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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馬車此時停在一處莊子前,並未駛入。

那入莊子的路上立著一個高大的玉石牌坊,正中一個斗大的“秦”字。

此時這牌坊下面除了湯老者,還有四個人,兩個少年,兩個中年男子。

“沒想到竟是湯長老親自來,梁某給湯長老行禮了。”

那兩個中年男子中,一個穿一身褐色袍服,略略有些大肚腩的那個早就看清了湯老者的面目,便趕緊上前搭話。

“沒想到梁家主竟然在這裡。”

“呵呵,反正我們秦、梁兩家離得近些,我就把孩子也帶過來了,讓他們一起去宗門,這樣還省得湯長老多跑一趟。”

湯老者又點了點頭,這梁家嘛,小世家而已,他對這個梁家主本來也沒什麼好惡可言。

不過先前他和那姓秦的並肩站在一起,這可讓湯老者心中有了些惱意。

那姓秦的正站在梁家主後面,身材算是高大挺拔,穿著一身灰色的袍服,沒戴帽子,只在頭上繫了一條額帶。此人面皮頗為白皙,細長的眉毛下面是一雙精光四射的丹鳳眼,幾綹的黑鬚梳理的整整齊齊。

唯一可惜的是,此人的鼻子是個大鷹勾,讓他的面目顯得陰鷙了許多。

湯老者對著梁家主並不在意,不過他看向那姓秦的男子時,目光之中已經添了幾分的冷意。

那梁家主也察覺到了湯老者的目光,他隱約的知道些原因,不過都不是可以在人前說出來的,更主要的是,他沒有這個膽量說。

但自己既然在場總要打打圓場才是,於是便扭回頭向那姓秦的男子開口說道:“秦兄,想不到是湯長老來接你我兩家的孩子。”

那姓秦的男子看向湯老者,對這湯老者的恨意,他掩飾的很好,但除了恨之外,對這湯老者更多的則是忌憚,這一點卻是掩飾不住的。

誰讓秦、湯兩家現在已經反目成仇了呢!

向前兩步,這姓秦的男子拱手施禮,說道:“秦章見過湯長老。”

湯老者說道:“無須這樣多禮,我們還是把正事辦了吧。”

“對,對”梁家主忙說道。

秦、梁二人便扭身讓後面的兩個少年人上前。

“這是犬子柏柯,這位是秦家的公子。”

湯老者看了看這兩個孩子,梁家的那個個頭稍矮些,穿一身紫袍,生得粗壯,濃眉大眼,十分的有精神。但由於厭煩這梁家主圍著秦家打轉,他捎帶著看這梁家的孩子都覺得生了一副天生替人跑腿的冤枉相來,心裡哼了一聲,便再去看那秦家的孩子。

這秦家孩子的身量比那梁家那個還要高出幾分,不胖不瘦的身材,穿著一身得體的月白長袍,雖無其他配飾,卻越發顯出這孩子秀挺的身型。待看過這孩子的容貌後,湯老者心中不由一動,目光卻瞟向了秦章。

這孩子的眉眼與那秦章頗為相似,若說不同,就是這孩子的鼻樑高挺,可比那秦章順眼了許多。

難道這個小畜生就是這秦章之子嗎?若真如此,老夫還真要為這秦章的膽色贊上一聲!

看來秦家還真是不死心吶!

家裡的長輩們無計可施了,卻又不甘心,便讓小的繼續追著死纏爛打,哼哼!你們就真的當老夫不會硬下心腸來,讓你們絕了這個念頭嗎!

