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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已是就寢之時,錢潮卻聽到自己的房門被人叩響,他很是好奇,開啟看時卻是魏僚站在門口。
“魏公子,你這是?”錢潮問道。
“錢兄弟,今日這谷中的事情想必你定會有一番思量,我也如此,這般時分了還沒有一絲的睡意,總想找個人說一說話,想來這谷中,只有你錢兄弟與我有過夜談的經歷,所以才冒昧前來,想找錢兄弟說一說話。”
錢潮見那魏僚目光平和不是作偽,尤其神態中還有些倦意,便說道:“請進吧,魏公子。”
二人在錢潮房中,也沒有坐在椅子上,席地有兩個蒲團,二人便相對而坐。
“錢兄弟如何看今日之事?”坐好後,魏僚便問道。
“這……”錢潮略遲疑後說道:“本以為我會開心不已,沒想到卻開心不起來。我看魏公子神色鬱郁,面帶倦容,大概也是如此吧?”
魏僚聽了一笑,說道:“那倒不是,我對秦隨詁的事情還是很高興的,不過心裡還有其他的事情,所以才會如此。”
錢潮聽了點了點頭,既然魏僚來找自己肯定有一番話說,且先聽他說便是了。
“錢兄弟,能聽我說一說嗎?”魏僚說道。
錢潮沒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我生在魏家,一個小世家,自記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爹孃,從小在魏家受盡白眼和欺凌。”
說這些話時,那魏僚目光轉冷。
“自小魏家的那些孩子都罵我是野種,是我娘不要臉才生下的我,我當時不服,就同他們打,結果可想而知。
開始還去找長輩去理論,結果那些長輩不是對我冷眼相對就是面帶鄙夷,不但偏袒縱容那些傢伙,還對我施以責罰。我在那時就想,大概我真的是我娘做下了不要臉的事情才讓家族如此對待我吧,哼!當時不懂事,有段時間還挺恨我爹孃,埋怨他們讓我受苦!
可是人人都有父母,就算我爹孃做錯什麼,為什麼一直見不到他們呢?
我問過族中的長輩,可是他們不是對我斥責就是將我趕走,從來不告訴我實情。
他們不說,我偏要打聽,最終還是讓我打聽到了。那是家中一位老僕,她偷偷的對我說了我爹孃的事情。
我爹嘛,凡人一個,不過據說相貌英俊,文采風流,就是性子有些柔弱。
我娘開始未有靈根,養在魏家外院,據說當年是個瘋丫頭,愛到處亂跑的。
大概也因為如此,所以二人才能結識。
可是後來我娘身上竟然又有了靈根,所以被從外院帶回內院,當時家族已經知道我爹與我娘來往的事情,起初他們並未在意,只是嚴令我娘不許再同我爹來往。
可你看,我現在都在這裡了,那些事情我就不說了。”
說到這裡,魏僚苦笑一聲。
“我娘肚子裡有了我,這就瞞不住人了,家族的怒火可想而知,我爹也是很受了一番折磨。
我娘硬氣,為了救我爹便對他們說道,反正女子將來總要嫁出去,她肚子裡的孩子將來若是有靈根,便讓他姓魏如何?族中長輩細細琢磨,覺得這樣不算吃虧,便留下我爹,等我娘生產。
幸運的是我一出生,便有靈根,族中的主事之人都很高興,你想啊,家裡只不過是招了個凡人女婿入贅上門而已,雖然名聲上有些受損,但卻留下了一個女修還多了一個有靈根的嬰孩,總比女兒嫁出去要強得多。
那個老僕人是伺候過我孃的,她對我說,我生出來,我娘極是疼我,我爹也是,兩個人對我愛若珍寶,片刻不敢讓我離開眼前。”
說到此處,錢潮發現魏僚目光悠遠空洞,雖然面對自己,但眼神穿過自己不知道看向了何處。
“可恨吶!可恨!”
魏僚一拳捶在地面上。
“可恨魏家為了巴結秦家而引狼入室,那天殺的狗才秦章不知為何一定要我娘改嫁於他!
更可恨那些魏家的老賊們竟然恬不知恥的答應下來,然後用各種辦法催逼我娘。
我娘性子剛烈,自然不從,他們就是將我們全家囚禁起來,百般折磨。
可是胳膊畢竟擰不過大腿,我的命,我爹的命就是他們最大的籌碼!”
說到此處,魏僚仰著頭不語,藉著燈光,錢潮看到兩條亮線自魏僚面頰上滑下。
聽聞此言,見到此景,錢潮心中也是震動不已,沒想到,生在世家,命運竟也能如此悲慘!
