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月食日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卷:初鳴 四百零八:後事(中),五靈縹緲錄,食月食日,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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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
亦茗軒所在的那條街道上依舊是靜悄悄的,不止這條街道,此時整個瑞軒鎮都如同沒有醒來一般的安靜。
一位素袍老者的身影出現在這條街道上,他的背後就是高大又壓抑的澄明樓,老者回頭看了看,似乎是略略的作了一番思索,然後就從寬大的袍袖中伸出一隻有些乾枯的手臂,幾個手訣之後隨著一聲如響鞭一般的爆響,強如海嘯一般的靈氣波動自他那幾根同樣乾枯的手指間盪漾出來,然後他袍袖一拂就繼續向亦茗軒的方向走去。
而偌大的瑞軒鎮就在這一聲難以引人注意的輕響之後,瞬間護鎮的陣法完全開啟,同時整個鎮子也陷入了詭異的定格之中。
瑞軒鎮雖然掛著一個“鎮”的名字,但實際上與修行界裡的大城一般,無數的房屋樓宇鱗次櫛比的排列,街道縱橫如阡陌,更是有數不盡的修士或定居於此或往來於此,而隨著那位老者的一個手訣之後,瑞軒鎮就在一眨眼間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清晨的街道上人雖然不多,但當時所有在街道上行走的人,都在這一瞬間齊齊的停了下來,並非是聽到了什麼或是注意到了什麼才有意識的停下了腳步,而是在行走之中瞬間靜止,不論男女,同時還奇異的保留著走路時各自的姿態……但卻一動不動,抬腿邁步時衣袍隨著腿腳而起的褶皺,袍袖隨著雙臂的飄擺,路上女子秀髮的飛揚,甚至是行人的回眸而視或是駐足觀望的目光都同時的凝滯住了,同時凝滯住的還有路上的風,路邊所有的招牌幌子都隨風輕輕的擺動,而它們在各自不同的角度時就都停了下來,彷彿被無數只看不見的手靜靜的扯住了不能再動彈分毫。
原本路邊的不少的茶樓之內在這個時間都很熱鬧,因為今日天色有些古怪的陰暗,所以茶樓之中燈火通明,但此時樓內桌上籠在薄紗之後的燈燭火苗都不再跳動;廳堂之內本是熱鬧一片的說笑聲,瞬間就靜悄悄的,在定格之前,人們相對而坐互相說著話,此時該張嘴的張嘴,該傾聽的傾聽,該飲茶的飲茶,彼此的表情各自生動鮮活無比,唯獨不能動分毫,而且看他們目光竟毫無察覺,完全不知自己此時已被困住;既是茶樓當然有人在斟茶,細細的一道茶水從茶壺嘴流出注入到茶杯之中,這道淡綠色的茶湯細流也懸直不動,下面的茶杯中茶湯則呈靜止的翻滾狀,淡淡的茶香熱氣還嫋嫋的升起,薄霧一般同樣懸而不動;一旁的樓梯上,上樓的人與下樓的人擦肩而過,向上抬起的腿與向下探出的腳也都靜止不動……
就如時間在這一刻徹底的停了下來,又如整個瑞軒鎮在瞬間就被困在了一塊巨大無比的琥珀之中!
