陣裡知兵的排程此陣的原因,就是置精銳於前,留孱兵於後。

這樣做的好處是,敵人一旦久不能擊破前陣,必然膽喪。

到時候二道嶺和三道嶺的豪強兵,就能趁勢側擊,將敵軍一舉擊潰。

但那佈陣的,高估了己兵,也低估了張衝等人的勇銳。

此時,馬蹄翻飛,張衝帶著五騎,衝坡逆擊。

因為他們來的快,仲賈二氏兵皆沒備陣,所以張衝一下子就衝進敵軍群內。

張衝運矟如飛,左擊右打,打翻一眾徒附,接著馬速更快,向著掛“仲”字旗那方人馬殺去。

田俊瘦瘦小小,但這會卻聲若雷霆,他每殺一人,輒喊一聲“叱”,後面幾人不願弱氣,就喊“吒”。

一時,叱吒聲不斷。

仲氏兵中也有勇士,這會一個赤膀子的粗漢,拖著把環首刀,對著田俊坐騎的前蹄,就是橫掃。

好個田俊,一拎馬韁,馬兒前蹄抬起,險險躲過,然後馬蹄一落,砸在了赤膀子粗漢的腿骨上。

這一下,直接就踩斷了粗漢的腿骨,白骨茬子都反撅出來了。

粗漢痛得抱腿哀嚎,但很快一矟直接從他嘴裡貫出,將他釘死在了地上。

殺出性的田俊,也不撿矟,直接從褡褳裡翻出鐵骨朵,對著一群驚駭的腦袋就是一頓亂雜,頭骨蓋翻飛。

只打得鐵骨朵上滿是腦漿,滑不留手。

田俊見張衝已經衝去幾十步,急了,對著不遠處一兵子擲出手中鐵骨朵,直砸得那人臉都陷進去了。

田俊一拔釘在地上的長矟,撥開邊上的潰卒,大笑:

“哈哈,乃公來也,都給我死開。”

然後,信馬游韁,使矟如飛,追趕張衝去了。

此時張衝,面對哇呀呀的豪強徒附,真正展現出他那善戰無前的鬥戰術了。

他持矟一路盪開幾個小陣,左手掛手弩,對著五十步內的敵人,就是一頓速射。

幾個有軍事掌握技能的豪強子弟,叫都沒叫聲,就結束了他們的短暫的武運。

手弩射光,還沒完,張衝一面躲過幾個射來的冷箭,一面翻開褡褳,露出內裡的五隻手戟。

張衝伏在馬背上,一拍馬脖,這馬就載著他衝向了那些個射箭的。

這幾個弓手,護著一人,立在一面“仲”字旗下。

他們見張衝馳來,心內就是一慌,勉強射了一輪,但不是被張衝躲開,就是被張衝的兩檔鎧給彈開了。

還待再射,張衝伏馬抽戟,一人送了一擲,皆死。

就這樣,旗下那人都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扈士死了個精光,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人在大旗下吹著風。

二十步,就二十步。

這一刻他覺得《戰國策》說得真對。

“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原來,在這樣的勇士面前,再多的富貴,再多的權勢,都保護不了自己。

可嘆,他今天才懂這個道理。

之後,眼一黑,還沒留下姓名,就死了。

然後,遠處觀戰的眾豪強兵,就見到那杆“仲”字旗緩緩落下。

天為之一靜,然後就爆發出山海呼嘯。

“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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