“真沒想到,世家之內,竟然如此薄情!不過你爹既非修士,他們又怎能下毒手呢?”錢潮對魏僚說道。
“哼哼,借刀殺人,手不染血的法子不是太多了嗎?”魏僚聽了冷笑道。
錢潮聽了點了點頭,繼續聽他說道:“那老僕人偷偷的留了幾張當年我爹的畫,據她講,我爹寫詩作畫俱是一流,其中一幅是畫的我爹和我娘在窗前賞花,聽那老僕說,我爹孃的長相與那畫中並無二致,我才算第一次見到自己爹孃的相貌。
畫中是一個清秀的女子和一個英俊的男子在窗前笑意盈盈的情景,我當時看著那幅畫心酸不已,哭著追問那老僕我爹孃的去向,她被我逼的無奈才向我說出了事情。
我聽完之後就拿著那張圖畫去找那些老賊們理論,讓他們將我爹孃還來,結果畫被奪去撕得粉碎,我被狠狠的責罰,那老僕就也再沒見過。”
沉默一會兒,魏僚又說:“我爹寫休書之時與我娘抱頭痛哭,寫完休書後我娘就被秦家人強行帶走。我爹哭了幾日,魏家要將我爹逐出家門卻不許他將我帶走,絕望之下,我爹觸柱而亡。一年多後,秦家傳來訊息,說我娘自嫁過去便終日憂悶,待產下一子後更是日漸消瘦,最終……
很多時候我就在想,若是我娘沒有靈根,那現在我應該和我爹孃在一起,就算不能修行可也是其樂融融,說不定我爹的畫中還能再多畫上一個小孩子在他們身邊。
真是後悔生在修行世家呀!”
感嘆之後,魏僚面色更冷,接著說道:“那一年不知所為何事,那秦章帶著他辱奪我娘後產下的那個小畜生來到魏家,魏家還舉家相迎,我知道後便尋了把尖刀藏在身上,趁他們不備便向那小畜生猛刺過去,可惜被人攔下,只在他袍子上劃了道口子。
那次我幾乎被打死,不過雖然捱打我卻罵不絕口,罵秦家也罵魏家。後來我被關了很長時間,在那段時間我才想到若只殺一個小畜生,就便宜了那狗才秦章,正是那秦章,拆散了我爹孃,逼死我爹,又讓我娘死的冤屈,要殺就不能放過那秦章,甚至那秦家,還有魏家都該殺!”
說這些是,魏僚眼中的恨意看得錢潮心中一顫。
“那時我才體會我爹死前該是多麼絕望,他肯定恨自己為何不是一個修士,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
既然這老天讓我有了靈根,那就是老天給我留下了報仇的後路。”
說道這裡,魏僚目光炯炯的看向錢潮。
“錢兄弟!比起修行,我更想的是報仇雪恨,若有一日,定將那秦家攪和的血浪翻滾,只有那樣才能讓我胸中鬱結之氣一掃而光,就是當時讓我死了也是心甘!
魏家之人察覺到了我的心意,知道我早已對魏家離心離德,便沒有在我身上花費半分氣力,我還很是後悔,覺得若不能修行如何為爹孃報仇?可巧遇到甲選之年,魏家便像潑髒水一樣將我逐出家門,把我送到這裡來了,不過倒也稱了我的意,至少在五靈宗還能修行,那我就有報仇的那一天。
在那青銅馬車之上,我沒想到秦隨詁竟然也來了,本來不想在這谷中對他如何,我想的是待修行有成,實力足夠之時再去報復。可沒想到那晚你拿著定海針來找我,才讓我知道原來這秦隨詁竟然在暗中佈置要害我!哼哼!我不去找他,他倒先算計我!
我知道秦隨詁似乎在打那湯萍的主意,我家的事大概湯萍也對你說起過,那秦隨詁好像一直也在算計你。你那晚找我,我自然知道你想借我之手來對付秦隨詁,不過無所謂,我做就是了。
今日你也看到了,那秦隨詁走時,我也在那裡,他可是直直勾勾的看著你。是我逼著他服下那壯令丹,可他最恨的卻是你,哈哈哈哈,錢兄弟,這個……你沒想到吧?”
錢潮聽了苦笑一下,說道:“是沒想到,不過就算他最恨的不是我,秦家和我也算有了一份深仇,無所謂了。我開始是想利用魏公子,這辦法的確……現在如此也算公平。”
魏僚聽到錢潮的話點了點頭,然後盯著錢潮。
“不要再叫我魏公子了,我爹姓沈,我娘估計臨死前也恨絕了魏家和秦家,我反正現在和魏家再無瓜葛,從此之後,我便回覆本姓,叫我沈公子或者叫我沈兄就好,我以前叫魏僚,現在改名未了,沈未了,殺那秦章,滅那秦家是我現今未了的心願。”
錢潮聽了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我記下了,沈兄。”
“你可知道那秦隨詁是如何吞下那壯令丹的嗎?”沈未了說道。
“就是這一點讓我疑惑,他都忍了沈兄四個月,定然是抱定了先入外門再入內門的心思,卻為何不再忍下去呢?”