而這一切只發生在瑞軒鎮這片天地之中,出了瑞軒鎮,在陣法所成的那光幕之外,天地風聲一如往常,就連此時不知道多麼遠處的錢潮也依然如流光一般的正趕過來。
這就是元嬰修士的手段。
域外大能修士到了瑞軒鎮,一來為了保密,二來也是為了保護鎮子上的人,所以那位素袍老者才施展了神通之術。
……
亦茗軒的小院之內,三個人正仰頭觀望時忽然聽到了門外由遠而近的吟誦聲,聲音蒼老,顯然是一位老者發出的:
“江河黯淡
日月無光
天柱傾頹
玉龍彷徨
長空風咽
鳳凰回望
老友故去
心肝摧傷”
聲音蒼涼悠緩,越來越近,到最後一句時已經到了門前,老掌櫃早就聽出來人是誰,馬上便向門口走去,同時一位素袍白髮的老者也走到了亦茗軒的門前。
“墨先生……”見到莊先生的好友前來,老掌櫃打了個招呼便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嗚咽著向前來的那位老者行禮。
“唉……”那位老者重重的嘆了一聲,伸手攙扶老掌櫃,說道“他到底還是走了。”
“是……”
“我先去看看他。”
“是……”
這位素袍老者正是玉壺山上的那位墨祖,在前文中出現過,當時墨祖算是專門來看錢潮的,錢潮到亦茗軒時他正與莊先生下棋,後來莊先生還開玩笑一般的讓墨祖與錢潮對弈一局,墨祖當時以輸了太丟人而贏了也不露臉為由拒絕了,前文中也有交待,莊先生與錢潮這有實無名的師徒緣分就是這位墨祖一手安排的。
小院裡還有那矮胖的莊諧與那高瘦的老者,此時這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墨祖的身上,而墨祖走進來時對這二人視若不見,他腳步沉重又緩慢的走向了端坐在圈椅之中的莊先生,在莊先生身前靜立了好一陣,最後才深深的嘆氣,然後躬身恭謹的對著莊先生行禮,起身後又開口吟誦道:
“才志高絕
群小譏謗
孤形吊影
遠客他鄉
仙途路斷
瀛洲之殤
我送老友
憂憤惆悵”
墨祖與莊先生乃是多年的老有了,自然知道莊先生過去的經歷,他同樣也看出來這兩個人是從瀛洲來的,因此那句“才志高絕,群小譏謗”其實就是在莊諧與高瘦老者,而那兩人聽了這句之後臉上也都有些不自然,那高瘦的老者還有些羞惱的瞪了墨祖一眼。
墨祖又對著莊先生的遺體行了幾禮,最後低緩的說道:
“仙途漫漫,天機難測,老弟將來若無仙緣,或從爾有期。”
這時那高瘦老者清了清嗓音準備說話,但墨祖又看向了老掌櫃,對其說道:
“莊兄臨行前有什麼交待嗎?”
老掌櫃忙不迭的說道:
“有,有,莊先生臨終前留下了幾封書信,在這裡。”
說著便將其全都取了出來,其中有一封是給錢潮的,也被老掌櫃遞到了墨祖的手中。
矮胖的莊諧與高瘦老者見了那些書信後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遠道而來,自然有所圖,只是沒料到莊先生竟然逝去了,希望落空,只能退而求其次,現在他們兩個很想知道莊先生最後有什麼遺言留下,可是墨祖一封一封的看過後注意到這二人的目光一直看過來,便將這些書信都塞入了懷中,只留下莊先生寫給他的那一封展了開來。
那高瘦老者見墨祖始終不搭理他,開始還能沉得住氣,但見到墨祖一直在認真的看著手中的書信後便忍不住開口說道:
“墨老頭,多年未見了,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
墨祖輕輕的哼了一聲,目光依然停留在信紙上,口中卻說道:
“以前見了都是打架,怎麼今日你卻要我打招呼呢?”
高瘦老者說道:
“哼,過去老夫可不知道你們將莊岐窩藏在這裡,若是知道早就過來了,不巧得很,我們今日過來,莊岐今日故去,嗯,不論怎樣他也算我們瀛洲七姓之人,如今他人沒了,我們想……”
墨祖已經看完了莊先生留給自己的信,隨口就打斷了他,抖著手中的信紙說道:
“公羊秀山,你什麼也別想,呶,這封信裡莊兄說的清清楚楚,他的後事完全由老夫來操辦,一應事宜皆在老夫身上,他留下的遺物也由老夫處置,與你們無關,莊兄的確出身瀛洲,曾經是你們瀛洲七姓的人也不假,但他為何有今日想來你們比我更清楚,若不是你們,他豈能有這樣的結局?你們一直盼著他死,一直派人追殺他,如今也算隧了你們的心願,怎麼,現在他故去了,屍骨未寒,你們還要貪他留下來的東西不成,這個茶鋪子是不是也要搬回瀛洲去?”