不過說到底秦家還是依附五靈宗的大世家,他們與宗門可沒什麼仇怨,自己這次來代表的是宗門,與他們翻臉倒是有些理虧,也罷,先把正事辦了再說。

想到這裡湯老者就取出了法器,驗看了這兩個孩子的靈根。

梁家那個倒也說得過去,但是秦家的那個孩子又讓湯老者暗暗吃了一驚。

湯老者看向秦章,問道:“資質這樣好的孩子,秦家也捨得送到宗門去嗎,怎麼不留下來細心教養,說不定日後你秦家便又添一根棟樑。”

“這孩子嘛……秦家有他不多,沒他倒也不少,不過我這犬子倒是有些志向,向來做事不願假手於長輩,他自小我也沒操過什麼心,現在他覺得家中約束,想去宗門內修行,我倒也不好攔著,孩子嘛,將來能有什麼出息,有什麼成就,還是全靠他自己,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好多插手,難不成一輩子守著他不成?”

秦章這番話是說者有心,在湯老者聽來也是話中有話,看來那件讓湯、秦兩家反目的事情,至少現在秦家已經不準備再有什麼動作了,倒也沒有死心,竟然把這孩子放出來自己去做。

不過他倒也沒說錯,老夫也不能一輩子守著自己的那個孫女,總有放手的那一天。他們耍手段硬來,老夫不怕,就怕將來自己的孫女被這小白臉一般的秦家小子耍手段迷住了,自己願意,老夫可就也沒什麼說的了。

看來秦章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手段倒是信心滿滿,也難怪,這個秦家小子看起來就是一個有心機、有手段的小白臉。

自己終是不能攔著他去宗門!

擺了擺手,看著這兩個孩子先後爬上馬車。

湯老者盯著那孩子的背影,卻想起自家孫女說過的話來“只要沒有你們這些長輩們摻和進來,誰來我都不怕”。

哼!你們只當我孫女身上有便宜可佔,卻沒想到她還是一個更難纏的小魔頭呢,也罷,先由得你這孩子進宗門,且看他在那小魔頭手底下能走上幾個來回,到時候你們怕不是連腸子都悔斷了!

車內。

不知道什麼時候同時進來了兩個少年,這倒不多見,一般是一次只上來一個孩子。

走在前面的那個穿一身月白色的袍服的少年,高挺英俊,雖然神情平和,但眉眼之間有一股傲氣。

另一個是一身的紫袍少年,個頭稍矮,卻生的肩寬背厚、手腳粗壯。

這兩個人一進來那群世家子弟中認識的便立刻站起來親熱的行禮招呼,錢潮隱隱的聽到了一個“秦兄”和一個“梁兄”的稱呼。那兩個少年和一眾世家子弟招呼行禮之後就坐在了一起,而且那個月白袍服的少年就被眾人圍在當中,顯然此人在這些人中身份最為貴重。

那個紫袍的少年沒什麼,坐下來和眾人一起說笑,那月白袍服的少年一邊說著話一邊四下裡打量,他看到哪裡都沒什麼在意的,唯獨看到湯萍的背影時卻神情一愣。

湯萍背對著那月白袍服的少年,正入神的盯著棋盤,因此並不知道。但是錢潮卻發現那個少年看到湯萍之後目光又向自己刺了過來,神色之中頗為怨恨惱怒。

這可真是奇怪。

在聽過湯萍的一番話後,錢潮對世家之中的事情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尤其是李簡痛毆了幾個不長眼的世家子弟後,他對世家子弟開始的那份敬畏也去了好多,但是那個月白袍服的少年氣質非同一般,在一眾世家子弟中顯得鶴立雞群,又被他這樣惡狠狠的盯著,錢潮不禁心裡也惴惴不安,自忖自己不可能與那個人有任何的過節,那麼那個月白袍服的小子如此這般的厭惡自己,十有八九因為自己面前的這個小丫頭吧。

想到自己無緣無故的成為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錢潮覺得背上有幾條蟲子在爬,很不舒服。

“喂,那兩個一起上來的,一個白袍子,一個紫袍子的,你認識嗎?”錢潮落了一子,問道。

湯萍向後掃了一眼,暗道竟然真的來了。

“哦,他呀,恩,知道一個,就是那個白袍子的,姓秦,好像叫秦隨詁,一個世家的孩子。那個紫衣的不知道是誰,怎麼了?”