“我豈能容他再忍下去!”沈未了冷笑道,“他不吞那壯令丹,最著急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天天跟他耗著,他不得修行,我也比他強不了多少,之前在我痛毆之下他還辯稱根本就沒有壯令丹帶在身上,說什麼他資質不錯,根本用不到,找那吳家姐妹只不過是騙她們。
哼,我哪裡能信,知道不把他逼入絕境他是不會就範,可是真沒想到,他竟打定主意入外門,不過心志再堅定之人也會猶豫,我最近才窺得他不止一次在房中對著一物發呆,我猜測那正是壯令丹。”
錢潮聽到這裡胸口突突一跳,大概猜到了秦隨詁為何吞丹了。
沈未了見錢潮如此,笑道:“錢兄弟猜的不錯,當時我便破門而入,將他制住,拿著那定海針威脅他,若他不吞丹,我便刺他,由他自己選。”
錢潮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沈未了卻盯著錢潮接著說:“錢兄弟,你莫以為當時我手中拿的仍是你給的那根沒有藥的假針。秦隨詁那麼聰明,假針如何騙得了他,我手中拿的可是從吳家姐妹手裡取得的真正塗有腐藥的定海針,只有如此,那秦隨詁才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最後不得不吞下壯令丹。”
錢潮聽了,胸口又是突突一跳,他此時與那沈未了坐得很近,人家要是想做點兒什麼,自己可是躲都沒地方躲。
沈未了看出了錢潮的緊張,輕笑道:“錢兄弟別怕,我無心害你。”
話雖如此,但錢潮依舊仍是緊張不已。
“這谷中只有兩根定海針,吳家姐妹一人帶了一根,你毀了其中一根,另一根在秦隨詁吞下壯令丹後被我當著吳家姐妹也毀掉了。”
聽到針被毀掉,錢潮放下心來。
說到這裡沈未了頓了頓,繼續說道:“錢兄弟,非是我不想用那定海針去刺那秦隨詁,我想得很,不過那樣做反而便宜了他,我若用那針刺了他,日後他就只是一個凡人,我便不能親手殺他,那樣就太不痛快了,所以讓他吞他自己的丹藥才是最好的選擇,最好是將來有一天我將秦家人殺絕了,最後再取他的性命,那才痛快!”
聽到這裡,錢潮只覺得自己脊背微微的發涼,他沒有作聲,只靜靜的聽沈未了繼續說下去。
“按照我與那姐妹兩個的約定,從秦隨詁那裡得來的壯令丹,我給了她們姐妹二人一人一顆,若她們無法凝結氣海,用不用就隨她們了。其餘的壯令丹都被我毀了,哼,秦隨詁竟然帶了十顆之多。
說起來這件事對我打擊最大的還是那吳家姐妹,本來我以為大家都是同病相憐的人,身世坎坷,又都被各自的家族拋棄,彼此可以互相尋找些慰藉,互相提攜,成為知己。
沒想到二人竟然被那秦隨詁誘惑,雖說一直猶豫著不忍下手,但這對我來說終究是已經心存芥蒂,壯令丹她們也得到了,因此我便言明與她二人不再往來,從此相忘吧!”
說道這裡沈未了顯得很感慨,他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看來此前內心也是經歷了一番掙扎的,只是不知道他對那姐妹中哪一個動了情。
看著沈未了一臉神傷的表情,錢潮忽然明白,想必那吳氏姐妹中的一個或是兩個都對他用情不淺,否則以這定海針的惡毒或者吳家那些家傳之術的旖旎,這沈未了大概早就中招了,那姐妹兩個也早就完成了對秦隨詁的交易,拿到了壯令丹。
只是不知道現在那吳氏姐妹心中該作何想。
沈未了感傷了之後,繼續對錢潮說道:“倒是你,錢兄弟,今日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要求你。”
“沈兄請講。”
“我這輩子就和那秦家扛上了,不將秦家滅掉,不給我爹孃報仇我是誓不罷休。不過有一件事還請錢兄弟答應我,將來若我有個不測,而錢兄弟修為有成,實力足夠之時,還請錢兄弟答應,到時候將那秦家連根拔起!”
說完,沈未了躬身向錢潮行禮。
錢潮思索沈未了的請求,第一是沈未了遭遇不測之後,第二是自己修為有成、實力足夠之時。這兩個條件倒不是難為自己,反正秦家因著秦隨詁的事情與自己成仇是必然的。
稍加思索,錢潮也向沈未了行禮,說道:“沈兄放心,你的話我記住了,真有那一日,我便幫你完成心願,不過還是希望沈兄自己能夠得成所願。”
翌日,錢潮尋了個機會將沈未了找自己夜談之事告訴了湯萍,湯萍聽到最後便問錢潮。
“你答應他了?”
錢潮點了點頭,說道:“不答應他,秦家也不會放過我的。”
湯萍沉默不語了一陣,開口道:“唉,答應也好,反正他的條件倒是不苛刻,真有那一日,也算我一個。說起來都是因我而起,讓你沒來由的現在就跟秦家結了仇。不過你倒不用擔心,一入內門你就是五靈弟子,還沒有哪個世家敢到五靈宗鬧事的,秦家在五靈宗的人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去跟我六爺爺說,讓他照看。就是將來若是築基,則要到宗外行走,那時候才是秦家使壞心眼的機會。湯家因為我的事情也與秦家撕破了臉,將來估計很熱鬧吧。”
錢潮聽了點了點頭,築基,那還是很遙遠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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