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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傳來之時,章益只覺得心口絞痛,兩眼一黑就直挺挺的昏厥了過去。

等章益悠悠的醒轉過來,再睜眼已經是繁星滿天的深夜時分,然後他就跌跌撞撞的不顧自己父親弟子的阻攔直接衝進了章九銘的洞府之中,在裡面泣不成聲的哭訴了孫家的遭遇,請求自己的父親出手緝拿行兇的惡人為自己的母親報仇。

當時章九銘正在閉關,章益闖進去之後章九銘還十分的生氣,責怪自己的兒子不該打斷自己的修行,但聽到章益生母一家盡數被屠戮的訊息之後,他也很吃驚,不過接下來他的表現就讓章益十分的失望甚至有些憤怒,他發現章九銘很快就從吃驚之中緩過神來,而且沒有表現出章益期盼的那種痛徹心扉、那種勃然大怒以及那種不顧一切要去尋找兇手復仇的急切,呆愣愣的一陣之後章九銘便恢復了常態,只對章益說他知道了,然後讓其日後不得再他閉關的時候再來打擾,最後看章益的臉色也只留下一句待他閉關之後自會處理便將章益打發了出來。

章益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次從自己父親的洞府中走出來時的心情,步履沉重,兩條腿如同灌滿了鉛一般,每走一步就覺得胸口處冰涼一份,走出來時已經全身發抖,直到走出洞府身後傳來關門“砰”得一聲,就如同一記重擊擊碎了他的心,到此時他才明白自己的父親,這個叫章九銘的男子對自己的母親已經沒有了半點的情分,他之所以將自己擄到五靈宗來並不是因為想念他流落在外的兒子,或許僅僅是因為他不久前失去了一個兒子,需要什麼東西來填補一下心裡面的缺失罷了,也就是說章益不過是章九銘療治心傷的一味藥材而已,如今他漸漸的從喪子之痛中慢慢的復原,哪裡還需要他這個藥渣呢,既然如此,那作為章益的生母,甚至是孫家上下的幾十口人就更不會放在章九銘的眼中了。

走出洞府的章益忽然明白,自己倚靠著章九銘為母親全家復仇似乎有些不切實際。

後來事情的發展也證實了章益的猜想。

出關之後,章九銘似乎將章益所說的事情完全的忘在了腦後,每日裡忙忙碌碌,抖擻精神的繼續參與到宗內事務中去了,他不遺餘力的在宗內表現自己,爭取名望,同時幫著章氏與其他幾氏明爭暗鬥進行權力的爭奪,而且還殫精竭慮甚至樂此不疲,似乎完全忘記了許多年前與他情投意合更是為他產下一子的那個女子已經不明不白的死掉了。章九銘只有在見到章益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答應過的事情,每每都敷衍一般的對章益說“我已經派人去追查了,目前還沒有訊息傳來,但有訊息或者是確認了兇手,我一定會派人將他們都捉了來為你母親報仇”,開始章益還在心裡存著幾分的希望,但是漸漸的再聽到類似的話語時,雖然他面上並不如何表現,但在心裡卻滿是深深的怨懟。

不論如何,作為兒子,母親被殺,又是滿門被屠,而兇手卻遲遲找不到,章益心裡積壓的怨氣與恨意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會爆發出來的。在章九銘遲遲的不作為後,在章益哭求,苦求,哀求之後,他終於爆發了,與自己的父親激烈的大吵了一架,然後就被趕了出來,這樣的事情後來便屢次發生,次數多了,章益對章九銘的恨意也隨之一點一點的增加著。

直到有一日他與章九銘再次因為生母被殺之事爆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吵,被章九銘訓斥之後憤而離開的時候,他迎面遇上了正走進來的任娓,自母親被害之後章益就對這個女子絲毫不假顏色,現在更是如此,鐵青著臉也不說話直接就擦肩而過。但那次不一樣,章九銘的房間裡有一面鏡子就在門口附近,與任娓擦身而過後他從鏡子裡瞥見任娓回頭對他冷冷而視,而且……那女子的臉上還顯出一種令他心悸不已的冷笑!