“還能怎麼,他都盯了我半天了,恨不得吃掉我,我又不認識他,肯定是和你有什麼關係吧。”

湯萍聽到這裡心中一動,一個惡作劇一樣的念頭就在心中升起,她看著眼前這個差不多同自己一般聰明的傢伙,心裡卻在掂量這小子的份量。

“恩,是和我多少有點兒關係,他們秦家也是一個大世家,曾經託人向我家求親,想讓我將來嫁過去,嗯,就是定親,開始我家裡的長輩們同意了,不過我六爺爺知道這件事後,很是反對,鬧了幾次,逼著家裡把親事退掉了,兩家也因為這件事情幾乎成了仇家。”

湯萍說完眯著眼向錢潮一笑。

“啪”的一聲,錢潮手裡的棋子掉落在棋盤上。

“所以他也才去五靈宗繼續纏著你?”

錢潮聲音有些乾澀的問,這都什麼事兒啊,眼前這個小丫頭是人家想要娶回家的未來媳婦兒,自己還坐在這裡有說有笑的跟她下了半天棋,還叫人家看在眼裡,怪不得看自己的眼神跟刀子一樣,真是不妙啊。

“那是他的事,反正我不願意嫁到秦家,將來嘛也不會嫁過去,他去宗門最好離我遠一些,不然有他好看的。不過呢,大世家的孩子都有那麼一股讓人討厭的勁兒,就是我家得不到的,就算爛掉也不能讓別人碰。”說完湯萍狡猾的眨了眨眼睛“明白了?”

“你原本知道他會來的,對嗎?”錢潮感覺自己似乎不小心踏入了一個陷阱,他看著湯萍,覺得這個小丫頭的心思當真不好揣摩。自己開始還覺得這個小丫頭好說話,看來是看走眼了,難道世家的孩子都這麼古怪,一開始她就準備作弄自己,看自己的好戲嗎?

兩個小人精的第一次交手便在這裡開始了。

湯萍把身子坐正一些,盯著錢潮說道:“他們家向我家求親,這個很平常,世家之間透過聯姻來鞏固關係,就好像世俗間的君主還總是把公主嫁給鄰國的王子儲君呢,都是一個道理。不過呢,我可不想將來嫁給秦家那個小子,幸好我六爺爺疼我,逼著家裡退掉了這門親事,又把我帶進宗門。

兩家嘛,面子上自然不是很好看。那個秦隨詁嘛,是不是他家裡的長輩逼著他去五靈宗的,這個我可不清楚,可就算他不來,秦家這次也會有人來,未必就比他和善大度,見了我,見了你,差不多也是那個樣子,這跟我可沒有半點關係,不過,依著我所知的那個秦家小子的脾氣,他大概會來找麻煩,若是找上我,我自然可以讓他吃苦頭,可要是找你麻煩,錢小子,你怎麼辦?”

說完這話,湯萍就深深的看進錢潮的眼睛裡去。

湯萍的意思很明顯:你是求我一會兒庇護你呢?還是要自己解決這個麻煩。

湯萍的年紀與錢潮相仿,但是經歷卻不簡單,本身她就同錢潮差不多是個極為聰慧的孩子,加之在家族中的歷練,讓她早已經成了一個小狐狸一樣的存在。

自從錢潮進來後又坐到自己身邊,兩人又是吃點心又是下棋,湯萍自是知道錢潮的心思,很簡單,這個出身世間的錢小子無意間窺破了自己的出身,想借助自己家世來求個一路平安,所以才小心翼翼又不傷自尊的討好自己。

不過無論是在言談中還是在棋局裡,湯萍都發現這個叫錢潮的小子不是一般的聰明,幾乎可以和自己比肩,甚至在棋力之上還隱隱的勝過自己,這可讓這小丫頭起了爭勝之心。

應該說開始湯萍還是很開心,她自小就沒有什麼玩伴,同別人一起玩耍的感覺很新奇。

但是如果錢潮在自己面前的這一番作為只為了求個庇護的話,湯萍說不得便要小看錢潮幾分。

心智不錯,也機靈過人,但性格若是懦弱猥瑣,又或者是個愛見風使舵的人,那錢潮的成色在湯萍心中可就大打折扣了。

如果錢潮開口求自己解決這個就要到來的麻煩,湯萍肯定會幫忙,只不過以後錢潮對她來說就算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了。

倒要看看你這個聰明的傢伙究竟幾斤幾兩!