原來這位從瀛洲來的高瘦老者名為公羊秀山,當初公羊黼在拜見莊先生的時候曾說過他的家世,瀛洲七姓之中公羊氏是排在首位的,而公羊氏又分為好幾支,其中最強的就是公羊秀山這一支,公羊秀山自然是這一支的家主,也是整個公羊氏中身份重要的人物。公羊黼返回瀛洲之後立即就將在中洲五靈宗這裡找到了莊岐的訊息稟報給了公羊秀山,當時他就想立即趕往中洲來找莊先生,但後來卻放棄了,若是當時他就啟程的話,一定能與莊先生見面。
而公羊秀山之所以放棄,則是因為覺得心裡有愧。
他早年間與莊先生十分的交好,二人曾經如兄弟一般,但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公羊秀山為了家族利益或者說為了他為了能讓公羊氏在瀛洲能有一家獨大的局面,最終與莊先生成了仇敵。
公羊秀山是突然翻臉的,是精心佈置了一個殺局然後憑藉著莊先生對他的信任一點點的將其誘騙進入了陷阱之中,那次莊先生幾乎被殺,多虧了有人搭救才九死一生、帶著多處致命的重傷逃走了,從此公羊秀山就與莊先生徹底反目,後來在追殺莊先生一事上,公羊家是出力最多的,甚至幾次都是公羊秀山親自追殺,他與莊先生算是好了半輩子又打了半輩子,二人的後半生中都因為仇恨而巴不得能置對方於死地。
後來躲藏在某個荒洲的莊先生在一次幾乎險些喪命的追殺之中遇到了雲遊的墨祖,是墨祖出手救下了莊先生,二人因此相識,後來莊先生就隨墨祖一起來到了中洲並一直留在了這裡。
公羊秀山之所以要來找莊先生,並不是為了繼續追殺他,而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需要得到莊先生的幫助,他實在是迫不得已,擔心莊先生因為過去的仇怨不見他或者與他見面但拒絕他的要求,所以他才將瀛洲莊氏的大長老莊諧也一起帶來了。
前面說過瀛洲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向北漂移,最終會漂向冰獄一般的極寒之海,從古至今的瀛洲修士想盡了辦法也無法阻止,他們才不得不想在其他洲去安身立命並最終選中了中洲,這才有了中洲過去發生過的兩次大戰,“千年之戰”與“跨海之戰”,當然瀛洲修士在這兩次大戰中都失敗了,他們想奪取瀛洲的想法也都落空了,而瀛洲也依舊每時每刻的向北漂移,只不過這個速度很是緩慢而已。
從發現瀛洲北移的事實事到如今,雖然瀛洲一直在向北但漫長的年月過去了,瀛洲依然沒有進入極寒之海,或許對瀛洲而言,它漂入極寒之海的結局會在不知道多麼漫長的歲月之後才會發生,加之經歷了兩次大戰的失敗之後,瀛洲的修士似乎對擊敗中洲修士並奪取中洲的信心大減,因此從“跨海之戰”以後至今,他們一直沒有第三次入侵中洲。
但不得不說的是,瀛洲修士還真是命運多舛,除了自己腳下土地那可怕的宿命結局之外,他們又面臨了新的危險,比起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達的極寒之海,新的危機則更加的兇險和致命……他們也遭遇到了入侵!