任娓只是回頭一瞥就轉過了臉去,與章九銘說話。

就那麼短短的一瞥,讓章益從鏡子裡捕捉到了任娓那有些猙獰的冷笑,讓他猛然間覺得背上冷汗盡出、身上冰寒無比,走出章九銘的洞府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又關上房門,章益才癱坐在地瑟瑟的發起抖來!

這裡我們要說一句,孫家上下滿門盡被屠戮一事究竟是不是任娓做的已經無法考證真相,但懷疑就像毒草一樣開始在章益的心中瘋狂的滋生起來,長久以來對章九銘的怨,對任娓的恨,到如今都成了他懷疑的理由,整整一夜再加一個白天,在章益的眼前一時間滿是自己母親那親切的笑容,耳邊滿是母親溫和的笑語,一時間又滿是離別之時母親那滿臉的悲慼憤恨,耳邊母親的哭聲猶在,轉眼間就又換成了章九銘的冷漠與任娓的冷笑。

由此,章益認定了害了自己母親,將孫家上下殺光的背後主使就是任娓!

一定是她!

自己的母親一定是被她殺掉的!

她的兒子沒了,而自己還在,她本來就妒忌自己的母親,但又不敢對自己下手,乾脆就除掉了自己的母親解恨!

一定是這樣!

……

還記得目前仍被困在寒水池裡生死不知的刑讓嗎?

刑讓的墮落最直接的原因是受了旁人的引誘,而他墮落最主要的原因則在自己的身上,刑讓過於執著於煉器之術,想著要以自己的手段得到強大的煉器,尋常的煉器手段已經無法讓他滿足,繼而在發現了以修士魂魄煉製邪器的法子之後就沉迷其中,一發而不可收拾,在此期間他早就被人盯上,然後才漸漸的向深淵滑落。

章益也是如此。

章益成為崇靈血修的過程與刑讓基本上是相同的,都是被人盯了很長時間之後才慢慢的被引誘著步入歧途。

除此之外,章益與刑讓還有相同之處,那就是他們都對某事十分的執著。

刑讓是執著於煉器,要煉製出強大的邪器,說的再直白些,刑讓其實是對力量有著病態的執迷不悟。

而章益則是一心要為自己的母親復仇,所以讓他陷入執著的是仇恨!

就是在鏡中那無意間的一瞥,讓章益從此認定了自己的母親一定是被父親現在的道侶任娓所害,從此之後他就費盡了心思琢磨著如何才能將任娓除掉!

不止要除掉她,他還要效仿她的手段,要將冀州任家也一併抹除!

章益立下志願,從此以後要拼命的修行,要有一天自己成為了不起的修士,然後親手將任娓捉了帶到自己母親的墓前剖出心甘祭奠。

可是……這些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當時的章益僅僅才剛剛開始煉氣而已,加之他被帶入五靈宗後章九銘就測過他的靈根,結果很失望,章益的靈根比上一個章益的靈根差了許多,嗯,這裡多說一句,就算差了許多,章益的靈根也比錢潮的靈根要強太多了,在五靈宗的煉氣弟子之中實在是再難找出比錢潮靈根資質更差的弟子了,可以這麼說,章益的靈根比李簡的靈根稍微的好一些但是有限,而李簡當初被湯伯年帶入五靈宗時也測過靈根資質,李簡的靈根資質為中平,大部分的五靈煉氣弟子的靈根資質都是如此,而想以這樣的靈根追趕上任娓這樣的結丹修士,那就是痴人說夢!

所以章益要想殺掉任娓為母親報仇,就必須有人幫忙才行。

而且幫忙的人還必須也是結丹修士,否則是不可能殺掉她的。

這樣的人有嗎?

有人願意為章益做這樣的事情嗎?

當然有,否則他也就不會成為現在的章益。

首先要說的就是崇靈血修對中洲六宗的滲透是很隱秘又防不勝防的,而他們發展自己弟子的手段同樣也是隱秘無比。

現在想想應該是早在章益進入五靈宗後不久就被盯上了,很可能是對方在知道了章益的來歷之後就明白在這個孩子身上有機會,所以才有意為之。

其實就算現在章益自己細細回想的話,他也記不得是什麼時候在自己的身邊就開始經常出現一位結丹的修士,可能是章九銘的一位好友,也可能是那人想依附五靈章氏才總來找章九銘,總之那個人總在章益自己一人獨處的時候出現。