不過她又微微有些後悔,感覺有些不忍,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出格了?怪不得自己在家族同輩中沒有要好的夥伴。現在想想有的時候真的沒必要那麼苛責計較,隨意一些,說不得自己在家族中的日子會過得很舒服,她在心裡嘆道。

錢潮已經知道自己被這個妖精一樣的丫頭看了個通透,也不羞惱,畢竟是自己主動到她這裡來的,也是自己打她的主意在先,既然兩個人都是人精,那麼就不必再作偽下去,互相平等視之便好。

在家之時,他的性格在旁人看來很像他的孃親,機敏伶俐,但其實骨子裡,全是他父親的倔強堅忍。

大不了被打一頓!這裡的人他只認得一個湯萍,還是個小妖精一樣的人物,這個小妖精打定主意要拿這件事來掂量一下自己,看自己有沒有資格與她平起平坐呢。

初入仙途的錢潮雖然害怕,但是更不願被人看低了,何況還是一個小姑娘,那樣他會很難受,會一直很難受,比捱打還難受。

不行!必須一開始就要和這個小妖精平起平坐,輸了這一陣,以後十陣八陣都扳不回局面,這一陣就要讓這個小妖精對自己刮目相看,這一陣也要讓那些眼高於頂,自視甚高的世家子弟害怕自己,讓他們以後見到自己就要心裡發毛,想打自己的壞主意的時候就會先顧忌三分才行。

要達到這個目的,一會兒不管誰過來找麻煩,若是動起手來,一定要把他打疼了,打狠了,打得那些人都害怕才行。自己的身量不高不壯,力氣也不大,這一點有些吃虧,不過估計有人來找麻煩大概也會因此小看自己,那就好,不過自己還是很可能打不過,怎麼辦?打不過那就只能想主意陰他了,自己示之以弱,然後找機會,只要動手就不讓對方翻身,狠狠的教訓他一頓!

只是……這個湯萍值得自己這麼做嗎?

以錢潮的年紀和閱歷,不可能是個老於世故的人,在宰相府中,由於他的父親乃是庶出,因此錢潮在一幫孩子中地位並不高,那些長房嫡孫中倒也有和湯萍脾氣差不多的,這樣的孩子雖然性格古怪、自視甚高,其實也好對付,尋個機會、使個手段讓他明白自己也是不好對付的,日後相處起來就簡單多了,這個湯萍想來也差不多。

況且她的身世對自己來說真如一棵參天大樹,日後說不定就會給自己一些臂助,唉,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現在想它做什麼。

但眼前自己面臨的,卻真不能退縮,自己若是畏難躲到一邊去,或許可以躲過一場麻煩,但那樣的話,不但那邊那些世家的小子們看不起自己,眼前的湯萍大概以後也不會正眼看自己了。

最重要的是,若真這樣做的話,連自己心裡那一關都過不去。

想到這裡,錢潮便打定了主意,發現湯萍還在盯著自己,便說:“還能怎麼辦,他們要真是找我的麻煩,若能理論就和他們理論,他們若不講理,我就跑,我跑得可快了,幾圈下來就能把他們累趴下。”

說著伸手去撿拾棋盤上自己掉落的那枚棋子。

都是人精,錢潮話雖這樣說,但湯萍從錢潮的眼神裡讀懂了他的意思,便點了點頭,心想一會兒看你自己怎麼辦,便伸手一把打在錢潮的手背上。

“那枚棋子已經在棋盤上了,落棋無悔懂不懂!快放回去。”

那一步棋若算數可真是一步臭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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