但入侵瀛洲的並不是修士,而是來自海里和空中如同魔物一般的可怕東西,那些東西不但兇猛殘忍而且數量難以計數,每次出現時都如同滔天的黑潮席捲而來,在瀛洲肆虐一段時間後就忽然如退潮一般的離開了,但每一次都能給瀛洲帶來不小的損失。
而瀛洲之所以招致入侵也與他們自己有關,兩次入侵中洲失敗,瀛洲修士已經對奪下中洲失去了信心,因此在一邊繼續積攢力量同時還派出人繼續尋找能夠替代中洲的地方,過去瀛洲修士算得上搜遍天下了,也只找到了中洲,因此在繼續尋找時,那些被派出去的修士就走得更遠了,終於讓他們遇到了那種如同魔物一般的恐怖存在!
也可以說是那些如同魔物一般的東西籍此發現了他們,在那些修士不敵逃走後,那些東西就順著他們蹤跡一路追尋而來。
第一次入侵的發生已經是莊先生被七姓共同追殺而不得不逃離瀛洲之後的事情了,因此莊先生並不知道發生在瀛洲的事情。
瀛洲第一次遭遇入侵就損失慘重,離奇的是那些魔物一般的恐怖東西肆虐一陣之後就莫名其妙的離開了,然後過了一段年月它們就再次席捲而來,兩次入侵的間隔足有幾百年之久。
它們為何而來,瀛洲修士不得而知,它們為何又退走,瀛洲修士也不清楚,甚至連那些東西是什麼,瀛洲大部分修士也不知道。但每次那些東西都會給瀛洲帶來莫大的損失,最明顯的就是瀛洲那些修為高深的修士接連的在抵抗之中隕落,雖然它們離開後足有幾百年的喘息之機,幾百年,放在世間普通人身上已經不知道繁衍了多少代人,但這短短的幾百年對瀛洲修士而言,不過是一個修士從幼年到少年的過渡而已。
而且瀛洲修為高深的修士都是那些所謂“仙人血脈”較為純正的人物,這樣的人本身就不多,隕落一個就少一個,就算再有血脈純正的後代出現,但等他們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其間還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次這種魔物的肆虐,他們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天都在兩說之間。
當然局勢現在還未到那樣絕望的地步,但為了應對那些魔物一般的傢伙入侵,瀛洲修士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那些入侵而來的恐怖東西實在是強大無比,在經歷了許多次的失敗和慘痛的損失之後,就有瀛洲的修士想起了莊先生來。
假如……最開始人們也不敢公開談論,畢竟莊先生是瀛洲七姓的共敵,人們開始都是私下裡悄悄的議論,假如莊先生的那個能讓瀛洲修士突破血脈限制的辦法能廣為傳播,讓瀛洲所有人都能修習的話,那是不是能讓更多的人突破血脈的限制而變得強大起來呢?
那樣瀛洲在應對這樣的危機時就能多幾分的自保之力,至少不用總把希望寄託在那些血脈純正的人物身上了。
再後來這種議論就連七姓之內也有了,那些大人物們表面上不說,但私底下都開始認真的思考起來。
莊先生在中洲已經有兩千多年之久了,雖然他在中洲的時候他過得很是安穩,從此遠離了瀛洲修士的追殺,但瀛洲的修士已經再次被放出來到處尋找他,並不是為了殺他,而是要得到他的那個法子,雖然瀛洲七姓對莊先生的態度並未統一,但各自都在私底下派出人手尋找莊先生,他的那個法子先前被視作悖逆禍害之法,而現在卻有可能拯救瀛洲!
但十分嘲諷的是,七姓想的都一樣,莊先生的法子或許有用,但最好還是不要讓人人都去修習,穩妥的辦法是隻在自己的家族之中流傳,這樣對自己家族才有利……
這也正是公羊秀山此次來中洲的目的,他想找到莊先生,告訴他瀛洲正面臨的新的危險,希望莊先生能將過去的恩怨暫時拋開,將那個法子交出來讓他帶回瀛洲去。
可惜的是他們來晚了,莊先生前腳剛剛逝去,他們後腳才到了這裡。
也正因此,當公羊秀山看到逝去的莊先生臉上那淡淡的笑意時,就總覺得那是莊先生對他最辛辣的諷刺和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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