章益被帶到五靈宗後因為與這裡格格不入加之思念母親而經常自己躲起來,但不論他躲在什麼地方一個人靜靜的待著,那位修士總是如不經意偶遇一般來到他的身邊,或是與他交談幾句,或是看他不開心便開解一番,或是見他若有所思的想些什麼就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上幾句,總之那個人的出現至少是不突兀的,顯得很自然,既不讓人警覺也不讓人討厭,而且與他說話還總能讓章益覺得心中能通暢許多,對方口中說出來的道理還讓章益覺得十分信服,他總覺得與那個修士交談後心中十分的舒坦,至少是緩解了他對自己母親的思念之情,讓他不那麼難受。時間長了章益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對這名修士有了一種依賴的感覺,會想著他什麼時候會再次出現與自己說話。

而之所以如此一定是有其原因的。

假如母愛如緩慢流淌的水,那麼父愛則是巍峨挺拔的山,人一出生應當是父母之愛俱全才能心智健康的成長,這兩者若有所缺失,則此人一定會不自覺的去主動尋找能替代這份情感的寄託。

章益一出生就在自己的母親身邊,他的父親章九銘當時正忙著迎娶冀州任家的女兒,忙得不亦樂乎,根本就將這對母子忘記了,所以自幼他就不可能有什麼父愛。在孫家之中章益必定也有長輩,但是那些人的關愛與父愛是截然不同的,甚至因為他的出身,在孫家之中還有平輩兄弟對他白眼視之,雖然他的母親對他極為的疼愛,但正是因為沒有父親陪在身邊的緣故,章益在幼年時就顯得有些膽怯畏縮。

然後就是他被章九銘如同強搶一般的帶進了五靈宗內,雖然名義上是來到了父親的身邊,但他從此也離開了自己一向深為依戀的母親,而且,章九銘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在他發現章益的靈根資質不佳之後就對這個兒子再懶得理會,與之說話也少,指點他修行的時候也不多,甚至章九銘還覺得這個兒子有些礙眼。而與此同時章益在宗內名義上的母親,章九銘的道侶任娓,她並不是個有心胸的女子,她對章九銘之前與那個孫姓女子的苟且就很是不滿,如今更是無法忍受章九銘將自己的私生子接回來的舉動,當然她也無法阻止,因此她對章益這個便宜兒子一直冷眼相看。

這兩廂加在一起就讓章益覺得在熱鬧非凡的五靈宗內就如同身處荒野一般,這個時候但凡有人能夠接近他,對他溫言以對,關心他,問一問他的煩心事和揪心事,那麼這個人一定能夠得到章益莫大的信任和依賴。

崇靈血修的厲害之處就在這裡,針對刑讓,他們利用了他的弱點,而針對章益,他們亦是如此。

在章益認定了自己的母親一家人都是被任娓害死之後,在他覺得就算自己就算修行到死也無法趕超任娓,註定了復仇無望的時候,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個時常與他聊上幾句,對他噓寒問暖,很是和藹也很親善的修士。

當時他年歲雖小,但遭逢了母親被殺,母舅家上下盡被屠戮的重大變故之後,章益的心智也快速的成熟起來,這時再細想之下,他就發現那位修士這麼長的時間裡一直與他接近,應該是有所圖。若這個人是父親的好友,那麼一定知道自己的來歷,更應該知道章九銘對他的不重視,沒必要在他的身上花費這樣的心力;若這個修士是想依附五靈章氏,那麼與他這樣的一個孩子套近乎豈非緣木求魚,章益能幫上他什麼呢?若這個人僅僅是因為五靈宗的事情來找章九銘商議,那更沒有理由頻頻的來接近他。

那麼自己究竟是有什麼地方讓這個人看在眼裡了嗎?

否則他為何對自己如此殷勤呢?

章益當然是想不明白的,以他當時的心智怎麼可能會猜透一位結丹修為、在五靈宗隱藏極深的崇靈血修的心機呢?

但是猜不透歸猜不透,但他猜到了這個人一定是對他有所圖謀,或者是對章氏有什麼圖謀要從他的身上開啟一個缺口,既然如此,那乾脆就以自身為籌碼,向那個人攤牌,讓他幫自己去除掉任娓!

他後來就這麼做了。

而且……還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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